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岁
十二岁的夏天。
那是个对我来说很不寻常的夏天,其一,我转了学,因为受不了班里一个像恶魔般调皮捣蛋的男生的欺负,坚决不肯去原来那所学校上学,父母拿我没办法,只好给我另找了一所,那所学校规模很小,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它坐落在离江边不远的农场里面,距离我家也有三四公里远。其二,就在那所学校里,我遇到了映雪,这个在我的生命有着举足轻重的奇异女子。
我记得那天刚开学那天,由于我是插班生,教室里没有多余的书桌,老师叫我到学校后门搬一张进来。我跑到学校后门,从一堆破旧的书桌中选出一张,使尽全力往回搬,却怎么也搬不动。正当我犯愁的时候,一个比我高出差不多半个头的女孩子出现在我面前。她一声不响的伸出手来,帮我抬起了桌子,我心怀感激的跟她说谢谢,她好像没听见似的,没有任何回应,只管抬着桌子往校园里面走,到教室走廊时,她才问我是哪个年级的,我说四年级。然后我们一起走进四年级的教室,老师让我们把桌子放到教室的最前面一排,我们就把桌子放在那里。
放妥当后,我就听到老师在那里说,“映雪你去教室门口站着。”
然后帮我一起抬桌子的女孩就走了出去,站在教室门口。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糊涂,但很快反映过来,我连忙说,“老师,她是因为帮我搬桌子才迟到的。”
“没你的事,你管自己坐到位置上去。” 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只好闭口不语。
老师丢下全班同学,厉声责骂映雪,“开学第一天你就迟到,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上学期这样,这学期也这样,为什么不干脆别来上学了。”“成天一张苦瓜脸,苦大仇深似的,你倒是跟我说说谁跟你有仇了?”
她骂的滔滔不绝,一声高过一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我坐在那里打量了一下映雪,只见她木然的站着,抿着两片略显厚重的唇,似乎在无声的抗拒着什么。右边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十分夺目,眼睛圆而大如同两潭幽深的泉,深不见底,短发乱糟糟的,似乎早上起来没梳理过,军绿色的裤子,白色短袖棉布上衣又小又旧。光着脚穿一双白色的田径鞋。
“你今天就给我站在这里,好好反思。”下课的时候,老师狠狠扔下这句话自己走掉了。
课后,她就一直站在那里,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身体朝外,目光不知投向何处。门外的逆光打在她身上,使她单薄的背影,显得孤傲而又独立。
第二节课是数学,好心的数学老师叫她进来坐到位置上去,她才走了进来。她的个子比较高,坐位被安排在最后一排。我坐第一排,所以上课的时候,很难再注意到她。
要说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必须先介绍一下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我记得她姓刘,同学们在背地里叫她老刘,同学们不尊敬她也是不无道理的。她那时候教我们语文,据说她自己受过的正规教育也就小学毕业,那个年代,教师文化素质低是普遍现象,尤其在农村。这种教师不仅知识水平差,而且尖酸刻薄,严重缺乏爱心。
在班级里,映雪显得自我、散漫而又孤僻、低调,有种超出年龄的冷漠。她喜欢独来独往,喜欢看武侠小说,喜欢睡觉。
课间时分,她会干脆爬上书桌,躺在上面,捧着一本武侠小说,看得如痴如醉,若无旁人的样子。
在语文课堂上,她一如既往的迟到、睡觉、看课外书。老刘始终把她视为眼中盯,变本加厉的针对她,映雪永远是一副兵不厌诈的样子。因此,老刘除了用尽恶毒的语言践踏她的自尊心以外,也便束手无策。
其实映雪除了语文成绩差一些,其它功课都还不错。她还能写一手很漂亮的字, 那时候班级里的黑板报是七八个同学分成一组轮流出的,我和映雪刚好分在同一组里,我们常常是,我画画,她写字,其它同学只管自己在那里打闹玩耍,如同虚设。我想映雪一定很喜欢这项工作,因为每期她都会事先做好板面设计,而且写字的时候特别认真。我们没做太多的交流,却每次都能把黑板报出的十分出色,在学校评比中总能得奖,我为此暗自高兴,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劳动成果,我想她应该也是高兴的,只是她从不表露。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特别期待我们一起出黑板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