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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雪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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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还在下着雪。
薛紫夜坐在黑暗里,侧头倾听着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感觉到手底下的人还在微微发抖。过了整整一天,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反抗也逐步的微弱下去。
她站起身,点燃了一炉醍醐香。醒心明目的香气充斥在黑暗的房里,安定着狂躁不安的人。
过了很久,在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清醒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出过激的行为,不知道是觉得已然无用还是身体极端虚弱,只是静默的躺在榻上,微微睁开了眼睛,望着黑暗中的房顶。
“为什么不杀我?”许久,他开口问。
她微微笑了笑:“医者不杀人。”
“那为什么要救我?我没有回天令。”他茫然地开口,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是药师谷的神医。”
“嗯。”她点点头,“我也知道你是大光明宫的杀手。”
她在黑暗中拿起了一个白玉面具,放到了自己脸上——那是她派人搜索了谷外冷杉林后带回来的东西。而那边的林里,大雪掩埋着十二具尸体。通过霍展白的描述,她知道这是昆仑大光明宫座下的十二银翼杀手。
而率领这一批光明界里顶尖精英的,就是魔教里第一的杀手:瞳。
——那个传说中暗杀之术天下无双,让中原武林为之震惊的嗜血修罗。
她在黑暗里带上他的白玉面具。在她将面具覆上脸的刹那,他侧头看了一眼,忽然间霍地坐起——闪电般地伸出手来,在她来不及反应之前抓到了那个面具!
然后仿佛那个动作耗尽了所有的体能,他的手指就停在了那里,凝望着她,激烈地喘息着,身体不停发抖。
“你究竟是谁?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他望着面具上深嵌着的两个洞,梦呓般地喃喃,“好像……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方才他在冰湖之上顿住了手,就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一双眼睛!
薛紫夜却微微笑了起来——已经不记得了?
或许他认不出她的脸,但是她的眼睛,他应该还记得吧?
她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按下,放回了被子下:“我也认得你的眼睛。”
瞳在黑暗里不做声地急促呼吸着,望着面具后那双眼睛,忽然间感觉头又开始裂开一样的痛。他低呼了一声,抱着头倒回了榻上,然而弥漫全身的杀气和敌意终于收敛了。
“你放心,”他听到她在身侧轻轻地说,“我一定会治好你。”
“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被一直关在黑暗里。”

第二轮的诊疗在黑暗中开始。
醍醐香在室内萦绕,她将银针刺入了他的十二处穴位。
令人诧异的是,虽然是在昏迷中,那个人身上的肌肉却在银针刺到的瞬间,下意识地发生了凹陷,穴位在转瞬间移开了一寸。
——乾坤大挪移?
薛紫夜惊诧地望着这个魔教的杀手,难怪霍展白都会栽在这个人手上。可是……昔年的那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会变得如今这般?
她微微叹了口气,盘膝坐下,开始了真正的治疗。
无论如何,不把他脑中的病痛解除,什么都无法问出来。
这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所要愈合的,并不是身体上的伤。要如何治疗瞳术引发的混乱和癫狂,她尚未有过任何经验。迟疑了许久,终于暗自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就试试和瞳术同源的“观心”吧!
观心乃是“治心之术”,用于癫狂及失忆之症。
在银针顺利地刺入十二穴后,她俯下身去,双手按着他的太阳穴,靠近他的脸,静静地在黑暗里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开口:“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那个人模糊地应了一声。醍醐香的效果让瞳陷入了深度的昏迷,眼睛开了一线,神智却处于游离的状态。
“你叫什么名字?”她继续轻轻问。
“瞳。”他身体动了动,忽然间起了痛苦的抽搐,“不,我不叫瞳。我叫……我叫……我想不起来……”
第一个问题便遇到了障碍。她却没有气馁,凝视着,缓缓开口:
“是不是,叫做明介?”
手底下痛苦的颤动忽然停止了,他无法回答,仿佛有什么阻拦着他回忆。
“明介……”他喃喃重复着。
“明介,你从哪里来?”她一直一直地凝视着他半开的眼睛,语音低沉温柔。
从哪里来?他从哪里……他忽然间全身一震。
是的,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地方,还有终年黑暗的屋子。他是从那里来的……不,不,他不是从那里来的——他只是用尽了全力想从那里逃出来!
