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月03日〓【原创】】[仁龟]maze by：满纸墨未干

# 2 Memory
 我
 不想把自己勉强愈合的伤疤
 生生撕开
 欣赏
 那鲜血涌出皮肉的姿态
 因为
 虽然美丽
 却有
 锥心的痛

 有两个少年，从很久以前就相识。
 原因再简单不过——他们从小就是邻居，一个就住在另一个家的对面。
 两个人相差两岁，一起上幼稚园，一起读小学，一起读中学。
 他们一同长大，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一个长着一头毛茸茸的头发，一个有着一双深褐色的眼眸。
 一个叫做赤西仁，一个叫做龟梨和也。
 
 在很多人的眼里，赤西仁从小就是个惹祸精。
 三岁的时候，他把家里厨房的碗碟打碎了一大半，只是为了寻找妈妈藏在碗橱里的果冻。
 四岁的夏天，他把面粉洒得满院子都是，只是想知道到底会有多少蚂蚁来吃。
 五岁的时候，他在家里翻出一个上面写着：“condom”的小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当作气球来吹……童年的仁，被妈妈重重地打他的小屁股是家常便饭。
 但这种责骂里也满是溺爱。
 
 但在龟梨和也的眼中，赤西仁是个英雄一般存在的人物。
 在和也四岁，仁六岁的时候，仁妈妈带他们俩一起去动物园。
 动物园里人很多，有一个男人不小心踩了仁的脚一下，但他没有注意到，就走开了。于是，仁晃着毛茸茸的脑袋一直向他追了过去。
 当时，仁妈妈和和也都呆住了，他们不知道仁要做什么。
 只见仁追上了那个人，在他的脚后跟上重重地踩了一脚。
 那个大人很生气，转回头嚷：“小孩，你干什么!”
 仁眨巴着大眼睛“很委屈”地说：“叔叔，你刚才踩了我的脚还没跟我说对不起呢!”
 望着那个男人一脸尴尬地说抱歉的样子，仁妈妈的满脸黑线，仁肉乎乎的小脸上全是得意的神情，和也想：仁真是个英雄啊！
 
 比起仁，和也绝对算是个乖孩子。
 他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考试成绩没出过年级前两名。
 但是，小小的和也却经常挨父母的打。
 和也父母的感情很不好，经常吵架，也经常动手。他们心情好的时候就对和也骂两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打和也几巴掌。
 那种打，是完全冷酷的打。
 
 小小的仁不只一次对小小的和也说：“下次他们再打你的时候，你就在你们家门口喊我，我替你教训他们！”
 这时的和也，只是笑笑，却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即使在父亲把他按在门上用脚踢他的头时，他也从没有喊过仁的名字。
 因为他怕仁也被这样打。
 
 仁的爸爸妈妈对和也都很好，仁妈妈更是从小就认了和也作干儿子。
 因为她认为，和也具备了她儿子所没有的一切优点。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然仁是个祸害，但常在和也这种好孩子的熏陶下，也会听话些的。
 
 对于和也来说，在他家对面的赤西家就是他的避风港——至少在父母吵架的时候，那是他的唯一去处。
 那整日吵架的父母也对他不闻不问，连和也晚上住在赤西家也不管。
 对于仁来讲，和也就是他的弟弟，他不容许任何人欺负他。
 从小贪吃的他，也会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分给和也一半。
 但分的时候，他总还要强调一下：“和也，这个我只能分一半给你哦，你不许多拿。还有，你不要吃得太快啊，不然会咽到的。嗯，你要是吃得太慢的话，我吃完了就吃你的那份……”
 
 和也从小就有点奇怪，他不像同龄的孩子那样喜欢和大家玩在一起，他只和仁玩在一块儿。
 长大以后的仁有很多朋友，这些朋友形形色色：有成绩好的优秀生，有爱打架的小混混，有原宿的朋克族，甚至还有在酒吧当牛郎的……总之，鱼龙混杂。
 对于仁的朋友，和也从不加以评价，也不刻意排斥，只是聊得来的多说几句，聊不来的少谈几句。
 也有特别关系好的，比如山下智久。
 之所以和山下的关系好，因为他是仁的那些朋友里少有的努力学习的，也是少有的不拉仁一起去打架的人。
 
