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俊秀一路叫着小鱼儿、小鱼儿，飞快的穿过树林，踩倒青草，奔到了池边。李东海躺在澄清的水波里，橙红的身体在日芒下闪闪发光。
金俊秀已经化成了人形，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模样，一身雪白的衣裳沾了草木上残留的露水，略显出斑驳的水印，此刻他双手拢在一起似乎是把什么东西紧紧抱在胸口。李东海瞥金俊秀一眼，觉得他那副样子定然又是眼巴巴赶来炫耀的，于是就撇撇嘴等着金俊秀开口。金俊秀看李东海还是那副红鲤的样子，光冒泡不说话，果然按捺不住了，他说，小鱼儿，你赶紧上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李东海摆了摆尾巴说，你能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尽从林子里捡来些其他妖精不要的。“你上来呀，这回真的是好东西，”金俊秀被李东海淘汰了也不生气，弯了他那双叶子般的眼，“你再不上来，我就拿过去给后山的小狼看了。”
李东海听了这话果然开始往金俊秀这边游，游到岸边也化成个孩童模样，从水里爬了上来。红底金纹的衣裳配着雪白的皮肤跟乌黑的头发，确实是个得了造物眷顾的小妖精。虽然刚从水里出来，李东海身上倒是一点都没湿，他把头凑到金俊秀跟前说，是什么宝贝，你快给我看看。
金俊秀立刻往后退了一点，然后神秘兮兮的一点点把两只手掌慢慢的放平，等他的手掌完全张开变成了平托的样子，李东海可算是看清金俊秀所谓的宝贝是什么东西了。那就是一颗蛋，非要说跟平时看见的蛋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大，有一般的蛋两个那么大。金俊秀看李东海一副眼睛都看直了的模样，连忙又把那颗蛋拢了起来，他得意的说，怎么样，这次真是宝贝吧。李东海忽然就笑起来了，弯弯的眼睛，一口大白牙，他说，是宝贝，要不然我们煮了吃吧，这么大该吃多饱啊。金俊秀在草皮上剁一脚说，才不给你吃，我娘让我孵出来，留着以后给我当媳妇的。李东海这下笑得更大声了，他抬手指着那颗蛋说，那么大，还不知道会孵出个什么来呢，再说你会孵蛋吗？“你没看我捂在胸口吗，我娘说就这么白天捂在胸口，晚上抱着在被窝里睡觉，不用多久就能孵好了。到时候我有了媳妇，才不高兴你跟你玩儿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金俊秀还是跟李东海一起呆到暮色四合才想起来要回去，他们也没什么可玩儿的，不过就是金俊秀坐在岸边，尾巴垂在河水里，李东海就半人半鱼的，抱着他的尾巴，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他们都还是刚过百年的小妖精，长时间维持人形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辛苦。金俊秀回去的时候，李东海在后面叫他，他说，小白蛇，要是你最后也没能把你媳妇孵出来，一定要喊上我一起吃啊，你要敢一个人吃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第三章
金在中长得得很快，现在他已经是一只白羽鸡了，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羽，眼睛是淡红色的，金俊秀觉得就像酸酸甜甜的石榴子。金在中不太喜欢跟旁人亲近，尤其是金俊秀在草地里滚着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总是一点脚就闪开了，但是他挺喜欢李东海，金俊秀之所以能总结出这点，是因为每天早晨要是不带他去池边的话，他就会显得很暴躁，甚至一直把头往翅膀下面扎，恨不得把自己伪装成个毛球。李东海听金俊秀这么说，脸上可一点得意的神色都没有，他说，你媳妇才不是喜欢我呢，他是爱漂亮，你以为他每天早上急巴巴的是来见我吗，他是赶着来照着池子里的水给自己梳洗呢。金俊秀没把握住李东海这句话的重点，就听见他又说了“你媳妇”三个字，他就辩白到：“现在不是我媳妇了，我才不要有爪子的媳妇，一不高兴了就又抓又踩的。”金在中在一边的树荫下歇着，听到“媳妇”两个字蓦地眼睛就睁开了，他朝着金俊秀的方向瞧去，看到金俊秀正坐在地上跟李东海说着话，并没有唤他的意思，就悠闲的又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春天的花谢了，夏天的树荫萧瑟了，金俊秀已经习惯了到哪里都带着金在中，尽管很多时候金在中表现得兴致缺缺。金在中早上起来要到池边梳洗，金俊秀在一边的草丛里给他跟李东海找嫩草吃，中午金在中靠在树荫底下睡觉，金俊秀就化了原形跟李东海一起在池子里追着其他小鱼小虾玩儿，傍晚金在中饿了，金俊秀带着他去林子里摘果子，找草籽吃，金在中是不吃虫子的，尽管金俊秀一再的给他抓来，晚上金在中理所当然的睡在金俊秀的床上，金俊秀是化了原形睡觉的，金在中也不怕，就那么把毛茸茸的头跟翅膀都搁在金俊秀滑溜溜的皮肤上，当然他现在胆子还很小，要是晚上听到外面有其他动物的声响，就会跳到金俊秀身上又踩又叫，直到金俊秀用身子把他缠着包裹住。金母第一次看他们这么睡的时候吓了一跳，要知道这种包裹方式，对于蛇来说，是一种狩猎时缠斗的姿势，但是金在中就那么心安理得的被金俊秀卷着，还睡得挺香。