他忽然间大叫起来,用手捂住了眼睛:“不要……不要挖我的眼睛!放我出去!”
那一瞬间,血从耳后如同小蛇一样细细地蜿蜒而下。他颓然无声地倒地。


1楼2013-01-06 00:15回复
    沫儿的病是胎里带来的,秋水音怀孕的时候颠沛流离,又受了极大打击,这个早产的孩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根本不可能撑过十岁。即便是她,穷尽了心力也只能暂时抱住那孩子的性命,而无力回天。
    但是那时候她刚执业,心肠还软,经不起他的苦苦哀求,也不愿意让他们就此绝望,只有硬着头皮开了一张几乎是不可能的药方——里面的任何一种药材,都是世间罕见,江湖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珍宝。
    她只是给了一个机会让他去尽力,免得心怀内疚。
    ——因为那个孩子,一定会在他风尘仆仆搜集药物的途中死去。
    然而,她没有想到一年年的过去,这个人居然如此锲而不舍不顾一切的追寻着,将那个药方上的药材一样一样的配齐,拿到了她面前。而那个孩子在他的精心照顾下,居然也一直奄奄一息地活到了今天。这一切在她这个神医看来,都不啻是一个奇迹。
    这个世间,居然有一个比自己还执迷不悟的人么?
    她微微叹了口气。如今……又该怎生是好。
    到了现在再和他说出真像,她简直无法想象霍展白会有怎样的反应。
    “好痛!你怎么了?”在走神的刹那,听到他诧异地问了一声,她一惊,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将刺在他胸口的一根银针直直按到了没尾。
    “啊呀!”她惊呼了一声,“你别动!我马上挑出来,你千万别运真气!”
    霍展白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八年来,他从未见过这个骠悍的女人如此惊惶失措。他内心有些不安: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却不肯说出来。
    认识了那么久,他们几乎成了彼此最熟悉的人。这个孤独的女子有着诸多的秘密,却一直绝口不提。但是毕竟有一些事情,瞒不过他这个老江湖的眼睛:比如说,他曾不止一次的看见过她伏在那个冰封的湖面上喃喃说话,而湖底下,封着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
    他在一侧遥望,却没有走过去。
    他甚至从未问过她这些事——就像她也从未问过他为什么要锲而不舍的求医。
    八年来,他不顾一切的拼杀。每次他冲过血肉横飞的战场,她都会在这条血路的尽头等着……他欠她那么多。
    自己的心愿已然快要完结,到底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为她做点什么?
    “嗯,我说,”他看着她用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挑开口子,把那枚不小心按进去的针重新挑出来,忍着痛开口,“为了庆祝我的痊愈,今晚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薛紫夜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脸色极疲倦,却忽地一笑:“好啊,谁怕谁?”

    天黑之前,在赴那个赌酒之约前,她回了一次秋之苑。
    重重的帘幕背后,醍醐香萦绕,有人在沉沉昏睡。
    脑后的血已经止住了,玉枕穴上的第一根金针已经被取出,放在一旁的金盘上。尖利的针上凝固着黑色的血,仿佛是从血色的回忆里被生生拔出。
    黑暗如铁的裹尸布一样将他层层裹住。
    幻象一层层涌出。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是……他来的地方么?
    手脚都被吊在墙壁上,四周没有一丝光。他抱着膝盖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感觉脑袋就如眼前的房子一样一片空白。没有人来看他,这个小小的冰冷的木屋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外面隐约有同龄人的笑闹声和风吹过的声音。
    那里头有一个声音如银铃一样的悦耳,他一侧头就能分辩出来:是那个汉人小姑娘,小夜姐姐——在全村的淡蓝色眼眸里,唯一的一双黑白眼睛。
    在被关入这个黑房子的漫长时间里,所有人都绕着他走,只有小夜和雪怀两个还时不时的过来安慰他,隔着墙壁和他说话。那也是他忍受了那么久的支撑力所在。
    “别烦心呢,病人是不该乱走的,”她的眼睛从墙壁的小孔里看过来,一闪一闪,含着笑意,“明介,你很快就会好了,很快就可以出来和我们一起玩了!”
