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近十个小时的时间在和弦与鼓声中悄然流过,注意到时,天鹅绒的夜空已然在天上铺了好久。
他们似乎只有在排练室的时候才能总体上相对相处愉快,虽然杰邦尼个人并不认同夜神月,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丝丝的,细细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琴弦,确实在把他们三个连结在了一起,成为了某种整体,即使里面存在着一些扭曲。
当然排练也并不总是永远顺利的。比如今天,龙崎因为录音那边的事情晚到了半个小时,而在这期间就出现了明明乐队三人都到齐却还无法开始的讽刺般的情况。杰邦尼心想他们自己大概是第一个主唱到了却还不能排歌的乐队吧。
而夜神月不在意,他轻松地说“龙崎不在我们可以先排开场曲”。他确实神色不错,每次排开场曲的时候看起来都像是夜神月心情最好的时候。
不过今天夜神月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到回到自己家。
就在刚才离开之前,在楼下一张堆叠着各种资讯和报纸的杂物桌上,本来只是随便扫一眼,却在最顶上的报纸一角上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具体的内容他不想去记,也没有全看完,但是就那么几个词组,几句话,还是没有眼力见地跑进了他的眼睛。
[ 古典音乐界、传统音乐界权威夜神总一郎老师,最新乐章在国家剧院再次顺利上演。而这次的新作首演,毫无意外地再次获得了众多界内人士的认可与潮般好评。
值得一提的是,其长子夜神月所在的以金属为主打风格的摇滚乐队,也于昨日顺利演出成功。而被问及对此有何看法时,夜神总一郎老师似乎不想继续此话题,并最终说出了不认同等字样。]
初冬的晚风愈晚愈萧凉,夜神月给自己随意搭上了一条围巾,背着琴站在已经没有行人的路边。手中的手机与路灯一起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海砂刚才来了电话,他没有接。此时他在通讯录上往下翻着联系人。
百合。
诗织。
高田清美。
海砂。
来来回回反复了几遍,夜神月一个号码也没有打出去。
最后他点进了乐队这个归类,皱了皱眉头,还是对着那个名字的三个汉字按了下去。
很好,没让他等很久。
“到家了吗。”
“是。”
“先别睡。一会儿我过去。”
“哎…?”对方有些惊讶和不明就里,不过还是先问当下最需要的,
“您、您在哪?我去接您。”
“……不用。”
月不等对方再说话,挂断了通话,把手机扔进兜里。
他裹了裹肩上的围巾,把琴又往肩膀里端背了背,缓缓向目的地走去。
******
不知是住房还是工作室,或者是两者皆占的两层建筑里,此时灯火通明,里面的住人似乎都是夜晚的战士,一点也没有要睡觉的趋势。
银发的少年懒洋洋地坐在木质地板上,无视掉耳边不断传来的聒噪,专注与眼前纸牌堆叠起来的已经颇具规模的城堡。这是今天发明的新的搭建布局,一定要在今晚完成它,他想。
而就在他抬手拎起新的一片时,地板上突然传来的剧烈一震将他的纸牌城堡顷刻间毁于一旦。啊啊,旁边的国家有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谈笑间灰飞烟灭,大概就是差不多这么个感觉吧。可是让他的樯橹烟灭的根本不是优雅的谈笑好吗,他叹了口气,似乎终于没法对这破坏力为十的来源继续无视下去了。
“梅洛,你很吵哎。”尼亚一边抬手玩起了耳边头发,一边给了房间里只满头金毛的罪魁祸首一个白眼。
“怎么样,尼亚!”金发的少年来到身边的桌子旁,兴奋地把一张看起来还像回事的纸拍在桌子上,“Death Note乐队!全日本最棒的金属!他们公司来找我了!我可以给他们弹贝斯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一个淡定且像是透着循循诱导的声音插了进来,而说话人自己此时却两腿交叉着翘在沙发扶手上,跟手中的游戏机大战三百回合。“小心休息不好到时排练跟不上人家,都快点去睡觉!”
梅洛与尼亚同时瞥了躺在沙发的玛特一眼,
“切。”
“…哼。”
*******
冲完澡的杰邦尼又不插电地弹了一会儿琴,才把自己扔在床上。
他们乐队平时比较自由,但排练时经常都是这样高强度。虽然有时难免会累,但杰邦尼很喜欢排练的过程,喜欢琴与琴,琴与鼓之间从相互磨合,到渐渐融为浑然一体的感觉。
……只要尽量不去想主唱是假唱这件事。
就在看着天花板微微发呆的时,手机的邮件提示音响了起来,他起身去拿,发信人是雷斯特。
杰邦尼轻松地躺回了床上,一时片刻也睡不着,两人便简短地聊了两句。
那边雷斯特稍微有点惊讶对方还没睡。
他正在看又一遍重Live的录像,上午商定的要放出的几首歌里,他负责一部分的后期。
互道了晚安之后,雷斯特没有立刻继续着手工作。他拿着手机放松地靠在电脑桌前转椅的靠背上,桌上与床头的灯光轻柔地漫过屋子,渗着丝丝暖意。他微微笑了笑。
随后他直起身子再次开始了工作。而没过几分钟,雷斯特看着屏幕,突然怔住了。
他甚至反应了几秒。
然后他觉得他突然明白了杰邦尼中午说的是什么。
他知道那个词的意思,但是不知道对方用这个词所想表达的。现在,与其说他明白了,不如说他感觉到了。
他想起杰邦尼当时的笑容。那是一个那样纯粹的表情,就像一个孩子面对自己珍藏的宝物,在朋友前提起,不去戳破却又藏不住的欣喜与满足。
眼前的画面上,是那个状况发生的瞬间。与前方两个弹琴的人一样快速做出反应的他们的鼓手,利落的姿态与背景的乐队logo完美地重叠了起来,黑色的长发飘起,嵌合在光芒的边缘。
rosier noire。
雷斯特静静地坐了一会,随后视线还是回到了屏幕画面的下方。
那是舞台的右边,弹着黑美人的吉他手,动作漂亮,神情专注。
轻柔的灯光依然在房间里铺展流淌,像一些突然回想起来的旋律,看不见它们如何流动,却在空间的每个角落满溢。
雷斯特耳边回响了起中午听到的那首熟悉的歌。改编得清冽舒缓,却总觉透着些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