深秋的时候，金俊秀领着金在中去了后山，那只小狼还住在那个洞穴里。金在中到洞口就不愿意往里走了，金俊秀现在知道金在中怕脏怕潮湿的地方，甚至怕下雨，于是也就不往洞穴里走了，就站在那里叫：“沈小狼，沈小狼，我来看你了，你出来啊，我娘还让我给你带了吃的。”片刻一只灰白毛色，绿色瞳孔的狼不声不响的出现的洞口，他瞧一眼白衣乌发的金俊秀，跟着也化了人形，身材瘦高，体格强健，五官英挺，跟金俊秀一比，完全就不是小狼的概念，他指一指躲在金俊秀身后的金在中说，这只鸡看上去瘦了点，要是能捎来一双，岂不更妙，不过还是先替我谢过你娘亲。

第四章
沈昌珉得了金俊秀提在手上带来的吃食，可视线还是不时戏谑的落在金在中身上，金在中被他盯得的不自在，就把头埋在金俊秀的胳膊里。金俊秀无意识的抚着金在中的羽毛，还在跟沈昌珉絮絮叨叨的说着闲话，他说，你知道的，马上又到我睡觉的日子的了，我这一睡就要到下一个春天才起来了，小鱼儿倒是不会走的，等我起来就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住在这里了。沈昌珉看一看金俊秀的脸，又抬头望一望山外的天空，也不搭话。金俊秀又说，只有我一个人睡觉，你不睡，爹娘也不睡，小鱼儿也不睡，我娘说在中也不睡，我要是睡了，就没有谁每天跟在中玩儿了，我娘一定也不肯跟在中一起睡的。听到这里，沈昌珉的脸上就带了一点笑意，这点笑意从嘴角，映射在眼里，微微漾开，他说，你倒真挺照顾这只鸡的，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孵出来的对吧，当时还说孵出来当媳妇的，哈哈哈，你条蛇却要娶只鸡，真是。金俊秀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跟着也笑了，他说，是啊，你刚刚差点扑上来吃了我媳妇呢。沈昌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说，要真是你媳妇，我就真吃了，只有吃到肚子里去，我才能放心。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昌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也伸手摸摸金在中的背，然后说，还好，还好只是只鸡。
金俊秀在冬眠之前跟金母细细的交代了金在中日常起居，这才把金在中交给金母，自己跑回里屋，变回原形躺在筐子里冬眠去了。开始的几天，金在中对金俊秀的冬眠毫无知觉，他照样梳洗，吃饭，睡觉，甚至还会在池子边上看看李东海有没有在水面上晒太阳，可几天之后，金母发现金在中除了早上梳洗，便不再出门了，他开始在家里到处乱蹿，任凭金母怎么唤他也没用。又乱蹿了几天之后，他甚至连都不梳洗了，就那么蔫巴巴的朝着门外看。金母想着，莫不是这白羽鸡还是有灵性的，他这是在找俊秀，于是就跟金父商量着要不要让他去瞧一瞧金俊秀。金父说，兴许再过几天就好了，毕竟俊秀修为低，要是冬眠被惊了，醒过来冬天就难熬了。可接下来金在中开始连饭都不吃了，金母念着他这份情谊，就领着他进了里屋，然后揭开个被棉布包裹着筐子，金在中探头瞧见一条小白蛇正安安静静的团在里面，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熟。他歪着头似乎有点困惑，但很显然他认出了这是金俊秀，金母拍拍他的头就想领着他出去，但是他忽然就扑到金俊秀睡觉的那个筐上去了，似乎还想翻进去也躺在筐子里。金母这下真的惊呆了，连忙伸手去扯他，金在中用爪子巴着筐子的边就是不松开，金母怕吵醒金俊秀不好言语，就只能一手扶好筐子，一手拎着金在中的翅膀往旁边扯。
变故就是一秒的时间里，金母目瞪口呆的看着手里抓着的那只白羽鸡，居然化成了个金发白衣的娃娃，他挣开金母的手一把就把金俊秀睡着的那个筐子抱在手里了，转过身来好一副妙人模样，琉璃眸子，双瞳剪水，连金母都被震了一震，他开口还是软软的童音，他说，媳妇。

第七章
金俊秀在床上舒服的滚一圈，把身子弯曲成个半圆的弧度，金母从袖子里掏出颗夜明珠放在一边的柜子上，瞧见金俊秀这般模样就笑了：“都这么大了，怎么就没个人样子。”金俊秀撇撇嘴说，我才不是人。金俊秀百年间见过的人屈指可数，就算是偶尔见着了，他也没上去说过话，因为金妈妈说过，人是三界里嫉妒最强的动物，要是见到比自己好看的其他物种，必然上来就一刀砍死。说话间金在中也爬到床上来了，他倒没有躺下，而是伸直腿坐在金俊秀脚边。金俊秀见他坐了，立马就不客气的曲腿动了下，把细细白白的双脚搁金在中大腿上。金在中低头看一眼，也不吭声，眼神就移到金母脸上去了。金母看到自家儿子这幅德行本来就想笑，被金在中这么一瞧就更乐了，怎么看就是当着婆婆面，不敢对丈夫发威的小媳妇，她伸手摸摸金在中的头说，早些睡吧，为娘出去了。“娘你不是跟我睡吗？”“你跟我睡。”金在中一边说着，一边就抬手卡住了金俊秀脚脖子。
一直到金母掩好门出去了，金在中的两只手还卡在金俊秀的脚脖子上，温温热热的触感紧紧贴着金俊秀的皮肤，金俊秀半抬起身子看一眼，不做声的又躺平了。金在中见他这样，就松开他的脚，挪过身子来跟金俊秀挨着躺下了，动了两下才找到个舒服的位置，他侧着身子，把手搭在金俊秀的胳膊上。安静了半晌，金俊秀忽然也侧过身子来，他说：“你要用人形睡觉吗？”金在中睁开眼对着金俊秀金色的眸子，微微点了点头。金俊秀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然后伸手揽了金在中，他的手要穿过金在中的脖子，金在中就配合的半扬起金色的脑袋。“我刚能化成人形的时候，我娘也经常这样抱着我躺着，不过那时候我不喜欢这个样子睡觉，睡着睡着我就变成个蛇样子了，我娘她怕冷就不跟我睡了。”金俊秀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捻着金在中后脑上散着的头发玩儿。金在中往金俊秀的怀里又靠近了些，手掌搁在他胸前，他说，我跟你睡。