    是么……他很快就好了?可是,到底他得的是什么病?有谁告诉他他得了什么病?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小孔后的那双的眼睛。好多年没见,小夜也应该长大了吧?可是他却看不见。他已经快记不得她的样子,因为七年来,他只能从小洞里看到她的那双眼睛:明亮的,温暖的,关切的——
    自从他七岁时杀了人开始,大家都怕他,叫他怪物,只有她还一直叫自己弟弟。
    外面的笑语还在继续,吵得他心烦。她在和谁玩呢?怎么昨天没来和他说话?现在……外头又是什么季节了?可以去冰河上抽陀螺了么?可以去凿冰舀鱼了么?都已经那么久了,为什么他还要被关在这里?
    他有没有做错事!他要出去……他要出去!
    因为愤怒和绝望,黑暗中孩子的眼睛猛然闪出了奕奕的光辉,璀璨如琉璃。
    “嘎吱——”旁边的墙壁裂开了一条口子,是活动的木板被抽出了,随即又推送了回来,上面放着一条干鱼和一碗白饭,千篇一律。
    “小怪物,吃饭!”外头那个人哑着嗓子喝了一声,十二分的嫌恶。
    那是鹄,他七年来的看守人。
    从六岁的那件事后,他被关入了这个没有光的黑房子,锁住手脚钉在墙壁上,整整过了七年。听着外面的风声和笑语,一贯沉默的孩子忽然间爆发了,忽地横手一扫,所有器皿丁零当啷碎了一地。
    “小怪物!”看守人隔着墙壁听到了里头的声音,探头进来,瞪着他,“找死啊?”
    然而,那一瞬间,只看得一眼,他的身体就瘫软了。
    黑暗里,眼睛牢牢地贴着送饭的口子往外看,孩子用力摇晃着锁链,爆发出了怒吼:“我要出去!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该死的,放我出去!”
    随着他的声音,瘫软的看守人竟然重新站了起来,然而眼神和动作都是直直的,动作缓慢,喀嚓喀嚓地走到贴满了封条的门旁,拿出了钥匙,木然地插了进去。


    3楼2013-01-06 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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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来的光刺痛了黑暗里孩子的眼睛,他瑟缩了一下,却看到那个凶神恶煞的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俯身,解开他手足身上的锁链。
      咦,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连眼神都发直?
      然而十三岁的他来不及想,只是欢呼着冲出了那扇禁闭了他七年的门,外面的风吹到了他的脸上,他在令人目眩的日光里举起了手臂,对着远处嬉戏的同村孩子们欢呼:“小夜姐姐!雪怀!我出来了!”
      管他呢,鹄这种坏蛋尽管去死好了,他自由了!
      但是,就在他这个狂喜的念头闪过的刹那,听到了背后房间内传来了一声惨叫。
      他惊骇地回头,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那个摩迦鹄,居然将铁质的钥匙一分分插入了自己的咽喉!他面上的表情极其痛苦,然而手却仿佛被恶魔控制了,一分一分的推进,生生插入了喉间,将自己的血肉扭断。
      他惊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门外的地上,揉着自己的眼睛。
      不会吧?这、这应该是幻觉吧?
      鹄怎么会忽然间做出这种行为……就像当初驿站里那两个差役一样,自己扼住自己的脖子,活活把自己扼死!
      难道……就是因为他一句下意识说了一句“去死”?
      “啊!杀人了!怪物……怪物杀人了!”远处的孩子们回过头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一起尖叫起来,你推我挤踉踉跄跄的跑开了。那个汉人女孩被裹在人群中,转瞬在雪地上跑的没了踪影。
      小夜……小夜……我好容易才跑出来了,为什么你见了我就跑?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想追出去,忽然间后脑重重挨了一下,眼前骤然黑了下来。
      “死小子,居然还敢跑出来!”背后有人拎着大棒,一把将他提起。
      他被拖入了族里祠堂,有许多人围上来了,惊慌地大声议论:“上次杀了官差的事好容易被掩下来了,可这次竟然杀了村里人!这可怎么好?”
