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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03]★§经典美文§★雨鸟 BY 阿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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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感人的一片文


1楼2007-05-03 10:57回复
    还有很多的谈话都是在陌生男人和母亲之间进行的,江栉被要求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关起门,从小床的被铺里翻出一小本子,在夹页中取出自己最喜欢的咸蛋超人贴纸来细细欣赏。同学里已经没有人喜欢这个有着各种圆脑袋的英雄了,他们会嘲笑拿着贴纸一看就是好半天的江栉,称他为幼稚的傻蛋,所以江栉只能回到家关起门来独自品味超人们的作战英姿,不过他的想象中没有和邪恶对决的伟大意图,最多的也就是让超人拉着陈艳的小辫子扯得她哇哇大哭,或者把老是喜欢敲自己头的同班男生大胖扔到厕所的便池里之类的有些低级无聊的想法。 
    江栉虽然不清楚男人口中的自闭是什么意思,想来总是不好的评价,于是他把今天想象的内容增加了让超人揍那个陌生男人一拳的场面。以前他曾想象过爸爸如何被超人踩在脚下,结果当天晚上就被酒醉归来的父亲狠狠地踹了一脚,有着某种牵连的巧合让他吓坏了,从此再也没有过让超人对父亲作恶的想法,但对这个也许将来不会再见面的男人,他就有种放心揍人的心态。 
    由此可见,江栉根本没有听明白大人们的对话内容。他只知道妈妈又要离开了。不过在他印象中妈妈总是离开的,去国外或者去某个男人的家都是隔三差五的事,对他的影响并不大,当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酒醉后开车撞死人的爸爸已经不会在母亲离开后再来照顾他了。 
    对于家里一些重大变故,江栉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他的监护人似乎觉得对这个智商有点问题的孩子没有必要告之,只须安排他的去路就可以功德圆满了,所以江栉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的情况下,他的世界依旧能保持简单。现在在这个简单世界里,咸蛋超人正用一些江栉想出来的法子对付对江栉不好的人。这些人的数目无法确定,很令人伤脑筋,因为江栉分不清有些人对自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譬如妈妈。妈妈的温柔总是让江栉喜欢又带点胆战心惊的感觉,因为温柔过后,她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他与粗暴易怒的一个称之为爸爸的男人单独相处。等到她再出现在家里时,就会和这个男人吵上几天几夜,似乎她回来只是为了吵架,直到再离开时,就会给予江栉一些温柔。她抚摸他的头,给他买一两件合身的衣服,笑起来也是很亲切的。她说:江栉,妈妈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了。她又说:妈妈其实很喜欢你的,只是你长得太像你父亲了。 
    江栉无法明白它们的意思,难道他长得像爸爸是不对的吗?他不知道,但他喜欢带着笑容说话的妈妈,亲切而温柔,虽然总是不长久。 

    在咸蛋超人打倒胖子把他踩在脚底下时,江栉的房门被打开。 
    女人低头细看蜷缩起身体,手里捏着贴纸陷入梦乡的儿子。他细小的脖颈里有黑色的污陆垢,让她不禁直皱眉头,记得上次离家的时候给他洗过一次澡,难道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没有洗过澡吗?女人心里的愧疚没有露出芽头就被烦躁的情绪给压了下去。这烦躁里多少带点即将离别的惆怅,虽然这个儿子生下来后她在他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但十月怀胎的过程毕竟不是可以随便抹去的。这次的离开,她不用自欺欺人也知道永远不会再相见是极有可能的事。什么几年后会接他走之类的话只是给答应照顾他的人一个托辞罢了,将来的事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底,儿子今后的遭遇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而定。很清楚把儿子随便推给一个单身男人去照顾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但除了这个要她帮忙的男人外已经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迅速接手下包袱而让自己和情夫双栖双飞地安心离开。 
    现实总是无奈的。 
    她安慰着自己想愧疚的心,伸手去抚摸儿子凌乱的头发和娇小而涂满污迹的脸,五官皆是他那中看不中用的父亲的传承,让女人的神情也寒冷起来。 
    “妈妈……”江栉从被抚弄的异样中警觉地清醒过来。 
    女人的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今天怎么从学校里走出来啦,老师刚才打电话来询问呢。” 
    江栉不吭声,只是垂下了目光。 
    “以后不要这样,”女人叹息,“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要乖要听话,人家才会喜欢你。”


    4楼2007-05-03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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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过去了,李沐雨还是没有出来。 
      心像在风中摇晃的枝头残叶般地不安动荡,等待坠落的那一刻。他不知道李沐雨听到自己那些糟糕的表现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爸爸一样生气,或者和妈妈一样无奈地笑?不论哪一种,他都觉得自己无法接受。因为李沐雨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所以他对自己的事不应该有什么反应的。江栉在这件事的想法上令人惊叹地呈现了超出年龄的理智,虽然他自己并无察觉。 
      有这样的想法后,江栉认为自己傻等在办公室外面是件很可笑的事,于是他开始漫无目的地从办公楼晃到操场,又从操场踱到教学楼,然后走进教室。现在正是空无一人的时候,让他觉得有些安心,找到自己的座位,低头趴在桌台上耸动着肩胛默声哭泣。他在沉郁的悲哀中回忆起陈艳和她妈妈在家长会散后走过自己面前,陈艳突然回头盯着李沐雨台前的小牌子,然后诡异地笑:“矮老鼠,他不是你爸爸吧?你们的姓不一样哦。”她指着牌子上的名字。江栉诚惶诚恐地垂下头,又一次涨红了脸,他听见陈艳“咯咯”地笑,像只下完蛋的母鸡般地得意。 
      “你骗人,他不是你爸爸,怎么能来参加家长会?我要告诉老师去。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你爸爸,矮老鼠的爸爸怎么会这么帅?!哼!” 
      不过她没有来得及实践自己的话就随着母亲的车走了。江栉没有松口气的庆幸感,随之而来的却是压迫到心深处的委屈,比任何一次自己能应付过去的难堪相比,它要沉重得多。他能预料到明天教室里会有“江栉的爸爸是冒牌货”的事实流言,而自己该怎么解释?或者对这件事一贯地用沉默来搪塞过去?但现在他只能用哭泣来搪塞自己不可理喻的悲伤。 

      “唉,你真没有出息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李沐雨一副不想靠近他的模样,他遗憾地摇着头。 
      江栉马上努力止住自己的眼泪。 
      “我看你在操场上晃着,又跑到这里来,还以为要取什么东西,真料不到是来偷哭的呢。”虽是责备,李沐雨的口气还是一贯的轻柔,使江栉的眼泪没有因不满而涌出更多。 
      “你又不是我爸,我不要你管!”愤怒的顶嘴后,江栉拉起袖管来擦眼泪,最终在对方瞪起的眼光下放弃了。 
      “这么爱哭的话,看来得给你准备一条手帕哦。”李沐雨终于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递给他一条灰色的大手帕。江栉侧过头,避开讥诮的目光,也避开手帕的帮助。手帕却毫不客气地攀爬上了他的脸,带着强硬的态度用力地抹了两把后,又被收入李沐雨的口袋。 
      “回家吧。”兴许是光火了,口气也坏起来。 
      脸被抹得生疼,火辣辣的,江栉不敢再逞强,乖顺地跟随着对方走出了教室,心里发誓要让咸蛋超人把这个叫李沐雨的人折成一段段的。 
      “你快点,行不行啊?”看不惯后面慢吞吞的小家伙,李沐雨一把牵过他的手拉着往前走。 
      闹别扭的孩子都一个模样吧?板着脸,不是咬着就是撅着嘴巴,一脸被欠了几千几百万的臭表情。可到底是谁欠谁啊?!看着这样的脸色,李沐雨真想对着苍天大呼冤屈,他李沐雨还没到三十呢,怎么没给他掉一个林妹妹下来,就先掉个这么大的儿子给他呢?这次序也颠倒得太离谱了吧?! 
      “李沐雨……”不知道他内心的感慨,被拖着走的小家伙突然打破沉默叫着他的名字。 
      “不许叫大人的名字,要叫称呼!”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地提醒这个善忘的小子。 
      江栉抿着嘴唇不再开口,也是常用的对抗手段。 
      李沐雨忍不住叹息:“什么事啊?” 
      “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老师说我的事了吗?” 
      “说了啊,真是一大堆的烂事……不过那又怎么啦?” 
      “你不生气吗?” 
      “我又不是你亲爸,犯得着生气吗?!”马上意识到这句话好象是对孩子的报复,李沐雨不禁苦笑起来,连忙改口想说点其他什么话,却感觉掌心里的手在使劲挣脱束缚。 
      “你又怎么啦?” 
      江栉绷紧着脸站在原地不肯挪步了,仇恨地瞪视摸不着头脑的李沐雨,把嘴巴抿成一条别扭的细线。 
      “我说你少爷脾气还真越来越大了嘿,没事撒什么气啊?” 
      两人站在大街上,面对面对峙,一大一小,拧着头颈和交叉着双臂。 
      “走吧,别闹脾气,肚子还不饿吗,都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先投降的人总是不会变,就像刚相处的第一次,追着哄着安慰着的人必须是李沐雨,谁让他是大人而对方是个孩子呢,总不能让他去跟个小家伙一般见识吧? 
      “走啦走啦,要吃什么东西我们现在就去买,好不好啦?”李沐雨只要软弱下来,就只能一路软到底,只要让这个小少爷不要难看地杵在大街上跟他闹脾气就行。 
      重新牵起手,对方终于合作地移动了脚步。 
      “李沐雨。” 
      “……”已经懒得再去纠正了。 
      “我要吃冰淇淋。” 
      “不行,要吃晚饭了,不能吃零食。” 
      脚步又停滞不前。 
      “好好好,随便你吧。” 
      “我要新的咸蛋超人贴纸。” 
      “呃……好。” 
      “还要买双新的运动鞋,这双穿着不舒服,我要大胖脚上的那双耐克的。” 
      “……”


