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小薇沉沉醒来已是月余之后了，看着她朦胧的眼光，嘶哑的声音，我握紧她的手，十指纠结，声音低沉，“对，从你掰开我手指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会不会连累你？”
唉，我的小薇，你叫我如何是好？
我闭了闭眼，举起她的手盖住我的眼睛，那里有着隐藏不住的心疼、伤悲、无助……“不会……”
……
“四爷”，鱼宁的声音隐隐传来，我强睁开眼睛，一室幽暗，我竟昏睡了一天。
　　“去告诉秦全儿，明天回京。”
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她，十三的王府里，她穿戴朴素，戴着鱼宁的名牌。心狠狠的疼了起来，还好，她还活着。
我草草交待了其他三人，最后就是她了。
身后的门轻轻的开了，我强忍剧烈的心跳，她竟比我还沉默。算了，在她面前，我注定败的狼狈。
转身站在她面前，她瘦了好多，这几年，她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一阵心疼使我的身子微微颤栗，不由分说，我伸手攥住她消瘦的下巴，“你这个……”
看着她苍白的脸，微肿的眼，泪水滚烫的流上我的手，顺着手腕滴下已是彻骨冰凉，我咽回了我的下半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她怔怔的，喃喃地说。
我又让她哭了，怎么每次面对我时她都是深深的悲哀，为我，也为她。心底的伤痕仿若在盐水中浸泡过一样，疼痛得麻木。
我轻轻拥她入怀，心存怜惜，叹口气，“算了……”

她竟拥住了我，诧异之中，我微微使劲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霎那孩子似的希望时光死掉，就这么抱着她，什么江山，什么荣华富贵，不再计较。没有她，谁能共享？
许久，“你还是要进去吗？”我终于问出心底的问题。
她在我的怀里轻轻点头，我一怔，竟有笑意，真是什么都没变啊。
她却轻轻推开了我，郑重溢满她的眼眸，“若是你还想见到胤祥，就放我进去。”
　　我怔怔的别过头去，她的认真与坚定却总是能那么准确的伤害我。我咬紧下唇，强忍心中的不舍和将逸出的回绝。身后的声音近了些，“若我在你身边，那就是八爷他们手拿把攥的证据，更何况，除了胤祥，你还能信谁，还有谁能全心全意地帮你？就算你不要他了，难道也不想要你原本想要的了吗？”
惊愕转身，紧盯她的眼中已是一个精明的自己，她怎么知道我想得到什么？那没人知道的秘密。
她毫不闪躲的盯着我看，眼中有着坚定，有着温和的执著，却还隐着一丝叹息。
　　我的眼光渐渐和缓，“以前我就说过，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现在依然如此。”小薇的声音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量。
“也未见得吧，也有的是我怎样也拿不到的，不是吗？”我的苦笑一定很明显。
今后就是咫尺天涯了，若早知如此，还会爱你吗？还会不肯放弃吗？我会。再见到你，还是会爱上你，一如既往。即使受伤的总是我。 
我紧紧地盯着垂首站在身侧的小薇，今后，许是咫尺天涯了吧。
踏出一步，我最爱的小薇近在咫尺，“我还会见到你的，是不是？”我刻意忽略着声音中的低涩的泪意，掩饰的伸手理着小薇鬓边的碎发。
代替着之前的犹疑与犀利，小薇重重的点头，一抹苦涩的笑意沁进眼底，算了吧，这样就好。
　　抬起手从小薇的发辫里小心的拣了些断发出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后，就让它代替小薇在我的身边，风雨相随，不弃不离。

小薇抬头疑惑的看着我，眼神清冽，我微微闭了眼，转过身，从此……
“你要好好伺候十三爷，知道吗，嗯？”我抬高了语调。