 仁对打架的喜好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逐日增加的。
 青春期的叛逆少年，无处发泄的荷尔蒙集中全部在了拳头上。
 仁的脾气很暴躁，在他朋友的眼中，赤西仁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火药桶，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再加上仁从小就比同龄人高出一头的身高和他打架时不要命的狠劲，到仁十三岁的时候，学校里就没有人敢向他挑战了。
 赤西仁这个名字在周围的几所学校里也是远近闻名。

# 6 Fade
 镜子中
 我的脸开始褪色
 只有当我转过头
 面对你的时候
 我的脸上
 才有鲜活的色彩
 所以
 和你在一起
 让我觉得
 我还真实地活着

 像所有青春期里的男孩子一样，上了国中以后，仁变得越来越叛逆。
 但仁的这种叛逆，与那种不良少年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爱打架，爱说粗话，喜欢带着和也一起到女校的门口看美眉，但是仁决不会像他的大多数朋友一样：吸烟，嗑药，乱交。
 用仁的话来说，那样有害身体健康。
 仁甚至从未逃过课。
 这是有两个原因的：
 第一，仁认为上课的学费是老爸老妈花的钱，绝对不可以浪费。按他的话来说，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第二，生活在某只龟的视线范围内，他没有那个机会。
 
 之所以叛逆，只是因为迷茫。

 国中时的教导处主任看仁非常的不顺眼。
 原因很多：因为仁是个倔强的孩子——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就会坚持到底，决不低头；因为仁是个直率的孩子——只要是自己讨厌的，就会露出厌恶的神色，决不掩饰；因为仁是个勇敢的孩子——只要是见不得人的丑事，他都会反对，而不管那件事是谁做的……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一次他调戏学校里的一个女生时，被打扫楼梯间的仁看见了。
 当时的仁，站在楼梯间朝着站在角落里的他大喊：“主任，您是来检查卫生的吗？”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用恶毒的眼神盯着不远处向他冷笑的仁。
 那个吓得半死的女生抓着上衣的扣子哆哆嗦嗦地跑开了。
 虽然他知道仁还不至于大胆得到敢在学校里宣扬这件事，但从此以后，“赤西仁”这个名字，成了他肉中的一根刺。
 于是，他开始密切地“关注”着仁的一言一行。
 仁被他拉到办公室训就成了家常便饭。

 要找赤西仁的茬，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无论是不做作业，打架，“朋友”太多……这些都可以作为借口。
 当时，仁几乎每天隔两三天就会到教导处主任的办公室里做客。
 仁在屋里被骂，和也就在门外等他。
 
 回家的路上。
 “仁，今天他又找了什么借口？”
 “还不是跟片冈那帮混蛋打架的事。真怀疑他是不是安了眼线。每次消息都那么精确，只要我一打架，他就肯定能知道。”
 “你忘了，他侄子不是片冈男中的嘛。”
 “哦，对了。就是那个长得像秋刀鱼一样的家伙啊。”
 “要是总被他找麻烦的话，你就少打几次架吧。”
 “可是，”仁停住了脚步，“现在我心里每天都很烦。一想到那老家伙的那副嘴脸，脾气就会变得暴躁，控制不住自己地想挥出拳头。”
 “那样的话，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吧。”和也静静地看着仁。
 “有些事情，我情愿只用最原始的方法解决它。很多时候，一拳比一百句话还有效。我真想在他那张变态的脸上狠揍一拳！”仁用力地咬了咬牙。
 “不可以！”和也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
 “为什么？！”仁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愤怒。
 “那样，是可能会被开除的……”
 “我不在乎！”仁加快了步子。
 “可是……”和也紧紧地跟在仁的身后。
 “别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仁大声吼道。
 和也停住了脚步，看着仁渐渐加快的脚步越走越远。
 
 可是，你不能不在我的身边。
 
 这天傍晚，和也依然在仁家做功课。
 只是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和也敲响了仁家的门，两人一起去上学。
 也没有交流。
 放学时，仁突然对坐在一旁等他回家的和也说：“你先回去吧。”
 和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离开了教室。

 当仁妈妈问和也仁为什么没和他一起回来时，和也笑着说：“仁参加的足球社团今天活动呢。”
 
 那天，仁回来得很晚。
 当和也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仁屋里的灯亮起时，墙上的钟已经十点了。
 和也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仁和他的朋友们又去跟片冈中学的人打了一架。
 有个长得像秋刀鱼一样的家伙的鼻子被打断了。
 “这次也许真的会被开除的吧。”仁躺在自己的床上想。
 他向窗外的和也家望了望。
 “明天，和和也和好吧。”
 不知怎么，仁突然有点想哭。
 
