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爷相中一套兽首，自个儿懒得跑，让我走一趟，左右也无事，就择了个午后过来。老板还是那个八面玲珑的精明人儿，店里小厮倒是换了几个，瞧来越发伶俐许多。随意坐下，接一壶茶，慢慢翻着小厮递过来的新进账货单。）

（站在台阶上，昂首打量着方圆斋古朴的招牌，到底还是违背了二哥的嘱咐啊。从未想过二哥问不出的话，能由我自己问出来，只是不来这一趟，总是不甘心。按上厚重的门帘，正迟疑间，冷不丁从门后闪出个人来，差点撞了个满怀）啊，对不起。。
（那人却连一眼都没多看，只一把推开我，狠狠地丢下句“晦气”，转身就走了。勉强站稳身子，怔怔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打帘进了门。）

（这些年性子越发淡漠，看的多说的少，门外响动一清二楚，却无甚兴趣凑热闹，抬眼瞥清楚进门的丫头是谁，才怔了怔。两相对视，她应当也认出我来，因而我便笑着起身）
好巧。
（不知她姓甚名谁，只知一样，她是九爷上心之人，便也就是我须上心之人。来年豫王府花红柳绿，许会有她一席之地，我信缘分，九爷也信，且看吧。）
（另沏一杯祁红捧给她）外头风凉，姑娘喝杯茶暖暖身。

（品茶寒暄，她顾盼之间，对我有敌意，对帘外有期待，小女儿情态欲盖弥彰，我也曾懵懂年少，情窦初开，又怎会瞧不出来。将老板包好的锦盒掀开指给她瞧）
前几日方圆斋的老板给九爷呈了张单子，里头有这套器玩的图样，九爷挺喜欢，便差我跑一趟，见见实物。
（一个差字出口，个中意味如何自不必说，我猜她不笨。言毕当即扬了笑与她对视，两泓视线明净温软，不偏不倚坦坦然。）
姑娘也替我瞧瞧如何？姑娘品位不俗，九爷也是对姑娘赞誉有加的。

（所以，眼前这位绝不输于任何一家闺秀的姑娘，只是听差于那位九爷。实在不想将“下人”一词与她扯上任何关系，即便只是想想。所以，那位九爷，到底是谁？不，我最该想的是，她为什么要主动向我挑明她的身份。可我不敢多想，总觉得这姑娘坦然之下掩盖的是敏感与锐利，无论自己想什么，都会被她看穿一般。）

（口中说的是）姑娘抬爱了，我对这些真不太懂。（话虽如此，还是大大方方地凑眼到锦盒前。）
（倒不是我自谦，品味这东西，除了与生俱来的那一点，大多是用银子砸出来的——好东西见多了，品味自然不俗。我不过是五品员外郎之女，见识眼光别说与那些个世家千金相比，就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姑姑，也是不如的。只是，我猜这姑娘对那九爷必定十分重要，如此相问，说不准存了考校的心思，就更不愿输这一筹。）

（锦盒中装的是四件兽首，取了一样，看着似乎是只虎首，那盒中剩下的，估摸着就是另外三大瑞兽了。捧在手中把玩片刻，放回桌上）
这白虎看着威严，却不让人害怕，千年前的雕刻技法，也不亚于我们大清国的工匠呢。
（如今铜兽首常见，可玉兽首却多以先秦的玩意为尊，样样价值不菲，更别说这成套的了。喝了口茶）再说，这青白玉晶莹温润，既然九爷爱玉。。（用余光瞄了眼那姑娘，瞧她神色，应该没估错九爷喜好）自然是玉赠有缘人。
（我虽不懂古玩这行当，但那九爷看过单子后既然差她走了这一趟，这会掌柜的又包好了送了过来，这套玉首收还是不收，不言自明。原想问问她九爷到底称赞了我什么，转念又一想，也许不过是别人的寒暄之词，我却当了真，不如不问。）

（一席话下来，莫说九爷，连我都甚觉惊艳，缓缓击掌，掌声砸在萦于指尖的丝绢上，声音闷闷的。眉眼自锦盒里斜至她面上，淡淡一瞥后好整以暇定住，笑言软软）
九爷说好琴当赠有缘人，你说玉赠有缘人……我看啊，你们两个有缘人……
（话至半截，方圆斋的老板正往我们这一处走，我顿住话头，扬手覆上锦盒的盖，指尖叩出响）老板，这套兽首，九爷要了，晚点送过去吧。
（那老板瞧了我一眼，又多瞧了对面的姑娘几眼，目光中别具一层若有所思，看来是想起此前买琴那出了，他眼神征询之下，我不置可否，端茶抿口，眼风溺向他）看什么呢？
（他这方如梦初醒，摇头笑，抱着锦盒从侧帘到后院差遣送货去了。）

（既然她有意无意地提了赠琴之事，我自然要接下这话。待老板走后，方身子向前倾了倾）那张琴，还未曾向九爷和姑娘道谢。当日还以为是老板发了善心，却不知原是九爷所赠。
（并不避开对面探寻的目光）是我二哥，不放心他不成器的妹子，才来找老板问的始末。（这事我不说，也会有人和她说，不如事先说明。捧着茶盏，低眉垂首，好脾气地笑）九爷如此大方，我若再推诿，就显得小气了。只不过，我跟九爷再有缘，也就是两面之缘罢了，怎么说，这琴收的都有些不安心。

（她冰雪聪明又坦然直率，其中曲折我再遮掩，倒显矫情，便就一笑算是承认，斟酌开口道）
那……
（迟疑顿了顿，一瞬间念头千回百转，终于续下后话）
再多一面，可会再心安几分？

（猛地一抬眼，见她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反而迷茫了。听话听音，她这是有意助我与九爷结缘啊，为什么呢。）
（明明应了二哥的嘱咐，可若真心把话听进去了，今儿我就不会坐在这。既然来了，就不会舍得拒绝她的提议。旁人看不见我收在袖笼中的双手，只有自己知道，掌心里沁满了汗珠子。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姑娘与九爷亲厚，这话我本不该说。可是，我只怕姑娘会错了意，反而连累与你。毕竟，毕竟他。。（毕竟他连真名都不愿告诉我。）
（是啊，我只怕她会错了九爷之意，却再难否认，她料中了我的心思。）

我会什么意啦？
（偏首面露疑惑，揣着明白装起糊涂来）
只是觉得姑娘该当面和九爷道谢才是，有何不妥？
（跟在九爷身侧近十载，他的意，我又怎可能会错。未待她答径行续了后话）
明日午时三刻碧涛湖东，怎样？

（头一回觉得眼前之人可爱起来，玩心有起，跟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姑娘所言极是，如此重礼，自然要当面道谢才是。
(说到此处，自己都忍俊不禁。也是，心里高兴，面上怎么样忍不住)姑娘有心，一切听您的安排便是，我也安心。（明知不该再见那位公子，可到底拗不过自个儿的心，深呼出一口气，这才惊觉，方才一直屏息凝神着）
我，钮祜禄左宜，多谢姑娘成全。

（其实这远算不得成全，只是我觉得这样可以让九爷更开心罢了，至于撮合完他们之后的将来，是始乱终弃还是百年好合，我不想管，管不着。所以，她不必谢我。然而我还是笑纳这一声谢，毕竟可以想见她会是来日王府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她待见我，我手上筹码，又多一层，就是这样。听得她自报姓名，左宜？心中颇有些震撼）
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左宜可知，九爷乳名阿左？

（或许这桩缘分，真有些天赐味道了。如是想着，撮合他们的决心便又笃定几分。弯了眉眼道）
还是等你们见了再聊吧，时候不早，我先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