“是，奴婢知道了。”
轻轻叹气，“你下去吧。”声音竟是暗哑。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小薇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
　　身后的帘子重重落下，猛然转身，伊人不再。午后的阳光透过帘子罅隙透射进来，竟有些晃眼，头脑有些恍惚……
“四哥，四哥，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就答应我嘛！就答应了吧。要个秀女对于四哥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嘛。”胤祥的声音依稀耳畔，终是我最疼的弟弟，怎么可能拒绝。
“待四哥看看再说。”看着胤祥笑得开怀，我的心情不由得变的开心。
那是一次十三和人动了手之后，带着脸上显而易见的伤痕气冲冲的转身而去，谁的劝都不听，却很突兀的带着一脸笑意回来，眼角眉梢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幸福。
从此，雅拉尔塔·茗薇，成为注定纠缠我一世的名字，只是没想到三个人的游戏中败的那个总是我。
那天刚刚从上书房教十三算学回来，便去了额娘的长春宫，把十三的意思说给额娘听。转身却已不见十三的人影。
　刚刚走到储秀宫的花园，十三的声音远远传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个淡定清脆的女声，十三的笑声显得毫无心机。
转过花园荫蔽的树木，十三正笑着欺近那个站在水边的小小人影，笑的坏坏的，“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十三弟，不许胡闹！”未经思索，我的斥责已脱口而出。

十三笑着转身看着我，让出来的位置，一个清秀的人儿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看向我的眼神透着不解，并不是倾国倾城。难道这就是十三说的那个秀女？雅拉尔塔·茗薇？
“四哥，你怎么来啦？”十三的话刚刚出口，那束淡淡看着我的目光中竟有了明显的惊慌失措。
　　“四哥，她就是我跟你提的那个秀女……”果然。
我踏上一步，“雅拉尔塔家的？”看向她的眼神透着犀利。
“啊，是。”她的眼光已渐渐恢复，语气已透着镇定。
“你知道我们是谁？”我的猜测不是没有来由，她的眼神已表明了一切，从最初的茫然到后来的……洞悉。
看着我紧逼的眼光，“现在知道了，给两位阿哥请安，爷吉祥。”她竟镇定的福下身去，规矩的不差分毫。
“哦，起来吧。”小小愣了一下，呵呵，她果真是个有趣的人。
“她怎样？有意思吧。”十三的语气中透着一种骄傲。
“哼。”心底竟有些不爽，语气也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四哥好兴致，居然也会跑到这边来看秀女？”老十没规矩的声音传来。“看来四哥平时也是假道学呀。”他瞥起的嘴角让人厌恶。
“十弟，别胡说。”我冷冷的看着老八站定在老十的身边。
“八哥、十哥兴致也不错呀。”十三不知何时已站在那个秀女身边，我忽视着他们袖下握着的双手。
“呵呵，只是下了学路过，听见这有人声，过来瞧瞧，可巧儿就碰上了。”老八的解释欲盖弥彰，这里并不是下学应该走的路。
“这位姑娘是……”看着老八的语气中已透着些许玩味，我有些担心。
“给八爷十爷请安，二位爷吉祥，奴婢是……”看她又端正的福下身去。轻舒了眉头，呵呵，是个聪明的丫头。
“姐姐？！”看着又多出来的男子，我有些不耐。这个好像是老八的亲随，姐姐？那么就是英禄的儿子了。看着他们的对话，发现小薇竟有些不耐，心底微微笑了笑，不是老八的人。
　　说了几句，一群人都站着各存心事，气氛有些难堪。
　一个小太监的出现打破了寂静，“什么事儿？”冷眼看着他一一请安。
“啊，回主子话，奴才是出来找这位……嗯……这位姑娘。秀女们都该集合去储秀宫了。”
