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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就让她去吧。”忽然身侧有人开口,打了个圆场。
  “罗袖夫人!”飞廉失声,发现站在一侧的居然是明茉的母亲。
  “去吧。”罗袖夫人对女儿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一直想去到他的身边。”
  “谢谢娘,谢谢娘!”明茉大喜过望,立刻提着裙裾飞奔而去,宛如一只美丽的小鹿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飞廉意外地看着这个忽然转变了态度的贵妇,仿佛明白了什么,沉默下去。
  “飞廉少将……真抱歉,”罗袖夫人很是客气地转向他,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慎重递上,“这件事物,妾身一直随身保管着……如今看来,还是还给阁下较好。”
  飞廉看到那一张精美的洒金红笺,脸色一变——那是数月前定下婚事时,巫朗一族和巫姑一族长老们写下的庚贴。
  “夫人是想退婚么?”他冷冷开口。
  “在这个时候开口,虽然是有些腼颜,但妾身的确是这个意思。”罗袖夫人倒是沉的住气,就这样站在纷乱的人流中、对未来的女婿开口,“茉儿的心思一直在别处,飞廉少将想必也很清楚……我也是想清楚了,这事勉强不来,还是听从女儿的心意好了。”
  飞廉看着这个美艳的贵妇,既便再从容,也无法掩饰眉梢一闪而过的冷嘲。
  ——人说罗袖夫人八面玲珑手段高超,如今看来真的不假。昔年巫朗一族门第高贵实力出众,的确是联姻的好对象。而如今风云激变,元老院一夕破灭,十大门阀即将面临新一轮的洗牌,在此刻断然放弃原先婚约另谋高就、的确是迅捷聪敏的选择。
  他不发一言地接过了那张庚贴,在手心一揉,无数金红色的纸屑簌簌而下。
  “如此,多谢飞廉公子了。”罗袖夫人微微的笑,躬身行礼。
  “夫人也请小心,”他拂袖离去,冷冷留下一句话,“破军绝非好相与之辈。”
  人潮从身侧匆匆涌过。那些一时为了保命而弃家而逃的贵族们,在日出战乱平定后感觉到了安全,便不愿在铁城停留一刻。在那些狂喜返城的人群里,唯独罗袖夫人站着不动,眼神宁静而深远,仿佛比眼前这些人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破军……那颗在昨夜血与火里重新亮起的破军,到底会将帝国带入一个怎样局面?这个帝都里的所有人都曾亏欠于他,犯下了累累的罪行——包括她在内。当他重返人间、掌握了如此巨大力量之后,她简直不敢想象他又会采取怎样的报复手段!
  幸亏,茉儿一直待他忠贞不二,此刻好歹也算留了一条后路。
  “夫人。”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失神之人的手,“该走了。”
  她下意识地被牵着走出了几步,抬起头,看到了蓝发的鲛人少年。身侧所有人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只有凌始终停留在她身侧,抬起手为她挡住冲过来的人。他手臂上和脸上都有擦伤——是护着她在人流中奔逃时被冲撞而留下的痕迹。
  她看着那个俊美的少年,感觉他冰冷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逐渐温暖。
  “你怎么还在这里?”罗袖夫人愣住了——她在率领族人离开府邸躲避时,故意没有叫上凌,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和同族们离开……怎么到了现在,他还在这里呢?要知道动乱一结束,要离开帝都就非常艰难了。
  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我无处可去。”
  他慢慢握紧了她的手,罗袖夫人怔住了,下意识地想抽出手,却霍然被紧紧握住不能动弹分毫。她愕然地望着对面的鲛人少年,仿佛从他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脸色转瞬苍白。
  “凌,你不愿意离开我么?”她低声道。
  “是的,夫人。”
  “那末,”罗袖夫人喘息着,抬起另一只手压在心口上,仿佛极力克制着某种汹涌而来的情绪,她脸色苍白,抬起头死死看着对方碧色的眼睛,“凌……你爱我么?”
  那只握着她的手在瞬间颤栗了一下,缓缓松开。
  凌退了一步,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悲哀、又仿佛欢喜。他嘴唇颤栗了一下,无法回答,向着人群走了几步,似乎想逃离这一刻的无形樊篱。然而在他即将回身的刹那,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不顾一切地将他紧紧拥抱。



65楼2007-05-29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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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凌!”她颤栗地低呼着他的名字,仿佛要将鲛人少年窒息。
      那一瞬间,什么种族、阶层、年龄、身份……一切俗世具有的桎梏都不再存在。突如其来的兵乱成就了这一刻,出身门阀贵族的女子和鲛人奴隶在朱雀大街上拥抱彼此,忘记了身外所有的一切。
      兵荒马乱的帝都,身周匆匆逃难的人流不曾为这一对忘我的情侣停留。
      然而那一瞬的画面,便定格成永恒。
      ―――――――――――