果然睡在到半夜的时候，金俊秀又变成了条小白蛇的样子，即使是春日，夜里的寒气也还是没有完全消退，金在中在微凉的触感中醒来，低头看了眼盘在手臂边上的小白蛇，就把身子靠过去，把金俊秀冰冰凉凉的身子搂进怀里了。
盛夏的时候，沈昌珉难得从后山出来找金俊秀，化了人形，给金俊秀摘林子里已经成熟的果子。摘得有点多，金俊秀双手都捧不下，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筐子让金俊秀抱着装。摘完了他就坐在金俊秀的身侧看着他吃，金俊秀吃得满手满脸都是，他拿了帕子给金俊秀细细擦干净。傍晚的时候，他一直把金俊秀送到家门口，他问，俊秀，你能活多久？金俊秀想了会儿说，可能一千年吧，但是我娘说，要是修炼得好有善缘的话，成了仙就不会死了。沈昌珉脸上带了笑，他说，那你要努力活到一千岁，好好活过着几百年，以后都有我在。金俊秀点点头说，那你也要努力活到一千岁，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到死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到死吗？”“愿意的，跟你，小鱼儿，我爹，我娘。。。嗯，还有在中一起到死。”

第八章
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金母做了一篮子好吃的，让金俊秀拿去给沈昌珉。金俊秀在洞||**叫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应，就跟金在中交代一声自己进去了。过了半晌，金俊秀都没有出来，金在中侧着耳朵也听不清里面的声响，他就朝着洞口的方向喊了一声俊秀。
金在中又等了会儿，金俊秀还是没出来，他握了握拳头终于朝着黑漆漆的洞口跨出了第一步。洞穴比想象的干燥整洁，金俊秀坐在一侧的石床上上，手里拿着颗很大的夜明珠，冷光映射在金俊秀的脸上，一时间竟有了些少年的忧愁，他抬头看了眼正沿着石壁一侧小心翼翼走过来的金在中问，你饿吗？金在中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那你坐过来，我们一起吃。”金俊秀把篮子里的饭菜都拿出来摆在身边的石床上，“我娘做了一晚上呢，吃不完我娘要不高兴的。”金在中的身量不够，就默默的站在床边，伸手抓了筷子。金俊秀吃得挺欢，平时他们俩是吃不了这么多的，可这次居然就真的全吃完了。
金俊秀拎着装着空碗的篮子回去的时候，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来跟金在中说，在中，你把篮子先拿回去给我娘吧，我想去看看小鱼儿。金在中别着手没接，他说，回家。金在中再怎么天资高，可毕竟破壳时日尚短浅，他对语言这种东西还没有多大的控制能力，大多数时候只能说些简单的短句。“你不拿算了，我看了小鱼儿，再拿回去也一样。”金俊秀甩甩手就要拐弯往另一个方向去。
金俊秀已经往前走了一段，金在中才小跑着追了上来，他跟在金俊秀的手边又走了一阵才伸手拉了金俊秀的两根指头，他说，我不会走的。金俊秀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脸来看着金在中，脸上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说，虽然昌珉以前也跟我说过要走，可是总也不能不告诉一声就这么走了啊，亏我还拿着这么重的东西，巴巴的跑这么远去送给他吃。金在中听他这么说就伸长空着的那只手去接篮子，金俊秀也没客气，直接搁他手里了，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金在中：“喏，这个给你。”金在中认出来是刚才在沈小狼的洞里金俊秀手里拿着的那颗夜明珠，他问，你送给我吗？“嗯，送给你。”金俊秀牵起金在中巴着他指头的那只手，把夜明珠放在他手心里，“要是你哪天也要走，就把它留给我，这样我就知道了。这样不告别也没关系。”金在中握住那颗夜明珠，他说，我不走，我跟你一起。
弹指间，秋去冬来，年年岁岁，对于金俊秀来说，不过是虚长了些年岁，修为没有什么大进展，连李东海都能御风而行了的时候，他还是用跑的，在林子里跑得飞快跟只兔子似的，而这些年变化最大的非金在中莫属，他的原形开始逐渐长出长长的尾羽，后来有次他跟金俊秀生气，长长的翎羽忽然就撑开了，在身后迎风林立犹如一扇雪白的羽扇，金俊秀吓得楞在当场，金家父母活了几百年也没见过这样的物种，一时间倍觉忐忑，金父事后跟金母说，这样子看着像执掌羽族的孔雀，可传说中孔雀只有蓝、绿两色，金在中这一身白羽确实是闻所未闻。

第九章
要说金在中的原形再怎么变化，金俊秀因为朝夕相处，也没觉出有什么不适，他觉得惊讶的是，金在中人形的变化，很快的长高，从到他肩膀到跟他一样高，似乎只用了几载寒暑，而他自己从孩童模样蜕脱到少年的模样，好似用了几十年的时间，而变成少年的之后，时光似乎就停住了，他再也没长大过。金在中现在经常用无言的比头顶这招来对付金俊秀，当然这还不是最让金俊秀生气的，最让金俊秀生气的是，金在中终于彻底征服了语言，叽里呱啦跟金俊秀对掐的时候，金俊秀只有靠着手打脚踢的分散他的注意力才能获得暂时性的胜利。李东海听完金俊秀的抱怨说，你不是嗓门大吗，你吼不死他。金俊秀说，可他力气大，要打我的，他爪子可锋利了，抓一把好疼。“你不告诉你娘吗？”“我不敢。”听到这话，李东海好奇的打量着金俊秀：“他那么凶吗，连你娘都怕他？”“因为每次都是我先咬他。”
