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
【沈家是垄断整个上海医疗的家族，所以沈公馆的建筑样式也相比自家的一板一眼，显得摩登的很，门口还有曲折细长的柏油汽车道，开车驱使在到沈家门口，几名听差的把我请入公馆之内，就坐在这洁白的沙发上，厚重的地毯踩上去也是觉得颇为舒服，这沈家老头也算是个会享受的人，摘下头顶的帽子递给听差的，本想应该出来的会是沈家老爷子，没想到自个扑了个空，出来的是沈二少，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才慢条斯理的道】
家父听说沈伯父身子不适，便让我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顾家帮忙的，家父常说，沈家顾家两代世交，便是同一家也没什么区别
【修长的手指交叉放置在膝盖上，一派悠闲的样子，笑着温和，没有半丝黑道带着的气息】

【脑子里寻思此事的蛛丝马迹，手中的烟烧了半截也理不出头绪。门外的下人说顾寒顾少爷造访。顾家这个时候来干什么？雪中送炭只怕没那么好心，虽然说爷爷和顾家前代家主私交甚笃，可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即便是老头子和顾家的家长关系不过寥寥。眉头微蹙抬手制止的说要送客的老徐，笑了笑道】
这会儿送客只怕传出去要说沈家傲慢，待客不周。这位顾少爷我倒是有所耳闻，虽然是黑帮老大的独子，道上却不曾传说他打打杀杀，倒是有几手漂亮案子，都说是顾大少爷策划的。这人不简单，来都来了也不妨见见，是好是孬算盘一响咱就清楚了。
【掐灭手里的烟头，起身掸了掸西装袖口的褶子。带着老徐出门下楼。闻名不如见面，眼观鼻鼻观心，自己素来看人先看眼神，顾寒一脸温和就像个儒商，不过那沉寂的眼神就绝对不会是个善茬。礼貌性的报以一笑，在一侧的沙发落座。】
承蒙顾伯父还惦记，我这后生小辈就先代家父谢过。沈某虽然不才，但是这些小事尚且应付得来，就不麻烦顾少爷了。我这苦命的大哥去的突然，家父心力交瘁卧病在床，要是有怠慢的地方，只能请顾少爷多包涵了。

岂敢岂敢，家父向来最看重沈大少，总讲他是真真正正的青年才俊、国家栋梁，如今令兄遭遇不测，家父也是唏嘘不已
【坐着有些累，有些慵懒的靠在沙发靠上，从怀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才故作抱歉的看向那人，这二少素来在沈家不得太过于的重视，如今这他大哥一去，他这心思，到底怎么着，虽然把握不准，但是也不免能显露出此人野心，轻笑道】
二少不介意吧？今个我来还是有一件事，本来这事我们顾家不该管，只是家父一来是觉得沈伯父生病在床有些东西顾忌不来，二来嘛，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还是想来同沈伯父商讨一下
【挑眉而笑，手指夹着香烟燃烧缕缕飘烟】

【下人端了咖啡上来，考究的骨瓷杯里咖色的液体微微晕开，就像眼前的形式，看着一团浑浊不见底，真正的滋味还是得品尝了才知道。推过一盏咖啡示意便不再多做寒暄。聆其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这顾少爷倒是随性，当着我这个二少爷的面儿说大少爷如何。一竿子把自己老子给卖了，不管是有意无意惹人遐思啊。抿了咖啡，啧了一声搁下。】
今儿这咖啡火候没煮到，味道也酸涩的很。老徐，让人把咖啡撤了吧，这种东西怎么能拿出来的待客，无礼至极啊。
【眼前这个人倒是够能绕弯子的，也罢，一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伎俩多少还是懂点。跟聪明人说话，终究少不了弯子。身子倚着靠背亦是一副悠闲的翘着二郎腿。笑了笑道】
顾大少是客人随意吧，大哥去世之时，家父曾宣布沈家大小事务全权交由我来处理。如今家父卧病在床，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情，顾大少不妨直说。我若能做主便我做主，若做不了主自然也会请示家父。