      10楼2007-05-03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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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财务科的王阿姨走过业务员办公室的时候就大叫:“喂喂喂,你们几个小伙子快过来签工资单啊!不要以为拿了钱就可以走人了啊,还让我一个老太婆追过来讨明星签名呀?!” 

        小何第一个蹦过去,这个月颇有收获,把他给乐坏了,眼盯着工资卡直冒红心,开始计算着和还在大学里当新兴人类的女朋友去哪里甜蜜地情人游一次。 
        李沐雨也在盯着工资卡算计,却有些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江栉的各科成绩惨不忍睹,老师提议家长可以考虑给他请家教特补,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由于江栉现在读是直升制的重点学校,如果成绩太差的话,中学是铁定不让升上去了,甚至会被除名出校门,当然他不想让这种难堪的事发生。还有加上就连他考大学时都自叹弗如的许多小学毕业复习资料的费用,再加上为毕业生特别准备的营养午餐的费用,还有得为他升中学准备学费和寄宿的钱——因为老师说了,他们学校为了保持全国名列前茅的升学率,规定中学生必须寄宿学校以便于管理和教育,请家长放心,学校的寄宿条件是全国屈指可数的先进,费用自是同等档次。李沐雨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这才发现了另外一件事,这个替人养了数月的儿子的消费档次不是他所能承担得起的。 
        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还年轻,还没有快乐的生活呢,还得留些钱将来买房子娶老婆生儿子……他实在很想痛哭一场。 
        “喂,李兄啊,你怎么这副烂表情啊,对这个月的钱还有什么不称心吗?”小何满脸春风地走过他身边,奇怪自己的伙伴为何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李沐雨一腔凄苦:“你是不会明白的,小伙子啊,等你有了儿子就知道啦!” 
        “哈哈,难道你真有私生子啦,有人拿他要挟你啊?” 
        李沐雨飞了一个白眼,懒得跟不知人间辛酸的家伙解释。 
        “这么需要钱的话,你还不如去卖身得了,就你这长相卖身准发财。”小何继续口无遮拦地损他,全然不知李沐雨现在正是满腹苦水无处倒,人都快要熬成苦瓜了。 
        怎么解释?这一切的起因,要说错在那女人欺骗的话,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的贪欲也是罪魁祸首。如今李沐雨只能忍气吞声,自叹倒霉。不过,他还是很理智地没有在江栉面前显露过这方面的情绪,那孩子看起来常常迟钝到对一些事像是全无反应的地步,其实心里敏感脆弱不输于易碎的玻璃,这点他很清楚。 

        清楚地记得那天在街头追逐,孩子消失在视线中,待找到他已经是残霞满天,在离家不远处的小公园里,孤独的孩子坐在锈迹斑斑的秋千架上,像一座石刻雕塑般的静默,晚风吹乱了柔软的头发,被镀成金色的小脸在霞光里闪着泪花。 
        李沐雨怕他见了自己继续逃,决定先站在不远处观望。然后他听见孩子开了口,迎着风轻轻吟唱。 
        “下雨了,小鸟叫,冷冷的天空不是家,没有虫没有巢,没有妈妈来梳毛……” 
        反复地唱着这一句话,男孩稚嫩的声音在寂静中断断续续地荡漾,一遍又一遍,像根纤细的丝绳勒紧了李沐雨的心脏,入进血肉,活生生地痛楚着。霎间他有种冲动,想紧紧地抱住那瘦小的身躯,永不放手。 
        天有点冷,时间太久了,不能这样下去。当李沐雨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近,孩子却自己站了起来,面对他,笔直身体把手一挥,大喝一声:“咸蛋超人!”之后就像小火车头一样冲了过来,带着满脸绯红的愤怒。李沐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恨自己,他无措地抓住挥舞过来的小拳头,很容易,因为带着过高体温的孩子没有什么力气,挣扎几下就软在李沐雨怀里。 
        李沐雨抱着他冲进了医院。 
        那晚,江栉发了高烧,整夜迷糊地喊着:不要丢下我,我会乖的。 
        也从那时起,李沐雨已经预感自己可能碰上大麻烦了。 
        当然,那时的他没料到自己的麻烦里包括了两人的生计问题。虽然现在的薪水使生活还没有沦落到困顿的地步,但要说他能轻松地负担起两人的未来就太言之过早了,何况这样的生活是他被迫接受不是心甘情愿的,更是了无生趣心情灰暗啊。 
        别人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他不是没有问过,用转述故事的方式试着从众人嘴中找出答案,可是五花八门得让人无所适从,其中有一些更是难以接受的,比如把孩子卖掉来补偿自己的损失,或者把房子租出去,自己收房租,孩子嘛把他放到福利院去算了,再或者让孩子出去打工维持生活等等,让李沐雨听得心惊肉跳。他虽然痛恨女人的欺骗,但没有想过对孩子做出什么事,毕竟事到如今,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要让孩子来承受自己的损失,这种事李沐雨狠不下心来去做的。既然狠不下心来,现在也只能忍受,时间长了,倒也麻木了,以后几个月的账户上依旧空空如也,他不再大发雷霆怨天尤人,甚至连应有的怒气也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回到家里面对江栉时,李沐雨已经不再想这件事了。


        11楼2007-05-03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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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他和江栉一起挤在江栉的小房间里实践教育活动,这看上去没有麻烦的事不知在什么环节出了错,使李沐雨发觉他和老师这项职业的差距是蛮大的。 
          “李沐雨,我累了。”这句话通常在他们的教育活动没有进行到五分钟就出现。 
          然后,“李沐雨,我渴了。” 
          再然后,“李沐雨,我饿了。” 
          再再然后,“李沐雨,我困了。”通常到这阶段的时间用不了一个小时,就算是李沐雨翻了脸,循环还会丝毫不差地再次重现,直至李沐雨自己也被迫放弃。 
          “睡吧,明天再继续。” 
          他也累啊,白天要当个疲于奔命的上班族,晚上还要给个不合作的孩子补功课,他已经无法再有余力去思索自己为什么沦落至此,精神上反而单纯起来,消极情绪被挤得没有空闲去体会。毕竟生活是永恒的,只要人还活着。 
          幸好,江栉虽然常会反抗教育,但坚持的话他进入状况还是比较快的,李沐雨越来越相信这个孩子的智商毫无问题,有问题的是不露痕迹的叛逆性格。 