      沧流历九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清晨,一夜激战之后,空桑军队撤离。迦楼罗金翅鸟腾空出世,震惊了帝都上下。破军少将云焕从迦楼罗内走出,曾遭受酷刑致残的他身形依旧轻捷矫健。清晨的日光给他披上了纯金的盔甲,他站在迦楼罗巨大的金色翅膀上,俯瞰着帝都下举头仰望他的民众,脚下是成为废墟的伽蓝白塔。
      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举手指向九个方位,迦楼罗便随之呼应出了九道金光——落地之处,万物皆成齑粉。
      那样可怕的力量、令所有帝都的贵族胆寒心裂,不敢仰望。
      最后,当他将手指转向、冷然指向脚下大地的时候,所有仰望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浑身颤栗地跪倒,齐齐匍匐在他的脚下。
      “破军,破军!” 惊慌的声音响彻天际。
      是的,只要那个九天之上的人一弹指,这个帝都脏便会灰飞烟灭!
      “屈膝于我,”迦楼罗发出了巨大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便得平安!”
      在这样骇人的毁灭力量之下,一片一片的人群都跪下去了,蔓延看去,整个帝都的街道上都是匍匐着的人的脊背。然而,在满地匍匐的人群中,只有一条白色的影子傲然直立,直视着九天上披着金光的人。
      带领军队和空桑冥灵军团交战完毕的飞廉站在大地上,凝望着站在云霄里的云焕,眼神缓缓变化。是的……是的,那就是破坏神!
      这个宛如天神一样的人,早已不是云焕,而是破坏一切的魔!
      他只要一弹指,便能将这个帝都化为火海,便能让这个云荒天翻地覆!
      叔祖,叔祖……虽然目下绝不是他的对手,但我应允过你,绝不会再让这个家伙将整个帝国拖入毁灭的边缘,绝不会再让这个云荒因为他而陷入灾难!
      飞廉没有说话,他身侧的战士便也沉默。那些人脸上露出敬畏和迟疑交错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将领——飞廉在军中多年,出身高贵后台强硬,待下属恩威并施,所以素来深孚众望。即使到了此刻,在如此剧变来临之时,依然有一部分战士们依然信赖并服从他,不敢立刻倒戈向云焕称臣,等待着他的决定。
      “云焕……”他低低咬牙,霍然折身,“我们走!去叶城!”
      仿佛看到了大地上这个叛逆者,迦楼罗上蓦然盛放出一道金光,直射飞廉而来。然而在金光到达之前,飞廉已经敏捷地跳上了一架比翼鸟,银色的影子呼啸而起,迅捷的躲过了追击,转瞬向着南方掠去,消失在帝都天际。
      “走!”周围战士迟疑了一下,有一部分跳上了风隼,尾随而去。
      而另外一部分战士出现了短暂的犹豫,去得稍微迟了一些,风隼尚未离开帝都上空,后面金色光芒便如箭般激射而来,将那些风隼连同里面的战士化成了火球!
      地面上人惊惧交加的抬起头,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火球坠落,不由失声惊呼。
      “低下你们的头!”金光忽然在他们头顶大盛,迦楼罗发出巨大的声音,响彻帝都上空,“有罪的人啊,怎可用你们污浊的眼睛来仰望天空!——在我面前,低下你们卑贱的头颅!”
      金色的光在全城横扫而过,来不及匍匐下身体的人转瞬惨叫着倒地,血流成河。邪恶令人战栗,而力量却又令他们仰视,无法控制让双膝软弱地下跪。
      “破军……”将脸贴在冰冷的石地上,所有人都在心里颤栗的念着这两个字。
      一个血色横溢的时代即将到来。


    66楼2007-05-29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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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水底,安静得如同睡去。居中的光之塔下,有一个白衣女子俯身于地,在聚精会神地缝着什么,银针在纤细的指尖闪烁,伴随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
        “唉,幸亏迦楼罗撞倒了白塔,让你白捡了一个便宜。”白璎将针刺入破裂的躯体,喃喃,“我还以为这个身体、会是最后拿回来的一个呢。”
        一具被撕裂成五块的身体正平平摆放着,手脚和躯干各自脱离,仿佛一只散了线的木偶。
        “嗯,所以说运气这个东西、确实还是存在的啊。” 一颗头颅呆在旁边的莲花金盘上,俯视着皇太子妃飞针走线,百无聊赖,“反正,这次是要谢谢复国军那边——等把这零碎拼凑好了,该亲自去一趟复国军大营面谢海皇和龙神。”
        针在指间微微顿了一下,白璎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叹息:“我看还是不必了。”
        “怎么?”
        “没见赤王奉命去探望,人家根本不见她么。”白璎将躯体和右臂缝合,低头喃喃,“苏摩应该还在养伤,性格又向来孤僻——如果他不愿见人,那你去了只会令事情尴尬。”
        真岚耸了耸眉头:“没关系,本来也就很尴尬了。”
        “……”白璎哑然,有些哭笑不得地抬起头。然而她的丈夫只是对她眨了眨眼。
        “真岚,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想,”她轻轻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嬉皮笑脸,没心没肺,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你告诉苏摩,让他来伽蓝帝都助我的吧?”
        “呃,这个啊……你说,那笙那个丫头拿了我的戒指去叶城,能不能顺利把剩下的那只手背回来?”真岚扯动嘴角,立刻把话题转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那丫头可真是个麻烦货——就算有炎汐陪她去,还是令人担心啊。”
        “别转移话题。”白璎有些怒意,蹙眉。
        “哎呀,怎么还没好?”真岚眼看躲不过,立刻转了另一个话题。
        “稍微再等一下。”白璎回答,手上却不停分毫,银色的细针上下飞舞。
        “还要再等?我的手脚都僵了……快四个时辰了啊!”真岚愁眉苦脸地看着地上的零碎,抱怨着,动了动僵了的右臂。
        “哎哟!”然而刚一动,金盘里的头颅立刻发出了一声痛呼,几乎跳了起来。
        “跟你说别乱动,”白璎将针上的细线衔在嘴里,抹去右臂肩关节处刚扎出的一粒血珠,“我正缝到一半呢。你要是乱动,准头一错、这只胳膊可就长歪了。”
        “你缝的也太慢了一些吧?”空桑的皇太子嘟囔,“我都摆了一天的姿式了!”
        白璎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从没缝过人,所以难免要返工——不过,就算慢,总比把你四肢缝歪了好吧?”
        真岚郁闷无比,只有闭上嘴。
        白璎重新低头,全神贯注地飞针走线,将双腿和右手一一缝到刚找回来的躯体上。
        “好了,”半个时辰过后,她低下头,凑过去用牙齿咬断了长出来的一节线,抬头微笑,“你来看看——我缝的还不错吧?”


