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此刻已经升起来了,笼着整座北邙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我尽量缩起身子来减小占地面积。那口棺材此刻正压在我身边的草皮上,以缄默的姿态。
那人此刻正在这片空地中心用一柄小型折叠锹翻土,春生时分冻土尚未化开,铁锹敲击在上面发出金石般铿然的声音。有些冰块已经松散,很容易就挖出来,有些却是固如磐石,男人便是狠命地敲,甚至就穿着单薄工装整个身子伏在冰冷的土地上,泥渣冰碴沾了满头满脸也不顾,疯狂地试图用体温融化坚冷。
我心有不忍却是无以为劝,心里纠纠结结进出几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抓起另一把锹准备帮忙,却又是被他一眼瞪了回来,“我自己来。”声音依旧冷漠,“哪儿凉快待哪儿”的意味顿时溢于言表。
一种莫名委屈的情绪开始在心里升腾起来,郁郁涩涩的,却找不到任何依托。
虽然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理由怪他。,可这种滋味,嗨,可是真不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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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四周的爆竹声稀稀落落地响了起来,空地上一个土穴才算是基本成型,那人喘着气,满身狼籍地从下面跳上来。他头顶上还在冒着蒸汽,肩膀上血渍和泥污调和出奇异的色泽。我怔怔地看他简单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便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知道他是要来搬木棺,有了前两次被拒绝的经验,我识相地挪开了身子,他也不看我,木着一张脸一步步扛住棺材走到挖好的墓穴边,自己先纵身跳下去,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把木棺挪进来。整个过程里他的表情是凝固的,但我却丝毫没有觉得僵硬,这一点很奇怪,只是我当时也未曾在意。现下想起来,才恍然大悟。
那个人虽然有张雕塑般的脸,却同时有双极其生动的眼睛。而里面盛满的东西,是维护神祉的虔诚。
像忠实的信徒看待自己的神灵一般的敬重和诚挚,这样笃定的目光出现在他身上,我竟然觉得无比和谐
于是我一边看着他填土,一边开始在心里勾勾画画,想象着眼前这人的身世和经历,我实在是好奇,要有怎样的过往,才能磨砺出这样的神情?
反正,这是个人物。
然而我差点忽略了就是再怎样强韧的精神也抵不过这幅血肉之躯,在填平最后一抔土时,男人多时起便在打颤的双腿终于一软,跪倒在了新翻出的土色上。
我来不及多想,冲过去扶住了他,然而在看到他伤口的刹那我愣住了。
那是怎样的伤呵,绳索磨开了皮肤便向着肉里一丝丝地加深,直到抵达了白骨才肯罢休。泥泞混入伤口深处,触目惊心。
一腔的话全部堵在喉间再也无法吐出分毫,他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臂,抬起眼来看我,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放开,我没事”这样决然的字样,让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是这样的眼神。
是这样的。男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