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屠龙有技,也是出自于庄子,《庄子·列御寇》:“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殚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这个是什么意思呢?私以为,这里用的是刘禹锡《何日卜》之意:“屠龙之技,非曰不伟。时无所用,莫若履豨。作俑之工,非曰可珍,时有所用,贵于斫轮”。
至于时无所用、时有所用又是什么意思呢?《何日卜》中也自有解:“君问曷由,主张其时,时乎时乎,去不可邀,来不可逃。”考之缎君衡平生,这个时字,是他一生遭遇跌宕之始,也就是他的平生际遇:“吾此生囹圄,在境遇与肩上之责”。
他的才具,无疑极出类拔萃,若只图个人安稳,悠游于金马门下,可以说易如反掌,但时乎时乎,这个人要命的责任感,和他的经历一相合,只图个人安稳,恰恰成了最不可想象的事,他要顾全的东西太多,那么代价就是他要去顺于时,而不能顺于己。一己的才具,非曰不伟,但考之剧中与会刊原设,终究不能算是让他尽其材了,只能以半堪哀三字作评。
不过在我看来,这三字无关乎悲伤,更多的反倒是体现了他的随遇而安以及对自身才具的自信。“身,随遇而安,心,不负所择”,他做尽了能做的一切,没能做到的,是时不我与,而非他能力局限——这里就用得上魔皇对他的评了:“你之狂傲惯于内敛”,胸中自有真丘壑,一生的傲气与自信,从来不曾消磨失去过。
而他之悲欣,也的确是从不肯听天由命,流落中阴界多病险死,这样的困顿,他记住的是百姓们对他的分食救饥,进而对中阴界这片土地终生感激,倾尽所有去回报,而在自己为人父时,在父亲这个身份上,也是不论经历了多少,也没有改变为人父的本心,也即会刊上所说的:“缎君衡在担起父亲这个身份后,引导两个养子成材,给予他们温暖和亲情就成了他当为之事”,得失天教掷劫灰,天意可以拨乱颠倒很多事,唯独播弄不了的,乃是人的心性和选择。
“安稳溪山付家国”,这是他的所愿,他拚舍了自己的一切,纵横枰局,饱经风雷,终是争到了这个心愿的实现。鸿蒙破解,两儿平安,心念的红潮之祸,他的儿子也为他灭尽之,这种圆满,能得到的人其实不多。
还记得前天,我和朋友聊天时说过:我说他缎灵狩其实是个自私之人——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出于己心之所愿,不为外力低头,也不受外因诱变,哪怕身消魂尽,共烟云灰灭,也要执着到底,这样的坚持,正是缘于他决不负于本心,而直面本心、决不相负的个性,说是极致的自私也不为过。
天地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而他缎灵狩,因有私而成就无私,也属异曲而同工了。
了无一欠平生事。
纵然尘土斜阳下,今生路尽来世归无,那又如何呢?
他是缎君衡。
他是远行不复归,仍能付诸一琴一樽洒脱的狂徒。
他是在这料峭的数九寒天中,哪怕是路到尽头的终曲中,仍能饱蕴温暖和温情的中阴界缎灵狩——
他的家很温暖,他的国,有老臣如此,自今而后,不受鸿蒙之劫,永息红潮之祸,也仍是温暖的。
那么,又何必悲伤?
更不必作悼,只因此人此生,当真已了无一欠。
足够了,够本。
——2012年12月28日夜11点42分,本年最后一个周五的子夜,信笔随想随写,不计文字与工拙,姑以此潦草文字,送一个名叫缎君衡的人远行不归。
我亲眼见证了他的一生,这最后的道别,我愿以文字来划下最后的句点。但惭愧的是,他给了我近一年的感动,而我能为他做的,却只是这一两页不值一文的胡言乱语。
是为记。
明日天涯
2012.12.28,农历201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