金俊秀从来不知道自己是毒蛇，金在中却是知道的，从第一次被他咬了一口，脸立刻就绿了开始，他就知道了，当时他绿着脸去找金父，金父一看就知道是金俊秀做的好事，嚷着要喊金俊秀进来。金在中中了毒倒也没觉得多难受，就是身上有点冷，他拉住金父说是自己跟金俊秀闹着玩儿，金俊秀被自己逼急了才下口的。金父一边教金在中驱毒的方法，一边打量面前的这个少年，越来越觉得金在中是个从长相到性格都很善良的孩子，对比之下，自己那个每次谈到修行都恨不得以死相逼的儿子就要顽劣得多了。
其实很多时候，金在中也不想跟金俊秀滚在一起又踢又打，不说他身为羽族本身就性子高洁，就算看在金家父母这么多年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份上，照理也该要让着金俊秀点的。可每次金俊秀气红了脸，扑过来要咬的时候，他就本能一爪子抓过去了，然后看到金俊秀疼红了眼，他就想着着，那我还是给他咬一口吧，反正我也能把毒出来。当然这些心理活动金俊秀是不知道的，在不跟金在中闹别扭的日子里，他会仔细的看自己留在金在中手臂上的咬痕，然后说，你以后乖一点，我就不咬你了。是哄小孩的口气，毕竟不管金在中现在身量是不是比他大，在他眼里金在中都是他养大的。金在中这个时候会摸摸他的头说，好，以后我不抓你了，你也乖一点。
很多很多年之后，金在中不止一次的试图回忆起这段整天跟金俊秀胡闹的时光，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他都只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然后在很多无眠的夜晚，他都会把雪白的衣袖抚上去，用指尖细细的去感受金俊秀留在他手臂上的那些咬痕，其实就算以他当时的修为想要去这些痕迹，也是易如反掌的，所以他很庆幸，不管是当时，还是后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掉这些痕迹，这些痕迹是金俊秀存在的痕迹，也是金俊秀不可取代的位置，所以他们必须跟金在中的生命一起长存。

第十章
李东海说，你们家在中真是越来越好看了。金俊秀顺着他的视线也瞧一眼横卧在树枝上小憩的金在中，然后就用双手把李东海的脸扳了回来，他说，在中好看关你什么事，瞧你一张嘴占了大半张脸，要多丑有多丑。李东海一听这话立马爬起来用手掐住了金俊秀的脖子，把他压倒在草地上，他说，嘴大怎么了，嘴大才能吐泡泡啊，有本事你也给我吐一个试试。金俊秀躺在草地上，扒拉李东海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他嚷，李东海，你再不松开，我就咬你了。金在中本来没注意这边在干嘛，听到金俊秀说要咬李东海，就转过脸来看热闹了。李东海也是不怕死的，他说，你咬啊，有本事你就咬啊，我还怕你不成。金俊秀果然一把扯开李东海的手，对着他的一只手臂就咬了下去。
金在中尚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李东海忽然就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躺在地上人就开始哆嗦。金俊秀还以为李东海在吓唬他，他自觉咬了金在中那么多次，可一次也没见金在中有什么事儿啊。可没等他爬起来抬脚去踹李东海，金在中就已经从树枝上奔过来，一把把李东海抱在怀里了，他一手掐住李东海手臂被咬那处的上方，一手按在李东海的后心开始帮他逼毒。
金在中试图把李东海固定在怀里，李东海却抖抖索索的不自觉的往他怀里埋，金在中抬头瞥一眼金俊秀，厉声喝道，呆着看什么，还不快点帮我把东海抱好，把伤口上方压住，你难道还真想咬死他不成。金俊秀第一次看到金在中这么严厉的神情，艳丽的眉目不自觉的透露出一点凛冽的气息，他连忙跪下来，把李东海的身子揽进自己怀里，李东海冷得跟块冰一样，一跟金俊秀挨在一块儿，连金俊秀都开始发抖了。
李东海哇的吐出一口黑血，金俊秀终于缓过神来开始哭了，他一面拍着李东海的背一面哭，他说，小鱼儿，你别死，你一点都不丑，你笑起来最好看。金在中抬手把金俊秀拎开点，又把李东海扶回去平躺在他腿上，他说，他又没死你哭什么丧。金俊秀被他这么一揶揄，倒真的不哭了，脸上还挂着点泪水，他问，小鱼儿没事了吗？金在中抬手给他擦一擦脸上的泪痕说，你咬我那么多次，怎就没见你为我哭上一回。
金俊秀皱了皱鼻子说，你又没吐血，而且你也抓我了。金在中摇一摇头说，那李东海还掐你脖子呢。金俊秀被他这么一说，想想倒也是，就顺着话茬说，小鱼儿夸你长得漂亮。金在中低头看着李东海还没有恢复血色的一张脸：“你就为这么要咬死他？”“我没要咬死他，是他太没用了，我就轻轻的咬了一口，他就差点死了。”金在中听金俊秀这般说道，轻轻的叹口气，把李东海移开放平在草地上，站起来就要走。金俊秀伸手拽了他的一片衣角说，在中，你做什么去？金在中说，困了，回树上再睡会儿，东海再过会儿就醒了。
金在中说罢，果然衣袂飘飘的又卧倒树枝上去了。金俊秀盯着金在中看了会儿，他隐隐觉得金在中生气了，最初的日子金在中还是原型，要是生气，必然就是又踩又抓，后来化了人形，生起气来便是寸步不让的跟金俊秀针锋相对，可又过了些年岁，金在中就变很少与金俊秀动手了，要是生气了，大多数时候也就是一声不吭的闷着。现在瞧着着情形，就像是生气了，金俊秀伸手抚平鬓角，觉得金在中越来越难伺候了。

第十二章
金俊秀是不大识得年岁的，他所知道的不过是寒来暑往，四季变换，冬天沉睡春日醒来。金父私下跟金在中说，其实到了这个年岁，成了精的蛇是可以不冬眠的。金在中低头看看趴在自己怀里的白蛇便问，俊秀如今有了多少年岁？金父摇摇头，脸上不无惭愧：“自你来我家，已有数十寒暑，何况我家俊秀还虚长了你百余岁。”金在中听了这话，笑意便一点点在眼角眉梢晕开，他说，依稀记得我还是孩童时，俊秀便是这般大小，而今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当时的模样，只是我却长大了许多。”金父听到这话倒是叹了口气，他沉吟了会儿才说，在中可有鸿鹄之志？听闻这话，金在中倒是愣了一下，他摇摇头说，并无他想，生于此，死于此，便是有一日兴起要走遍江河大川，总也是要归于原处才是故乡。金父笑一笑说，在中你倒是不像不足百年的孩子，俊秀若能学得你丝毫，为父也深感安慰。