      71楼2007-05-29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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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盘上的头颅俯身看着地上的那具无头躯体,点头赞许:“不错,如此俊朗伟岸,总算恢复了我当年风采之万一。”
          “油嘴滑舌。”白璎忍俊不止,捧起了剩下的那颗头颅放到了躯干断口上,小心翼翼地比了一下位置,“好啦,只要把你的脑袋按上去,就算大功告成了。”
          “那可得千万小心,”真岚忧心忡忡,“否则一针不准,就要被你毁容了。”
          “先坐起来,”白璎推了一下他,“躺着没办法缝。”
          真岚长长舒了口气,地上无头的身体忽地直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全身的筋骨。然而右手却一直扶着自己的脖子,防止那颗头颅从断口上滑落。
          等他坐好,白璎扶正了他的脑袋,凑过头去,小心翼翼地一针刺入肌肤下。银针连着细细的线,将断裂了百年的躯体重新缝合。她一针一针地缝合,回忆起百年来的种种悲欢离合,不由心中如刺。
          “真岚,”她低声,“痛么?”
          “还好。”那颗头颅满不在乎的开口,“就像被蚊子叮几口而已。”
          白璎逐渐缝向了右肩一侧,轻声:“不,我是说车裂的时候。”
          针下的肌肤忽然微微一颤。真岚的声音停顿了。她没有抬头,只感觉他的呼吸在头顶上方微响。寂静中,她拿着针的手也渐渐发抖:“那时候我不顾一切地飞奔,却在城头看到刑架套上你的身体,根本来不及阻止……”
          “不要再说那些了……”真岚喃喃,安慰,“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
          白璎停下了针,低头轻声:“不……没有过去。怎么可能过去?这么久了,我没有敢和任何人说那时候我的心情……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眼前被撕裂,眼睁睁的看着空桑被覆亡!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害怕多后悔。我真的恨透了那个自己……”
          “一百年来,只要我闭上眼睛,那一刻的景象就在眼前反复出现。
          “漫天都是血红色……漫天都是血红色!”
          真岚没有说话,垂下了眼帘。
          白璎的针停在他右颈侧,低下头喃喃的说着,声音和身体微微发抖,每一句吐出的气息,都吹拂在他刚刚接合的肌肤上。真岚的眼神忽然有微妙的改变,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了右臂,轻轻止住了她浑身的颤栗。
          ——真好。如今他们,都有了一个真实的、可以触摸的躯体。
          “不要怕,”他轻声道,安慰自己的妻子,“你看,你已经把我缝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害怕,都过去了。”
          白璎沉默了许久,身子的颤栗渐渐平定。
          “我亲眼目睹过亡国的种种惨况,知道自己在少年时犯下了多么可怕的错。”她的脸贴在他颈侧,声音轻而坚定,“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要用剩下的所有生命来赎罪。”
          真岚的手臂微微一颤:“你一直太过于自责。”
          “所以,真岚,我会一直和你并肩战斗到重见天日的时候。”白璎抬头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有清澈的光芒,“这就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责任和宿命……你明白么?”
          “嗯。”空桑皇太子低低应了一声,眼神复杂,他明白她的意思。
          “我早已做出了取舍——所以,请不要阻拦我。”果然,她看着他,终于开口,说出最艰难的那句话,“你应该知道,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但如今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和苏摩一起……你不该试图考验我,再把我推到他的身侧。”
          真岚眼神忽地雪亮,松开了手臂,直视着她。
          “不,”他开口,缓缓摇头,“不是这样的,白璎。”
          空桑皇太子侧过脸,看着无色城上方荡漾的水光,眼神宁静:“不是什么‘考验’,我只是希望你幸福罢了……所谓的宿命和责任实在是太沉重的东西,会压垮你一生的梦想。”
          低沉的声音消失在无色城的水气里。白璎久久不语,将头靠在丈夫的肩上,听着胸腔内缓慢而有力的心跳,脸上忽然也是一片宁静,心底澄澈如镜——是,就是这种感觉……如此平静如此祥和。和真岚一起,总是能感到一种光明的、向上的力量,和在那个人身畔那种黑暗沦陷的感觉完全不同。
          爱,其实就应该是这样光明向上、相互提携的吧?为什么在那个人身侧,她却总是感觉到无边无际的绝望和黑暗,简直要溺毙其中,万劫不复?
        


        72楼2007-05-29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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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既便是如何痛苦的取舍,她做出的选择也是正确的。
            她将头靠在他的颈弯里,忽地轻轻侧过头,在那条缝合的伤口上吻了一下。
            “幸福?”她抬起头,对吃惊的人笑了一笑,“像现在这样……便已经很幸福。”
            那一刻的沉默,是宁静而温暖的。
            在空无一人的无色城里,刚刚拼凑出形状的皇太子坐在白石台基上,用仅有的右手抱着皇太子妃。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相互依偎着,久久无语。
            “手酸了么?”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璎忽地嗤的一笑,露出捉狭的语气。
            “呃……好像还能动。”真岚嘟囔了一句,手在她腰畔紧了一紧。
            “别动……再动我拿针扎你了!”白璎下意识地避了一下,嗔怪着抬手挡住那只不老实的手,忽地将语气放柔和,“那么,你觉得这样幸福么?真岚?”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想知道这个原本也是被逼接受命运的伴侣的心意。她不知道是否他亦心甘情愿,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放弃了水镜里的那个红衣少女。很久以来,就如他从未询问过她的往昔,她也从未问过他到底在砂之国时有过什么样的往事。
            而真岚只是惫懒地抓了抓头:“这个啊……要看你对幸福的定义了。”
            白璎有些忐忑:“那你的定义呢?”
            “我的定义?很简单啊……”空桑皇太子顿了顿,嘴角忽然浮起了一丝笑意,不顾她的抗拒,又把手放到了她腰间,“要是你把手拿开就好了。”
            “你……!”白璎又羞又恼,跳起了身。
            “哦,别别。我错了我错了……”真岚明白妻子经不起开玩笑,连忙一把将她拉回身侧,不迭声的道歉,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其实,只要能一直这样……就很幸福了。”
            白璎神色放缓,忽地低下了头,轻声:“我也是。”
            那一句话后,又是无声。真岚看着身侧垂头的女子,发现她双颊有淡淡的红晕,赫然如同少女时的娇羞无限——那一刻,百年前白塔上的一切忽然涌上心头,无数的悲欢潮水般涌来,几乎一瞬间将他灭顶。
            从没想过,居然还有这一日。
            是的,只要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已经算是“幸福”。大风大浪过尽,他们最终还能留守再彼此身侧,执手相看,谈笑晏晏。这已经是当初所不敢想象。
            他握紧了妻子的手,默默抬头看向了头顶水波离合的天空。那里,依稀又看得见那条将他们两人紧紧联在一起的黄金锁链。然而这一次,空桑皇太子如同一根芦苇那样在风里温顺地伏下了身,满心欢喜,不再试图抗拒。
            所谓的宿命和前缘,有时候,也不是坏事呢……
            他抬起手,去抚摩那一头流雪飞霜一样的长发,眼里满含着笑意——她的长发在他手里如水草一样拂动,有簌簌的芳香。
            然而,眼角却忽然瞥见一道金色的痕迹,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在白璎如雪的白衣上,背心的正中,长发的遮掩下隐约有一个正位的金色五芒星,五个尖角的周围有难以辨认的密密麻麻符咒,呈万字花纹扭曲,仿佛印上去后又在剧烈的动作中散落消磨。
            只是看得一眼,便觉得有某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真岚的手僵在了那里,定定凝视着长发下露出的一角金色记号,眼神变了又变。
            这不是攻击性的咒术,灵力高强如白璎都没有觉察到它的存在——然而,这个符咒,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又有谁,能在她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将这样一个咒术施加在她身上?
            ―
            在无色城里空桑皇太子夫妻执手相看之时,金帐里的气氛却已经凝重至极。
            在做完了诊断之后,海巫医悄然退出了帐外,只留下红衣女祭静静侍立在一旁,伴随着榻上那个孤独的王者。
            “溟火,你听见了么?我的生命已经如风中之烛。”苏摩静静开口,卧在榻上看着头顶水波离合,“不过我想,这点时间也差不多应该够了。”
            溟火女祭有些为难:“王,可是……”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为难了一些。”苏摩唇角浮出一丝冷嘲,“魔为了打破血缘的限制、将力量转移到云焕身上,用无数的精力和时间才完成了‘血十字’大阵——你不是神魔,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完成力量的转移,实在是困难。”
          