　　“喔，不是明个儿才正式选吗？”老八问出了我的疑问。
“是，今个儿纳兰主子和其他几位主子在一起祈福，拈的时辰，今个儿下午只是想先看看，所以……”

“是老四啊，怎么有空到额娘这？”看到我，额娘笑着开口。
“儿子给额娘请安”我恭敬的请下安去。
“只是请安吗?”额娘笑的促狭，“怎么不请额娘帮你纳一个侧福晋呢？”
　　“额娘说笑了，儿子这次来还是为了十三弟。儿子做主求额娘帮胤祥要了那个秀女。”
　　看我说的郑重，额娘忙敛了神色，“就是你上次给额娘说过的那个孩子吗？是叫雅拉尔塔·茗薇？户部侍郎的掌珠？”
我点着头，却看到额娘的神色透着诧异，“但是她今天没有去啊，我本来还想着万一老八也要人该怎么应对，她今天竟是没来。听储秀宫的人说是病了，可真是不凑巧。”
“额娘，是儿子给她出的主意，儿子就是怕老八也托了哪位娘娘要人，为难了额娘。这才做主索性让她装病躲过今天。”看着额娘点头，我继续说下去，“额娘，儿子求您直接秉明皇阿玛，要了小薇……茗薇，在您的宫中当个差。到时再找机会求皇阿玛指婚。”
额娘抬起头，沉静的看着我许久，目光犀利的似乎深入灵魂，“老四啊，你和老十三的感情好，这额娘也知道，这也是好事。你皇阿玛就是喜欢看到你们兄弟亲近的样子。但是，你要时刻记着谁才是你嫡亲的弟弟。”
我震惊于额娘语气中的郑重与危险，敛了神情，眼睛不经意的眯起，“额娘所言极是，儿子谨遵额娘教诲。”
出了长春宫，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望向湛蓝的天空，嫡亲的弟弟？谁？那个整天唯老八之命是从的十四？
“四哥，怎么样？我今天去看了小薇，她真的在装病，不过她的情况真的不怎么好就是了。德娘娘怎么说呢？”我刚刚回府，十三就在大厅里侯着我，见了我就一刻不停的絮叨。
　　“爷，现在用膳吗？”温婉的声音，我静静的抬头，沉静的眸子，看向我，全是温情。这是我的嫡福晋，“就在这吃吧，让下人们都退下，你也过来一起吃。今天我们就和十三弟吃顿家常便饭。”
　　“是。”那拉氏福下身去，声音带着明显的欣喜和感恩。
我一直是个不善表达的人，对于她，我的嫡福晋，无疑是敬重的。但少年夫妻，我们缺少的似乎就是十三对小薇的那份热情。这样想来，不禁心底含着愧疚。
饭菜很快准备上来，我挥手，一屋的下人知趣的退下。

“嗯，那就走吧，娘娘可能在等了。”我挥手打断他的话，刚才的气氛确实诡异。
　　抬脚出了院子，远远看到十三。
“四哥，小薇在院子里吗？”匆忙的声音。
我微微点头，抬步欲走。
十三匆匆走过身边，却又转身，“对了，四哥。刚刚娘娘还说起四哥，要四哥留下一起用晚膳。说是好久没有和十四弟见面，兄弟们一起聚聚了。”
我淡淡的点头，“你先去吧。见到老十四就叫他一起来。我先去额娘那里。”
　森严的后宫制度，妃子不得私自留饭，即使是自己的亲生。
我转过眼去看了看掩在帘后的额娘，身为皇子，荣华富贵，自幼失去的又有谁知道。
　　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额娘，今日听说额娘在这次的选秀女上得了个机灵的丫头，怎么没有见到啊？”十四突然浅笑着打断了满室的沉寂。
夹菜的手不由得一顿，十四语气中的不怀好意很明显。
抬起头，十三的酒杯僵在半空中，气氛一时显得僵滞。
“呵呵，看来这个茗薇深得我儿子们的心啊。一下午，都几拨人问过了？倒是比我这个额娘更得人心啊。”额娘的声音从帘后传来，语气沉静，听不出来喜恶。
“额娘怎么能这么说呢？儿子这不是在陪额娘用膳吗？额娘还不是天天能看到儿子？还有四哥，和十三哥，哪个不是晨昏定省，早晚请安？额娘，人不可以太贪心哦。”十四语气透着一丝撒娇。
　　我更像是个看客，看着自己的额娘和弟弟，他们之间的天伦似乎与我无关。
　　“罢了罢了。这么说来倒是额娘不懂事，还和一个小丫头置气。额娘自是知道你们的孝。”额娘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冬梅啊，去差人唤了茗薇过来。”