          “这两篇古文背一下吧,老师说有可能会考到的。还有昨天抽考的试卷呢,给我拿出来看一下。” 
          试卷拿了出来,李沐雨如释重负地看到鲜红的数字在及格线上。 
          “好小子,总算有进步了,我说你不笨嘛!”他高兴地一把搂住江栉的肩膀,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般地兴奋。 
          江栉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从李沐雨的双臂中钻出去,立在不远处“嘿嘿嘿”地傻笑。李沐雨看着他的笑脸,马上犯了一个普通家长都会犯的称之为奖励的毛病,他气度非凡地拍着胸膛许下承诺:“只要江栉毕业考试能保持在这个分数之上,你要什么东西都买给你,怎么样?” 
          “我不要东西。”江栉摇头回答。 
          “不要?不必客气的,你说吧?” 
          江栉咬着嘴唇不吱声。 
          “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一切都行!”李沐雨继续信誓旦旦。 
          江栉扬起嘴角笑就是不说,他取过课本开始念念有辞地背起课文来了,不再理会李沐雨。 
          李沐雨知道自己几乎是在讨好这小子的笑容,难得昙花一现千金难买,看到他的笑容才有种真正放下心的轻松感,不再为他焦虑,因为总是猜不透那小小的心思在想些什么东西。如果有痛苦不愿说的话,闷在肚子里只会发酵成毒,害人害已,李沐雨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家长都会这样费尽心思去猜度孩子的思想,至少他是的,而且他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对。虽然现在的自己也有满腹的苦楚不能说出口,但在孩子的一颦一笑中总有所释放,也算是一种精神补偿吧。 
          他躺在江栉的小床上,在孩子喃喃的念书声中体会一种奇特的整个世界都在虚化的缥缈感。也许,这种情况会持续一辈子吧,他在睡意朦胧中神志不清地这样想,倦意袭来,昏昏睡去。 
          不久后感到有手在推自己,然后就有一个小身体钻在自己怀里。 
          “几点了?”他迷糊地问。 
          “晚上十一点。”耳边响起江栉闷声闷气地回答。 
          “哦。”李沐雨哼了一声又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就懊悔得要命,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的后果是自己把头颈给睡扭了,而且浑身挤得酸麻,四肢难以动弹。不知道江栉怎么样?看到孩子贴在自己胸口的脑袋,不禁害怕他是不是已经被闷死了。还好,细看江栉呼吸沉稳神态平和,睡得正香。 
          “喂,可以起床了,江栉,要迟到了!”他抬眼看到墙上的指向七点多的挂钟不由吓了一大跳,慌忙摇醒准备赖床的孩子。对方哼唧了一会儿继续闷头大睡,丝毫没有理睬他的焦急。 
          李沐雨手忙脚乱地从小床上跳到地上,顺便也把满脸怨恨的江栉拎出被窝,推进卫生间,每天生活的开始几乎是一成不变的。 


          但江栉的校园生活开始有了不小的变化。 
          “关于这次抽查考试,老师要表扬一位同学。”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手压着一叠试卷神清气爽地往台下扫视了一圈,马上皱起眉头。 
          坐在后面的同学在桌台下踢了江栉一脚,江栉还是没有反应,趴在桌上继续梦会周公。他昨晚睡得不好,两人挤在一起睡开始是怎么也适应不了,直到抱着李沐雨温暖的胸膛才安稳地睡去,不久之后就被强拉了起来。


          13楼2007-05-03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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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李沐雨惊讶,这难道是失去父母的孩子心里的话吗? 
            “他们都没有李沐雨好啊!”江栉咕囔,然后低着头摆弄粘纸再也不理睬李沐雨,似乎要他说出这句话是李沐雨的错误。 
            李沐雨只能笑笑,心里却是异常的柔软,当冤大头这么久,孩子的回答让他觉得还不是很吃亏。他也马上发现另外一件事,能做出这样明辨是非的回答,说明孩子开始向着成熟迈进了,让他不由想到自己和这个孩子之间到底要怎么办,难道真要把他抚养到大吗?这事要怎么解决呢?真是令人头痛啊。 
            “李沐雨,晚上我们一起睡,好吗?”江栉又抬起头,满怀期待地问他。 
            “好啊!”不假思索地答应后马上得到一个心满意足的稚气笑容。 
            自从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过后,江栉每天晚上都会抱着自己印有咸蛋超人形象的小枕头敲开他的房门,然后昂首阔步地钻进他的被窝,当然之前也会问这么一句。 
            “为什么要和我睡啊?”李沐雨问过他。 
            “不可以吗?”江栉狡黠地反问他,李沐雨当然没有不可以的理由,他知道对方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渴望关爱的时候要比成人直接得多,至少一个成人不太可能直接问另一个成人:晚上我们一起睡好吗? 
            能如此直接索取温暖而不用考虑后果大概是任何一个成人都会在心深处羡慕的事。单纯的肌肤相亲,相拥安睡,被孩子用手臂紧紧环抱的奇特触感会使人产生一种类似于血脉相系的温情,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在外飘泊已久的李沐雨觉得无法理解。 
            “李沐雨,我能不能一直和你睡啊?”当抱着李沐雨钻在被窝里时,江栉常常会问些令人辨不清用意的问题。 
            “好啊。”李沐雨随口回答,黑暗中看见孩子扑闪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脸,像只小动物似的清亮无瑕。 
            “骗人!我要去寄宿了,就不能和你一起睡了。”江栉立刻怨懑地拆穿他的敷衍。 
            知道他又开始重弹不想去寄宿旧调的李沐雨不由失笑,伸手去捏他的小鼻子:“可是将来你也不能一直和我睡啊?不许用寄宿来跟我闹。” 
            “为什么不能呢?”江栉不满地晃着头,抓住停在自己脸上的手。 
            “为什么……”李沐雨沉吟,觉得这个问题要给一个小学生解释清楚是件蛮伤脑筋的事。 
            “你将来要和一个你最喜欢的人一起睡啊才是永远的事哦。” 
            “那就行了。”江栉自信满满地应着。 
            “行了?”李沐雨不相信这个含糊的问题能让他明白什么。 
            “李沐雨喜欢江栉吗?”江栉小声地问。 
            “喜欢啊。”李沐雨开始闷笑,搂紧孩子的背拍了拍,他知道这小家伙根本没有搞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可现在跟他解释这种问题,显然还不到时候。 
            “那我们就一直一起睡啊?” 
            听着理所当然的推测,任谁都会笑出声的,不过李沐雨没有笑,只是板着脸故意逗他:“不行,我将来要跟一个阿姨睡一辈子,而不能跟江栉。” 
            “啊?”强烈的失望声从被窝里传出来,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李沐雨以为他睡着了,也闭起眼,耳边却传来细碎的抽泣声,把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扭开灯拉开被子,正看见江栉用睡衣袖管拼命抹脸。 
            李沐雨啼笑皆非,一时气绝。 
            “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虽然有些不忍,他还是坐起身体交叉着双臂教训充满委屈的脸,他可不想自己教育出个随时为一丁点小事就哭泣的男孩子。 
            “李沐雨和妈妈一样的坏,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愤恨的尖叫后,江栉突然抓起自己的枕头迅速跳下床,又把手中枕头往李沐雨脑袋上砸去,然后赤脚向自己房间里跑,哭泣声压抑在喉头呜咽不断。 
            “喂——” 
            看着这么大的愤怒反应,李沐雨恍惚也觉得自己的玩笑可能伤害到他什么地方了。这个孩子是害怕失去的,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连言语的玩笑都无法承受。想到这点,不禁责备起自己的粗心,李沐雨心慌地追过去,抱住江栉想反抗的身体,一个劲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李沐雨刚才是说着玩的,不是真的,江栉乖,不要哭……”反复地念着,他也不清楚自己具体要道歉什么,只是想能平息孩子伤心的哭泣就好。 
            孩子慢慢平息下来,靠在李沐雨的肩膀上,吸着鼻子问:“李沐雨会和妈妈一样走掉吗?” 
            “不会。”李沐雨立即摇头。 
            “一直不会?” 
            “一直。”李沐雨不知道自己在承诺些什么东西,能哄江栉平静下来的话,让他说什么都行啊。江栉终于满意地一把搂住李沐雨的头颈,这种亲昵的举动,他除了在睡着不自觉外,其它的时候都不会做的。 
            体会到这种日益加重的依赖,不知道是悲还是喜,李沐雨心中五味杂陈,他抱起孩子重新回到床上,然后去拿了湿毛巾替他抹净脸,不敢正视盯着自己不放的澄清目光,他再次开始思索起两人的事要怎么去结束。江栉不是他的孩子,两人没有任何关系,可维系起来的感情会变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分离。扪心自问,愿意吗?李沐雨不禁茫然,难道真的要和这个孩子过下去,可自己的将来呢? 
            “江栉,你有没有亲戚在这里的?” 
            江栉摇头。 
            “没有?” 
            “我有李沐雨。“江栉干脆地回答他。 
            李沐雨无力地扔下手中的毛巾,心虚地迎视着孩子信任的目光。他搂住他,关上灯,拉上被子。 
            “睡吧,明天还要上课的。”最后,他只能叹气。