          73楼2007-05-29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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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魂血誓……听到这个词从女祭口中吐出,苏摩的眼神不易觉察地变了变,长时间地沉默,脸色变幻不定。
              然而,当溟火女祭以为成功地说服对方改变了主意时,苏摩却忽地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种奇特的笑意:“不,溟火女祭,你说错了——星魂血誓强大到足以逆转星辰,却也只不过是一种以血为灵媒的咒术。它既然可以被设下,当然也可以被解开。”
              “海皇!”溟火失声,“难道您打算……”
              “是的。”苏摩漠然点头,“斩血。”
              红衣女祭一颤,脸上顿时褪尽了血色,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疯狂的王者。
              “你会帮我完成愿望,是不是,溟火?”苏摩无声地笑了,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活了七千年的女祭司,“而且你也不会告诉龙神,就如你七千年前侍奉纯煌时一样……是不是?——身为女祭,本应该是王最亲近和信任的人。”
              溟火闭上了眼睛,先代海皇和煦的笑容仿佛在脑海中再度浮现,如此亲切,却带着她永生无法触及的遥远。两张面孔在七千年后渐渐交叠。
              纯煌……你知道么?七千年后,我费尽心力替你找到的传人,却决意要舍弃自己不洁的生命。请你告诉我……我,是否该服从他呢?
              就如,七千年前,我是否应该服从你的决定?
              -
              沉默中,忽然有潜流汹涌而入,金帐垂帘被卷起,金光一掠而入。龙神从外归来,将身体缩小,重新盘绕在苏摩身侧,吐出了灵珠,为海皇疗伤。
              “我说过了,不必白费力,”苏摩淡淡推开了如意珠。
              龙发出了一阵恼怒的长吟,忽地缠紧了海皇,四只爪子死死扣住他的肩膀。
              “我说,苏摩,现在还不到要放弃的时候!”龙神俯视着榻上的海皇,眼神愤怒,“外面的族人都还等着你带他们回归故国——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冷了大家的心?”
              苏摩静静地听着,出乎意料地没有桀骜地反抗。
              “你真是一条克尽职守的好龙……所谓的神,也就该是这样的吧?坚定的、光明的、向上的,一直给予脆弱的子民以信心和希望。”等龙神说完了,海皇却只是苦笑了一下,低声,“好了,我会尽力而为,坚持到最后一刻——请放心。”
              龙神露出诧异的眼神,看着榻上骤然衰老的人:“苏摩,你的身体……”
              “我没什么,”苏摩却是淡淡转开了话题,“龙,外面的情况怎样?”
              刚和复国军、长老们商议完的龙神低下了头,发出叹息:“不大好。”
              “怎么?”苏摩眼神凝聚,“难道破军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是,云焕那边似乎暂时还没有动静。帝都局势复杂,各方暗怀鬼胎——他要稳住帝国内部的形势,应该要花一定的时间。“龙神摇了摇头,眼里露出担忧的光,“只是泽之国和叶城,接二连三的传来不利消息:
              “几日前,有帝国派出的军方杀手潜入息风郡府邸,刺杀了高舜昭总督,泽之国那边目下有些乱;而叶城的海魂川暗哨也在几日前被奸细出卖,让巫罗查了出来,卫默少将带兵进入叶城平叛——星海云庭被摧毁,湄娘被抓住,熬不过酷刑、招出了整个叶城潜伏的复国军名单,我们损失惨重。”
              “……”苏摩沉默,手下意识地握紧,“复国军中有内奸?”
              “是。”龙神开口。
              “是谁?”苏摩眼里闪过了杀意。“谁出卖了湄娘?”
              龙神在水里盘旋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的红衣女祭。溟火知道作为祭司不应知道这些内政,不做声地行了礼,转身退出。
              “这不奇怪,以前鲛人里也出过被沧流收买的奸细——听湘传过来的情报说,巫彭元帅就经常收到来自于复国军内部的密报。”龙神低声,眼神严肃,“不过,据说这次的叛徒却还是个孩子,名字叫‘泠音’。”
              “泠音?”那一瞬,苏摩脸上露出略微意外的表情——仿佛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那个叫做泠音的小鲛人,好像就是在品珠大会上,那个被浸泡在“化生汤”里的……
              “原来是她。”苏摩眼里的杀气却奇特地消失了,低声,“那也是应该。”
              ——是的,他还记得那个被星海云庭在品珠大会上拍卖的小鲛人,记得她被众目睽睽之下观赏和拍卖的屈辱惊惧眼神,以及在化生池里被药物强迫变身的凄惨呼号……那个孩子,被同族人出卖和逼迫,成为异族人的奴隶。
            