 可是，世界上很多事都会出人意料。
 一直到国中毕业，教导处主任再也没有找仁的麻烦。
 在学校里看到仁时，他甚至还会向仁笑笑。
 尽管那笑容，很恶心。
 “难道那老家伙怕我了？”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仁觉得是唯一的可能。
 
 赤西仁和龟梨和也仍还是最好的朋友。
 像往日一样形影不离。
 有些事情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 8 Dread
 所谓的成长
 是什么
 是变得让你
 越来越看不清我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
 我宁愿自己
 不要长大
 或是
 我们
 从来也不认识

 最近的仁，变得越来越神秘了。
 或者说，是行踪飘忽不定。
 这种变化，让和也觉得有点不安。
 
 差不多从一个月前开始，仁在放学后都让和也先回家，自己则是每晚九点多才到家。
 “你最近为什么都这么晚才回家啊？”仁的妈妈终于对儿子晚归忍无可忍了。
 “仁参加的足球社最近要有重要的比赛呢。”和也替站在门口还没想好借口的仁说。
 “哦。这样啊。”仁妈妈对和也说的话总是深信不疑。
 “和也真是善良呢！”看着转身回房间睡觉的妈妈，仁松了口气。
 “所以人善被‘仁’欺啊。”和也没好气地说，继续写着未完成的功课。
 “那个……作为奖励，我买了和也爱吃的咖喱面包哦~”仁从书包中拿出面包，递到和也面前。
 “想贿赂我吗？不吃！”
 “吃吧吃吧，人家专门为和也买的呢。你看，今天的面包发育得多好啊！我不是跟你说过，男人太瘦了不好吗？那样会影响……”
 “行了行了！我吃还不行吗？！”和也可不想听仁接着讲下去。
 看着和也吃着面包的样子，仁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对了，仁这几天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呢？”和也一边咬着面包一边盯着仁的脸问。
 “……这是秘密哦。”仁故作神秘地点了一下和也的鼻尖，“到时候和也就知道了，呵呵！”

到时候吗？
 可是，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这种东西啊。
 真是奇怪，咖喱面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吃？
 
 “龟梨君，听说了吗？仁现在正和桃木的校花岩崎亚美交往呢。”课间休息时，班里的一个一向很八卦的女生对和也说。
 不知为什么，和也的心里传来一阵刺痛。
 “啊，是吗？”脸上是勉强的微笑。
 “昨天晚上我上街买东西时，看见仁送她回家呢。两个人应该是在交往吧，看起来很配呢。真是的，人家喜欢了赤西君那么久，却被那个女人抢走了。她也没有比我漂亮多少啊……”那个女生继续说着，根本没有注意到和也渐渐泛白的脸。
 
 岩崎亚美……
 以前仁拉我去桃木女中门口看美眉的时候好像有见过。
 当时，仁好像特别注意她呢。
 仁，这就是你晚归的秘密吗？
 和也心中的刺痛感似乎越来越重了。
 
 2月22日。
 明天是我15岁的生日。
 和也看着日历心中默默地想。
 
 放学时，仁对和也说：“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啊？”和也问。
 “今天是秘密揭开的日子哦。”仁显得很兴奋。
 “揭开秘密……难道今天要宣布和岩崎的关系吗？”和也跟在仁的后面，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走进“jupiter in night”的包厢，和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本来还不算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全是仁的朋友。
 桌子上，放着一只巨大的蛋糕，上面写着：“Happy birthday to Kazuya”。
 “这就是我这些天的秘密哦。”仁满脸全是得意的笑，用很小的声音趴在和也的耳边说。
 和也心中暖暖的，不禁有些感动。

 “为了给龟梨君庆祝生日，仁这一个月都在这里打工呢。”和也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岩崎亚美。
 “呵呵，岩崎小姐的父亲是这里的老板，是她介绍我到这里来打工的呢。”
 和也静静地听着仁的介绍，打量着眼前的女生。
 时髦的服饰，精致的彩妆，高挑的身材，迷人的微笑。
 果然和仁……很配……
 胸中熟悉的痛又加重了。
 打过招呼后，岩崎亚美很识相地离开了。
 于是，这个小小的包厢在一群男孩子们的叫嚷中开始热闹了起来。
 