            15楼2007-05-03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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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艳真是个讨厌鬼!”抱怨着的阿良让江栉有同仇敌忾的亲密感觉。 
              阿良是江栉住寝室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他在小学的时候不是同江栉一个班的,所以对自己灰暗历史的不了解使江栉对他有种微妙且没有隔阂的亲近,再加上阿良本是个大大咧咧的男生,两人很快成为好朋友。 
              小学时代的宿敌陈艳在中学里还是江栉的同学,讨厌的个性在中学时代也不见收敛,唯一的区别是她不再针对各方面开始有所好转的江栉,而针对起差生阿良。今天,担任纪律委员的她把阿良上课看漫画的事报告给了老师,害得阿良被扣了中学生才有的行为分,令他愤愤不平了一天。 
              “她一直就是个讨厌鬼。”江栉十分认同阿良的评价。两人坐在寝室楼的天台上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周五的傍晚,学校里的学生大多回家度周末去了,校园在夕阳之下有种令人心慌的冷清。 
              “江栉,你这个周末为什么不回家啊?”阿良躺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散慢地翘起腿,一边问坐在旁边的江栉。在老师没有过来统计未回家人数时,他们有一段自由时间可供消磨。 
              “我不能回家啊。”江栉闷闷地回答。 
              “不能?是不是和你爸吵了?”阿良问。 
              “我跟你说过了,李沐雨不是我爸,”江栉再一次提醒好友,“我爸早就不见了。” 
              “嘿,他养着你,他就是你爸呗。”阿良的口气里有着令人失笑的老成和武断。 
              江栉望向开始沉暗的天空,心情也灰了大半。上个星期回家时,李沐雨高兴地对他说单位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这个周末要和这个女人共度。既然李沐雨不在家的话,回家的举动就没有了意义。江栉对能抛下自己而和陌生女人去度周末的李沐雨很不满,甚至觉得很委屈。但李沐雨对他说:你要乖哦。所以江栉觉得生气也不敢说出口,毕竟李沐雨是大人嘛。 

              “嘿,那儿有人!”旁边不了解他心情的好友突然弹跳起来,指着不远处楼下的停车棚。 
              “什么?”江栉奇怪地顺着手指望过去。 
              “他们在干嘛?”在黯淡的光线下只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凑在一起。 
              阿良诡异地眨巴着亮亮的小眼睛:“是高年级生哦。” 
              “我们去看看吧。”他拉着江栉往楼下跑。 
              “算了,会被骂的,那制服是对面楼的高中年级。”两人跑到楼下,蹑手蹑脚地接近教学楼后的停车棚时,江栉害怕了。高中生对刚入学的初中新生来说有着和大人差不多的威慑力。 
              “可是会有好戏看啊。”生性大胆的阿良却不以为然,他硬拖着江栉的手往前移步,两人挨到最接近车棚的教学楼背面,躲在墙后偷偷往车棚里面瞄。由于寂静,里面的人发出的奇怪声音能清晰地传入耳朵,其中有女孩子的口音。 
              “不要啦,会被人看见。”她压低嗓子,举手推搡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男生。 
              “没关系,不会有人看见的,这时候谁还会来这里啊!”男生安慰着,低下头舔女生的脖子,手钻进她的制服裙子里去,女生也是半推半就不是很挣扎的模样。 
              墙边的两个小偷窥者屏着呼吸,并睁大了眼睛。 
              “啊--” 
              在女生的裙子被撩起,粉白的臀部袒露时,阿良突然尖叫了一声,棚内两个正要开始纠缠的人被吓了一大跳,僵滞了举动,齐齐地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江栉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拉着阿良的手拼命地往后跑。 
              两人一口气冲回寝室,关上门呼呼直喘气。 
              “都是你不好。”江栉埋怨。 
              阿良捂着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很是委屈:“我不是自己想叫的啊,不知怎么就叫出声来了。” 
              “你说他们……在干嘛?”江栉惊魂甫定,方才疑惑。 
              阿良奇怪地盯着江栉:“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啊?”江栉看着神秘兮兮的好友还是一脸不解。 
              “就是大人的事啊。” 
              “什么?” 
              “是睡觉啦。”虽然阿良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还是装作很懂的样子应付着江栉的疑问。 
              “睡觉?他们为什么不去床上啊?还有,为什么要脱女生的裙子啊?”江栉一想到那粉白的屁股蛋,不禁有些心慌,脸也莫明地烫起来。 
              “因为因为因为……”阿良吱吱唔唔,搔乱了头发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他们在干睡觉的事,电视上有演啊?你没看过吗?”


              17楼2007-05-03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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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嘛?”江栉除了看咸蛋超人外很少看其它电视节目,当然咸蛋超人不会演一男一女睡觉的事。 
                两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地研究了半天还是毫无收获。最后阿良奸笑着:“我爸藏有专门讲这种事的书呢,有图片的,可惜我只看到他拿出来过却不许我看,将来去偷一本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嘛。” 
                “哦,好!”江栉兴奋地连连点头,求知欲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他从来不知道“睡觉”原来还有其它的意思,他觉得自己很无知,比阿良还要笨,这种想法在青春期开始前就让逐渐逞强起来的心理难以接受了。 

                这晚对江栉来说有点特别。他蜷紧在小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出现抱在一起的学长学姐,他们抚摸彼此并发出奇怪的声音,还有那女生白得眩目的臀部像块带着光芒的粘纸一样贴在视网膜上,怎么也扯不掉。 
                “睡觉”的事……他突然想到李沐雨那句“和一个阿姨一起睡”的话,从记忆里猛然跃出,隐约地提醒他这两者似乎有某种关联。“睡觉”,阿姨,和李沐雨这个周末的“抛弃”,成长中的心智有所察觉这三者的因果关系,让他觉得不安,类似于看到妈妈摆在客厅里的行李箱,预示一种即将到来的失去。 

                这种不安前所未有的顽固,困扰了江栉整整一个星期,以至于周末看到如约来接自己的李沐雨时,脸不禁绷得像水泥砌墙,让兴致冲冲的人摸不着头脑。 
                由于业绩的良好,公司给李沐雨配了一部小车专门跑业务,对汽车销售人员来说是件很体贴的福利,当然李沐雨也能用它来跑跑私事,譬如每个周末接江栉回家。一般来说,江栉对每周一次的返家都会表现出巨大的热情,放学后就早早地待在学校门口等李沐雨的到来。而这次,李沐雨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人,才见小少爷拎着书包慢吞吞地出现在门口,板着个熟悉的债主脸。 
                “怎么啦?”李沐雨猜测他不是被同学欺负就是被老师批评了等小孩子的家常事,安慰一下就应该没事。 
                江栉没有理他,一声不吭地上了车。 
                李沐雨苦笑,他想起公司里那些阿姨的话。 
                难道青春期开始了?江栉除了身高长得有些快以外,面目依旧充满稚气,撅起嘴的时候和小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是不是被同学欺负啦?” 
                “……” 
                “被批评了?” 
                “……” 
                “到底怎么了,说来听听?” 
                “揍你自己吧!” 
                不耐烦的口气让因工作而有些倦意的李沐雨差点光火起来,搞了半天这小债主原来是在和两个星期都没有见面的自己怄气啊,真是莫明其妙得够可以! 
                “好啊!不过揍之前,总得让我明白明白吧?小少爷?”李沐雨实在搞不清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江栉咬起嘴唇,他明白自己理亏,但心中的不安和委屈没地方发泄,憋在肚子里就特别难受。 
                “李沐雨,以后每个星期都得来接我,要不我就不理你了!”最后,他把不安做了个直截了当的结束,说出口的却还是孩子话。 
                李沐雨一怔之下笑了,腾出手来摸摸他的头:“想我了吧,小子?” 
                “才没有呢!”江栉还不知道什么叫死鸭子嘴硬,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委屈被这么轻轻地一摸都给摸光了。 
                “好,没有就没有,那就不要绷着个脸了,我们去买些好吃的吧。”李沐雨笑得更厉害了,不过在嘴上还是饶过他的。 
                江栉终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于是,对话开始朝常见的模式上发展。 
                “李沐雨,我要买机器人。” 
                “好,怎么?不要咸蛋超人了?” 
                “不要了,我要电视上那个会动的机器人。” 
                “……好。” 
                “李沐雨,我的零花钱比阿良的少。” 
                “呃?300元还少?!” 
                “可是,比阿良的少。” 
                “你要这么多零花钱干嘛啊?学校里的生活费用不是全缴齐了吗?小子,你知道我当中学生那会儿每个月才……” 
                “我就是要加零花钱!” 
                “……那家里的脏碗你来洗,我就加。” 
                “零花钱零花钱零花钱零花钱零花钱……”重复的次数呈N次方递增。 
                “OK……吵死了……加二十吧。” 
                “加一百。” 
                “一百?小少爷啊,我长工资还没这么快呢?!” 
                “一百一百一百一百一百……”重复的次数继续呈N次方递增。