·顾寒·
【一直盯着其神色，听差的换了新的咖啡上来，把烟叼在嘴里，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手绢抱住的东西放到茶几上，缓慢的推向他】
二少也是一个爽快的人，沈家果真都是英雄才俊，要不然家父每每说起你们兄弟几人就要把我数落一顿，前些日子，在我顾家赌场出了个事，一个小弟枪支走火不小心打死了一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从那个人身上发现了这么个东西，看起来像极了令兄的东西
【扯着唇角，吊着眉眼看着他，捻灭了手里的烟草，跟聪明人说话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说的太过明确，太过明确就显得伤了感情，伸手扒拉一下头发，轻笑着看着他微蹙的眉心，相由心生，便是觉得愉悦】
哦，对了，好像那人看起来像极了……啧【用手指挑开那个白帕，里面放着的除了一个怀表之外还有一张纸条。摇摇头才道】这可是个大麻烦啊，二少

【跟大哥有关的东西？案几上的手帕白的扎眼，似乎就像是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而这场爆炸的威力似乎足以动荡沈家。眼底闪过几分犹疑踟蹰，一面听着他说因果由来，一面盯着他手上动作，银白色的怀表的确是大哥的东西，那也不足为奇，只当是让扒手摸走了说不定。不过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隐约的瞥见纸张上的名字和机构心里一怔，却仍旧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在脸上，拿起纸张扫了两眼，扣在桌案上。顾家果然来者不善，脸色阴沉下去，眯了眯眸子，闪过几分冷漠，道】
明人不说暗话，事已至此我想按着顾老爷子早就该调查的一清二楚，顾大少此次上门亦是有备而来，道理我明白，纵然沈家一干上下都被大哥蒙在鼓里，但他终究是沈家人，这件事一旦捅出去，我沈家家宅难安了。顾大少与其说是帮，不如说是胁了。
【大哥啊大哥，你就是连死都不让沈家安宁。赤党二字众人都是噤若寒蝉，想不到他居然冒死加入，白纸黑字，字字都是大哥的笔迹甚至还有公章，现在我就算矢口否认，也徒增负隅顽抗的嫌疑。如今的世道是军阀的天下，那面的国军也蠢蠢欲动，一山不容二虎，这仗迟早都要打，可为什么他偏偏挑了个两面受夹的去帮。难不成这次大哥的死，是军阀给沈家的警告？缓了缓语调道】
不知，顾老爷子的意思是？

二少这话说的便是伤了感情，今日家父只是让我来探望沈伯父，“顺带”把这东西还给沈家，死者为大，这东西皆都是大少的还是完璧归赵的好，何况，顾家跟沈家素来交好，这忙怎么就是胁了呢？
【坐起了身子，身边一直站立的利落干脆的听差递过来白色手帕，擦了擦手，扔到桌子上，这软沙发坐的时间长了也是累的很，眯了眯眸子，看着他心里早已是铃声大作还能故作镇定的在这面不改色，果然是个人才，闷笑一声道】
家父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沈家跟顾家若是说起来那都能牵扯到上一辈的交情，两家相交，相辅相成，也是为了两家的将来做打算二少是个聪明人，想必也会做的都是聪明事
【站起了身子，单手伸入裤兜里，一手松了松那一直束缚自个的领结】

