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阳光已经完全被四周的建筑物所遮挡,慎也有些提不起劲。这时,他又看见了那个少女,一脸沮丧地从前方走来,怀里抱着小提琴,微低着头,失魂落魄的样子。嗯?慎也瞥了少女一眼,想继续向前走。
“先生……”少女站住脚,低声叫住了慎也,声音很轻却十分清晰,是标准的日式口音。
慎也顿了一下,见少女抬起了清秀的面庞,看上去楚楚可怜,她看着慎也,小心翼翼地开口:“先生,您也是去那家店么,您刚来不知道吧,那家店在午后三点就一概不迎客了。”
慎也看了看手表,没错,三点刚好过了两分钟。
“谢谢。”出于礼仪,尽管慎也并不知道少女口中的店,估计这街上也只有那一家店,好像小有名气。不迎客?真是不留情面的店铺啊。
少女离开了。
慎也没有立刻离开,他稍稍眯起了深色的双眼,似乎想从阳光朦胧的晕圈中看到什么,又向前走到一处拐弯角,慎也终于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听到了乐声。
无比的悠扬高贵,微弱的起伏中溢出了似有似无的神秘感和疏离感。
那是一种孤僻的乐器所演奏出的琴声,却奏出了一种全然享受着寂寥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说不定这就是连那样的音乐大师也要定期前往的原因。这乐声尖利,又低沉,它猛烈地击穿你的心脏,让你的心脏颤抖得像是秋风中半绿半枯的树叶。
慎也感到自己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拐角后的主角是个怎样的人。
或许是出于不忍让任何杂质掺在这琴声中,慎也一步步迈得很是小心,然后他看见了阳光,由于被路杆挡住一部分而一条条照射下来的阳光从拐弯后的街对面直直地洒入了这样一家店铺中。
那个白色长发的男子半侧着身挺立在全透明的玻璃后面,一条阳光直映在他微低的完美的侧脸上,慎也就是在电视里也没有见过长得这样精致的人,虽然他并不常看电视。
隔着反光的玻璃,慎也只觉得这个人既清晰,连发丝的轮廓都清晰得让人不禁愣神;又模糊,像是隔上了氤氲的雾气,让人捉摸不透,几乎想不顾前方的未知,亲手拨开前方所有的不真切。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的纽扣松散地没有扣上,他的肤色苍白,配上那削瘦的身材,近乎病态,衬着发色也如银色般发亮,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不紧不慢地滑动着,傲慢地用音乐来彰显自己的独特与优秀。
乳白色的小提琴在他手下仿佛着了魔。
连自己都忍不住承认,听着这样的音乐,对耳朵来说真是一种享受。
这样一来,好像重金属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慎也盯着那个人看了几秒,又打量起那个人所处的环境,清一色的浅调子,连架子上罗列的小提琴等都是乳白色的,少见的颜色。唯一的深色,就是摆在这片宽敞区域正中央茶色地毯上的一架三角钢琴,一眼就看出其价值不菲。
这是一家琴行,没有任何招牌甚至没有名字。
慎也想象着那个人闭着的双眸的色彩,鬼使神差般推开了琴行的玻璃门,然后也只是站在一旁静听。
他就像一个不可亵渎的圣人。
那个人并没有停下这华丽却静谧的演奏。又过了约莫十分钟,他拉奏出了一个骤然低沉下去的收尾音,如同轰轰烈烈的事物突然陨落般凄凉又庄严,接着微微抬起了头,慎也如愿以偿地看见了那雪白的长睫毛下狭长的双眼的色彩,和圣洁的白色相照应的,高贵而又沉稳的琥珀色,也可以认为是金色,发亮的琥珀色。
“这位先生,本店三点以后拒绝经营。”
他的眼里含笑,又似笑非笑,深邃得像是梦中永不见尽头的暗河,又浅显得像是空中淡薄的云气雾气。
看来他早就发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