                18楼2007-05-03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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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过半百的校长看这位家长很年轻,训话起来也重了许多,拿着那本满是性交图片的杂志,指着李沐雨的鼻子责备:这种东西怎么能让孩子看呢,你是怎么教育的?家长行为不端的话对孩子的成长会有影响的,这次处分必须留档以示警诫等等。 
                  李沐雨看着实在很过火的杂志,不禁急了,一个劲地道歉,希望学校能从宽处理,孩子毕竟还小,留些处分下来会影响他的前途,回去一定加强教育绝不放松等等,好说歹说磨了半天,只差没有跪在地上了,才见校长叹息后点了头,算是放过他一马。 
                  来不及松口气的李沐雨回头扯住江栉的衬衫领子一把拖出学校,扔上车直奔回家,一路没有跟他废话过一句。 

                  瞧着李沐雨铁青的脸色,江栉知道今晚可能会很难熬。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个“难过”会很惊人。 
                  刚踏进家门,李沐雨就把门一关,把手里的杂志用力扔在江栉面前,忍着火气质问: 
                  “嗯哼,你真有本事啊,哪里去弄来的?!” 
                  江栉抿着嘴不肯开口。 
                  “好小子,毛还没长齐给我看起这种东西来啦?!”李沐雨积压的火气在对方的沉默中爆发了,想到刚才那校长的话他连血都喷得出,但眼前这小子还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死样,让人觉得不给点教训就太对不起他了。 
                  李沐雨在屋子里晃了一圈找到一个网球拍,把柄一调冲着江栉就抽了过来。江栉没躲,眼睁睁地看着,他压根儿就不信李沐雨真会打他,直到腿上一阵麻辣辣的疼痛真实地传来,他才暴跳起来。 
                  “李沐雨,你打我?!”满腔的不可思议,江栉瞪着怒火中烧的人,委屈和愤怒像遇热的气体一样在体内膨胀,比疼痛更难受。 
                  “早该打你了,死小子,平时太惯着你,就知道你会学坏!”李沐雨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委屈,今天他绝不能心软了,接到电话那一刻起的担心焦虑不让这小少爷知道知道,他根本不了解别人怎么为他操心的。 
                  屁股上又挨了沉重的两下,江栉硬是没躲,咬牙切齿地盯着李沐雨,直到李沐雨略一停顿,他转身冲向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前眼泪就奔涌直下,冲着追到门口的李沐雨大声吼:“李沐雨,我讨厌你!”然后把门紧紧锁上,趴在床上失声恸哭。李沐雨丢下手中的网球拍,听着传来的哭声不由头痛如裂。 
                  他第一次动手打江栉,虽然是善意的教训,但感觉并不好。 
                  哭声没有持续多少时间,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无声。 
                  李沐雨上去敲门,没有动静,知道现在正是怄气时间也不再坚持,他坐在客厅里抽烟,想那小少爷肚子饿了总会自己跑出来的。 
                  瞧着地上的成人杂志,他愣着,然后不由想笑,无法想象江栉看这种书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单纯是好奇,好玩?反正不会是想解决需要吧?可江栉是个发育中的男孩子,对这种事好奇也是正常的。李沐雨想到这点,又觉得自己不该发那么大的火,于是开始不安了。再去敲门,对方依旧不理。 
                  李沐雨悻悻然,看看时间不早了,两人还没有吃饭呢,连忙去厨房弄食物。等煮完粥烧完菜出来,小少爷的门还是关着。扭动门把手,居然已经开锁了,想来就等着他去哄了。李沐雨反而不敢直接进去面对江栉生气的目光,踌躇了半晌又恨起自己的心软,明明是那小混蛋的不对,凭什么现在搞得自己做错什么事似的心慌意乱?!可取了饭菜进去,一看到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里的人,心慌意乱就更甚了。 
                  “吃饭喽,江栉。”本想硬起来的口气也软弱下来。把食物一一摆好,坐在床沿边伸手去拍那缩紧的肩膀,却吓得床上的人直往里蹭。李沐雨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疼起来。 
                  “肚子饿了就长不高喽。”凑近头发纷乱的脑袋,他开始使着平时常哄他的伎俩,可就是没有得到理睬。“好啦,是李沐雨不好,不该打你,现在要杀要剐随便你,好不好?”摸他的头却捏了一手的汗湿,李沐雨悔意不断潮涌。 
                  “……”终于有动静了,不过也只是晃晃脑袋,似乎在拒绝李沐雨的抚摸。 
                  李沐雨无奈的苦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看来小少爷还得折腾一些时间。 
                  “你打我……”见他要走,江栉才说话了,张口就是怨怼的指责。


