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di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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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妮娅始终闭着眼睛，像尊安静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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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个偶然，她这样想着的时候觉得自己似乎能笑出来。但她做不到，只能和每次一样无力地和那超出掌控的身体抗争那么一会儿，再在意识里摇摇头放弃。她差点又要被那种这几天不断经历的空虚感给将注意力转移开去，但还是又在琢磨刚见到的情景间沉醉起来。

她刚才似乎是做了个梦，如果现在的她的所有感受能够不被称作梦的话。她见到了一片亮得晃眼的向日葵田，带着她昔日里熟知的那些灿烂的颜色；然后那些花的光线自动地形成了一个她乐见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取来的冰紫色恰好凝成了那双锋利明亮的眸子。她稍有些失望，因为就连这时候那面庞的笑容都是带些不自然和冰冷的；然后梦便断了。
她醒来的时候——如果视线里这片千篇一律的灰黑色称得上醒来的话——仍是觉得失落的；她听到自己对他呼喊着，「笑一笑呀，万尼亚！」，却只得到了和以往一样的、连表情都未差分毫的回答，「姐姐，我不是正笑着的吗？」
可你的眼睛都没在笑呀，她在心里念着每次同样的叹息。她觉得有些烦闷地想要翻过身去，却想起自己仍是动弹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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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总裁伊万·布拉金斯基并没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但他并不在意人们的不自然和对他目光的回避。这时候他环顾会议室，并没有即刻开始他的即位仪式，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然后他的手机响起来，在众人惊讶又隐隐有些不满的目光里接下了那个正是他想着的号码。
可那头只有一片街区的嘈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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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这是足够软弱，甚至有些令人羞愧的；不过她允许自己这样做，因为这能给她嗲来安慰和欣喜，在这种百无聊赖的时候。
她持续不断地想念着她亲爱的弟弟。
她曾问过自己，对他的关注和付出是不是早已超过了姐姐该做的，可她又说服自己，对于爱来说，为别的人做些什么是并没有什么极限的。她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因为严苛的家庭环境变成一个不会相信、不会倾心的可怜孩子，看着他日益优秀并伪装出快乐的外表却浑然没有自觉。在家族利益为上、冰冷不近人情的环境里，她没法遏制自己固执地闯进他的世界——如果她曾经做到过的话——希望能带给他一些改变。

她又描摹着他挂着假意微笑的面容，一下一下，勾画出来之后觉得隐隐的、和这些年间一样的心疼。
他大概已经就任总裁了，她觉得自己若是能发出声音，这句话的语气一定是充满沮丧的，我也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时候她觉得心情莫名灰败起来，哪怕是已经做好了这么多年都可能徒劳无功的准备，却仍在这样的念头出现时会抵挡不住痛苦和无力强劲的攻势，从而质疑起自己来。
更糟糕的是，现在的她并没有什么转移注意力或重振精神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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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有些不悦地留意到自己已经是第三次心不在焉了。企划部的经理仍在小心翼翼——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地讲解新的方案，可他却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从接到那通电话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并不能和之前想的一样顺利地完成交接，只是有些不经意地便会想起那些意义不明的汽车喇叭和议论声。为什么没人说话？又为什么正好是她，在这个时间？他少见地没法自己寻找到答案。他不太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不确定性令他难以反应。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怕是她真的如约打进电话寻到他，他也并不知该怎样回答。
他想起她坚决的表情，「万尼亚，我希望你不要继任总裁。我会在你就任的那一天再来问你的想法。你可以选择和我走，我继承的遗产足够开开心心活一辈子，确确实实的开心；你也可以让我放弃改变你的想法，做个你习惯的、不会爱恨的成功人士。」
伊万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她的努力。她试图和那些她并没法有效反对的阻力抗争，比起自己似乎更关心他那既定的命运。他作为企业的继承人，按照长辈的愿望规矩地长大，可她对此结果似乎并不满意。「万尼亚，我是女孩子，没法像你一样获得更多的关爱和拼搏的机会；可我拥有自由的心和丰富的情感，这是我的优势。」她说着时，看向他的双眼似乎在叹息。
你会跟她走吗？伊万问了自己一句，却发现自己对这本来认为不能理解的念头心间有些犹疑。可算了，他又想起，她压根就没有来带走他；无声的电话现在想来反而更像中途放弃的信号。
伊万的眼眸稍稍黯淡了些，可他自己并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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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那种几乎不可磨灭的挫败感，当她回想她躺在这里的缘由时。
真是个天大的巧合！她向伊万许诺，他想就任时她一定会出现；她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了迷惑和犹豫，这对她来说是个好兆头——他对他那本坚定不移的态度的动摇正是她为之努力的渺茫希望。可第二天她便接到出差的通知，海的那一边似乎关闭了通往愿望的道路；她猜到了那是企业不希望她干扰到他，但她坚信她不该注定被委屈。她恰好在仪式那天赶到时几乎满心欢喜，却没有料到上帝开的玩笑。

