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箫】
梨花落了不少。
他迷恋这白色，却不愿救赎他们，任凭他们被过客的车马脚步一遍遍碾压。
那又如何？不过是落花的宿命。
也许这样能更早地化泥吧。
下一次的轮回，可以是更美的芳华。

他是不爱酒的。但一轮明月，一树梨花，一支长箫，却禁不住想醉一回。
罢，反正是山野之人，醉生梦死，只随自己的心，又何曾有人在意了。
翻遍屋子，酒只剩两坛。
也够他醉的了。
周防尊觉得疲惫到了极点。
叛离国都后不久部队就被围剿，侥幸逃脱的只有寥寥数十人。一路的流亡，幸存的人也或死或离，剩下的也是咬定必死的道路，又有几个是寄望于这个陌路英雄。
他可能对人世没多少眷恋，当不了君王也没怎么可惜，他是天生视一切为无物的人。但看到身后那些带血的脸，和那些脸上坚硬又茫然的表情，他却无法不让自己不舍。
这样的人又怎能为君。他一次次自嘲似的想。
这次意外与部队失散，也许是老天刻意的怜悯，让他可以安静地与这世界告别。如果是在那些景仰的目光中，他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赴死的决心。
箫声。
如泣如诉，又带着微微醉态，在夜风里摇摆，似乎是风流才子酒后的苍凉。
若这是送别，那可当真是贻笑大方，他周防尊何时成了风流才子？老天为他找了一个不错的环境，却弄错了伴奏雅乐。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竟想要寻一寻这箫声的源头。
月光轻抚着山野之中的茅屋小院。
少年坐在梨树的枝杈间，素衫映进一丛淡白，身影在月色中随树婆娑，箫声清远。
一幅好画。
周防尊靠在院落前的大石旁，静静地遥望院角的梨树。原来那箫声并非为他，而恰恰是配了这样的一幅画。
“那边的朋友，可是来了许久？”良久，箫声停下，引出一声笑语。周防尊像一梦方醒，转头发现树上少年正遥望着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意识到深夜打扰的无礼，于是点头算是致歉，支起身子想先离去。本不该为一个陌生人耽搁太久的。
手臂的无力让他不禁苦笑。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幅身躯竟只扛得了这么短的时间。
不枉他想早早将它奉还老天。
梨树上的少年远远看着他异样的动作，迟疑了一下，跳下树来。
周防尊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脸上挂着安抚人心的微笑。意外地，军队出身的他对这个野外相遇的陌生人没有防心。
少年把他搀起来，扶到石桌边。周防尊能感觉到瘦弱的他的格外吃力。但他仍笑着，说：“既然来了就不忙走了，阁下听我一曲箫，自然要陪我喝酒作答谢。”
语气随意不拘礼，似乎他们是许久未见的故人。
坐在石桌边，周防尊看到桌上有两个不大不小酒坛，一个已经空了不久，另一个尚未开封。他回头细细端详，少年清秀的面庞上果然有一抹醉态的红潮。轻易便能看出他已不胜酒力。
没看出，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贪杯之徒。周防尊淡淡一笑，接过少年递过来的粗瓷碗。刚刚他已走到石桌对面，开坛倒了两大碗酒。
少年端起自己那一碗，笑道：“我先敬阁下一碗，多谢捧场。”
周防尊看着碗中清酒，良久才道：“那你的名字。”他不喜欢你来我往的繁琐礼节，说话永远这么单刀直入。

好

被暴漫表情笑成SB了2333333333

“十束多多良。”少年一字一字轻轻说罢，端碗一饮而尽。
周防尊看着他带笑意的瞳子，“你不问问我的名字？”
“为什么要问？”十束多多良把碗搁回石桌上，重新倒满。
“这对于你不公平。”
“阁下若是想说，会自己告诉我的。”他笑笑，“再说，这天下哪里来绝对公平的事。”
是个不太一样的家伙。周防尊想。
起码不是个庸人。
他饮尽那一碗清酒，重新对上少年清澈的视线。
“我叫周防尊。”
他们确实应该长谈一场。
一个是陌路的帝王，一个是山野隐居的才子。他们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在一次次猜到对方的话之后，十束笑着说：“阁下认为，遇到我是不是一种幸运？”
周防尊仰头饮酒罢，道：“你认为是，我同意。”
同声长笑。
高山流水，共觅知音。
周防尊发现，那些啰嗦的儒生老师有些话说的，倒也很对。
“看在你为我的箫声捧场，我应该有所回应才对。”十束单手支腮，微笑染着醉意。“你想要什么呢？”
周防尊细细端详他的脸。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变得多么落寞。
“我要的你给不了。”
“天下吗。。。。？”他脸上笑意不变，但声音已经有了疲倦。
周防尊看着他星一样的瞳子，叹息一声。
虽然无奈，但他不得不承认。
“如果，我能帮你得到呢？”
周防尊一怔。
他不禁重新打量这个醉酒的少年。从刚刚的交谈，他已察觉到他有着过人的才华，他也相信，他有足以算定天下的谋略。
他又何曾没想过请求他的帮助。
可他看到少年安静的脸，总觉得如果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他会为打扰了他的梦而后悔。
“士为知己者死。”十束轻轻一笑，倒在石桌上睡去。
周防尊看见，他眼睛里一划过的一秒涟漪。
“不会后悔么。”
周防尊靠在梨树上，看十束锁好茅屋的门。
穿着干净白衫的少年回过头来，对他笑笑，“不是说过了吗，士为知己者死。我不会后悔的。”
神色是一派的平静。
周防尊自我安慰般的觉得安心。