垂下头，十三的眼光略微带着担忧。
　我明白他是看到十四和额娘的亲昵为我难过，我早已习惯。当下，只是默默吃着，耳边十四和额娘一问一答，间杂着十三的轻声笑语，气氛总算显得活络了些。
“禀娘娘，茗薇姑娘到了。”
“传进来。”
　霎时，屋里人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了门口。
　她一身女官打扮，不再是方才的装扮，昔日看惯的服装竟被她穿出了脱俗的味道。
　　见到我们，她竟有些发呆，只是静静地站着，全然忘记该有的礼节。我只看了她一眼，无视她对十三的笑容，转过视线。有一丝愕然，我是怎么了？
“茗薇？”额娘的声音适时打断了她的错愕。
“啊？”她似乎刚刚才意识到额娘的存在，踏上几步，恭敬的福下身去，“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嗯，起身吧。”
“谢娘娘。”看着她福身站起，有浅浅的笑意浮上心底。
“小薇？”
“啊，是。”
“以后就叫你小薇吧，嗯？”
“是。”
　我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渐渐的被她的对答如流所浅浅震撼。她竟是识文断字的。又想起方才听她唱过的歌，有些恍惚。
“来呀，把这劳什子撤了，都是我生养的，装神弄鬼的做什么。”额娘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索。

“看来额娘今个儿是得了个好丫头。”十四的声音响起，他似乎和我一样震撼。
　　“是呀。”额娘声音中的笑意又浓了些，竟还带着宠溺。“小薇，去给爷们见礼。”
　　她颔首走向我们，并不抬眼，恭敬却生疏，“奴婢给主子们请安，主子们吉祥。”
　　“嗯，起来吧。”我漠然的声音，掩藏了点滴的茫然，她不再象刚刚见到时那样鲜活。
　　敛了心神，“儿子们还未给额娘敬酒呢。”我冲额娘遥举酒杯。“是呀，额娘无论如何也得喝了这杯孝心。”十四接上我的话头，笑得开心。
“我不喜饮酒，不过这杯怎么也得喝了。”等额娘饮尽杯中之酒，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额娘酒量好着呢，只是不跟我们喝罢了，嫌我们酒量不好，喝着没劲儿！”十三脸上笑意盎然。
　额娘“扑哧”一笑：“就你会逗我开心！这是哪儿的话儿呀，我老啦，喝不动了。”边笑边摇头。
“谁说的，额娘看起来年轻着呢，也就二十出头！”十四嬉笑着说。
“胡说，没半点儿正经！”额娘笑骂道，但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还是泄漏了她的心思。
　　我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十三、十四使出浑身解数的讨额娘欢心。我似乎是个局外人。
　　蓦的觉察到一抹怜惜的目光，抬起头，小薇正定定得看着我，毫不掩饰眼底的怜惜。我有些错讹，看着她慌忙的转过视线，我看错了吗？
一时间，满室寂静，大家都看到了吗？
“嗯哼！”额娘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小薇，过会儿子你去把今儿个你改过的清单拿给我，我知道你识文断字的，还有些事儿要让你去办，福公公会去找你的，去吧。”
“是，奴婢告退了。”看着她淡定的冲大家福身退了出去，一屋的人竟有些呆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十四啊，刚刚你说到的那个故事，额娘听着怪有趣的，是怎么来的？”额娘的问话打破了一室的呆滞。
“噢，是这样的……”十四忙敛了心神，笑着说起刚刚说着的故事。
才说了一下，十三就心神不宁的向额娘告假。
看着他匆忙走出的样子，一抹洞悉闪在我的眼底，转而想起小薇的那个眼神，又不禁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十三没有回来，“老四啊，你去看看，十三倒不是遇到什么了吧。”额娘突然打断十四的话转头对我说。
