“助六”，是他当刑警时常去喝酒的地方，他与那里的老板娘也心有灵犀一点通。
 西田拿定主意，便快步追上清水里子，从背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因为与冈部
清的关系，所以与她也面熟。
 “你是回家吗？”
 “哎，刑警先生。”
 “不要再叫我刑警先生了，我已经退休，现在正没事可干。”
 “你也去新宿那种地方吗？”
 “嘿……很久没有见面，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和我吗？”
 “偶尔背着你的老板和我去喝杯酒，难道不可以吗？”
 嗜酒如命的清水里子立刻接受了他的邀请。两人从南出口来到津川银座。在银
座旁边的路口拐弯，走进那间叫“助六”的小酒馆里。
 此时正值公司下班时间，店里非常嘈杂，老板娘看见西田带着一位女伴进来，
连忙将他们请进二楼靠里面的房间。她知道，西田为人耿直，从当刑警的时候起，
从来不受任何诱惑，今天带来一位女客，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在六叠大的房间铺着草席。西田和清水里子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要了日本酒。
酒席之间，西田故意先打听了不动产方面的事，诸如公寓的房租、用户信息等一些
无关紧要的话题，等到清水里子面带醉意，他突然开口问道：
 “对了，听说你和那智喜佐，就是那个被杀的画廊女老板，在高中时代是同年
级的同学。”
 “你知道得真详细啊！是从我们老板那里打听来的吧？”
 清水里子答道，稍稍有些戒意。
 “不……我在翻阅那智喜佐高中时期的同学名册，偶尔发现你的名字。”
 “可是……毕业以后，我与那智君从来没有见过面，所以……在报纸上看到画
廊那起事件，开始时根本没有想到被害者是我的同学那智君。”
 “是吗？”
 “我们不要再提那个案子了，不然喝酒也会扫兴的。”
 “好吧。”
 说着，西田又向清水里子的杯里倒满了酒。
 “有一件事我想证实一下，你能将那位与那智君关系很深的刑警的名字告诉我
吗？”
 “那种事，我就不知道了。”
 “那位刑警是谁？难道那个人的名字不能告诉我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突然问我这样的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真的吗？”
 “如果是谈那样的事，你还是让我回家吧！”
 清水里子面带温色。她那肥润的脸上，渐渐地透出不安和戒备的神色。刚才染
成粉红色的脸色，忽然退去，变得像纸一样的苍白。西田看着清水里子的脸，取过
装筷子用的纸袋，掏出圆珠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到清水里子的面前。
 “那智喜佐的情人，是这个人吧。”
 清水里子看着纸袋上的名字，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看来就是这个人了。”
 清水里子坐在对面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纸袋上写着刑警的名字，四个字：大沼保夫。

8

 西田马上就找到了电话亭。
 电话亭距离停车的地方大约30米左右的交叉路口旁。走进电话亭里，可以依稀
看到清水里子的房间和阳台。
 他打104电话台确认清水里子的电话号码，然后向她的房间打电话，用电话告诉
她已经受到狙击，让她尽可能离开房间，住到朋友那里去。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有何办法可以保护清水里子。就算是大沼闯进了房间，屋
子里也是空无一人。也许只有这样做，不给他可乘之机，他也就没招了。
 电话马上就接通了。
 “我是津川警署搜查课的——”
 西田用手帕捂着嘴，开始说道。
 “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最近制造连续杀害女性事件的凶手，可能今晚会狙击你……”
 “凶手？”
 传来结巴的声音。
 “是的，希望你最好现在马上到朋友那里去，你有朋友给你住吗？”
 “凶手为什么会选中我？”
 她答非所问。
 “你是哪一位？”
 “真的是津川警署打来的……是不是在故意捉弄我吗？……”
 清水里子也许喝酒了。看来已经喝醉，声音很混浊，还带着要纠缠一会儿的口
气。
 西田将绝望的目光投向208房间。电话机好像设在靠近阳台的窗边，透过窗帘看
见清水里子拿着听筒的身影。
 “喂……喂……”
 传来清水里子催促的声音。
 西田默默地注视着清水里子的影子。
