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给的,我已收到。
遥祝老福,华生,和亲爱的哈德森太太圣诞快乐。
2012.12
Part.1
如同每一个晴日的上午,灰白的云稀稀疏疏飘在低空,阳光将这一排黑白齐整的屋影投到街中心上。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孩子们早就闹开了,他们尖叫着穿梭在街巷里,跌跌撞撞地从行动悠缓的行人身边跑过,留下一阵冒失的笑声。屋子里的女人们掸掸壁炉架和窗框上的灰,桌子边穿着对襟毛衣的男人正高声朗读着晨间新闻,靠在窗边的老人们有如旧书店里那些陈旧却精致的旧书一样,不昂贵却见过世面,正拿着烟斗,一边缓慢地吐着烟圈,一边看着街道上的大红巴士在光影间叮咚过往。
她跨下一辆黑色的出租车,一身麦芽色的优雅长裙使得她看起来还停留在乔治六世的时代里,游移的目光掠过每一户忙碌却也安稳的人家。最终停了下来,可眼前的221B却是空空如也。深棕色的门半开着,门牌上早已积了一层灰,灰蒙蒙的玻璃窗上蛛网遍织,俨然就是灰暗庄园里废弃的阁楼。她咬了咬牙,推门进去,原以为温馨而灯火通明的屋子却是凌乱一片,地上散落着些废纸,早已烂熟于心的十七级楼梯通往一些同样废弃了的房间。没有想象中温和有礼的问候,她环顾四周,墙纸上添了星星点点的霉斑,煤气灯东倒西歪,阳光透过小窗洒进来,局促不安,一片腐浊之气。孤身女人想开口告诉主人她已到来,然而空屋里却只有她自己的回音,一阵冷风从没关紧的门外袭来,无人回应。
恍惚听见楼上有人谈话的声音,她仍是不甘心地上了楼,楼上的房间里同样尘埃一片,书架上的剪贴簿泛黄而破旧,歪七扭八地躺成一片。几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一边翻拣着地上的东西,一边露出嫌恶的神色,是不是抱怨几句。他们中的一个见到有人来,抹了抹脸上的墙灰,站了起来:
“女士,找谁?”
她一时哑然,半晌才回答:“这屋子……是要拆了吗?”
“没错,当然了!”年轻人一甩手,爽快地回答道,“老早就该拆了。破成这样,又没人住的。看起来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老古董了,留着也没用。”
“然后呢?接下来用作什么?”她追问道。想必在那些工人的眼里,她一定很奇怪,因为她当时的表情绝对固执到极点。
年轻人耸了耸肩:“改成什么小旅馆,商务公寓或者餐厅什么的吧,反正我们也不知道。有人雇我们来,我们就干。这房子的主人倒是去世已久了,雇我们来干活的那家伙买下这地皮说要改掉好赚钱。我们今天才来呢,原以为有什么古董可捡,进来看看全是垃圾,才清理掉一堆呢。”
“全部清理掉?”
“当然了!”年轻人不耐烦地看着她,“女士,这些东西没人要的,全部都要丢掉,就算现在不清理掉,到时候翻修屋子的时候也会被丢掉。”
她不自然地撇了撇嘴,环顾四周,这些“搁在一般伦敦人手里要扔掉的东西”或许只有那位贝克街221B的老房客会留下。她自顾自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将还未来得及被清理掉的剪贴簿和各类参考书之类的东西摞成一摞抱在手里。楼上还有空房,地板上的灰尘间留下一堆凌乱的脚印,很多东西都凌乱地散在地上还没被收拾掉,家具上沾满黏腻的灰尘。纸箱堆在角落,大皮箱被人从床铺底下拖出来,掀开了盖子敞露在光线之下。她翻出一本相簿,还有其他一些让旁人看见定会一脸嫌弃的老旧物件,这些东西此时的人们眼中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大约也只有有收藏癖好的人才会当做宝贝一样捧回家去。
她将手里的东西抱好,转了一圈回到那些年轻人面前,伸手一晃算是示意:“我都拿走了。”
那些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缓慢走下楼梯,走到街对面,一步一步笃定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