额娘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复杂，没时间多想，“是，儿子这就去。”
刚刚走出院子，就听见小薇的声音，“奴婢今个儿看了四爷好几次，您指哪次？”
　　我停下脚步，侧耳听去，“四哥也看你了那次！！”十三的声音透着焦急和愤怒。
　　停了一会，“四爷是主子，只是主子。”不同于刚刚的戏谑，小薇的声音淡淡的，沉静的。
　　心钝钝的疼了一下，呵呵，一丝苦笑溢出唇角，只是主子，还是个值得她怜悯的主子。
　　耳畔传来十三毫无心机爽朗的笑声，我沉默着，抬步欲走。
两个相继的人影出现在身前的路上，我静静的望上去，十三和小薇的笑容都不自觉地僵在嘴边。

“胤祥给娘娘请安。”十三笑容满面的闯进屋来。
　　额娘见到十三倒是笑着站起身来，“快起来，让我看看你。嗯，好像瘦了些，也黑了。”说罢，拉了十三坐在身边，“来，坐这儿。咱们娘儿俩说说话儿。”
　　我默默听着额娘和十三亲切的一问一答，早已习惯，“这是儿子从湖广带回来的一些丝织品，不是宫制的，倒也有些乡野意趣，额娘看着赏人吧。”
　　额娘淡淡的点头，“先收着，后个儿闲了，再好好看。冬莲、小薇，去收了。”
　　我好笑的看着小薇躲得远远的，嘿嘿，看我的招数。
　　冬莲进屋去收拾了，我看看还站着的小薇，浅浅微笑着伸出手去，手上托着的是另一匹布，看她怎么收拾。
　　小薇先是看看周围，许久才认命般地走上前来，想从我的手中接过布去，嘿嘿，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我攥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在布料底下。
触手一片清凉，我淡淡的看着她，看她不知所措的看向十三和额娘，只是那边正聊得起劲，一时半刻许是注意不到我们。
　　忘了我们就这样呆了多久，直到十三笑谑的声音传来，“呵呵，看来小薇真是很喜欢那幅料子呀，都迈不动腿儿了……”
　　我只感到手下的腕子正在拼命的挣扎，小薇有些愤怒的眼神悠悠飘来，呵呵，她也会愤怒啊。
　　看她似乎正铆足了劲准备拽手，我猛地松了手。
　　“啊！”毫无意外，小薇又一次重重的跌在地上，一时间，屋里的人竟都愣住了。

“小薇？！”额娘还算镇定，出言唤醒了一室的木头，等到人七手八脚地把小薇扶起，“小薇，你这是怎么回子事儿？”
　　看着小薇支吾的样子，我终于收了看戏的心态，挺身而出，“额娘，是我刚才听十三弟说笑话儿听住了，攥紧了料子却没防备她来拿，就猛地松了手，却不成想……”
　　“哧！”额娘笑了出来，“这倒是两下里凑了巧，只是可怜了小薇的……”额娘止住话头，只是笑。周围的宫女太监没有个不笑的。
看着小薇讪笑着退到墙角，我故意转过目光，和额娘说话，可她那小心揉屁股的样子还是落到了我的眼中。呵呵。
　　再说了一会子话，看着时辰不早，我起身请辞，十三见状忙也起身。
　　出了院子，“四哥，今天不早了，四哥就早点回去安置吧。”
　　我淡淡的不置可否，提步就走。几步后转身，十三的灯笼转了回去。
　　“秦全儿”
　　“爷”
　　我掏出怀里一直揣着的盒子，“把这个送到茗薇姑娘屋里。”
　　“喳”
　　看着秦全儿转过院角，你会喜欢的。
　没几日，便将是中秋。
　　那日送去的笔，秦全儿打听过了，是小薇收到了。
　　那天，十三来府里，我正在书房里看书，“四哥，我今天在小薇那里见到一套笔，竟是稀罕的紧。”
　　我拿书的手微微顿了顿，“都是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样的稀罕物竟能入了我们老十三的法眼？”
　　十三淡淡地给我描述了那套笔，她在用了，我的笑意渐渐漫上眼底。“许是额娘很喜欢小薇吧，竟把谁供上的笔赐了给她。”
　　今个儿是中秋，照例，皇阿玛在御花园赐宴，所有的王公大臣、皇亲国戚悉数到场。又是一年人圆月圆。