                  21楼2007-05-03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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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不好啦,我道歉怎么样?要打还也可以啊?”听到小少爷发话,李沐雨连忙凑上脸,极尽温柔地安慰,全然忘了打他的原因。 
                    “哼……”江栉抬起脸,泪痕犹存,愤怒地睥视着李沐雨。 
                    李沐雨被瞪得心虚,连忙端起饭碗送到他面前:“要生气也等一会儿吧,先填饱肚子再说,好不好啊?” 
                    肚子早就饿扁了,闻到粥香,江栉觉得李沐雨的话很对,就抬起身体想拿碗却又大叫起来:“好痛!” 
                    李沐雨慌了,想刚才自己在气头上,而且又没有打孩子的经验,会不会下手过重了点啊? 
                    “哪儿哪儿,很痛吗?要不要上医院啊?” 
                    “屁股……”江栉指了指身后,吱唔着。 
                    “让我看看。”李沐雨抱起江栉放在膝盖上,然后伸手去扯他的裤子。 
                    “不要!”江栉突然紧张起来,拉着裤子不让脱。 
                    “你放手啊,让我看一下就行,如果打坏了可真麻烦了。”李沐雨正心急呢,哪注意到对方猛然涨红的脸色有什么不对,只管去扯裤子。 
                    “不要就是不要!”江栉也卯上劲了,挣扎着要从李沐雨的膝盖上下来。 
                    “嘿,我说小子你这会儿害什么臊啊,你看那书怎么就不知道害臊啊?”李沐雨终于发现了江栉发红的脸色,不由乐开了。 
                    “要你管啊!”江栉恼羞成怒,抬腿想去踢人,结果又痛得呲牙咧嘴直哼哼。 
                    “我不管你谁来管你啊?!”李沐雨火大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揪紧着。 
                    “过来,趴好,没揍够是不是啊?!” 
                    看到李沐雨的脸一板,江栉有些害怕,咬着嘴唇磨蹭了一会儿,只能乖乖趴在床上让李沐雨脱裤子。白屁股上两道鲜红的印痕挺刺目的。李沐雨直皱眉头,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但手指一碰到皮肤,江栉那有些夸张的叫声让他难过起来。 
                    “谁叫你干坏事!”他啐了他一句。 
                    江栉埋着头不敢哼唧了。李沐雨起身去拿毛巾,端来脸盆泡热水,然后一把把地敷那红肿的皮肤,希望能缓和这小少爷的疼痛。 
                    “那书……不是我的。”江栉在舒畅的温存中咕囔。 
                    “呃?” 
                    “是阿良的。他说……我是好学生又是班干部,被查到的话老师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所以,我……就说是我的。” 
                    听着这话,李沐雨真是哭笑不得:“嘿唷,你还真他妈的讲义气啊?!” 
                    江栉扮个怪脸,“嘿嘿”地鬼笑。 
                    “那书你看了没有?”李沐雨揉着他的屁股转头问他。 
                    小少爷慌忙躲开他的目光,埋起头又不吱声了。 
                    “你这小子……”看他默认的样子,李沐雨气不打一处来,撂起毛巾朝那屁股上又是一下。 
                    江栉这次没叫,因为不怎么疼。“可我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啊……那上面的人还没你好看呢。”所以他不怕死地又嘀咕了一句。 
                    李沐雨顿时无语,转过来一想,突然醒悟,直接一巴掌又朝着那屁股扇了上去:“你把我跟那些家伙比?!你这死小子!” 
                    江栉闷笑,脸憋得通红,连忙把屁股从对方手下挪出来,要不谁知道还会挨几下巴掌。 
                    “我说得没差啊,就不知道那玩艺儿是不是比他们大吧?”他边笑边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因为他知道这句话完后,李沐雨会发飙的。 
                    果然,李沐雨一脸被惊吓的模样,嘴张得快塞得下鸡蛋了,愣了半晌后不由气急败坏,两手就往躲在被子里的头摸去想掐这小混蛋的头颈:“臭小子,居然给我学会开荤话了啊?!你真不想活了?出来出来!让我掐死你算了,省得给我出去丢脸!” 
                    “有本事你来掐啊,嘿嘿嘿,掐不到啊掐不到——”江栉把头缩在被子卷里,在床上滚来滚去,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连身上的痛楚都不觉得了,不过没滚几圈就被李沐雨按住动弹不得。 
                    “我就不信不能把你这小乌龟整出来!”李沐雨坏笑着,隔着薄被子搔江栉的身体,他知道江栉是个很怕痒的家伙,果然没几下小乌龟就把被子扭得像条吃坏肚子的虫子。 
                    两人正在开心地胡闹时,电话铃突然大作。李沐雨一怔,突然跳起来大叫数声:“呀,惨了惨了,这下全完了!”跺跺脚连忙奔出去接电话。 
                    江栉奇怪,伸出脑袋仔细听着客厅里的讲话声,李沐雨好象在一个劲的道歉,软绵绵的声音让人听着不爽。 
                    “怎么啦?”等到李沐雨苦着脸进门,江栉就问他。 
                    李沐雨笑得比哭还难看:“完了,看来我注定要打光棍了。” 
                    “那有什么关系。”江栉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 
                    “喂,你这死小子,还不是被你害的,把这事搅和得让我连约会都没去成,真想再揍你一顿。” 
                    江栉阴下脸不说话了。 
                    “开玩笑的啦,是我不好,忘了时间。”李沐雨见他脸色不对赶紧收口,端起快凉掉的粥喂他。 
                    “快吃饭吧,饿过头了可不好。” 
                    江栉慢吞吞地咽着粥,目光闪烁,盯着李沐雨的脸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李沐雨,你会结婚吗?” 
                    “废话,”李沐雨笑了,“谁不结婚啊?!” 
                    “如果你结婚了的话,我还能和你一起住吗?” 
                    李沐雨怔了怔,他无法回答,这是个很现实的难题。 
                    “那时你一定不要我了,对不对?”认真做出这种判断的江栉,令李沐雨刮目相看。孩子长大到有足够思想问题的能力了,不是吗? 
                    “你一定会扔掉我的,对不对?”看着李沐雨沉默下来,江栉的推测也越来越尖锐。 
                    “所以你以前跟我说的一直会和我在一起的话都是骗人的,对不对?” 
                    李沐雨听着这句句的“对不对”怎么有指责的味道,可他没有做错什么啊?恋爱结婚生子,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就算江栉的存在也不能妨碍这些事的必然发生啊,他觉得自己可能在有些地方没有跟江栉说明白,让他误会了。 
                    “江栉,你听我说,”李沐雨放下手中的碗,握住那双冷冷的手,以对成年人的正经口气进行解释,他觉得江栉应该能明白了,“不管我有没有结婚,我都不会扔下你不管,如果要扔我不会等到现在,你明白吗?” 
                    江栉看看他,又看看握着自己的手,点点头。


                    22楼2007-05-03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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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欢迎新一届学生的红标幅高高地悬在校园门口,下面涌动着一张张缺乏兴奋,甚至有些厌恶表情的青春脸庞,无忧无虑的暑假过后,等待他们的是压力不小的高中生活,没有可以结识的新同学,都是直升上来的旧面容,分班的变化也没有迎来什么新鲜感,他们对这个学校已经熟悉到足以在初中新生面前趾高气扬地撑着师兄师姐的地位。 
                      虽然是可以称得上青年的模样,但在家长们的眼里这些小姐小少爷们终究只是孩子而已,需要陪着他们来帮助处理一些琐碎的开学手续。 
                      高中生江栉也不例外,他没有父母相陪,但身边这个尽职的监护人李沐雨和那些唠叨的父母比起来毫不逊色,从生活用品的购买到对他新一轮学习开端毫不厌倦的循循叮嘱,已经使大少爷面露憎意一脸的不耐烦了。 
                      “好啦好啦,你烦不烦啦,说上一百遍了,我都知道了啦!”他咬牙切齿地对着身边替他提着许多行李包累得满头大汗的人直叫嚷。 
                      九月的天气,暑气正盛,面对离别的时候就格外能使人心情焦躁。 
                      “好好好,那你把我的要求说一遍。”李沐雨抹着汗,累得直喘气,好久不运动的下场让他感觉自己的确是老了,虽然也才三十多岁的人,竟这么不经力。 
                      江栉看不过去,趁他放松抢过几个包后,背书似地大声念叨:“不许打牌,不许抽烟,不许上课睡觉,不许每天看小说超过三个小时,不许每天打游戏超过两小时。要按时回寝室不许逃夜,钱卡的密码要记牢不许写在纸上,还有你的手机号是***********要牢记,在你回家探亲的两个月里至少一个星期得打一次报告生活不许偷懒,对不对啊李老头?!


                      27楼2007-05-03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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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错,不过还少一条。”李沐雨认真地提醒他。 
                        江栉帅气的脸上立即呈现一副要抓狂的凶恶模样,赌气一甩,把手里的袋子全扔在地上。 
                        “还有不许和女友在公开场合搂搂抱抱,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应该保持人身距离,是不是啊?李老头,你管得还真宽诶?!” 
                        李沐雨朝他头上扇了一巴掌:“现在管你紧是为你好,将来你就知道了,别不知好歹!” 
                        “把袋子给我捡起来!” 
                        江栉横了快要发怒的人一眼,无奈地弯下腰去捡包。 
                        “江栉!”身后传来一声悦耳的女声。穿着红色短裙的陈艳微笑着从校门口向他们奔过来。 
                        江栉心里在叹息,脸上适度地向她挤出慵懒的笑容来打招呼:“你也到啦?” 
                        “真是的,早叫你随我爸的车一起来不就得了,不用扛东西啦,我爸有司机会帮忙的,干嘛还累伯父替你拿啊!”陈艳快人快语地数落了江栉一通,让李沐雨听得挺顺耳。 
                        “瞧人家陈艳多懂事啊,真是个好孩子。”李沐雨打量着女孩子好模好样,青春靓丽,想江栉虽然放弃了何薇薇,但认定的这个也是不差的,他不由笑逐颜开。 
                        “没事没事,不必烦劳你爸的,我们俩就拿完了,东西不多嘛。你以后要多多帮助江栉,不要让他皮哦。”忙跟人家女孩子客气,李沐雨有跟未来的自家儿媳说话的热乎劲。 
                        陈艳笑嘻嘻,挽住江栉的手臂。 
                        “伯父,你还是和我第一次见你时那样的帅哦。”她知道这个年轻的伯父在江栉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适当地讨好他应该也能取悦江栉,出身官家的她颇了解一点交际手段。 
                        李沐雨乐坏了,摸着头呵呵直笑:“是嘛,老了老了,瞧江栉都这么大了。” 
                        站在一旁的江栉听两人一唱一合,火气就在心头暗涌:你真当自己是我爸呐,老你个头啊?!看见女孩子就笑得跟花痴似的,真让人不爽。 
                        “陈艳,你爸等你呢,快去吧,完事后我去会找你的。”他指着停在不远处的车,抽开被挽着的手。 
                        “哦对,我爸还等着呢。”陈艳讪笑,吐了吐舌头,放开江栉,“那我先走了啊,待会儿见!”她边跑边向他们挥手致别。 
                        “嘿,这女孩子长得漂亮人又好,死小子你有福气啊。”李沐雨目送着她的背影,不由称赞上了,以一个父亲的口吻。 
                        江栉心头的无名火快喷了出来,他知道自己没有发火的理由,但听到李沐雨的话就要忍耐不住地想发飙。 
                        “喜欢吗,让给你得了。”他冷冷地回他。 
                        李沐雨听着这话别扭,玩笑话说得也太冷了吧? 
                        “咦,小子你又发什么火,我又没什么其它意思啊?!” 
                        江栉明白,他也知道自己在故意扭曲事实罢了,可心中火烧火燎的闷着,不闹腾一下他怕自己会焦掉。并不想老惹李沐雨生气的,一点也不想,可是……他怎么能再回到初见他时的那个小孩子的坦荡呢,现在的自己一点也不快乐,成长竟是如此让人烦恼的事,真是意料不到。 
                        “算了,不要怪我……”他叹口气,拎起包,“走吧,待会儿有好多人报名呢,挤都挤不进。” 