            75楼2007-05-29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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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将和属下不同。”季航低着头回答,克制不住肩膀微微的颤抖。
                “有什么不同?庶出和平民,就该永远成为低等人?帝王将相,宁有总乎!”云焕忽然冷笑起来,声音转为严厉,“听着,传我命令,三日之内,从铁城到皇城到禁城,帝都里任何人都可以挑选一家门阀的族长一对一决斗——无论任何人,只要在决斗中获胜,就可以取其而代之!”
                “少将!”季航失声,变了脸色,“如果这样、这样做的话,帝都会……”
                “帝都会大乱,是么?”云焕却是毫不动容,声音冷肃,“那就乱吧……就让这个帝都彻底的换一次血!”
                季航脸色苍白,眼里有压抑着的激动光芒,内心似在激烈的挣扎。
                “军中那些出身贫贱的战士,听到这个命令会欢呼雀跃吧?上天给了我改变整个云荒的力量,那么我也将给予所有和我一样的人改变命运的机会。”云焕淡淡道,“季航,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成为我这样的人。或者,一辈子寄人篱下。”
                季航没有回答,单膝跪地行了一个礼,随即退出。
                云焕没有看他,在空无一人的讲武堂里闭上了眼睛。初春的风从窗纸缝隙里吹入,发出如缕的声音,血腥味浮动。帝都变乱一起,连讲武堂都关闭了,学生教师星散流离。这间教室也是空空荡荡,四周的座椅全部都空着,教案上也不见训导官和校尉的影子——那些英姿勃发的同学少年,如今都去了哪里呢?
                “云焕,云焕,快起来!”朦胧的睡意里,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上骑术课去!”
                谁……飞廉?不,好像是南昭?……现在已经是下午上课的时辰了么?
                一时间他忘记了时光的流逝,仿佛自己还是个十几岁的青葱少年,雄心勃勃地刚进入帝都的讲武堂。被同窗催促着,他在朦胧中张开眼睛,心里还想着今日的功课是否温习完毕,操练是否快要到时间——
                “云焕……快起来。”周围那些人在催促他,“快跟我们来,要迟到了……” 
                他睁开眼,赫然看到的却是一片血红!
                “快来啊,要迟到了……”那些同窗围在他身侧,此起彼伏地开口,语气却是诡异森冷,浑身浴血,伸过来的手残缺不全,声调平板,“云焕,快跟我们来,要迟到了……”
                “南昭!”一眼认出了那个伸手推他的血人,他霍然睁大了眼睛。
                不对……他们这些人,不都早已死了么?
                啪嗒,桌椅被狠狠推倒,在空旷的讲武堂里发出重重的响声。云焕在座位上睁开眼,急促地喘息,金色的眸子里浮动着杀意和死气。
                “怎么,睡醒了?”课堂深处,忽然有人开口。
                他转过头,看到了门旁站着的戎装青年——那样熟悉的脸,正浸在门外的斜阳下,平静而宁和,仿佛和外头的杀戮毫不相干。
                “承训?”他从胸臆里吐出一口气,看着对方,带着些微的怀疑,“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在这里,”承训笑着走了进来,顺手将倒了的桌椅扶正,讲武堂的双头金翅鸟徽章在衣领上闪亮,“别忘了我是讲武堂的教官——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云焕点了点头,渐渐回忆了起来:承训是他在讲武堂的同期同窗。虽然也算巫即一族,可他家那一支早已势微,除了一个门阀的名头没有任何背景。在出科后,虽然没有像平民同窗那样发落到属国去戍边,却也无法进入军中地位最高的征天军团。因为空手搏击成绩惊人,他被留任在讲武堂里担任校尉——一个不咸不淡无关紧要的职位。
                在他就读于讲武堂的时候,承训算是对他态度比较不错的一个,并不像别的贵族门阀同窗一样对他冷眼相看处处排斥,和飞廉更是私交很好的密友。
                “外面血流成河,你倒是睡的着。”承训走了过来,叹息着摇头。
                “在我流血的时候,他们也睡得很安稳。”他冷笑。 
                承训走到了他身侧,轻轻叹了口气:“云焕,我知道很多人对你不起,包括我在内……可是,你也报复的够了。收手吧。”
                “收手?”他忍不住冷笑,“凭什么收手!那些人还没死绝!”
                “收手吧……再杀下去,帝国元气大伤,只怕要一蹶不振、引来外敌入侵。”那个同窗却依然好言相劝,“无论再杀多少人,你失去的东西都不会再回来了。”
              


              78楼2007-05-29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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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凌轻声笑了一笑,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别太辛苦。”
                  她侧首对他笑了笑,难掩疲态,眼角细纹尽现。

                  季航一直站在大厅台阶上看着这对母女,眼神闪烁,手渐渐握紧。
                  “夫人,止步。”在她走到阶下的时候,他忽然抬手阻拦了她,声音低沉。
                  罗袖夫人一惊,抬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优秀子弟——相处多年,她不是不明白:季航这样的语气,往往意味着某种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今日,破军有令:三日内,凡是向一族族长挑战并获胜者,便可以继承对方的一切!”季航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手拦在前方,声音逐渐变得冷硬。
                  罗袖夫人全身一震,抬头看着阶上的年轻子弟——季航站在那里,眼神锋利雪亮,手里紧握着军刀,毫不犹豫地逼视着她,杀气隐隐。
                  “那么,”她极力控制住声音,低声,“你要杀我么?”
                  季航没有回答,右手的军刀铮然跃出刀鞘,在冷月下闪过一抹冷光。
                  “你要杀救了你和你母亲的恩人么?!”罗袖夫人没有后退,扬起了头,厉声叱喝,“铁城来的脏孩子!莫非你忘了被欺凌的时是谁保护了你,在死亡和贫困逼来时是谁救了你?——现在,你竟然敢恩将仇报,杀死一直以来扶持你、善待你的人么?”
                  “喀”,白光一掠而至,停在她的颈部。
                  声音嘎然而止,颤动的白皙咽喉上悄无声息地流下了一行殷红的血。罗袖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对她挥刀的人,喃喃:“你、竟敢真的……”
                  “我恨你。”季航的刀尖还停在她颈侧,喘息着喃喃,脸色苍白——那一刀只差一分便可削断她的血脉。他看着那个丰艳的贵妇,声音渐渐发抖:“我恨你!这么多年来我努力的做事,一点差错也不敢出,只希望能成为你最重要的人,能被你、被全族认可——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你却偏偏去宠爱一个鲛人奴隶!”
                  “连一个鲛人奴隶都比我重要!”季航的眼神里渐渐透出光来,压抑多年的愤怒在燃烧,“你这个放荡的女人,逼得我不得不去和一个鲛人奴隶争宠!我恨死你了!”
                  “啪!”罗袖夫人脸色煞白,忽地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无耻!”她再不畏惧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冷冷看着这个族中年轻才俊,“你这个忘恩负义、心怀龌龊的孩子,当初我就该让你饿死在铁城里!”
                  季航被打得怔住,捂住脸喃喃:“姑母……”
                  “你说得对——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当族长的确比我合适得多。”罗袖夫人淡淡开口,回过了头,将另一侧未曾受伤的脖子转向他,“不用等到明日了,你现在就把我杀了,自己当族长去吧——我相信堂上那些族里的长老也不会反对。”
                  季航脸色苍白,往后倒退了一步,手里的军刀再次举起。
                  刀尖上,一滴殷红的热血正慢慢变冷。
                  ―――――――――――――――