      “族里又出了怪物!老祖宗就说,百年前我们之所以被从贵霜国驱逐,就是因为族里出过这样一个怪物!那是妖瞳啊!”
      “大家别吵了。其实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啊……上次杀了押解的官差也是不得已。”有一个老人声音响起,唉声叹气,“但是如今他说杀人就杀人,可怎么办呢?”
      “族长,你不能再心软了,妖瞳出世,会祸害全族!”无数声音提议,群情汹涌,“看来光关起来还不行,得挖了他的眼睛,绝了祸害!”
      老人沉吟着,双手有些颤抖,点了几次火石还点不上。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摩迦一族因为血脉里有魔性而被驱逐的传说是假的,然而不料在此刻,在一个孩童的眼眸里,一切悲剧重现了。
      居于深山的摩迦一族,眼睛虽然呈现出中原和西域都不曾有的淡蓝和深黑,但平日却没有丝毫异常——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曾经出过杀人于一个眼神之间、导致贵霜全国大乱的恶魔。
      “爷爷,不要挖明介的眼睛,不要!”忽然间有个少年的声音响亮起来,不顾一切地冲破了阻拦,“求求你,不要挖明介的眼睛!他不是个坏人!”
      “雪怀,大人说话没你的事,一边去!”毫不留情的推开宠爱的孙子,老人厉叱,又看到了随着一起冲上来的汉人少女,更是心烦,“小夜,你也给我下去——我们摩迦一族的事,外人没资格插手!”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外来的汉人女孩,明介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给我先关回去,三天后开全族大会!”
      在睁开眼睛的瞬间,黑暗重新笼罩了他,他拼命摇晃着手脚的锁链,嘶声大喊。
      不要挖我的眼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明介。”背后的墙上忽然传来的轻轻的声音。
      他狂喜地扑到了墙上,从那个小小的缺口里看出去,望见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夜姐姐!是你来看我了?”
      “那些混帐大人说你的眼睛会杀人,可为什么我看了就没事?”那双眼睛含着泪,盈盈欲泣,“你是为了我被关进来的——我和雪怀说过了,如果、如果他们真挖了你的眼睛,我们就一人挖一只给你!”
      从洞口看出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泪水滑落。
      他看得出神。在六岁便被关入黑房子,之后的七年里他从未见过她。即便是几天前短暂的逃脱里,也未曾看清她如今的模样——小夜之于他,其实便只是缺口里每日露出的那一双明眸而已:明亮,温柔,关怀,温暖……黑白分明,宛如北方的白山和黑水。
      小夜姐姐……雪怀……那一瞬间,被关了七年却从未示弱过的他在黑暗中失声痛哭。
      你,从哪里来?
      黑暗中有个声音冥冥问他。明介,你从哪里来?
      假的……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过是坠入了另一个类似瞳术的幻境里!
      在那个声音响彻脑海的刹那,在双明眸越来越模糊,他在心里对自己大呼,极力抵抗那些连翩浮现的景象。是假的!绝对、绝对不要相信……那都是幻象!
      “明介,明介!”耳边有人叫着这样一个名字,死死按住了他抓向后脑的双手,“没事了……没事了。不要这样,都过去了……”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双明亮的眼睛,黑白分明。


      4楼2013-01-06 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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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一个转身后轻轻落回了榻上,对着她微微躬身致意,伸过了剑尖:剑身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二朵盛开的梅花,清香袭人。
        “紫夜,”他望着她,决定不再绕圈子,“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请务必告诉我。”
        那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薛紫夜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好好的一树梅花……真是焚琴煮鹤。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其实真的很厉害?”