                        两人继续往江栉分配到的寝室楼走。 
                        “小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高兴啊?”沉默地走一段路后,在进寝室楼时李沐雨突然低声问他。 
                        江栉心头一跳,连忙摇头干笑着:“没事啊,怎么了?” 
                        李沐雨上前一步,手搭上和自己差不多同等高度的肩膀,语重心长:“总感觉你越大就越没有以前开朗了,我知道有些事你年纪大了就不愿对我说,但是见你老板着个脸,我觉得心疼啊。” 
                        一句“心疼”差点让江栉满腔的酸意直冲眼眶,他别过头提高着声音,尽量让它听上去轻松而随意:“没什么啦,李老头你别乱想好不好,你真是越来越老头了!” 
                        李沐雨无奈地笑:“当然喽,你越大我就越老嘛,操心的事就多一点,但都是为了你不要有什么事,最好还能开心一点啊。” 
                        江栉只能忍住酸涩也跟着笑了,清亮的眼里狂野的柔情乍现:“老头,你果然越来越罗索了……” 
                        他三步并两步地提着包直往前冲去。 
                        “李沐雨,你快点啊,还要去缴学费呢!” 
                        李沐雨在轻快的脚步后慢慢跟随,望着前面修长的身躯,不可思议的感觉再一次重现,他竟和这个毫无关系的男孩子维持如此久的生活时间,一点点的亲密累积,像根越来越抽紧的绳索让人无法后退,他已经认命了,不再去想是不是吃亏或者有没有必要,江栉的一个笑容可以使所有的牺牲变得不是牺牲,而是一种享受。养儿初成,是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像自己一样会感慨万千并焦着地期待他长大再长大,即使知道长大的结果可能意味着分开。他不老,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好象等江栉的长大等了万年之久,辛苦而欣喜的等候。这种感觉和江栉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强烈,以至于他快忘了自己为人儿时是什么样子。除了寄钱回家,打电话时的问候都草草带过,感觉这东西要到了事在眼前才会特别清晰。李沐雨算算自从收养了江栉后自己已经有数年没有回家探亲了,工作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江栉,他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谈起自己会有“儿子”的经历,有点羞愧也有点隐秘的害怕,或许两老会理解他的做法,但江栉始终是个奇特的身份,在他的生活中没有存在的理由,惶惑地害怕失去他的心情连自己都无法理清楚。


                        28楼2007-05-03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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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江栉去火车站接李沐雨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得到了答案,或者说,答案离他不远了。 
                          人潮涌动的火车站,他本想着见到李沐雨的那一刻就要飞扑到他身上,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想他,谁知从火车上下来的不只是李沐雨一个人,还有一个温宛得有些土气的女人,披着直直的头发,皮肤白皙,一副小鸟依人似的模样站在替她拎行李的李沐雨旁边。 
                          江栉一时愣住了,直到两个人站到他面前才醒悟过来。 
                          “江栉,你好。”女人微笑着打量着站在眼前的帅小伙子,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 
                          李沐雨笑着向沉默的江栉介绍:“这是我的远房表妹,我带她来找工作的。快叫张阿姨。” 
                          江栉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张阿姨。”他也在打量张阿姨,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只是李沐雨的“远房表妹”,从李沐雨对她轻松亲切的态度上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张阿姨连忙应着:“乖,真是个好孩子。” 
                          孩子?对,他只是个孩子。江栉前所未有地痛恨这个称呼,两个月来积压在心里的思念本想在见到李沐雨时向他倾诉,而现在他只能活生生地把它们吞回肚子里去了,李沐雨笑呵呵的脸不再只朝向他,而是向着这个女人。江栉在短短的数分钟里突然尝到什么叫失去的滋味,让他脑袋一片空白。这次他无法像前几次一样有足够的理由让这个女人离开李沐雨,事实摆明了也是不可能的。 
                          “张阿姨要和我们一起住段时间。”李沐雨笑着说,恳求似的看着江栉。 
                          江栉怔默半晌后点头,没有理由拒绝,虽然肚子里已经“死木鱼,烂木鱼”地开始骂上了,但他知道就算李沐雨对他说“张阿姨要和我结婚”时,自己除了点头还能怎么样?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和李沐雨实在离得太远了。太远了……他有种绝望的无可奈何……太难受了…… 
                          “江栉,你怎么了?” 
                          “江栉?” 
                          “江栉,你怎么哭了?” 
                          他听见两个大人紧张地放下手里的行李手足无措地围着自己,他却无法看清他们焦急的脸,眼前一片模糊,然后液体热热地爬满了脸。他放任自己重重地扑向熟悉的人,紧紧地搂着他:“李沐雨,我……想你。”让心钝痛的委屈等到涌出口却只能是这么简单的一句,死命地抱着被自己弄得分不清方向的人,真想叫出声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可惜,隔着肚子李沐雨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思,他只是好笑又感动地轻拍着在怀里哭泣的男孩的背:“不要哭,江栉,我不是回来了吗?你在学校里受委屈啦?还是怎么了,不要哭啊?江栉乖,这么大的人了,多难看啊,别哭哇,让张阿姨笑话了,乖……” 
                          江栉怎么能不伤心?他拼命想念的结局竟是如此下场,幻想的美好破灭起来如此毫不留情。 
                          “回家吧,傻小子。”李沐雨在江栉耳边柔声劝慰,替他擦着眼泪,看着这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颇为心疼。真是一个孩子啊,虽然已经这么大了。 
                          “让张阿姨给我们烧好吃的,我们爷俩都好久没聚在一块儿了。” 
                          江栉红着脸点头,现在他才开始为刚才的行为害羞了,过路的人都会纷纷回头看一眼这个哭鼻子的小帅哥,带着善意的笑容。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他听见张阿姨笑着说。 
                          “没有你我会更可爱!”江栉愤愤不平地在心里嘀咕。