　　看着大家一派祥和的样子，父慈子孝。我不禁撇撇嘴，暗暗的。
　　身边的十三眼光一直在额娘那桌转来转去，我也抬眼望去，小薇没有在，十三有些不耐，只是一杯杯的喝酒。
“纵是千杯不醉，这么喝也不是个理。”我悄悄按下十三又欲倒酒的手。今日上报的奏折上，有人参了关于老十、老八、老九帐务上的问题，他们怀疑是我授意的，当时就有些出言不逊。十三自是维护我的，便与他们争吵几句，都被皇阿玛斥责。
　　“四哥，你别管我，我心里难受。”十三轻轻摇头，声音刻意的放大。
　　“呦，我们的十三郎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了我们的十三阿哥啊？是不是皇阿玛的御宴不合我们两袖清风的十三爷的胃口啊。”老九不怀好意的声音传来。
　　“是谁惹了我，就要问九哥了，问问是谁能问心无愧的享用皇阿玛的御宴。”十三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转过头，身边的兄弟表情各异。
晚些时候，我们的队伍和前来迎接的蒙族亲贵见了面，十三的外公，站在人群中，显得有些苍老。我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了？这个曾经在我印象中骁勇善战的男子，如今……
　　我回首唤来十三，“你待会和你外公好好聊聊，你也有好久没有见他了吧。”
　　十三点点头，神色有些凄婉。转过头，抬眼看着湛蓝的天色，心下不禁悲哀，我们这对在紫禁城中同样显得无依无靠的人。
行行复行行，天色渐暗的时候，到了今晚的扎营地。
　　早有先遣部队联合此地的蒙古亲贵搭建好了足够的毡帐。
　　十三的外公等在我的毡帐，看见我，忙不迭的请安，“四爷，刚刚见到十三，那孩子已经长大了，想起他的额娘，我就……”我上前扶了老人坐下。
　　“四爷，我知道十三这孩子素来与你亲近，请四爷看在我这个蒙古老人的面上，怜悯这个没娘的孩子。凡事多担待着些。”
　　我沉默着，看着眼前这个和善的老者，就像是我的外公……
　　“我会的，十三自是我会全力维护的弟弟。”
晚宴上，十三一杯杯的喝着酒，来者不拒。
　　我没有制止他，和外公见面，怕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额娘。
　　“四哥，我先出去走走。”十三带着些微的酒气。
　　我点点头，“去跟皇阿玛辞一下。”他的酒量向来很好，我从不担心他会喝酒误事
一大早，我就和十三十四，奉命去探路，为即将进行的围猎作准备。
　　“昨个儿喝了那么多，这会儿还好吧。”我看到十三偷偷的揉着额头，低声问到。
　　“没什么。就是有点头疼，等会吹吹冷风就会好的。”
　　没再说什么，看着眼前的围场，这个冬天，天气冷得晚，却冷的突然，别是还有什么猛兽没有窝冬就麻烦了。
　　警惕的查看着周围，十四缓缓的开口，“四哥，这么大早的，咱哥几个有什么好看的。怪冷的。”
　　“十四弟，今年冬天来得急，这种年景，最有可能又没有来得及去猫冬的猛兽。别说到时伤了人，就是到时惊了圣驾，可都是我们这些当儿子的不是。”
　　看着十四不太服气的样子，赞许的看了看一马当先的十三。
　　纵马上前。
再有一片林子，就巡视完了。
　　还好，我微微松了口气。

“嗷”一声野兽的怒吼在我们刚刚进入林子的时候突兀的响起，那令人心寒的声音就在我的身畔。
　　我怔住了，一头肥硕的黑熊正向我愤怒的踱来。
　　“四哥，小心。”十三和十四的声音似乎离我很远。
　　熊来到我身边，竟人立起来，一掌挥来，我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挡着，“嘶”顾不上刚刚被从马上掀下摔到的痛楚，臂上的伤口阵阵的疼痛使我渐渐清醒起来。
　　“十三，快找人来。嗯，我没事。”强忍疼痛，一边和十三他们喊话，我随之抽出身侧的长剑。
然而，对于这个完全不讲究套路的对手，我始终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一个踉跄，冷不防的一掌已拍上我的肩，“啊”我忍不住的痛呼出声。