        他撇了撇嘴:“本来就是。”
        “好。”她干脆的答应,“如果我有事求你,一定会告诉你,不会客气。”
        “一定?”他有些不放心,因为知道这个女子一向心思复杂。
        “一定。”她却笑得有些没心没肺,仿佛是喝得高兴了,忽地翻身坐起,一拍桌子,“姓霍的,你刚才不是要套我的话么?想知道什么啊?怎么样,我们来这个——”她伸出双手比了比划拳的姿式:“只要你赢了我,赢一次,我回答你一件事,如何?”
        来不及多想,他就脱口答应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悔青了肠子,因为想起一则江湖上一度盛传的笑话:号称赌王的轩辕三光在就医于药师谷时,曾和谷主比过划拳,结果大战三天后只穿着一条裤衩被赶出了谷,据说除了十万的诊金外,还输光了多年赢来的上百万身家。
        “那好,来!”见他上当,薛紫夜眼睛猫一样的眯了起来,中气十足地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喝,“三星照啊,五魁首!你输了!——快快快,喝了酒,我提问!”
        ………………
        那一场酒究竟喝了多久,霍展白已经记不得了。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风转冷,天转黯,庭里依稀有雪花落下。旁边的炉火还在燃烧,可酒壶里却已无酒。桌面上杯盏狼藉,薛紫夜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同侧的榻上,正趴在案上熟睡。
        仗着学剑出来的耳目聪敏,他好歹也赢了她十数杯,看来这个丫头也是不行了。
        但是……但是……他仰起沉重的脑袋,在冷风里摇了摇,努力回想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酒,被一个接一个的问了许多问题。那些问题……那些问题,似乎都是平日里不会说出来的。
        “为什么不肯接任鼎剑阁主的位置?墨魂剑不是都已经传给你了么?”
        “因为……那时候徐重华他也想入主鼎剑阁啊……秋水来求我,我就……”
        “原来是为了女人啊!可是,好像最后老阁主也没把位置传给那个姓徐的呀?”
        “那是第二个问题了。先划拳!”
        “九连环啊……满堂红!我又赢了!你快回答嘛。”
        “呃……因为……阁里的元老都不答应。说他为人不够磊落宽容,武学上的造诣也不够。所以……老阁主还是没传位给他。”
        “哦……来来来,再划!”
        她问得很直接很不客气,仗着酒劲,他也没有再隐瞒。
        何况,沫儿的药也快要配好了,那些事情终究都要过去了……也不用再隐瞒。
        他的生平故事,其实在中原武林里几乎人人皆知:
        他本是天山派的大弟子,天资过人,年纪轻轻便成为武林中有数的顶尖好手,被鼎剑阁南宫老阁主钦点入阁,成为鼎剑阁八大名剑之一。十五岁起,他就单恋同门师妹秋水音,十几年来一往情深,然而秋水音却嫁给了鼎剑阁八大名剑的另一位:汝南徐家的徐重华。
        他是至情至性之人,虽然伤心欲绝,却依然对她予取予求,甚至为她而辞去了鼎剑阁主的位置,不肯与她的夫婿争夺。
        然而被长老们阻拦,徐重华最终未能如愿入主鼎剑阁,性格偏狭激烈的他一怒之下杀伤多名提出异议的长老,叛离中原投奔魔教大光明宫。
        他奉命追捕,于西昆仑星宿海旁将其斩杀。
        从此后,更得重用。南宫老阁主几度力邀这个年轻剑客入主鼎剑阁,却均被婉拒。
        “为什么当初……你要主动请求去追捕他呢?”喝得半醉时,那个女人还有这样灵敏的头脑,醉醺醺地问,“那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又不是、又不是不知道。”
        他苦笑着,刚想开口说什么,充满了醉意的眼神忽然清了清,重新沉默。
        “秋水求我去的……”最终,他低下头去握着酒杯,说出了这样的答案,“因为换了别人去的话……可能、可能就不会把他活着带回来了。他口碑太坏。”
        “可是……你也没有把他带回来啊……”她醉了,喃喃,“你还不是杀了他。”


        6楼2013-01-06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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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挽尊←_←虽然我不看这种小说o(╯□╰)o


          IP属地:上海来自手机贴吧8楼2013-01-06 0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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