 “仁，和岩崎在交往吗？”在狼嚎一般的N人合唱中，和也把纸巾递给脸上沾满蛋糕的仁，直接地问出了这句话。
 “没有啊！”仁一边擦着脸一边说。
 “有人看见你送她回家呢。”此时的和也觉得，如果这件事问不明白，自己也许会胸口痛得死掉也说不定。
 “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我不喜欢黑眼睛的女生。”
 “嗯？难道你有混血情结吗？喜欢那些蓝眼睛和绿眼睛的？”和也有些好奇。
 “我啊，喜欢和也这样深褐色的眼睛呢。”仁漫不经心地说。
 和也突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可能是和你这家伙一起呆久了，觉得深褐色的眼睛才顺眼。”仁接着擦着脸，“不然的话，我就会觉得她很难看。女朋友长得不如自己兄弟好看，多丢人哪。”
 和也觉得自己的脸快熟了。
 “咦？擦不净啊！和也你帮我擦吧。”仁把自己毛茸茸的头凑了过来。
 “Baga，自己到洗手间洗脸去！”
 不是不愿帮忙，只是怕脸会爆炸。
 
 看着仁嘴里嘟嘟囔囔不情愿地去洗脸，和也忽然觉得很快乐。
 仁，为了我的生日在打工。
 仁，没有跟岩崎亚美交往。
 仁，说我长得很漂亮呢。
 不知不觉，和也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今天，我带来了点好东西！”仁的一个朋克族朋友喝得醉醺醺地嚷着。
 “什么啊？拿来！”周围的人开始催促。
 “就是这个。”他故弄玄虚地打开了一个纸包，里面是几十颗蓝色、粉色的药片。
 “这是什么玩意啊？”人群里开始传来嘘声。

大家立刻安静了。
 片刻后……
 “给我来一颗！我也要！”被酒精点燃了的少年们开始躁动。
 “哈哈！别急！每人都有！”于是，每只杯子里都被投进了一粒药片。
 看着眼前疯狂的人们，和也的脸变得苍白�

# 9 Wish
 我
 只是个
 害怕孤单的孩子
 因为你在
 我不孤单
 至少
 在无数的黑暗中
 你可以用你的影子
 将我包裹

 有的人，只要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而有的人，即使是再怎么口头上应允了的事，也不会做。
 2001年2月23日，是和也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日子。
 这天早上，和也很早就起床了。
 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食物，然后打电话到蛋糕店订了生日蛋糕，再然后，就一直静静地坐在家里等。
 
 上午，仁过来敲门：“和也，生日去我家过吧。我老妈为你做了大餐呢~”
 “不了，今天我跟他们有约定哦。”和也微笑着看着仁。
 “好吧，那我一个人吃好了。”仁无奈地嘟起了嘴。
 “记得替我谢谢干妈。”
 “嗯。”
 送走了仁，和也继续等待着。
 和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觉得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
 就这么一直等着，等着……
 一直等到天黑，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也没有出现。
 
 吃晚饭的时候，仁看着对面的黑漆漆的窗子，对妈妈说：“和也家今天没人来呢。”
 “唉！真是一对狠心的父母啊！”仁的妈妈叹了口气。
 “仁啊，等会儿你吃好了，让你妈妈装点儿饭菜给和也送过去吧。”仁的爸爸皱着眉头说。
 “好。”仁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答应着。
 这顿晚饭，仁吃得出奇地快。
 
 “和也。”仁敲了敲门，没人答应。
 “和也，开门啊。是我啊。”仁继续敲。
 “门没锁。”屋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这样啊。”仁不禁暗笑自己的笨拙：敲了半天门，怎么就不知道推一下呢。
 推开门，仁眼中的屋子一片漆黑。
 “为什么不开灯呢。害我差点摔倒。”一边说，仁一边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别开灯！不要开灯！”和也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
 这时的仁，才觉出气氛的异样。
 “好吧，不开不开。”
 仁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一下屋中的黑暗。好一会儿，才看清楚。