                  “主人,收手吧。”清晨才看到主人返回,金色的迦楼罗悬浮在帝都上空,机舱里有女子柔和的声音,怯怯地劝告,“五天之内,您已经杀了……”
                  “闭嘴。让我睡一会。”云焕漠然叱道,在金座上闭目养神——在地面上,那些人哀嚎得让人睡不着,非得回这里休息才行。
                  “是。”潇不敢拂逆,沉默了下去。
                  “内丹炼的如何了?”云焕疲倦的开口,“那么多的魂魄,应该够了吧?”
                  迦楼罗颤了一下:“差不多了……所以,主人,请您不要再杀了……”
                  “要尽快。”云焕睁开了眼睛,看着炼炉的方向——那里,炽热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火中依稀有魂魄挣扎痛哭的声音,一颗赤红色的珠子渐渐成形。
                  没有人知道,熔炉内正在炼着上万新死的魂魄,为这架庞大的机械提供最强大的动力!
                  魔之左手,可以从毁灭中汲取力量,可以在盛大的死亡里获得新的提升。
                  云焕结了个手印,炉中的红莲之火猛然一跃,燃烧得更为旺盛,那些不绝如缕抽取上来的魂魄在炼炉中如同冰雪消融,然后渐渐凝聚成一颗红色的内丹。随着炼化的不断进行,迦楼罗外壳上金色的光华越来越盛,在初晨的日光下几乎夺去了太阳的光彩。
                


                82楼2007-05-29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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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要和空桑海国开战了。”云焕低声开口,眼底有杀气,“必须尽快准备!”
                    “是。”潇低声,“主人。”
                    “数十万人的血,难道还抵不过区区一颗如意珠?”云焕唇角露出冰冷的笑,“潇,你会成为云荒空前绝后的武器——我真为拥有你而骄傲。”
                    迦楼罗再度颤抖,潇无法回答,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不……不,主人。对我而言,这样……实在是太痛苦了。
                    请收手吧。

                    小憩醒来,已经是午后。
                    云焕从迦楼罗回到讲武堂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好几位年轻将领簇拥在了堂下等待,个个手里提着滴血的首级,相互交头接耳,神色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他只看得一眼,唇角便露出一丝笑意——那道命令传得真是快……这些获得出头机会的年轻人看来已经等不及,在昨晚就迫不及待的回去,对自家族长动手了。
                    “少将!”看到他下来,所有人都单膝跪地托起了首级,“我们完成了您的吩咐!”
                    “哦……动作都很快嘛。”云焕看着那些一夕叛逆长辈的年轻人,冷笑,“很好,那么你们现在就是当家的族长了——那些人以前所有的权势金钱美人,全部都归你们所有!”
                    “谢少将!”那些年轻勇武的战士满脸喜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过,”云焕阖上眼,轻声吐出一句话,“你们也要能活过这三日才行。这几日,肯定会有更多更年轻更勇武的人要求同你们决斗,夺取你们目下的地位。”
                    “……”所有人霍然沉默下去,吸了一口冷气。
                    “退下吧。”他挥了挥手,“三日之后,再来确定各族新族长——祝你们平安。”
                    那些刚刚收割了首级的年轻战士纷纷往外走,眼神之间已经带了深深的不安和杀意,彼此之间更不发一言。在所有人快要退完时,云焕却叫住了最后的那一个,冷冷:“季航,你怎么是空手来的?”
                    季航单膝跪下,不敢抬头:“属下……属下无能。”
                    “哦……”云焕倒是有些意外,颇为玩味的看着他,“那就是说,你昨晚没杀她?”
                    “是。”季航低声。
                    “为什么?”云焕眉头渐渐蹙起,有怒意,“竟不听从我的命令!”
                    “属下实在下不了手。”季航脸色苍白,低首跪在他面前,声音嘶哑,“禀少将,属下试过,但…但实在下不了手。十几年来,罗袖夫人对我恩同再造,我实在无法……”
                    他深深俯首,准备着雷霆一怒的爆发。然而对面座椅上的云焕却出乎意料的沉默下去,抬头望向天际,眼里的火光一点点的熄灭。
                    “恩同再造?”他喃喃,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伤疤,声音轻如梦呓,“不错……她救了你,造就了你,提携了你,你今日所得的一切都出自于她——所以即使到了今日,你宁可不要权势不要地位,也愿一辈子居她之下、唯她马首是从?”
                    季航只是叩首,不答一言。
                    “算了……那就这样吧!”云焕居然没有再追究,只是长长吐了口气,声音低沉,“满地血腥,难得你还能保留这一份本心不灭——听着,三日后,我要集合三军举行大典。季航,我升你为少将,统管禁军,把这个帝都交给你。”
                    季航诧异的抬头,不敢相信拂逆了破军、自己居然还能得到这样的优待。
                    “你退下吧。”云焕声音疲倦。
                    季航再度行礼,退出。然而到了门口,仿佛想起了什么,霍然回首:“对了,少将……明茉、明茉她……昨天晚上来找您了么?”
                    云焕漠然:“没有。”
                    季航一震,喃喃:“她昨夜跑出去,一夜未归——我以为她来见您了……”
                    “哦。”云焕没有在意,淡然应了一声,“满城死人,她倒是胆大。”
                    季航觑准了时机,鼓足勇气轻声接了一句:“是啊,茉儿她确实胆大……不然,怎么敢买通辛锥、偷偷去大狱里探望您?又怎么敢违抗婚约,悖逆十大门阀偷偷出来救人?”
                    云焕霍然回头,冷冷逼视着季航,眼里一瞬间焕发出极其可怕的光亮。
                    季航不由自主地住口,感觉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脑海一片空白。
                    “……”云焕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说话,只是转过了目光看着天空。那一瞬、他眼里的表情似乎稍微柔和了一些,开口:“季航,三日之后,送她们母女出城。”
                    “呃?”季航惊愕于这突如其来的命令。
                    “不要留在帝都。”云焕眼神复杂,冷冷开口,“送她们走,越远越好——否则,我不能保证她们能活过下个月。”


                  83楼2007-05-29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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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啊啊啊啊 奇幻上停止连载了 我再找找后面的贴上来哦~~~郁闷、
                     应该还没写完


                    86楼2007-05-29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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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post.baidu.com/f?kz=176795606
                       这儿有5————10的了 我就偷下懒哈~~:)


                      87楼2007-05-29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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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偶继续贴吧。。。。。。。。那里的和偶的版本不太同哦
                         少了好多内容的。。。。。呜~~~快上课了 加速度 加速度 加速度:)