她在赶往公司的路上出了车祸，只来得及拨下那个号码就失去了意识。
她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天；也许从她还有些意识那天开始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错过了。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个词里竟充斥着这样浓的苦涩以为，因而开始期盼自己能沉沉地睡过去，逃开这些刺痛了她的事实，逃开对万尼亚决意的猜想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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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一个月都没有联系她。而他几乎是不自觉就预谋好的故意躲着她的态度令他有些惊讶地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她也没有给他打电话或发邮件。
这时候他第一次开始察觉她所说的、他感情的匮乏，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她都会代他面对他未接触过的世界，以一种期待的心情希望他也学会那种多彩；而现在她给他提出了一个难题，不合格的学生感到烦闷而无所适从。
「先生，您真的不去看看她吗？」

伊万抬起头看着绿眼睛的秘书提心吊胆又似乎忍不住的神情，不止一次地想解雇这个经常打乱他规则的可怜人。他应该被教会安分和缄默，因为无疑他的上司并不喜欢他那些令上司不安、迷惑的提议和问题。
这些都是超出他规章的，——但上司并不愿意承认，这些也都是切中要害的。

也许是受到上司沉默的鼓励，秘书又提起那点勇气再追加了一句，「您知道她从车祸那天起已经昏迷一周了，医生说也许很难……」
伊万觉得自己再也没法考试及格了。这样的想法无力地盘旋在脑海，令他头一次忘记强硬地制止麻烦的秘书和消化他带来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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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下次会很短。
以及晚了这么久真是太抱歉了 希望您还记得这事儿。

好美！带点意识流的感觉…

伊万将手抚上胸口，确认自己的心跳比起平时快上了不少。他说不清现在自己正经历的，但就在你的眼前姐姐突然开始消失生命体征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是的，相当不舒服，心脏现在仍在突突地撞击着胸口，太阳穴随着那剧烈的声音不停地作痛；也并不是，不是这些，他觉得更加不舒服的，是觉得自己什么地方被人挖走了一块，从那空虚的伤口里渗入了许多冷意和他都没想明白的情绪，迫使他不停地在病房外踱着步子才能掩饰些许的颤抖。
是担忧？还是恐惧？
他试图分辨着。就像很多年前，她将手放在他胸口，声音轻轻柔柔，「万尼亚，你感觉到了么？就在这儿，似乎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给紧紧地抓住了，让你没法、也不敢多想。任何的‘万一’‘怎么办’都让你发抖，好像那钳制住你的爪子扎进了肉里……」
是了，就是这样。它们相伴而行，令他也不敢继续假想。他只好保持着烦躁地等待着的状态，为了心里那点渺茫的希冀频频地望向刚才他差点儿闯了进去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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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妮娅又恢复到了那拢灰色里。但她觉得自己似乎不一样了；这只是一个鲜活的念头，可没想到就这样想着的她轻轻地颤动了自己的手指。
那几乎是牵动了全部的气力啊！只是她还是该成功地欢笑，因为那换来了一双温暖的、熟悉的手的包裹。她认得出，那正是令她坚持下来的缘由；而他的声音紧接着想起了，验证了她幸福的辨别。「姐姐，你醒了么？」
她也想象不到这话所能提供给她的巨大能量。又或许她只是不习惯给他否定的回答。

——她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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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里斯最后一次紧张地在镜子前打理衣着，因为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新上司会不会也同样严格和强硬。那是个刚从美|国离异回乡的冰山美人，他听同事们这样议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总裁。
——你问上任总裁去哪儿了？
托里斯一下子也没法解释清楚。只能说，他雷厉风行地、几乎以蛮横的方式辞了职，陪着他姐姐搬去了基|辅的一家疗养院。他大概早就不想干了，并不仅仅是因为冬妮娅小姐为了阻止他而出了车祸的缘故，托里斯补充道。虽然说他看起来冷硬心肠、情绪内敛，但他照顾起人来似乎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听说，听说他差不多能看懂冬妮娅小姐的每个眼神，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恢复语言和行动能力。
托里斯还记得，上次去看望他们时，冬妮娅小姐正努力摆一个笑容，而她温和的弟弟做了一个标准的示范，是他以前没见过的、眼里也带着笑的那种。

【完】

首先向时漆姐道歉，原谅我的惰性和延迟。】这篇文能够让人清晰感受到时漆姐想要表达的露乌的感觉，而且我觉得后半段更具有表达力（最初的叙述不知为何觉得过于戏剧化，也许换个方法会更自然？）也更令人触动。
最能触动心的一如既往细腻又到位的刻画。“无声的电话现在想来反而更像中途放弃的信号”这一句好棒，这之后的见面的过程也如同这句一样赞。透过字与字间有序的画面，可以看到在小声的提示中露子恍惚的神情，和尽管身体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境况脑中却只思索着弟弟来临的脚步声的冬妮亚，仿佛在超脱的静默中冬妮亚便已然注视着露子的到来，而隔着迷惘和误解的露子却踌躇地等待着她的醒来、与她才能告解的他的回答。后来那个微笑的场景很戳心，她尽力地微笑，而他舒展着嘴角如当初她那样标准的示范……
他们的颠倒，也是他们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