金在中看着金父出去了，立马伸手把怀里的白蛇捏着背拎了起来，他说，金俊秀，你哄我是吧，你赶紧给我起来，现在可是你爹说你早不用冬眠了。你还装死是吧，亏我还怕你冷，天天抱着你转悠。你起不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可真把你摔地上了啊。金在中嘴上说得歹毒，可手倒是没松，就是拿他那红琉璃般的眸子盯着白蛇的头看。白蛇还是紧闭着眼睛，似乎对外界一无所知，金在中想着不服气就把他又往上举了举，冷不防白蛇忽然就开了口，鲜红的蛇信子倏地窜出来，堪堪触到金在中的睫毛，他还是蛇身子却口能人语，他尖着嗓子骂，金在中，你这是要弄死我吧，大冷天把我叫起来，我要是冻死了，化了鬼魂夜夜缠着你。金在中把他丢在一边的床塌上说，难道你现在就不是夜夜缠着我吗？
金家父母晚上在饭桌上看到裹着棉被的金俊秀，自然是一番惊讶，可惊讶之余也不免欣喜，百余年来这可是金俊秀第一个不冬眠的冬天，看来平时老是念叨他没长进，倒也不尽然。金俊秀捧个大碗喝汤，抖抖索索的，也不知道喝进去多少。金在中给他夹一筷子菜，就把自己脚边的暖炉，给挪到金俊秀腿边去了。金俊秀心里记恨他把自己弄醒，暖炉倒是不嫌弃，他说，再过来点。金在中便把自己的凳子也往他身边移一移，给他挡着门缝里穿进来的风。
晚上睡觉的时候，金俊秀恨不得把自己直接贴在床边的暖炉上烤了，金在中把他扒拉开点，一边给炉子里添柴火一边说，你这是要把烤全蛇吗？金俊秀瞪一眼金在中说，当心吃了毒死你。金在中伸手摸摸他的脸，果然是冰凉，金俊秀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这回倒是没咬破，就那么衔着。金在中也不抽手，倒是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显了出来，他说，你不是恨不得咬死我吗，这会儿怎么不下口了。金俊秀把他的手松开，头转到一边做出个吐口水样子，吐完了就骂，一手的木屑子，谁要这东西磨牙。

第十三章
嘴上说得再别扭，终究还是活下来更要紧，金俊秀见金在中施施然的上了床，视线在暖炉跟金在中之间逡巡了良久，终究还是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带着棉被一起滚上了床。金在中被他压得皱了皱眉毛，然后就伸手推金俊秀一把，他说，把你那脏兮兮的棉被给我丢到地上去。金俊秀一听金在中吼的是把棉被扔下去，没让他下去，立马就从善如流的剥开棉被，踹到一边，然后自己爬进金在中的被窝里去了。
金俊秀刚一贴近金在中，就明显的感觉到金在中打了个寒颤，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他立刻就往后挪了点。金在中闲闲的睁开眼，居然还是带着笑的，他说，睡那么远做什么，难道是真不想活了。金俊秀直觉金在中今天心情非常好，可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好，他挪近点攀着金在中的手臂，他说，在中，你冷吗，我呼呼的冒着寒气啊。“嗯，就跟睡在冰上差不多。”金在中侧过来看见金俊秀已经把整个身子都蒙在被子里去了，只露个头顶在棉被外面，抬手想帮他把被子压到脖子下面去。但金俊秀举着头顶的被子不放，他嚷着，我冷，我冷，在中，你帮我把头也都放到被子里来。金在中盯着金俊秀的头顶想了一会儿，就伸手把他的头抱住，直接搁自己怀里了。
第二天鸡都叫了三遍，可金在中跟金俊秀一个都没起得来，金俊秀还紧紧靠着金在中在呼呼大睡，金在中则睁着眼平躺在那里，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叫金俊秀，他说，俊秀，俊秀，起来了。金俊秀被他吵得动了动，自觉地循着热源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金在中叹口气又忍了一会儿，终于爆发了，一道彩虹音几乎震碎了金俊秀的耳膜，他说：“金俊秀，你起不起，我都快冻僵了，你再不起，我就喷火烧死你当早饭。”
金在中受了寒胃疼了整整三天才好，金俊秀自知理亏，这段时间倒是面上全顺着金在中，连给暖炉加柴火也比以前勤了许多，他把手放在暖炉上烤热，一下一下给金在中揉着胃，他说，在中，你好些了吗，我今晚一定不往你被窝里钻了，我靠着暖炉也能睡的。金在中闻言瞧他一眼，金俊秀白白净净的脸上马上就溢满了笑容，一副白天说话，晚上一定记得，从来没有每晚食言的清白模样。
终于熬到冰雪消融的时候，金在中跟金俊秀都松了一口气，金在中事后仔细想了下，觉得自己分明就是直挺挺的跳进了个金父处心积虑挖好的坑，金俊秀事后也仔细想了下，他觉得不冬眠除了要挨冻，其他也没什么挨不过去的，白天娘亲会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晚上还有个热乎乎的金在中可以抱着睡，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眼在院子里修炼的金在中，那人白衣飘飘宛如谪仙，他觉得上天入地再没有像金在中这般好的妖精了，除了不会弄吃的，脾气大了些，惹恼了要抓人，其他真没什么缺点了。

第十四章