                        89楼2007-05-29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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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霍图部?”那笙却对这两个名词都陌生,不知所以。 
                            “居然还活着。了不起,真了不起啊……”炎汐摇头苦笑,“碧前几日带回了如意珠,但随着右权使前去西荒的复国军全数牺牲,没有一个人返回——除了湘。我们都以为湘受了那样的重伤,肯定迟早会在星海云庭病逝,但是,她居然还活着。” 
                            炎汐阖上眼睛,喃喃:“如果帝都内那个人知道,一定会恨得发狂吧?” 
                            “帝都内的人?谁啊?”那笙听得一头雾水。 
                            “云焕。”炎汐睁开眼睛,长身站起,“好了,不说了——那笙,我们赶紧出去吧。”“居然还活着。了不起,真了不起啊……”炎汐摇头苦笑,“碧前几日带回了如意珠,但随着右权使前去西荒的复国军全数牺牲,没有一个人返回——除了湘。我们都以为湘受了那样的重伤,肯定迟早会在星海云庭病逝。但是,她居然还活着。” 
                            炎汐阖上眼睛,喃喃:“如果帝都内那个人知道,一定会恨得发狂吧?” 
                            “帝都内的人?谁啊?”那笙听得一头雾水。 
                            “云焕。”炎汐睁开眼睛,长身站起,“好了,不说了——那笙,我们赶紧出去吧。听说除了湘,那些西荒霍图部的人、也一直在找你。” 
                            “找我?”那笙更加诧异,跳了起来,跟了出去。 
                            “应该跟六合封印有关。”炎汐低声。 
                            那笙失声惊呼——原来最后一个封印是被藏了起来,难怪遍寻不见。 
                            “湄娘一直咬牙守着的就是这个秘密。”炎汐茫然地喃喃,看着外面,“空海之盟……她应该也是恨空桑人的,但是,居然能保守秘密到最后。” 
                            - 
                            “天啊……好可怕。”那笙走在叶城街道上,抬头仰望着天空里密密麻麻的风隼,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么多军队堆在这里……一打起来,这个城市就完蛋了!” 
                            “别乱看,小心引人注意。”炎汐低喝,带着风帽低头匆匆赶路。 
                            那笙连忙低首,嘀咕:“啊,干脆用隐身术得了。” 
                            星海云庭还在数里之外,炎汐想了想,看着街上随处可见的巡逻兵马,点头:“也好。” 
                            在一个寂静无人的街角,起了一阵清风,两人身形旋即消失。空空的街道上,只有一股风无声无息地往前流动,一路穿过那些林立的刀兵和巡逻的军队。 
                            星海云庭门外,依然有重兵把守,清风绕侧而过。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面已然是一片荒芜,昔年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地方,如今荒凉而破败,箱笼翻倒,贴满了封条,寒风从户牖间呼啸穿过,依稀还有血腥味不曾散尽。 
                            狼藉满地的室内内,两个人悄然现出身形,默然而立。 
                            “真惨啊。”那笙回顾这个华丽的内堂,地上血迹随处可见,不由喃喃。 
                            皇天神戒还是没有反应,在光线黯淡的室内不见一丝光芒。她有些迟疑:“炎汐……真的是在这里么?” 
                            “走吧。”炎汐只是停留了片刻,便低声开口,随即转身朝着楼上走去,脚步刻意放轻,几乎是风一样无声无息。 
                            那笙踉踉跄跄跟在他后面,沿着金色的沉香木扶手往楼上跑,一路只觉得这个奢华之地渗透了鲜血气息,异常森冷可怖。通灵的少女感觉一路上都仿佛有无数冤魂凝聚在她周围,伸出手拉扯着她的裙裾,哀哀哭泣。她心里涌出说不出的寒意,瑟缩着紧跟炎汐。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百年来曾经死过很多鲛人吧?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炎汐却只是毫无感觉地一路往上走,一直走到楼梯的最顶端,然后忽然停住。他伸出手,轻轻敲击了一下倒数第七根扶手——扶手上本来雕刻着莲花,在那一击之下,那朵合拢的莲花盛开了,打开的木雕花瓣内,居然有一个纯金的莲心。 
                            炎汐熟练地扭下了那个纯金莲心,按到了墙壁上某处。奇迹般地,莲心每一颗莲子的凹凸都和斑驳的墙壁纹丝密合——无声无息地,墙上浮出了一道门。 
                            那扇门本来是和墙面齐平的,仿佛是被人用笔画在了上面。然后那扇秘密小门渐渐浮凸,化为立体,最终咔哒一声,真实的门打开了,里面赫然有一间巨大的密室。密室的周围,隐隐有金光浮现,隐含着强烈的灵力。 
                          


