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若是知道了,肯定磨不过毅武那个孩子,难道,还要我再避开他一次么”
“我……不是……”
“夫人,您的心意我清楚,你还是先回去吧,毅武是个孝顺的孩子,若见不到你,会着急的”
“子凡,你……一定要叫我夫人么”
“往事已矣,夫人不必再伤怀了,此一别以后必不会再见,夫人保重”
“是我欠了你的,无论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
“夫人言重了,这些原本就是我欠你的,也应该还了,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要还给夫人”
“什么”
关美英正疑惑时,琴儿手中捧着一匹红绸出现,嫣红夺目的江南苏绣,盘着精致的龙凤呈祥金线绣纹,是十几年前很是流行的嫁衣用料,那匹布,曾做过她的嫁衣,嫁给程子凡之时她亲手裁制的嫁衣,后来,却嫁给了佟二全,苍天无眼,造化如此弄人,情何以堪。
“日后,毅武成亲之时,也当做我送的一份新婚贺礼”
“爵士……”
“夫人便带毅武收下吧,算是我最后一番心意”
“毅武那孩子,怕是……”
“毅武若不喜欢,夫人留下就好,那,原本就是夫人的嫁衣”
古清生低低说完最后几个字,再也未看关美英一眼,回身盯紧壁炉中熊熊火焰,半晌无话。
关美英定定盯着红绸,终是轻手接下,再望一眼那清瘦的背影,缓缓离去。
听得那脚步声渐远,古清生笔挺的身形轻晃一下几乎软倒,三哥一步上前扶住,疾声轻唤“先生”
“三哥,我没事,你去安排一下,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先生……”
“三哥,去吧,我已经答应她了,不能不走”
毕老三沉默许久,哑着嗓子问道“那先生想去哪里”
“去哪儿”古清生一怔,低低重复一句,苦笑愈浓,天下之大,竟没有我容身之处了么,片刻,轻叹一声,应道“三哥和琴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先生,她早已经不爱你,你这又是何苦,我现在就去杀了那小子,看他再敢乱来”
爵士拦也不拦,只说一句“三哥,连你也要逼我么”
毕老三蹙然停步,一双眸子阴沉的仿佛滴出水来,先生,这辈子,你究竟还有受多少苦。
三日后,关美英收到一封没有署名、没有地址的来信,缓缓抽出洁白的信纸,仅有寥寥几个小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靡靡”
一刹那,美丽的眸子噙满热泪,离别容易,归来难,故人征路许多长,子凡,子凡,你终是失望了么,是绝望了么,再也不会回来了么,是我一手推开了你,我们,终于还是错过了,子凡,子凡……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关美英两鬓斑白,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膝上坐着幼龄的小孙女,依依呀呀的唱着学堂新教的曲子,一首古老漫长的清韵诗谣。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靡靡。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天地悠悠,我心纠纠 此生绵绵,
再无他求 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来世他生,来世他生,无尽无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小孙女不懂,为何自己一开口,原本笑意满满的奶奶就忽然泪流满面,那泪水好像下雨一把,自己怎么去抹,也抹不完。
子凡,原本,你留下那句不是什么诗经,不是小雅,而是诗谣,是要与我相约来世,我竟然从来不知道。
子凡,我几乎都忘记了你的模样,来世,再如何相认,难道我们注定是要生生世世都错过的么,子凡,子凡,我好想你,好想。
子凡,原来,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阴阳相隔、生离死别,而是生死不欠,生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