哈哈哈，伤感情？那恕沈某失言了，顾兄海涵。
【感情这东西也分虚实真假，我从不觉得沈家和顾家除了祖辈的那点交清之外还剩下些什么。都是明眼人，自然也没兴趣说些客套话，他既然给了台阶，开出的条件也在沈家承受范围以内，那我自然不妨买这个面子，且尊他一声顾兄。何况，眼下的处境，谈崩了对于沈家没有任何好处，我想老头子也会同意我的做法。只不过这顾家来的突然又五脏俱全，顾家和军阀素无来往，甚至可以说是互相忌惮，这个时候来沈家挖墙脚，若沈家和军阀反咬一口，也不知道顾家吃不吃得消。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人。】
说得好，聪明人做聪明事，顾兄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虽然家父卧病在床，但是这件事还是得由他老人家定夺。不过嘛，我相信家父是看得清大局的人，所以我的意思也很明白，待顾兄回去和顾老爷子支会一声，最多两日，届时沈某亲自上门看望顾老爷子。如何？
【情势目前并不明朗，我自然不会去得罪任何一方势力，一颗定心丸下去总能先打个马虎眼稳住顾家，至于军阀那边早已看沈家不顺眼，垂涎沈家军工厂亦非一两日。或许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好选择。相辅相成，倒不如说是相互利用，各得其所。】

【沈家同军阀原本就是顾家大忌讳，他们这一口是咬了也得咬，不咬谁也不甘心，从身边听差手里接过帽子，带到头上，今日所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微微颔首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一步，家父还有事要交代，沈兄留步
【回了身就走出沈公馆，冷哼一声，顾家向来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军阀也好，沈家也好，坐上车之后，扬长而去】

【原是每日平静安逸的生活，却被突而传来的大哥的死讯给打破了平静，大哥一向是沈家的骄傲，是父亲的骄傲，自小便最疼我，我始终忘不了，那日自医院赶回沈公馆，看见的却是大哥那早已冰凉毫无生气的尸体，任是哪般落泪也都唤不回一句回应，那是一种哪样的伤心与绝望。】
【大哥死的不明不白，父亲经不住打击病倒了，沈家一应大小事务均由二哥经手处理，医院那边亦有几个院长顾着，我自不必做些什么。我想我是怨父亲的，若非他当初执意让大哥上了军校踏上这么一条路，若非没有当初的因，又哪会酿的今日的果。】
【父亲尚在病中，动不得气，自小便是个倔强的性子，同父亲时常意见不合，几句不到便起了冲突，这些日子，若非母亲同二哥从旁规劝，又哪会有这所谓的相安无事，可只要想起大哥，便觉得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堵，看向父亲的眼神多了几许阴霾，几次顺着父亲提及大哥的话头张嘴欲言，却又在母亲的眼神下归了静默，待了不时，便起身道是医院那边有些事，离了家。】
【离了家便径直去了百乐门喝的烂醉，归家时已过了午夜，一摇三晃的进了客厅，管家早已在里头等了多时，见着我回来，忙是叫人先去知会了父亲母亲，方自迎前紧着舒了口气，随即道】
（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眼下这多事之秋，老爷夫人可担心的很，连连差人出去寻人，只怕再出了什么乱子。）
“担心？这会儿知道担心了，早些时候干嘛去了，晚了，都晚了。”
【借着酒劲儿，闻言只落得毫不在意的一声冷笑，即而便倚着沙发两眼朦胧的抬手指着楼上书房的方向扬声缓缓道了一句，亦不知是撒酒疯或是借着酒劲儿道出了憋了许久的心理话，音落的不轻不重，亦不知楼上的人是否听得见。瞧着那管家一脸慌乱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个站不稳自个儿倒是松松往沙发一倒，一把甩开旁边那人要来扶的手，絮絮又道了一堆。】