 和也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头埋在抱枕里。
 借着淡淡的月光可以看见，他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着。
 “和也，你哭了？”
 仁小心翼翼地坐在和也身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黑暗里，抽泣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们为什么说话不算数……我就那么招人讨厌吗……再怎么讨厌我，我也是他们亲生的啊……如果真的这么讨厌我的话，为什么还要把我生出来……为什么啊……我只是要求他们回来陪我过一次生日……就一次就好……这也很过分吗……”和也呜咽着，声音从抱枕里传出来。
 仁的手轻轻地放在和也的肩膀上，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
 “仁……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啊？为什么？”和也抬起头，仁清楚地看见，他消瘦的脸上全是泪水。
 “这样的父母，不值得和也为他们流眼泪。”
 仁用手背小心地替和也抹去泪水。
 “这个世界……哪里都他妈的是骗子。”和也用力地咬紧下唇。
 仁轻轻地将和也的头抱在怀里，用坚定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是骗子，我也不会骗你。至少，龟梨和也的身边还有赤西仁。”
 渐渐地，怀里的少年的哭声逐渐淡了下去，慢慢地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还真是个小孩子呢，哭累了就睡着了。”
 仁轻手轻脚地给和也盖上被子，依旧将他的头抱在怀里。
 
 “怎么会有人讨厌你呢，和也是那么完美的人啊。”
 在我的心中，和也就像天使一般存在着。
 那种狠心的人，怎么配做和也的父母？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一定要让龟梨和也一辈子都快乐、开心。
 仁看着窗外孤零零的下弦月，心中默默地替和也许下了十五岁的生日愿望。
 ……

# 12 Levin
 
 一道闪电
 划亮了天空
 也击中了
 混沌的我
 才知道
 有些事情
 我从来也不知道

 凌晨四点，“嘀嘀”一声，山下给仁发来一条短信。
 “醒着呢么？我刚下班，如果没睡，出来喝一杯吧。”
 “好。在哪儿？”仁回复过去。
 “black heaven。”
 
 到了酒吧，仁看见山下早就在一边自斟自饮起来。
 “总是一个人这么喝吗？”仁点了一杯威士忌问。
 “也不是。有时候事情想多了，就想到这儿来喝一杯。”
 “我一回来，你就有事情想了？”
 “不会。关于你这家伙没有什么事情可想的。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也不过用‘简单粗暴’四个字就可以完全概括了。”
 说到这儿，想起当年那个爱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毛头少年，两个人都不禁莞尔。
 
 “那时的仁，什么事都喜欢用武力解决呢。天天把周围不知死活的家伙们打得鼻青脸肿的。”
 “不过现在好多了。我啊，现在一年都不见得挥一次拳头。”
 “是不是因为你在美国每天纵欲过度，没力气打架了？”
 “你去死吧。我才不会呢，我体力这么好，呵呵。”
 “不过仁看起来真的比以前成熟了。”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山下都是医生了呢。”
 “是啊。当年我一心想做医生，现在愿望终于实现了。”
 “还记得当年你就像个小女生一样，说话细声细气的，一着急就会脸红。现在的变化可真大啊。”
 “唉，连我老妈都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家的儿子在20岁之前还像个女儿，过了20岁却成了个肌肉男了。”
 ……
 两个男人并肩坐着，一边喝酒，一边笑着，仿佛都在这短暂的时光中找到了年少时的美好。
 
 “爷爷的病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现在检查的结果还好，病情没有什么恶化的趋势。”
 “嗯，我准备过几天就回美国。爷爷的情况如果有什么变化，你马上给我打电话。”
 “这么快就走，不多待几天吗？”山下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行啊，那边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杯子。
 “对了，昨天爷爷还问起我龟梨的事了呢。问他现在在不在东京，我说他四年前去了关西……”
 “山下，”仁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那个人，我并不熟。”
 山下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仁扬起脖子，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
 奇怪，平时钟爱的威士忌，怎么现在喝起来，竟有些别扭？
 于是，仁抬起头来，喊道：“再来两杯威士忌！”
 
 过了好久，也不知又喝了几杯，仁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醉了：头开始有些晕，眼前的灯光开始发花……
 朦胧中，他感觉山下好像把什么东西塞在了自己的口袋中。
 那东西并不大，好像是张纸片之类的东西。
 之后，仁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仁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己家的床上。
 “你这孩子，真不让人放心啊。”一看仁醒了，仁的妈妈就开始抱怨，“刚回日本就喝醉酒，幸亏人家山下把你给送回来。再躺会儿吧，我先走了，回医院去看看爷爷。”
 “嗯……山下啊……”仁看着妈妈开门出去，坐起身子，用手揉着有些酸痛的太阳穴。
 突然脑中闪过一丝记忆，仁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
 果然，口袋里，静静地放着一个小纸团。
 “咦？这是什么？”仁心中不禁纳闷。
 打开纸团，里面包着一枚闪亮的银色戒指。
 不知怎的，仁心中忽然隐隐有些不安。

