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修改】
不可求
霉死了,居然连告白都会被抢先。
平子真子的脊背抵著后排的课桌,双腿搁在了前面的课桌上,双手交叠覆在后脑勺上,日世里说他的这个姿势流气太重,而黑崎一护往往乐于和他一起高翘著腿在放学后的教室里虚度光阴。这是痛并快乐著,黑崎一护曾经说,悠闲的滋味实在是令人上瘾,就像冬天早晨起床前的那几分锺一样。
夕阳难以餍足地啃著天际的流云,从三楼的窗口俯视下去,校园金碧辉煌,像是洒满了云的齑粉。这本该是个令平子感到放松的时刻。金属窗框金光闪闪,黑板被流泻一室的阳光切成了左明右暗的两半,像是在这一天里划清界限的失恋者们与告白成功者们。窗台上的仙人球躲在窗帘的阴影里,事不关己地看著教室里的三个人。平子坐在夕阳难以触及的地方,像是事不关己一样,高吊著眉看著他面前的两个人。如果日世里在这里,她决计会嘲笑他:「大仙人球,你知道你现在满身是刺吗?你在担心些什麽?」
「仿佛是乌云从远方的太阳得到浓厚而柔和的色彩,就是冉冉的黄昏的暗影也不能将它从天空逐开;你那微笑给我阴沉的脑中也灌注了纯洁的快乐;你的容光留下了光明一闪,恰似太阳在我心里放射。」拜伦的诗句源源不断地从浦原的口中流出。
平子知道浦原不是那种会为了告白一直背诵练习的纯情男生,他敢以自己对黑崎一护的感情发誓,浦原绝对已经在别人那里说过这些话——这个「别人」八成是复数。情场老手浦原喜助对恋爱记录为零的黑崎一护告白,简直是用高射炮打蚊子。平子多想出声呛浦原几句,还有,如果他真的告白成功的话,他绝对会问他——你告白之前,知道我也打算在这天放学跟黑崎一护告白吗?
平子嚼著早就没有甜味的口香糖,他喜欢各种口味的口香糖。他不会告诉黑崎一护他是为了掩饰表情和缓解紧张焦躁的情绪,他宁愿黑崎一护一脸嫌弃地警告他离游子和夏梨远点,也不愿让他知道「万能平子」并不万能。
「万能平子」是他在坊间广为流传的称号,传说平子没有把妹失败的经历。事实上平子只谈过两次恋爱,虽然在第二次他就给出了初吻,但也仅仅是两次,他不觉得只是两次就能被称为无往而不胜。「万能平子」也会为情所困,「万能平子」被人抢先告白的时候只是干瞪眼看著。
「即使我们都转了世,你不叫黑崎一护,你的相貌也变了,我也能在茫茫人海里一眼认出你来……」
「你打算靠什麽找出我来呢?」
「靠我的心。」
「可是啊,连双胞胎有时候都会被亲戚朋友认错,你要怎麽靠心认出我呢?」
平子笑了。浦原喜助的强大之处在於他不论何时何地都能老神在在地扯淡,黑崎一护的强大之处在於可以把别人的扯淡当作认真思考的内容。平子和浦原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吧看吧,傻了吧,你要怎麽口吐莲花是你的事,但你好歹也看看告白的对象是谁啊,我可帮不了你,我也没打算帮你——一切不能在一护面前说出口的话都被包含在了你我心知肚明的眼神里。
黑崎一护沉默了。平子知道他一定又想起了他过世的母亲。伯母——平子在与黑崎一护交谈时一直这么称呼他的母亲——在一护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关於她,黑崎一护只和平子聊过三次。
人死了以后,是不是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我为什麽不可以希望我的母亲还“活”在世上呢?我仅仅只是还没有找到能够看见她的方法罢了。
去跟麻醉科的医生谈谈,他们会告诉你,在清醒和死亡之间有一百个不同的清醒阶段,要想麻醉一个患者,就必须降低其清醒程度之十,再往下,就是另一个地带了,我们叫它“灰色地带”,一个从未有人探索过的地带。在这个地带,在这个阴暗的地带……电影《Dragonfly》里研究濒死经历的修女说。
黑崎一护说,在这个地带,这个阴暗的地带,我的母亲,她在等待我去寻找她吗?她一定不会不希望和我谈谈心的。这是第一次。人真的有转世吗?这是第二次。即使我和转世的母亲相遇了,我又该靠什麽认出她呢?我说我爱她,可我真的能够凭著爱就认出一个外貌完全不同的人是我的母亲吗?这是第三次。这三次都是由一护主动挑起的话头,也是由他主动结束的。
「你要怎麽认出我呢?」
面对黑崎一护重复的提问,浦原向平子耸肩苦笑。平子讥讽地咧开嘴,无比轻盈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走向紧皱双眉的一护——现在是「万能平子」出场的时候了。「万能」不会只是个笑话。
「黑崎一护,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但在之前,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喜欢你。不知道有多喜欢,但起码比浦原这家夥的喜欢要深……然后是你的问题,答案就是——认不出的。如果你真的死了转世了,我绝对认不出你来。我也绝对不会去找转世的你。但是,黑崎一护,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不要指望我会再说第二遍。就是因为我们没有下辈子,因为我们即使有下辈子也不能再认出对方,所以我会在这辈子跟你告白……听明白了吗?」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我们互相吸引,都只是偶然啊,你明白吗?除了死亡,一切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啊,你明白吗?黑崎一护。
浦原喜助大概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大势已去,假惺惺地哀嚎著跑出了教室,临走前还不忘拉上教室门。
平子真子数著秒,看著黑崎一护脸上的震惊慢慢退去。
「所以,我们开始交往吗?」许久,黑崎一护抓抓头发。
平子真子愣了一下,接著开始猛烈地咳嗽:「我不小心把口香糖咽下去了。」
黑崎一护皱起眉拍他的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