                          31楼2007-05-03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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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懒家伙,起来吃早饭了。”张莉丽轻轻敲了敲门,温柔地招呼他们。 
                            李沐雨连忙应着,觉得十分幸福,自己恍若是个结了婚的男子,有老婆有儿子,完全是一个和美的家庭。 
                            “喂喂,江栉起来吃早饭喽。”他摇着又准备睡懒觉的“儿子”。 
                            “不要……”江栉翻个身继续埋头大睡。 
                            “快起来啦,张阿姨烧了好吃的早饭哦,不要让她等我们嘛,快起来,乖——”李沐雨又拖又摇又晃,总算让小少爷的眼睛眯开一条缝,没过几秒又要重新闭上。 
                            李沐雨凑近他耳朵哈气搔他痒痒,让他完全清醒过来,叫江栉起床向来用这个法子最灵。今天的江栉有些怪异,眼睁睁地看着李沐雨在他耳边吹气,表情呆滞地愣了半晌,突然“唰”地红了脸,甚至连耳根子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慌忙把头塞进松软的枕头下面,闷声大叫起来:“烂木鱼,你干嘛,讨厌啦!” 
                            李沐雨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啦?不就叫你起来嘛,张阿姨做好饭了,别让她等着啊?” 
                            江栉咬着嘴唇想到昨夜的事,脸上的红色就退不下来,又不好意思让李沐雨看到,不禁窘得要撞墙,撒上脾气伸腿去赶人。 
                            “你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换衣服啦,快滚!” 
                            “嘿,这死小子,一大早又吃错什么药了?!”李沐雨见他怪里怪气的,不过也没多追究,骂一句就摸着脑袋下床去了卫生间。 
                            江栉听见开门关门人不在了,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T恤换内裤套牛仔裤,一边叽叽咕咕地在嘴里骂着:“死木鱼烂木鱼臭老头子,我吃错药都是你害的,你将来敢不理我我就,我就我就……”骂着骂着就接下不去,兀自笑了,赤着脚走向窗口,对着外面的阳光深深吐气,又深深地吸气。 
                            “李沐雨,你知不知道啊……” 
                            承着阳光温热的少年一脸的迷茫,淡淡的苦涩在唇舌间泛滥,昨夜的甜蜜过去后的空虚竟拥有相反的味道。 
                            “如果你一直不知道的话,我该怎么办……”阳光柔和地抚摸着他焦躁的脸,却永远不会给他答案。 
                            “知道什么?” 
                            身后的声音让江栉差点跳了起来。 
                            “死木鱼,你干嘛又偷偷地进来啊?!” 
                            李沐雨瞪他:“偷什么偷啊?!你磨磨蹭蹭地在这里看什么风景啊,大半天都没见人出来,你就不能给张阿姨一个好印象嘛,就知道一天到晚耍孩子脾气。” 
                            江栉在他的责备声中,嘴角泛起一个浅笑,笑容里带着溢出唇的苦涩,深沉成熟地让李沐雨一怔:这小子在鬼笑个什么呢? 
                            “快去洗脸刷牙,待会儿我们还要出去呢。”他推了推江栉。 
                            “抱抱我,李沐雨。”江栉突然拉住他的手不放,类似于撒娇地要求着。 
                            李沐雨奇怪:“你怎么了?生病啦?” 
                            江栉绷起脸,立马放手转身就走。 
                            李沐雨笑了:“你这傻小子。”他揽住江栉的肩抱了抱,感觉怀里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早上起来冷吗?他用点力抱紧他。 
                            “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不是责备的责备让江栉不能回嘴,事实上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如果能,他愿意回到与他初见面时的那个小学生江栉,无忧无虑可以任意索求。 
                            “李沐雨,我好害怕……”江栉低声地念了一句,把头靠在宽阔的肩上。 
                            “嗯?”李沐雨哼了个疑问的鼻音,怀里孩子略带忧伤的话让他有些担心。 
                            江栉却不回答,挣开他的怀抱,侧头给他一个没有什么内容的单纯笑容。 
                            “我饿了,李沐雨,咱们去吃饭。”他放开他,抢先一步匆匆向客厅走去,那里正飘浮着饭菜的香味。 

                            不管再怎么装得像个孩子,江栉知道自己真的不是个孩子了,但对着李沐雨说的话只能是孩子式的,要不他就什么都没法说出口,虽然这个伪装让他安全,却也让他越来越迷失方向。李沐雨自作主张地给他这个“家庭”,他已经无法披着孩子的外表来加以拒绝,所以只能选择逃避。高中紧张的学习可以当作挡箭牌,自从李沐雨有了张莉丽后,江栉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到屈指可数的地步。 
                            每次李沐雨打电话以各种理由或诱惑来催江栉回家,江栉总以考试啊要和同学出去玩啊之类的来搪塞,和一般总想逃离家长管束的高中生没有区别,只是他表现得更为彻底些,让不明真相的李沐雨无奈又失落,想着孩子长大似乎都会变成这幅样子吧,只能偶尔带点吃的或者衣服之类地去给不知归家的少年,看看他是否安好,生活得怎么样。江栉倒也不怎么像从前一样嫌他烦了,有时抱着他不让走,黏乎得让人哭笑不得。


                            33楼2007-05-03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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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栉扭过头,对着叽叽喳喳的众人愣忡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跳上沙发对着四周的嚣闹大声说:“我要唱首歌给大家听,不过只把它献给一个人,我……最爱……的一个人!”他把“爱”字咬得生涩而坚决,带着悲壮。 
                              众人“呜哇”地起哄了。 
                              “给谁啊?给谁?”有人嚷嚷着直追问。 
                              “我不说,让你们自己去猜,反正这人就在这里。”江栉狡猾地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给谁还不知道嘛?!”有女孩子“咯咯咯”地笑,朝陈艳望去,陈艳既羞又喜地低下了头。 
                              “喔喔喔喔——”群嘘雀起,众人的情绪更加兴奋了,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爱情更让年轻人激动的事吗? 
                              李沐雨听着好玩又好笑,他放下报纸,望向高站在人群包围中的江栉,对方闪闪发亮的目光也正投过来,带着炽热。 
                              可爱的孩子。李沐雨向他鼓励地点头:今天是你的节日,随你闹。 
                              江栉扬起嘴角,把手一伸示意众人静下声来,他深吸了口气,跳下沙发坐好,然后清唱起来,声音如流溪蜿蜒,在宁静中洗涤着每个人的耳朵: 

                              “我爱你,不必惊异,可知我比你更想逃避……” 
                              “命运是如此的诡异,直至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如等待千万年一次的约定,我不曾计较约期,只愿等你一句愿意……” 
                              “可否让我爱你,让我爱你,我爱你,我……” 
                              “就算你不曾注意,相爱注定无期,在背后默默看你,爱恋于我是残酷的刑具……” 
                              他垂下脑袋,怕被那双柔和的眼睛看透。声音在旋律中颤抖,众人的无知让他有勇气在这里向他倾诉心声,他多么希望他能听懂一点,哪怕一丁点儿。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在被神遗忘的炼狱里念着咒语,只等有一天你能沐浴到我的相思泪雨,苦也愿意,傻也愿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可否听见我的咒语,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轻轻一句,苦也愿意,傻也愿意,让我爱你……”  
                              “……让我爱你……”江栉低着头唱,不敢让看着他的众人发现自己眼里含着泪水。 
                              “……等一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请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 
                              众人没有发觉唱者的哭泣,他们高兴地合着他唱起来,把歌一遍遍地推向高潮。 
                              你听见没有,你到底听见了没有?!……我爱你……让我爱你……苦也愿意,傻也愿意! 
                              江栉微抬头,透着泪水向坐在原地微笑的人用目光做无声地呐喊: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我爱你……爱你,李沐雨,请你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 
                              第一次,他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对他无休止的爱恋,无法启口的感情用歌声全然倾吐。 
                              歌声哽咽在喉里,失去了踪影。掌声雷动,年轻的脸庞上个个都充满着感动的神情,为他们出色的演唱者,为他们的朋友江栉动情的倾诉高声喝彩,虽然没有人知道那真正的接受者是谁。 
                              李沐雨也在鼓掌,同样的热烈,他向他翘起拇指:你唱得真棒!他对他笑,他却对着他哭了,真的好伤心。然后,他走过来,把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替他擦拭着眼泪。傻孩子,不要哭。他却哭得更伤心了,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晚,相信有很多人都会在记忆里留下江栉的歌和他伤心的泪水,也有很多人跟着哭了,年轻的离别总伴有泪水,泪水洗刷出的未来不见得一定光明,大家还得随着各自的命运向前奔去。 



                              暑假结束了。大学新生江栉带着三个沉重的箱子,终于要离开家向着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城市进发,去求学也是去逃避。他坚决拒绝了李沐雨想陪同去学校的要求,独自踏上了旅途。 
                              李沐雨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北方冷,要记得多穿点,还要多吃点,要吃好,该花的钱不要省。 
                              江栉点头。 
                              李沐雨说:要好好读书学习,不要太贪玩了,你不笨,会有出息的,我一直都相信你。 
                              江栉点头。 
                              李沐雨说:要交新女朋友的话,我也会理解你的,就是不要瞒着陈艳,让人家伤心,你是个大小伙了,有些事不要一直都傻傻的,要知道分寸。 
                              江栉点头。 
                              李沐雨说:要开心一点,自己学会排解烦恼,老看你阴着脸,我也不好受啊。 
                              江栉点头。 
                              李沐雨说:有什么事不顺的话,打电话或者写信来,不要老闷着,跟我说说事,也不要让我老惦着你。 
                              江栉点头。 
                              李沐雨笑了:如果你一直这么听话该多好。 
                              江栉也笑了:如果你要我听话,我会听你一辈子的话,可惜你不需要。 
                              李沐雨说:傻小子,尽说胡话。 
                              江栉点头:是的,我是傻小子,傻得没边没沿了。 
                              然后,江栉就走了。上火车的那会儿,他回头看到向自己挥手致别的李沐雨,被自己吻过的嘴唇上挂着慈爱的笑容,他有种冲动想再去索取一次能让自己震撼的电流。当然,那只是想想而已。 
                              火车徐徐开动,青涩的爱情在风中流落,不知归处。


                              36楼2007-05-03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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