李东海一路奔跑着冲过来的时候，金俊秀正站在院子里的杏树下，仰着头看金在中打杏子，金在中打一颗下来，他就立马跑过去捡起来放在手里的篮子里。院门被扑开，李东海人未到声先到，金俊秀听见他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唤：“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金在中把竹竿靠在树枝上，转身也没见谁在后面追着李东海，他说，谁敢打你，这么厉害。李东海一手撑在金俊秀的肩膀上，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喘了一阵才说，是我们水族跟兽族打起来了，打得可凶了，路过的鸟儿连羽毛都被熏黑了。”金俊秀歪一歪头问，可你们水族跟兽族打架，为什么是鸟儿的羽毛被烧焦了。“什么你们水族，难道你还当自己是兽吗？”李东海一脸嫌弃的瞧一眼金俊秀，金俊秀立马不服气的瞪回去，他说，可我也不住在水里啊。李东海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就被金俊秀手里那小半篮子黄澄澄的杏子吸引了视线，他巴巴的望了会儿问，甜吗？金俊秀马上把他的手从肩膀上甩开，一脸凶相的抱紧篮子说，酸得很。
李东海终究还是吃到了杏子，毕竟他是差点被金俊秀咬死的人，金俊秀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愧疚的，他坐在院里的石阶上，一边咬着杏子一边就把杏核吐到一边的地上，刚吐出来就被金俊秀打了，金俊秀一手抓着杏核子，一手狠狠的拍在他背上，他说，谁让你乱吐的，给你白吃了我的杏子，你还乱吐。李东海一时没明白过来，他很奇怪的问金俊秀，难不成你吃杏子不吐核子的，要全部嚼碎了咽下去。“当然吐，可是要吐在自己手里拿着，然后拿出去丢掉。”金俊秀一边说一边就把自己抓着杏核的那只手掌摊开来给李东海：“瞧瞧你个脏兮兮的样子，你再皱一下眉毛试试，信不信我拿你煨汤喝了。”金在中本来坐在一边正闲着无聊，听见金俊秀将自己前几日训诫他的话学了个十成十，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他说，还知道装模作样的骂人呢，你们吃到现在，杏子可是一个都没洗过。
晚上李东海磨磨蹭蹭的不回去，看样子是要留下来吃饭，金俊秀小气吧啦的拾掇了挺久，才抓了一手的杏子出来，塞给李东海说，你带着回去路上吃。李东海把杏子收好，然后说，我等吃好了晚饭再回去，对了，你怎么不留我住一晚，现在外面打得挺乱，你就不怕，我半路被抓了去给兽族炖汤喝吗？金俊秀甩一甩手说，我爹娘闭关去了了，现在没人做晚饭吃。李东海还是笑嘻嘻的，他说，没关系，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金俊秀气冲冲的进了厨房，就看见金在中在一旁慢悠悠的洗盘子刷碗筷，他说，饭还没下锅，你洗碗做什么。“那你还不赶紧生火煮饭，啰啰嗦嗦的做什么，难不成嗓门大了饭就能被吓熟？”金在中一旦饿极了，嗓门大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说，“你快点，柴火举远点，弄脏了衣服，可别指望还想爬上我的床。”金俊秀一边烧火一边看那个长得跟画儿似的金在中一脸刻薄相的骂人，更可气的是，那人骂着骂着居然还自己就笑出声来了，他说，金俊秀，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要哭了吗，你要是敢哭，我就敢叫李东海进来笑话你。 

第十五章
李东海终究还是没留下来过宿，毕竟脸皮厚跟没脸皮还是有段差距的，临走时他拉着金俊秀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他絮絮叨叨的说，金小蛇，我可走了，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除了我全都靠不住，你看你家在中都让你烧火了，虽然你做饭真的特别难吃，但是我还是吃的挺饱的，就是不知道回家会不会起来吐，还有你这段时间要少出门，你这个样子的被抓到了肯定也是要被顿了当蛇羹的。”金俊秀挣开手，摸摸李东海的头，帮他把头发顺顺平整说，你赶紧回去吧，以后也别轻易来了，我爹娘才不是去闭关了，他们是惹恼了在中，然后给整个人吞了，要是不是我学会了煮饭，他估计也是要吃我的。其实哪里是我想喝鱼汤啊，分明想吃的就是他，你瞧见没，他眼睛都是红的，你赶紧跑吧。”
金俊秀看着李东海几乎是踉踉跄跄的冲出了院门，装模作样的扶着门框，叉腰大笑了三声，这才心满意足的关好院门进屋来了。进屋的时候，金在中正在收桌上的碗筷，见金俊秀进来就说，今天的碗筷多，你记得洗干净点。金俊秀嘟着嘴一屁股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他说，以前从没人让我煮饭。金在中顿了收拾碗筷的手说，那你便还去抓雀仔，逮老鼠吃罢了，我也没求着你煮饭，半生不熟的，倒是还真当我爱吃不成。金俊秀本就觉得委屈，现在听着金在中还这般说话，终于急红了眼，他说，我明天就去逮老鼠，逮回来按在床上吃，吃得血淋淋的，看你晚上还睡不睡。“说得跟你自己不睡了似的，”金在中倒也是个知道分寸的，眼见金俊秀胸脯开始急促促的起伏了，便收了话头，自己捧着那一摞碗筷往厨房去了，“你快着点啊，等我洗完澡，可就没有现成的热水给你刷碗了。”
金在中修炼完进屋的时候，金俊秀已经躺在床上了，倒七倒八的横着，整整占了大半张床。金在中把他往里推一推，他就嚷，你推我做什么，这是我的床，我爱怎么睡就怎么睡。金在中不说话，直起身来，站在床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金俊秀，金俊秀闭着眼维持着这副大爷姿态，不一会儿就听见金在中推门出去了。金俊秀没敢睁眼，连忙侧过头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半响睁眼发现金在中果然不在屋里了，他就洋洋自得的，自己滚回床里侧准备睡觉了。