 拿起戒指仔细看看，内侧刻着几个字母：To Jin。
 再低头看那张纸，上面也写着东西：
 纸上画着两个圆圈，一左一右，离的很近。在左面圆圈最左侧上点了一个点，同样，右面圆圈的最右侧上也有一个点。
 
 突然，仁好像像触电了一样，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飞快地抓起手机，拨通了山下的电话。
 “告诉我，那两样东西是哪儿来的！”仁几乎是吼着喊道。
 电话那边的山下一字一句地对着话筒说：“四年前龟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约我出来喝酒，给了我这两样东西，让我在你回来的时候给你，”他停了一下后接着说，“还有，那天，他也喝醉了，他一边哭一边喊：‘赤西仁，我喜欢你，你从来也不知道，从来从来也不知道。’”
 山下说完，静静地拿着电话，只听见里面传来重重的呼吸声。
 “仁……”山下轻轻叫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那边却没有说话的声音。
 过了大概有两分钟的时间，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山下看着手中的电话，呆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 13 Debt
 
 天使的双翼之间
 有一道
 血红的印记
 我永远都忘不了
 那是我
 一生的
 亏欠
 
 
 那是高二时的一个冬天。
 “和也，我和山下他们约好了放学后一起去踢足球，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时，仁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问。
 “不了，我感冒有点加重，身体不太舒服。”和也一边擦着鼻涕一边说。
 “咦？早上还没有这么严重呢。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和也乖乖地把头伸了过去。
 仁用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温度正常。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那你下午回家以后要好好睡一觉哦。”
 “嗯，放心吧。明天就会好了。”
 和也看着一脸担心的仁，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傍晚，仁踢完足球，和朋友们告别后，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对了，给和也买点药回去吧。”仁路过一家药店时，停住了脚步。
 
 “找您的零钱，谢谢惠顾。”
 仁接过零钱，把药装在包里。
 “呦，这不是赤西仁嘛？”这时，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仁一惊，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头一看，果然是冤家路窄——对面站的人是上周刚被自己教训过的老到校门口劫钱的藤原。
 现在，这家伙的身边带着六七个人，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仁。
 “赤西仁，就你一个人啊？”
 很明显，他想趁人多势众找仁的麻烦。
 仁横了一眼这帮得意的家伙们，冷笑了一声，说：“是你啊。怎么？想趁我落单时捡个便宜？”
 “呵呵！你还挺聪明的嘛……呜！”
 不等藤原说完，仁已经一个重拳击在他的肚子上。

 仁知道，眼前的情况敌众我寡，必须抢占先机。
 于是，一上来，就毫不留情地下了重手。
 藤原的帮手们一看仁先动了手，连忙上来帮忙。
 顿时，仁与这些家伙打成了一片。
 好在，虽然他们人多，但都不是仁的对手。
 转眼间，仁已经把这帮家伙打倒了多一半。
 “妈的！这小子还挺厉害！”带头的藤原挨了几下重击，倒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骂道。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狞笑着从扔在地上的书包里抽出了一件东西。
 
 仁还在与剩下的三个家伙打在一起。
 尽管这些人都是些软脚虾，但毕竟人多势众，一场恶斗下来，仁身上也中了几拳。
 仁并不想和这些家伙浪费时间，便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速战速决。
 终于，在仁重重的一脚踢在最后一个人的腰上时，结束了这场打斗。
 
 仁喘了几口气，拍了拍衣服上的土，便想转身离去。
 可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原来，趴在地上的藤原趁仁放松警惕时，偷偷地伸过脚在仁的脚下偷袭。
 他见偷袭成功，心中大喜，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扬起手中的东西，对仁骂道：“小子！今天我他妈的给你留个记号！”
 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仁心头一惊，眼见刀已经迎面劈下，也来不及多想，连忙用手护住面部，迅速地在地上滚了一个身。
 藤原的刀一下子落了空。
 但由于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仁虽然躲闪及时，但左手的食指上却被刀刃划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可是刚才的一个翻身，仁却滚到了墙角——这个位置，已经是无路可躲了。
 看着藤原提起那把刀，继续狞笑着朝自己走过来，仁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完了，老子今天算是挂在这儿了。”仁一边想，一边闭上了眼睛。
 
