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好衣,又检查了遍门闩,紧紧的,这让她安心。雨丝轻打在发上,透心地凉,侧屋响起李妈的鼾声,人老了就是这样罢,她从不怪。
二月红这趟远门已出了三个月,算着日子该是今儿个回来,他每隔段时日都要带着戏班子出去一趟,但不知怎的,这回时间格外地长。一个月前二月红托熟识的送了封家书,说的大概是注意身子少要出门的话,又说了约是何时的船云云,终是让她的心宽了几分。
她打小就给爹的面摊子打下手,不比那些名门闺秀,因此识字不多,二月红教过她一些,无奈她愚笨,记不下多少。所幸对门邻居曾是私塾的先生,能书会画,于是烦他复述了信里的内容。邻居家的大姐是北方嫁过来的,心直口快又热情,拉着她连声叮嘱那起身的饺子落身的面可不能含糊。男人啊,任他在外面受了多少罪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不求别的,回来能有个地儿歇歇脚,再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那就比什么都好。
所以她一早起来就准备了几个小菜,虽说不上精致但也爽口,款款地放在那儿,红的绿的煞是好看。至于面,更是她精心选的材料,却也不急着下锅,因为阳春面对温度挑剔的很,凉了,可就没了那种味道。
眼看准备工作到一段落,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把手在围裙上擦擦。窗外雨幕朦胧着,唯有后院几只接水的缸子还能看出隐约的影子。
她忽地咳起来。声音在冰冷的屋里响得可怖,只好掩嘴快步走出去,靠在房前的楹柱上止不住地咳着。冷气一进肺里,立马生生地疼,却又苦于无法停止喘息,折磨得她撑不住身子,差点将要摔下来。等到咳嗽渐渐止住了,呼吸也平稳,已出了一身的汗。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她四下听了一会儿,李妈的鼾声还很分明,只是小儿子似乎在房里呓语着什么,翻个身继续沉沉地睡了。她这才放下心,几声轻咳又难以抑制地漏出来,但随后便消失在渐大的雨声里。
她倚在门边,看着水缸里自己模糊的影。昔日好看的柳叶眉因为生病而变得有些浮肿,眼圈也暗着,显出一副憔悴的样子。自己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是知道的。开春二月红去药房给她抓的几服药早就吃完了,但她没对他说。药价太贵。
草草收拾好灶台,她抬头望着天色。天还阴着,见不到一点儿光亮,这种日子是没人出来做买卖的。这倒也好。她想着,伸手拿了竹骨伞,抬起门闩推开,街上没人,只有雨没了命地下。
她有更重要的事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