 “怎么回事，果然是骚扰电话。”
 这么嘀咕了一句，对方就将电话挂掉了。
 西田走出电话亭，悄悄回到车里。清水里子已经喝醉，对他的话视若罔闻，他
只能在这里监视着大沼，没有别的办法。
 大沼一旦开始行动，就将汽车开到他的面前，用前车灯照亮他，逼他放弃犯罪，
只有这个办法了。
 西田回到驾驶座上，目不转睛地盯视着208室的阳台，一边随手点了一支烟。
 烟头的亮光像荧火虫一样忽明忽暗。他是为了镇定情绪才吸烟的，不料神经却
更加紧张，怎么也沉不住气了。
 西田的腿不住地颤抖着。
 他不住地晃动着腿，一边后悔选大沼做女婿。这是一个彻底的失败。现在已经
追悔莫及。
 大沼来自静冈县，高中毕业，开始当警察时被分在新人组，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但他为人真诚、友善，对工作干劲十足，也很有耐性。
 正是看中他这一点，西田才选他作为自己的女婿，在不值班的日子里，还将他
请到家里，拐弯抹角地介绍他与美幸认识。
 大沼一眼就喜欢上了美幸，但美幸却不愿意，说“他这么傻”，并抵抗了相当
长一段时间。
 那时美幸在市内的一家证券公司里工作，好像对上司课长怀有好感，这也许就
是她不愿意和大沼结婚的原因。那位课长已经有妻子，虽然不清楚她和课长的关系
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但他们的确有五六次以加班为由，成双成对地出入酒吧和小
饭馆。
 经过暗中调查，就在美幸和课长的关系明朗化的时候，西田逼她辞去公司职务，
与大沼发展恋爱关系。
 美幸开始时还哭着不愿意结婚，但西田却毫不顾及女儿的想法，让她和大沼结
了婚。那期间，她似乎对那位课长已经死心，快到双方互赠礼品订婚的时候，她已
经开始对西田言听计从了。
 到最近，西田还觉得这桩婚事算是成功的。两个外孙已经问世，使夫妻两人更
加和睦，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大沼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美幸好像也已经将曾经对课
长怀有好感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偶尔还把自己与大沼的恋爱史讲给西田听。
 “大沼现在竟然成为杀人事件的重要嫌疑犯……”
 西田想起现在他正潜伏在清水里子公寓附近的黑暗处，企图杀害知道自己秘密
的清水里子灭口。就算使用暴力也要制止大沼的犯罪行为。问题是事后如何处置大
沼。
 是不是应该将对大沼的怀疑深埋在自己的胸膛里，对他以前制造的五起杀人事
件视而不见？或者，应该通知搜查本部？……
 西田心想，不论怎样，以后的事情都由我来挑。此刻，酉田感到如被铁链紧紧
地围着胸口似的沉闷。西田急促地喘着气，注视着大沼藏匿着的树荫处。
 西田感到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包容着自己的身体。这样下去，女儿夫妇和我
的家庭都会崩溃的。
 这时，远处传来巡逻车的警笛声。
 警笛声径直向这边靠近。
 “清水里子打110电话报警了？”
 西田心想，清水里子对我刚才打去的电话感到危险，于是就报警了？
 “大沼会怎么行动……”
 西日本能地注视着大沼藏身的那片树荫。
 大沼模样的人影听到巡逻车的警笛声，也许放弃今晚的罪犯，走出树荫，在黑
暗中奔跑而去。
 与此同时，巡逻车停在“卡萨布兰卡津川公寓”的前面，车上下来两位穿制服
的警察，走进大楼里。不久，两人出现在清水里子房间的阳台上，低头向下面的黑
暗处张望。
 望着他们的身影，西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把目光转向车内的电子表。凌晨
1点19分。
 确认时间后，西田好像对自己说话似地喃语道：
 “看来今晚……不会发生第六起事件了。”
 白色的雨滴好像是迎合他的喃语似地落在挡风玻璃上。
 天气预报非常正确，说从午夜起要下雨。看来雨开始下了。
 雨幕如同白色编织的窗帘一样开始落下来。

12

 警车和巡逻车团团围住了“卡萨布兰卡津川”公寓。
 将已经抓获的凶手押回津川警署，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但女性连续遇害事件
对津川警署来说，是一件重大事件。或者说，神奈川县警和津川警署是将此看作有
关警察的体面在进行着调查。
 大沼将冈部清交给赶来的警察。
 冈部清似乎已经死心，老老实实地被警察围着押出了房间，走到停在门外的警
车边。对冈部清来说，在将要把清水里子勒死的时候被大沼撞个正着，这是他完全
没有预料到的。
