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排位赛阿尔伯特公园赛道的上空略显灰暗,云层并不厚实也不算薄,太阳隐身其后,光芒并不耀眼。黄子韬坐在停在P房的车里看着面前挂着的显示屏有点紧张,首秀在即,一切看起来都不太坏反而开始担心自己的表现是否能合格。吴世勋刚刚从后面工作间走出来,看着早已准备就绪坐进车里的黄子韬笑了笑,过去拍了拍他的头盔说,别紧张啊,看着跑就行了。
黄子韬还记得吴世勋F1首秀后的赛后采访,当时有个记者问他是否紧张,吴世勋笑笑说,我就是为了开车而来的,有什么好紧张的?黄子韬那时候觉得吴世勋真是个大神,自己也要向他那样淡定,结果事到临头了发现这种事真的是性格使然,或许是吴世勋嘴硬没有承认,反正不紧张真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李珍基是在第一节练习赛开始后五分钟放黄子韬出去跑第一个计时圈的,引擎开始嗡嗡作响的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了,透过头盔护目镜看出去是一片光亮,长长呼了一口气之后,黄子韬踩下油门之后按下P区的限速按钮滑出停车间。此时的吴世勋也坐到了座舱里,头盔没有带上,只戴了个头套微微后仰靠在后面他看见朴灿烈深蓝色涂装的RBR一号车和崔珉豪全红涂装的五号车迅速的从视野里掠过,再垂目看看面前方向盘上花花绿绿的按钮,心里有一点莫名其妙的被戳中,苏苏麻麻。
李珍基的一句“GO”从耳机里传来,吴世勋套好头盔,技师迅速的从四个轮胎上吧加热器拆下来。
两年了,这个围场变成什么样了?
缓缓开出停车间那一刻太阳突然从云层的缝隙里钻了出来,耀目的阳光登时照得鼻翼反射出一束束刺眼的光,在护目镜的遮挡下并未刺到眼睛,但是吴世勋还是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看得见P区的主看台上的车迷看到吴世勋的9号车缓缓开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铺天盖地而来,让吴世勋有些轻微的不适感,而且这种不适感一直延续到了他驶上赛道,直至第一节排位赛的最后一个计时圈也没有消散的趋势,一个小小的失误冲出赛道,吴世勋复出之后第一次排位赛就以这种有些尴尬仓促的方式结束了。
作为一个情商智商都合格的现代普通青年,往往不会对世界抱有什么非现实的美好幻想,所以它客观冷漠起来似乎也不是一件十分难以接受的事情,不过讽刺的是,它必然如你所愿没有那么好,也必然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
前世界冠军吴世勋复出首次排位赛第一节惨遭淘汰?挺糟糕了不是么,可是更糟糕的是他那个头一年窜上来的小队友黄子韬竟然扑扑腾腾一路跑下来压了崔珉豪、朴灿烈这俩冲着WDC去的大BOSS拿了个第三,卞白贤趴在P区的护栏上撑着脑袋咂咂嘴,觉得吴世勋挺惨的,不过随即一想他好像向来不在乎这些所谓舆论压力,倒也一身轻。
卞白贤会有那种想法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作为一个车手真正开车跑上赛道,即使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着这个赛事打转,他却从来都是个局外人,他的状态用《达洛卫夫人》里的一句话可以很精准的概括:像一把刀子,插入每件事物之中,同时又置身局外,袖手旁观。许多事他能剖开来看但不见得能真正领悟其间的百转千回。
吴世勋收了车例行公事的做了测试之后就去换了衣服,出来之后没有去控制台和李珍基做什么交流,也没有露出什么懊恼或者遗憾的神情,叼着一根冰棍慢悠悠的走出P区回到休息区,最终带着墨镜窝在一个长椅上晒着太阳打起了瞌睡。
所以他不知道同为两届世界冠军的朴灿烈和崔珉豪本赛季第一次排位赛收尾也相当的惨淡,崔珉豪在第二节排位赛的时候失误陷进了缓冲区的沙坑,最终退赛;而朴灿烈虽然进入了第三节可是只拿到了第六位,以往强势的SF和RBR意外的低迷。
歪在长椅上的吴世勋没有睡着,只是想起了自己初入F1的时候。从雷诺方程式直升F1,那时候无疑是他人生的顶峰,少年的心里难免骄傲到不可自持,但是一入围场才发现自身的渺小。他固然优秀,可是放在一群优秀的人里又是相对平凡的,平凡到几乎没有骄傲的资本。最开始的他并没有把这种改变放在眼里,自恃天赋过人我行我素,最后连吴亦凡这个从来放任他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那天吴亦凡把他叫回英国,两人一言不发的坐在老宅二楼的小客厅里,吴亦凡拿了瓶纯净水慢悠悠的一口一口的喝着,吴世勋盯着电视屏幕难得的觉得有些压抑不自在,来来回回的换着台。良久之后吴亦凡手里的瓶子空了,他站起身走到加湿器旁边,把瓶口对着加湿器的出雾口,不一会瓶子里就全是蒸腾的水汽,然后吴亦凡合上盖子随手把瓶子丢给吴世勋,从兜里掏出手帕轻轻的擦了擦嘴下楼了。
吴世勋不太明白吴亦凡的意思,伸手拿过瓶子愣了半天,回过神才发现里面满满一瓶子水汽早已消失不见,瓶子的内壁上结了一层细细的水珠,轻轻一摇瓶身,几个大滴子的沿着内壁缓缓滑落,瓶子里空空的,只剩下瓶底少许的几滴水。
吴世勋笑笑之后把瓶子丢进了垃圾桶。
那时候他才明白,就像吴亦凡想说的那样,天赋这种东西就像瓶子里的那团水雾,是虚的,人生如果只有它,终了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