　　“四哥！四爷！”无数嘈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皱紧眉头，用剑挡住熊的下一步进攻，却只见熊痛吼一声，转身离开我。
　　“老十三”趁着熊转身的空当，我看到拿着染血匕首的十三，站在熊的背后，而熊转向我的背上，俨然一个深深的伤痕。
　　“四哥”十四上前忙不迭的扶住我，关切的查看我的伤势，我忍痛挥了挥手，看着十三引着熊步步远离，“十四，快，带侍卫跟上去，找机会救十三。”
　　“四哥！”十四痛看我一眼，咬下牙，跺脚转身看向侍卫，声音恨恨的，“找几个人去给德娘娘报个平安，剩下的人跟我去救十三爷。”
　　“喳”
　　“陆太医，四哥就交给你了。小心照顾。”
　　看十四追了上去，我才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伤势，伤在肩膀和手臂，血肉模糊，似乎比我想的严重。
　　“爷，您松着点儿，奴才得把这衣裳撕了，才好看伤口。这天儿冷，这血和衣裳已是粘连在一起了，撕的时候儿肯定痛……”蹙紧眉，咬紧牙，点点头，示意太医开始。
　　“咝……”虽然竭力忍住，但撕开衣服的霎那，真得很疼。
　　“主子忍忍，让奴才看仔细了，没什么大碍的话，就可以回营帐慢慢诊治了……”陆太医一边说着，手下的动作加快，倒没有那么疼了。我微微的舒了眉。
“呼，呼……四爷，十三爷被那熊瞎子缠上了，奴才们都靠不过去，放箭又怕误伤了十三爷，十四爷说，要快叫关防的人来，他们都是捕兽的能手，可没有您的腰牌，是叫不动他们的。”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的闯进人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十三，十三！
　　我忙略起身，艰难的摸索着腰牌，匆忙的递予来人。

俯身察看十三的伤势，额头上有一道伤口，虽长却不深，脸上、脖子上只是些刮伤，最重的是在肩髂上，看来是被那只母熊狠狠地打了一掌，衣服都撕裂了，爪痕清晰可见，伤口很深，肌肉脂肪都翻了些许出来。
　　还好，只是皮肉伤。
　　“四哥，老十三他没事儿吧？”十四的声音传来。
　　“四爷，十四爷，快点儿，十三爷肩髂和前胸被抓伤了，需要清洗和缝合，额头上的伤还好……”还没有等我回答，小薇就急急得开了口，声音中充满了痛惜。
我站起身，“十四弟，叫人快回去，这种伤口得找擅长缝合的军医，陆太医就行，让他赶紧准备好！”声音已恢复以往的镇静。 
　　“知道了。”十四迅速回身去分派，几个军士走了上去，用准备好的架子，垫了几件儿大氅，抬了十三回去。
　　“啊！”小薇想起身跟上，却踉跄的站不稳，忙伸出手臂扶住她，“唔……”她重重的抓在我臂上的伤口上，下意识的皱紧了眉，手臂一松。
　　我转眼看向小薇，异常单薄的衣衫，“怎么穿这么少？”声音不自觉透着严厉。
　　“十三爷受伤了，需要保暖呀。”看着她惶恐的样子，心下微叹口气，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伸手欲替她整理鬓边的碎发。
　　十四走上前来，打量着小薇，毫不犹豫的脱了自己的大氅下来包在了小薇身上，我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十四一把抱起小薇，微笑着对我说，“四哥，你受伤了，还是我来吧。来人呀，扶着四爷回去。”
　　淡淡地看着十四和他怀中的小薇，考虑自己的身体，不再坚持。
　　沉默着点头，扶着侍卫，缓步离开。
我真的以为我会赢，为着我沉重的伤势，为着你心中始终存在的怜惜不舍，为着额娘的刻意偏袒，为什么，机关算尽，终敌不过他的一声呼唤。为什么两者相较，我总是被你牺牲掉的那个，为什么我总是输的那个？
回到营地，混沌着被送到自己的帐子，接着神志不清。

小薇使劲的挣扎，见没有用，顿了顿，坚定地用另一只手去掰我的手指。