 西田的汽车停靠在稍稍远离公寓的地方。他坐在汽车里远远地看着，赶来的警
察全都是他以前的同事，他觉得自己已经从津川警署退休，轮不到自己出面，应该
在幕后注视着。
 “要说轮不到我出面……”
 西田自嘲似地斜着脸，觉得将大沼课当成凶手，还在他出没的地方监视着，这
样的判断失误太乏味了。如若没有退休，很有可能会制造一起冤案，错抓凶手。
 “看来我真的老了。”
 西田独自喃语道，叼起香烟，用打火机点着火。他最早怀疑大沼，就是看见大
沼穿着雨衣潜入“多米尔海滨”公寓的时候。
 而且西田想起，那天夜里，永井香在“多米尔海滨公寓”里遇害，他更加深了
对大沼的怀疑。这是顺理成章的。
 而且，冈部清也因“多米尔海滨”公寓一事拐弯抹角地暗示大沼就是凶手。清
水里子还故意将大沼与画廊老板郑智喜佐的关系告诉我，使我更加怀疑大沼。
 冈部清和清水里子共同编织了一个谎言，即离婚的画廊女老板与现职刑警之间
的丑闻，知道这个丑闻的女人一个接一个被大沼杀害。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谎言，
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遇害的村山由美等都被当作是大沼与那智喜佐的丑闻的知情者，但她们是否真
的知道，只要她们死了，谁也没有办法查证。
 为了进一步隐瞒真正的动机，凶手杀害了几名与丑闻毫无关系的女性，想要误
导警方的侦破。这样的解释使谎言天衣无缝无可挑剔。西田也完全被冈部清和清水
里子编造的谎言所欺骗，更加坚信大沼就是杀人的凶手。
 “正因为大沼是我的女婿……”
 西田为自己倾向于大沼作案一说的心理原因辩解着，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心理
圈套。如果大沼不是自己的女婿，他应该能够冷静地分析大沼的、可以说是异常的
举动。
 “总之，清水里子是知道自己的老板冈部清是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的。清水里
子怎么会发现凶手是冈部清的呢？只能有待以后的调查了。也许她以前曾一边与冈
部清作爱，一边亲身体验到冈部清有用绳子勒住女方脖子的癖好，同时还发现案发
当天晚上，冈部清没有不在场证明。
 在西田的耳际回响起大沼在津川警署的警车到达之前在清水里子的房间里告诉
他的话。
 西田回想着他的话。
 “清水里子知道真相后，相反威胁冈部清，贪婪地勒索钱财。到目前为止，她
敲诈到的钱恐怕已经超过了一千万元。冈部清尽管受到威胁，但仍然不能克制自己
杀人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地犯罪。也许杀害女性会让他体会到异常的快感。按三个
月的周期杀人，也许他的那种冲动，每隔三个月就要发生一次。”
 “你怎么会怀疑冈部清单独进行调查的？”酉田问。
 “因为我已经查出在被害的女性当中，除了那智喜佐之外，全都是冈部清负责
介绍房子，并亲自将她们带到公寓里去的。冈部清在来找房子的女性中物色牺牲者。”
 “冈部清为什么要杀害清水里子？”
 “也许因为冈部清知道我最近从清水里子的手里搞到一份冈部清负责介绍的女
性顾客的名单。他知道自己暗中已经受到怀疑，便企图杀害知道自己秘密的清水里
子，封住她的嘴。这些事件物证很少，所以我想趁他想要杀害清水里子时当场抓住
他。”
 “最后问一个问题，和画廊老板那智喜佐有关系的……”
 “是冈部清呀！把‘白色房间’那家画廊介绍给那智喜佐的，也是冈部清。他
与那智喜佐很快就有了男女关系。但是，那智喜佐是一个虚荣心极强的女人，由于
她经常瞧不起冈部清，使得冈部清杀心渐起。为了隐瞒真实的动机，他最初杀死了
村山由美，体会到一种快感，这正是他实施连续杀人事件的开端。以后他就开始盯
上那些住在白色公寓里由自己给她们介绍房子的单身女人。”
 “……”
 “因此，得到那份名单以后，我马上就推算出冈部清下一个要袭击的目标。虽
然可以在那些女性居住的公寓前警戒着，但小学教师越田春子被害时，完全是被凶
手钻了空子。原以为冈部清会先去袭击清水里子，但没有想到他在我监视着清水里
子这边动静的时候，对越回春子下了手。”
 “你知道有人秘密投诉，并给搜查本部打电话的事吗？”
 “什么秘密投诉，什么电话，我不知道。”
 西田想起，大沼对有人投诉和打电话，宣称他就是杀人凶手一事，还一无所知。
投信和打电话的人就是希望搅乱警方的调查，大沼不久就会知道。我用不着告诉他
了。
 “看来，选大沼做女婿没有眼花……”
 注视着大沼和冈部清、清水里子一起钻进警车里，西田自言自语道。而且，他
想起明天还要去看看可爱的外孙了，脸上又浮现出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