金在中出了门就进厨房去看金俊秀洗的碗筷，过不其然，那摞碗筷就那么湿哒哒的摆在灶台上。金在中叹口气把它们又用清水冲一遍，然后抱着在一边放整齐。做完这些金在中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金俊秀出来找金在中的时候，就看见他跟个石化了一样坐在那边一动不动，他连忙跑过去半弯着腰，拿手在金在中眼前晃了晃，见金在中还是一动不动，他便说，你给我认个错，我就让你去床上睡觉。金在中把他的手拉下来，很认真的看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说，你这都要把老鼠拿到床上去吃了，晚上还不给我地方睡，做饭也那么难吃，洗碗更是马马虎虎，对了还有个赖着死不走的朋友，难道不应该你跟我道歉才对吗？

第十六章
李东海啃呲啃呲的跑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明明是能御风的，他停下来朝后瞅一眼，没见金在中追来，在怀里摸摸，金俊秀给他的那几个杏子已经被捂热了，他掏出来一边咬一边含含糊糊的哼歌。
“啊！！！”李东海被突如其来的重量一下子压趴到地上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好了，金在中果然追来吃鱼了，他连忙丢了手里的杏子捂住脸，使劲儿把头往地上的草丛里埋。“你。。。你。。。你，没事吧，姑娘，你莫不是被我压坏了吧。”身上的重量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还有在自己后背上摸来摸去的手。“姑娘，夜黑风高的，你可莫要吓我，这可不是被我压死了吧。”那双手还在李东海后背上摸来摸去，似乎是一时还没找到可以下手把李东海抱起来的地方。李东海恶狠狠的把嘴里的杏核吐出去：“死倒是没死，只是差点被你压吐了，什么鬼东西竟敢压小爷。”那人慌乱之中终于把李东海给翻过身来了，半抱着靠在自己身上，他也不知听没听清李东海的话，倒是自个儿呵呵的干笑了起来，他说，还好没死，吓死我了，姑娘，你没事跑那么快做什么，还穿件嫁衣。李东海从他怀里坐起来，自己一坐稳就立马狠狠推了半跪着的那人一把，看到那人也朝后仰在地上，他咧嘴想笑可身上又疼得厉害，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那人一骨碌爬起来，看见的就是李东海脏兮兮的脸上一双含烟带雾的大眼睛，他一时愣原地真是个十足十的傻样子。
那人还没晃过神，李东海的手就伸过去了，他说，你扶我起来，看你个呆样子，恐怕是才能化成人形不久吧。他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化了人形也不知道把自己拾掇得好看些，你这幅样子，谁瞧见了不知道你原形是只猴子啊。”那人扶着李东海站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李东海难得逮到个显摆的机会，哪容得下他插嘴：“样子丑倒是没什么，附近住着的那金小蛇，也是丑得很，不过看你这样子修为怕是也没好到哪里去，刚才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吧，要不是压到的是我，换个其他修为低的妖精，可就当真被你压死了。”
李东海就这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都走到住着的池子边上了，才想起来刚被压倒的时候，心里一怕手里拽着的剩下几颗杏子被丢在草丛里了，他停下来转头看扶他的那人，黑衣黑发，五官似乎都很浅淡，是跟自己截然不同的长相，他一边看一边就往近里走，最后脚都踩到人家脚背上去了，他低头踩踩牢实，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被李东海这么几乎是贴着脸的看，顿时显出了几分窘迫，他后仰着脖子说，赫在，李赫在。“哦，猴子精，我杏子忘在刚刚的地方了，你去帮我拾回来。”李东海握着拳头已经做好了要打人的准备，他想要是李赫在说不去，他立刻就踩着他的脚打他的脸，拼命打。可李赫在似乎只是呆了一下，然后马上就说，好，我这就去给你找。

第十七章
“啊啊啊啊，哪个不怕死的小妖精，偷杏子都偷到我的树上来了，别让我知道，让我知道了，我咬死你，一定咬死你！”金俊秀大早起来就发现自家杏树的杏子一夜之间竟然一个都没有了，不管是青的红的全没有了，他在院子里撕心裂肺的嚎了好一阵子，金在中看他那个发狂的样子，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一个样，闲闲的瞧一眼就又顾自继续躺着晒太阳了。
金俊秀吼累了，就爬上竹塌来，跟金在中并肩躺着，他说，满满一树的杏子，撑不死他。“这么多年，我也没见你撑死啊。”金在中嫌痒，把金俊秀毛茸茸的脑袋推开点，金俊秀马上就侧过身抱了他的腰，把头抵在他肩窝上，他说，可我吃的是自己的，他吃的是我的。“我吃的也是你的，这么多年，心里没少想着我怎么还不死吧？”“你不一样，我给你吃的，”金俊秀一边说着一边又蠕动着身子自己往上挪了点，“你吃得也不多，不过你总挑好的吃，你小时候可难养了，果子只要皮皱了，你就不吃，还好那时候你笨，我偷偷把皮啃了再拿给你，你就不知道还是那个皱巴巴的果子了。”“嗯，那时候你没少给我吃从地上捡的果子，”金在中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他伸一只手揽了金俊秀的后背，“我记得你还抓过虫子硬要给我吃，你那时候成天跟李东海在一块儿，一起在地上滚着。”“嗯，还有沈小狼，那时候他住在后山的洞里，他很高很瘦，总是吃不饱，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踩着我的背要吃我，我吓哭了，后来就跟他做了朋友。”