　　我愣住了，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狠狠的盯住她，眼神中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一个挣扎着甚至是要掰开我手指的女人？
　　她愣了一下，狠狠心，低下头不看我，继续努力着。
　　一丝愤怒袭上心底，我狠下心，继续加大力道。自己虽然受伤，她仍不是我的对手。
　　许久。
　　“啪”的一声，一滴泪缓缓的滑过了我的手腕儿，冰凉……心猛地痛呼出声，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小薇缓缓站了起来，赶忙闭了眼，我不要看到她。
　　强压下心底的愤怒，只是，握紧了手掌。
　　“奴婢去看看，过会儿就回来。”
　　沉默。沉默。收紧手指。
脚步声渐渐响起，声声远离。
　　猛地睁开眼，帐帘已然落下，一室清冷。
　　有泪重重滑落。
　　我输了，就在刚刚，我还以为我赢了的，哪怕是知道是额娘的刻意安排，哪怕是知道这样胜之不武。
　　重又缓缓的闭上眼，似乎是永恒那么久，直到又响起脚步声。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十三没事了吗？”极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
　　“四爷，是奴婢，十三爷伤势沉重，小薇就留在那边，奴婢来侍候四爷。”小心的声音，睁开眼，是额娘的侍女，“你是小薇的朋友？”
　　“回四爷，是的。”
　　“现下没有旁人，不必多礼，只是好好回话就行了。”
　　“是，奴婢遵命。”
　　“你怎么和小薇这么好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小薇的性子沉静，比较容易亲近，还有又是识文断字的，我们都是在娘娘跟前当差，大家难免互相照应着，自就比旁人亲近些。”
　　“她和十三……”
她愣了愣，转眼就笑了，替朋友高兴的笑，“四爷恕奴婢多嘴，十三爷对小薇，别提有多好了，就是每次出外办差都带回的东西，那可是连宫里都不常见的稀罕物呢。”
　　“怎么说？”
　　“奴婢曾经见小薇写字时用的一套笔，那可真真是个稀罕物，各式各样的笔，满满的一个盒子，那真是……”
　　我送的笔。
　　“是吗？那倒是有些稀罕，难道不是额娘赐的吗？”
　　“应该不是，娘娘那的东西，奴婢没见过得还真是不多。再说……”
　　我抬眼看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薇很喜欢那套笔，都不许别人碰的，很是珍惜。”
　　心底泛起温馨的笑意，谁说我一直不被人在乎。
　　“十三爷对小薇好，小薇也不赖啊。”
　　眼神黯了黯，“今个儿的事，不就是个很好的证明吗？小薇一听到十三爷遇险了，连侍候娘娘的茶水都摔了，自个儿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穿着单衣就冲出去了，那可不是一般女子所能做到的呢。”
　　是的，没有哪个女子能够为了一个男子，真正忘却生命。
　　为什么她不是为了我。
　　“四爷，奴婢多嘴了。”
　　看着她微微弯身做福，心下有点伤心，“起来吧，没什么，都是我问的。”
　　“四爷，这是小薇刚刚嘱咐奴婢四爷一醒就要立刻服下的。”
　　伸手接过她手中端着的深褐的液体，皱眉喝下，很苦。
　　服侍我又服下一碗蜜水，她轻轻地说，“奴婢先下去了，四爷好好歇息，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小薇，她真得不回来了吗？”怔怔的问出口，声音透着重重的伤悲。
　　“四爷，请保重自己的身体。”
　　猛地清醒过来，我都说了些什么？抬起沉重的手臂，“你下去吧。不必再来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