 突然，仁觉得自己的身上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了上来，接着就听见了刀子砍在肉上的声音。
 仁连忙睁开眼睛，借着有些昏暗的路灯，可以清楚地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那张惨白的脸。
 是——和也。
 
 晚上，和也出来买药，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眼见刀就要劈到仁的身上了，和也想也没想，直接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替仁挡住了这关键的一刀。

 鲜血在和也的后背上一下子绽开，盛放出美丽却要命的花朵。
 仁的眼泪夺目而出，他用力抱住和也瘦弱的身体，带着哭腔喊着：“和也……和也……”
 “我没事的，一点也不痛。仁没受伤……就好。” 和也的声音在颤抖着。


 而罪魁祸首的藤原，由于被愤怒烧昏了头而闯下了大祸，看见那满地殷红的鲜血，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慌忙拉起到在地上的同伴，一帮人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和也！你这个傻瓜！为什么挡那一刀啊！你还生着病呢你知不知道！”
 “不要紧的……我不会有事的……”
 “和也！救护车就要来了，你千万不要睡着了啊！”
 “嗯。我不会睡的……仁……你不要哭啊。”
 ……
 寒冷的冬天，东京的街头，两个少年相拥着倒在墙角。
 一个泪如雨下，一个满身鲜血……
 
 后来，和也因为这道疤，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月。
 仁因为这道疤，极少在人前流泪的他，在和也抢救的那三天里哭肿了双眼。
 还有一个家伙，因为这道疤，双手的腕骨被打成了粉碎性骨折……
 
 仁轻轻地把那枚银色的戒指套在了自己的左手食指上。
 戒指的大小，刚好可以挡住那道疤痕。
 还记得当时躺在医院里的和也笑着说：“仁手上的疤，以后刚好可以用戒指遮住呢。一道刀疤换一枚戒指，好值呢。”
 “那和也买来送我吧。这疤好疼呢。”仁眨巴眨巴眼睛装出一幅可怜相看着和也。
 “好啊。那你是不是也该送我点什么，来挡我后背上的疤呢？”和也用一点撒娇的语气说。
 “和也，你想要什么，随便说。”仁答应的十分干脆。
 “那就一件BURBERRY的新款衬衫好了。”和也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
 “啊！！！你要杀人啊！！！！”
 “可是你说的要什么都行的哦。”
 ……
 
 仁在灯下仔细地看着那枚戒指，脑中不禁回忆起当日的对话。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BURBERRY的衬衫，唇角泛出一丝苦笑。
 当日的承诺，是不是个魔咒啊？
 不然的话，为什么自己到了美国后最经常买的牌子就是BURBERRY呢？
 现在在仁的衣柜里，光BURBERRY的衬衫就不下十件。
 而在衣柜的最深处，还有一件全新的BURBERRY衬衫——这件衬衫，是仁精心挑选了好久，才买下的。
 可是,现在又该送给谁呢？
 
 “你记得这枚戒指，为什么就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呢！”终于，仁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喊了出来，眼泪也在一瞬间滚出了眼眶。
 
 在冲绳的海滩上，两个少年平躺在沙滩上静静地晒着太阳。
 “仁，你最不能忍受的事情是什么呢？”
 “嗯，应该是朋友的背叛吧。”
 “要是你的朋友背叛了你，你会怎么样呢？”
 “决不原谅。”
 “那……如果那个人是我的话，仁要怎么做呢？”
 “如果是和也的话，不管是什么事，只要龟梨和也说出‘对不起’三个字，赤西仁就一定会原谅他。”
 ……
 
 “龟梨和也！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对不起？只要你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啊！”
 此时的仁，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默默地拿起那张画着两个圆圈的纸片，静静地看着。
 纸被泪水打湿了，使得上面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
 “所有的人，都沿着自己的轨迹走着。和其他人最近的距离也只能是站在各自的圆上遥遥相望。然后，经过这个最近的点，对望一眼，再继续走自己的路。最后，都只能是越离越远，再也回不来。”
 当年和也说过的这句话，此刻忽然在脑中记起,记忆犹新。
 “对啊，原来这就是你的意思，” 仁忽然笑了，笑的声音有些奇怪。
 “赤西仁和龟梨和也就是圆圈上的两个点，走过这一刻，就再也回不来。”
 他抓起那张纸，用力地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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