金俊秀在竹塌上醒过来的时候，身旁跟往常一样放着一小筐杏子，他马上爬起来朝上看，果然看见金在中跟往常坐在杏树上发呆，他喊，在中，小偷又把杏子送回来了吗。金在中低下头看着金俊秀睡眼惺忪的脸，一脸的不屑，他说，你还在做梦吗？听到这话，金俊秀马上就笑了起来，他站起来仰着头，大声喊，金在中，你也学会偷人家东西对吧，哈哈哈，当心让人家知道了，急巴巴的赶来打死你。
要说金俊秀是在为杏子没了发火，那么李东海就在为这铺天盖地的杏子抓狂。前一晚那人走了，李东海便进池子里去睡觉了，杏子的事儿早忘得一干二净，可没想到的是等他今天早上一爬上岸，就看见青的，黄的，池边的地上居然全是杏子，然后那只黑衣猴子就躺在杏子堆的最外侧睡得正香。“死猴子！”李东海叫唤着想冲过去，却发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李赫在被一声暴怒的声音惊醒的，他睁眼看到李东海，脸上又是一副震惊的表情，面前那人还是穿着大红底色金色纹路的新嫁衣，还是那副眉眼，可却分明不是个姑娘，那副龇牙咧嘴的凶相，前一晚瞧着可也没这般狰狞可怖。“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杏子，熟没熟你都辨不清吗，这青的弄来是想酸死我吗？”李东海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现在更是一边跳脚一边吼，“死猴子，这附近就属金小蛇家的杏子长得好，你这要是从他家弄来的，我就真的要被炖鱼汤了，你不知道他家有只凶巴巴的大白鸡早就想吃我了。”

第十八章
李赫在一瞧见金在中，就出神入化的表演了一秒钟石化，充分抢在李东海跟金俊秀描述他有多蠢之前，他自己就毫无保留的展现了独特的个人气质。金俊秀上前一步抬着李赫在的下巴帮他把嘴巴合上，瞪大了眼睛一副凶相，他说：“你这眼珠子再不转转，怕是要粘到在中脸上去了啊。”李东海抚掌大笑，他说，金小蛇，你就嫉妒吧，就属你最丑，猴子都不瞧你一眼。
李赫在即使被金俊秀捏了下巴，脸上还是一副震惊的表情，视线怎么都没办法从金在中的脸上移开，他问，你也是羽族吗？金在中本来被李赫在直愣愣的瞧着颇为不自在，听他这么问心里起了一点疑问，面上只是不动声色的应了声。“那么敢问你是哪一脉，父母何人？”金在中被这么一追问，脸上顿时带了笑意，他揶揄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我吧，是你面前那条蛇孵出来的，这么一说，我是不是也该跟他一起算入兽族呢。“我是水族，水族。”金俊秀转过来指着自己的脸，巴巴的跟金在中辩解，“我才不要跟这只难看的猴子一族。”李赫在难为情的扒拉扒拉鬓角：“那个。。。可我也不是猴子啊，我也是羽族的，飞鹰一脉。”“哈哈哈哈哈，”李东海一时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颤颤巍巍的指着李赫在的脸，“你说你不是猴子，不是猴子，你敢说你不是猴子，哈哈哈，你是鹰，还是飞鹰，哈哈哈哈。”
好不容易趁着李东海跟金俊秀一起滚在草地上呼呼睡午觉的时候，李赫在才有机会爬起来靠近金在中一点，他半俯下身子定定的盯着金在中的脸看，不期然本来闭着眼的金在中忽然就睁开了眼，李赫在对上那双红琉璃般的眸子顿时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金在中从竹塌上坐起来，也盯着李赫在看：“你是不是认识我？”李赫在连忙摆手，他说，不不不，只是我曾见过我娘的一幅画轴，画上那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李赫在不自然的停顿了下，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其实也不是完全一样，就是脸长得很像，真的很像，我刚看到你吓一跳。唉，不对不对，我记得画上是位姑娘，对对对，是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姑娘，哈哈哈，那就不是你，我认错人了，我还想我娘怎么会有你的画像呢。”金在中的视线在李赫在脸上逡巡一阵：“没想到看着挺粗鄙的样子，对一副画像倒印象如此深刻。”“那是因为我小的时候，我娘是会时时拿出来看着的，不过也就那阵子看得多，后来这些年我就没见了。”“那。。。那你娘跟你说过画中人什么事吗？”李赫在想了下还是摇了摇头，他说，不记得了，你跟那位姑娘长这么像，又都是羽族，说不定是一脉的呢，等我过几天回家去帮你跟我娘打听打听。
金在中从竹塌上起来，越过李赫在，他说，那倒是不必，我不过也就是闲来无事，跟你随便聊聊，天下形貌相似的人何其多，其中有关联的微乎其微，你不必放在心上。李赫在哦一声，呆呆的跟着转身，就看见金在中半曲着膝盖，正弯腰把金俊秀从草地上抱起来，金俊秀本来巴着李东海的手臂在睡觉，被金在中这么拦腰一抱，眼睛也没睁开，手就自觉自发的搂到他脖子上去了，金在中把他缩着的身子往上托了托说，我们去竹塌上睡，瞧你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