                          90楼2007-05-29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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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色城里,坐在光之塔下的人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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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岚长长舒了一口气,抚摩着空荡荡的左袖:“还算顺利……虽然耽搁了一段时日,但终究还是让那个丫头给找到了——这次,依然要多谢复国军。” 
                              “我们也得去一趟复国军大营,一是要面谢海皇和龙神,”真岚站起身,将身侧佩剑拿起,神色肃穆,“二是叶城之战不日爆发,云荒动荡,少不得一场大战——破军力量骇人,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将其压制,空桑和海国得商量个对策出来才是。” 
                              “说得是。”白璎起身,为他披上外袍,“让红鸢跟你去一趟吧。” 
                              真岚动作停顿了一瞬,却只是淡淡:“也好。你留在无色城,回头我告诉你情况。” 
                              “嗯。”白璎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无语。 
                              - 
                              从复国军大营出来,水色苍茫,竟似一眼看不到头的迷雾。 
                              一行人从大营里被殷勤送出,这一趟拜访,竟是连金帐都不曾入半步。 
                              “抱歉。龙神领兵前往泽之国,所以无法和皇太子商议大事,”炎汐不在,出来送客的是碧,言语温和,“非是海皇故意失礼,他现在真的是谁都不见了——除了如意夫人,也就只有巫医和女祭才能进入金帐。” 
                              “连如意夫人都已经返回大营?看来海皇在白塔一战后,还真的伤得不轻。”真岚站在营口的白石阵里,低首想了片刻,笑,“也罢,请他好好养伤——听说复国军在泽之国遭到了攻击,我会令西京和慕容修多加留意——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皇太子。”碧微笑——或许因为和飞廉相处长久,这个鲛人战士对于外族的敌意减弱很多,并不似营中长老们一样食古不化。然而,毕竟是面对着千年的宿仇,尽管彬彬有礼,碧的眼神依然拒人千里:“龙神已经率复国军前去泽之国,想来局面可以得到控制——还请皇太子放心。” 
                              “如此,有劳了。”真岚点头,回身招呼同来的赤王,“红鸢,我们走罢。” 
                              然而回首之间,两人却齐齐吃了一惊。 
                              赤王红鸢站在大营门口,迟迟不动,回头长久的看着金帐的方向,整个人的神色都明显不对了——金帐里寂静无声,只有馥郁的药香弥漫,隐约可见里面操劳的人影。 
                              也不知道望了多久,在赤王回过头来的时候,真岚清晰的看到有一道泪痕从她眼角滑落,旋即在水中消散于无形。 
                              “走吧。”红鸢回过神,匆匆走来,抬手掩饰地拂过眼角。 
                              真岚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碧微微颔首告别,随之转身离去。 
                              “怎么?”走出了一箭之地后,他才开口,问自己的下属,“你看到了什么?” 
                              赤王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角、低头匆匆赶路,仿佛想及早离开这个地方。她红色的长发在水里漂浮,仿佛美丽的水藻,冥灵的身体是虚幻的,就像融化在这无穷无尽的水中一般,透明得宛如不存在——然而,他却知道她一直在流泪。 
                              “治修。”在走入无色城后,他终于听到她吐出了两个字,然后崩溃般的跪倒在了光之塔下,泪如雨下,“治修……治修!” 
                              他们分道扬镳已经百年,她已然死去,本以为沧海桑田也再不相逢。 
                              然而,今日她的眼角、却捕捉到了那个铭刻于心中的影子。然后两个人就仿佛忽然化为了石像,在水底长久的伫立,静静凝望彼此,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手捧药盏进入金帐的那个医者……竟是治修。 
                             


                            91楼2007-05-29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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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流历九十三年三月十七日,午夜,叶城会战正式爆发。 
                                同为帝国双璧的飞廉,及时察觉了云焕以叶城为饵、吸引四方兵力赶来并加以分别消灭的战术意图,决意不再拖延,率先开战,于当夜率两万军马进至叶城外围,逼近围城的川胤所部征天军团控制线。 
                                此时,由云荒各地赶来的帝国军队也已经云集,由守卫瀚海驿的齐灵将军率领,亲临叶城城下。一时间,叶城外围各路大军云集,形成了层层的包围与反包围的战线。整个战线犬牙交错,形势极为复杂。 
                                双方都意识到了叶城会战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杀:如果飞廉的帝国军失败了,那么帝国平叛就失去了最主要的中坚力量,十大门阀将彻底灭亡;如果云焕失败了,不仅帝都伽蓝将会陷入包围,成为一座孤城,更重要的是飞廉一旦和各地援军汇合,将会极大程度的成为撼动帝都新制度的主力军。 
                                双方仿佛都横下了一条心,必欲死争叶城。 
                                金色的迦搂罗悬浮于帝都上空,任凭战云翻涌,依然一动不动。 
                              攻城战斗于午夜打响,战火映红了叶城的天空,隆隆的炮火震得大地动摇,城里所有百姓都彻夜未眠,稍微有钱的商贾们更是收拾了细软,合家躲进地窖,闭门不出,只是惊惶地探头观望战况。 
                                “哎呀,完了!”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缩回头,脸色吓得煞白,“老头子,他们打进来了!他们打进来了!” 
                                “胡说什么!”旁边的中年男子一把将她拉回,紧张,“哪有那么快!” 
                                ——飞廉少将所率的征天军团,一直部署在叶城外围,和帝都派出的九天军团刚刚开始麾战,断无立刻就被攻入市内之理。 
                                然而,在妇人刚刚把头缩回时,头顶就传来了剧烈的呼啸声,黑暗压顶而来! 
                                妇人失声惊呼,和丈夫一起抱着头缩在地窖一角,感觉那阵忽然而来的飓风从头顶上空卷了过去,将屋顶上的瓦片揭落大半。妇人惊慌的将脸贴在地上,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了一道银色的光芒,宛如流星一样掠来,贴地一闪,旋即拉高而逝。 
                                怎么……怎么回事?风隼怎么忽然来到了内城,仿佛在追什么一样!旋即,她便听得西南角上镜湖入口处一片喧哗,灯笼火把映得半座城都通明,不由心下惴惴,嘀咕:“难道,又是哪个富家出事了?” 
                                ——近来城中民心惶惶,鉴于百年前那一场兵祸的教训,不少巨富人家在战端刚起的时候便弃城出逃,留下的多半是妇孺老幼。城中空虚,巫罗大人和飞廉少将忙于备战,对城中日常事务也疏于管理,奴隶造反、打掠富豪之家的事经常发生。 
                                “看来这场仗还是早早别打了才好,投降了帝都不就算了?”丈夫在耳畔喃喃。 
                                “都是你这个死鬼!”风声过去,妇人只觉一股怒气从心而起,一指头戳在了男人的脑门上,“好好的桃源郡不住,有了一点钱,就想着搬来叶城花天酒地!——你看你看,现在可要连累我一起死在这儿了!” 
                                男人被她尖尖指甲戳得满脸红印子,却一味陪着笑脸:“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但夫人不必担心:我们两口儿一贯命大,定能躲过这场灾祸。” 
                                “躲过了,就趁早搬回桃源郡去住!”那个妇人忿忿骂,“由得你把我们黑心昧来钱都投在叶城那些婊子身上去么?” 
                                “是是,搬回去,搬回去。”男人只是低着头陪笑,忽地面上一僵。 
                                ——背后一阵冷风吹来,令他打了个冷战,不由得回过头去。只见背后地窖的门竟已无声无息地开了,一只手在窗棂上一拉,一个黑色劲装的人从门外跃了进来,顺手把剑压在了他的咽喉上,低声:“别叫——借你家地窖用一用。” 
                                妇人吓得颤栗,瘫软在地无法回答。 
                                那个闯入者全身浴血,长发散乱,显然方才刚刚死里逃生,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颊边还带了几处剑伤——而那眼睛,竟是碧绿色的。 
                                鲛人?!妇人嘴唇颤了一下,硬生生止住了冲到了口边的惊呼。目光定定地看在闯入的另一个人身上。那是一个异族少女,受了重伤,已处在半昏迷状态,被那鲛人半扶半架着进来,毫无生气地倚着他后背。 
                              


                              94楼2007-05-29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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