走起

十年后。
草剃出云站在阶下。面前赤色漆墙的大殿里寂静无声，但他知道，里面并非空无一人。
王已经七日不理政事了，每日就在自己的宫殿里睡觉，百官惶惶不安，但递上去的折子都石沉大海。
草剃知道，赤王周防尊虽然并不喜欢这样日理万机忙碌不停的生活，但他是个一揽上责任就死背到底的人，要他对自己的责任放着不管是件很艰难的事情。所以他最近的表现，根本不是出于对朝政的厌倦，而是另有原因。
“你能说服他的吧。”草剃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转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大殿的朱漆门上，但心下似乎对来者何人十分了然。
“有些困难，但可以试试。”
来人是个穿白衫的青年，大约二十几岁，身形瘦削，骨架略清秀了点，稍不注意就可能将他看成十几岁的少年，但此时的笑言温文大度，已有了难得的高士风范。
“王是在闻知青国那位新的王的名字之后，才惰于朝政的。”他接着说，“但仅仅知道‘新王即位’这则消息时，却没多大反应。我想，这个人不只青王一个身份。”
“青王宗像礼司。”草剃收回目光，笑笑，“对于这人的另一个身份，你已猜到八成了。”
“是。”十束点点头，“但我只是猜到了个大概，具体，还需先生赐教。”
周防尊坐在面窗的躺椅上，外面的天空昏暗，天光从重重琉璃瓦的尽头泄出一点，不够照亮他的脸。
隔着那么多的宫墙，是看不见太阳的。他记忆深处有人这么说。
他又想起那双淡漠的眼睛，说这话的时候，连瞳子里的光都没有波动。这时候这双眼睛应该在北国同样高的位置上扫视群臣了吧？
“该死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很烦躁。多年来，那个人和他有关的回忆都会带给他烦躁。当他与那人背向而行走出很远之后，这种烦躁却一直跟着他，像纠缠不休的饿鬼，无数次地从他身上剥削稀薄的感情。
“我只当王午睡未起，没想到竟在发牢骚。”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
十束慢慢从帘后转进来，脸上是清淡的笑容，显得这次见面的不是一对君臣，而是一双熟得不能再熟的老友，可以随时提着酒坛到对方家喝个酩酊大醉。事实上周防尊登位时曾想过一直旧部们保持这种关系，可当他身着赤国的深红色龙袍坐在王座上时，他看到的只有诚惶诚恐和卑躬屈膝。就连十束和草剃，也只敢在私下和他不冷不热地开几句玩笑。
“来了多久。”周防尊并没有因为来客而改变慵懒的神色。
“不久，刚和草剃先生说了会话，没想到王已经醒了。”十束笑笑，“王这几日不理政事，外面可快闹翻了。”
“随他们去。”周防尊显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他预感到十束可能会跟他谈这个，他也就想好了掐断这个话头的对策。
十束看到他的神色，也不再继续。他明白周防尊心里想什么，他们之间的默契在十年前的山野小院里就已达成。“那么，王吩咐给青王登基准备的礼品，我也已经备好了。”
十束感觉周防尊的情绪有明显的波动。他故意把这件事和朝政区分开，他知道有关那个人的事对周防尊来讲是不属于朝政的范围。
“你知道了。”
“嗯。”
“草剃说的。”
“是。”
周防尊凝视着十束的眼睛，他期望在那双眼睛里找出一丝别的颜色来，但他只是笑着，笑得一如既往，令他觉得无趣又无力。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宣告着与外界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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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尊哥一样累了。。。。

@飞絮舞沧 感觉不会再爱了23333
以及写的真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