【送走了顾寒和父亲说了大哥的事情，虽然我的语气尽量平稳，但是父亲仍旧吃惊不小。一些悲痛转化成了无奈，终究是挥了挥手让我离开。没多说什么，便径自去了书房处理军工厂和医院的决策性文案。深夜忽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询问之后才知道是意欢回来了，还喝得酩酊大醉。最近一家上下都忙于大哥的丧事，对于这个平日里惯着宠着的小丫头也就放任了。虽然大哥的死对她打击不小，但怎么说也是成年人，怎么如此不知稳重。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将文件锁进抽屉出了书房门。刚下楼就听见她嚷嚷，咳了两声。】
那你告诉我什么不算晚？一个女孩子家深更半夜不回家，跑到外面丢人现眼，你是还嫌沈家事情不够多，被别人笑话的还少是不是？
【都是打小惯出来的毛病，做事不分轻重缓急。深更半夜的要是她再出了什么事，老头子那边可就真扛不住了。虽然心疼她，可是也始终没给好脸色。扫了一眼边上占得老妈子，转身欲上楼】
送小姐回房休息，煮点蜂蜜水给她喝，解解那一身酒臭。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哥。
【管家几度抬手欲扶都被自己重重推开，推搡间闻得从楼上传来一声轻咳，继而堪堪一言，随着厅间的喧嚷归静，于此间顺声懒懒抬眸朝楼上看去，正正对上二哥一双沉静的眼眸。酒意微醒，从沙发间站起了身，随即抬手抚了抚有些凌乱的衣裙，有些摇晃的朝他走去。】
我心里不痛快，不过是像往日一样去百乐门同琬辞说说话，这就丢人现眼了？
【面上虽是浅浅噙了一抹笑，语气却并不大好，管家同李妈上前启声劝了几句，却一脸不耐的示意她二人噤声，二哥似是有些累，淡淡看了我一眼只对李妈叮嘱了一句便转身欲离，我却似是借着酒意不依不饶，微微狭眸紧着一声含着讽刺意味的轻语。】
往后沈家的笑话还多着呢，甭怕别人瞧不够。
【大上海歌舞升平下所掩盖下的风起云涌我并非不知，亦也明白，沈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实属不易，可一想起大哥，心里便是觉得有些委屈与不公，家里的事我素来不曾多问，原是父亲所造就的因，可为何于此付出代价的，没了命的，却是我的大哥。】

【眼神流露着淡淡无奈，她的解释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眼前的绊子对于沈家也不过是开始。风雨飘摇里的歌舞升平能持续多久？纸醉金迷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是为了沈家也好，自己也好。我都没有理由不放眼大局，而拘泥于感情。大哥的目光放的太过长远。才落得这样的下场，而我有这个前车之鉴，往后行的必然是折中之路。于她，我不想多做搭理，只要不闯出什么大乱子就随她去。刚迈了一节台阶，就听她带刺的话语。眉头皱了皱顿住步子，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跟前。垂眸闷笑了一声，冲着下人挥了挥手】
你们几个都出去吧，大小姐这儿有我就够了。
【下人噤若寒蝉的出了门，空荡荡的客厅就只剩我和她，怀里摸出跟烟徐徐点燃，深吸长吐之后扫了她一眼。眸子里本来尚存的一丝关怀也被她的话扫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冷漠和凉薄。】
你去买醉聊天我不管你，你不去医院上班我也不管你。但是，你别忘了你还姓沈，还是沈家的大小姐，言行举止就要注意你的身份。你的今天是谁给你的？是沈家，是爸！可你呢？大哥死了，爸卧病在床你不去陪着，深更半夜喝的比个醉鬼都不如。你要不是沈家人，就是你明天站在黄浦江大桥上要跳下去我都可以不管你。 你不小了，做事情，给我分清楚轻重缓急。

【话音一停他随即停了步，冷眼看着他挥退了客厅里的下人，既而缓缓下了楼梯，行到自己跟前，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眸间似含着同我一样的冷色。他耐着性子缓道一言，我却未听进心里几分，只一味道。】我都忘了，二哥素来最听爸的话，最明理识大体，懂的为沈家，为大局考虑。
【顿了顿。】如今大哥不在了，这沈家的一切往后都是你的了，如今倒都开始教训我了？
【烟云吐纳，于中瞧不大真切他的表情，大抵不会多好，转身闲闲落了座，语调极轻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比不得二哥顾得多，爸那儿还是不必去了，省得哪句话说不对，沈家再添白事。这不孝女的名头，我担不起。
【提及父亲，颜间尽无半分关切，也许此时此刻，我是盼着他死去的，他所谓的为了我们好，已然害死了大哥，我不知，往后还将带来哪样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