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中往事】之董爷

董爷不是某种意义的【爷】，而是【董爷爷】的简称。那年我13岁，到柏垭中学上高中，母亲带着我找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董爷。母亲要我叫【董爷爷】，我很害羞，省略了一个字，就叫了【董爷】，从此一叫就是好几年。跟【董爷】这个称呼一起的，还有【何婆】。【何婆】这个称呼的来历也跟【董爷】一样，也是母亲要我叫【何婆婆】，结果被我省略了一个字。这两个称呼都一叫好几年。其实【几年】这种说法未必对，因为我大约记得，不知是九七年还是九八年，曾经回去叫了一次，如果是九八年的话，那就是叫了十年了。更加重要的是，这两个称呼到今天还留在心里。这意味着这个称呼已经24岁半，即将25岁了。
【今天的连载完。但愿这个帖子有人顶。期待ing……】

【并吧受挫，等了几天，看来得继续连载了。】
最后一次回到柏中看到董爷，大约是98年的时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董爷的白眉毛。眉毛是寿眉的样式，那年董爷应该72岁。人生七十古来稀，算得上是高寿了。但寿眉并没有给董爷带来更多的寿命，从那一次见过董爷之后，过两年回家，就听母亲说，董爷已经去了。何婆在董爷去后失去了在柏中待下去的动力，回到了农村里的儿子身边。何婆年轻时是农村户口，在跟母亲走的户籍制度之下，他们的子女都是农村户口。我只见过他们的大儿子，一个朴实憨厚的农民。他们有个儿子叫做“东娃儿”（或者冬娃儿），大约大我七八岁的样子，也曾经见过多次，因为那时在学校里读书。另外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们的两个孙女，一个叫永红，一个淑慧，似乎年龄都比我大，或者淑慧跟我差不多。那时候永红在柏中读高中，淑慧在一小读初中。董爷去后，不知他们有没有回过阆中，回过柏中。但那一天，董爷兴致很高，认识他多年，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陪着我逛了柏中的操场。当时柏中正在改造，是梅同俊老师任校长，当时还碰到了李太贵老师。董爷的兴致比较高，问了一些我的现状，也给了一些建议。当时我在祝愿董爷长寿，这样我每次回柏中，就能看见他了。但白眉毛也让我看见了岁月的刀锋。

这一次董爷对待我的态度明显跟从前不同。这种不同不是看法的不同，而是感情的不同。从前董爷看我的眼神，现在回忆起来，是一种慈爱的眼神。今天我看小孩子是什么眼神，那时候董爷就是什么眼神。而这一次董爷的眼神，则是一种带着欣喜，带着欣赏的眼神。就好像儿孙回到家里，忽然发现他长大了，然后心中就充满了喜悦的那种眼神。虽然带着默默的关注，但关注藏在了心里，偶尔表露一下。而更多，则是真正把我当做了一个到社会中打滚的人。我的金戈铁马他会感同身受，我的些小瑕疵他会故意忽略。十年之间，董爷第一次让我感到，他是我身边的一个老朋友。而这第一次，因为前面说过的原因，也就成了最后一次。

在外人眼里，当时董爷只是柏垭中学的“财神”。退休之后，董爷被安置在柏垭中学养老，因为搞活经济的原因，柏垭中学当时开了一个小店，董爷就负责开这个小店。作为一个退休的老教师，董爷童叟无欺。但这并不是董爷唯一的光芒。因为当时每个学校都有小店，负责开店的教师或者退休教师，如果要把店继续开下去，当然就要童叟无欺，这是最基本的商业道德。整个柏垭中学当时都在董爷的小店买东西，每年为学校创造大量的产值。所以学生都戏称董爷是柏垭中学的【财神爷】。即使财神又是爷，这个称呼实至名归。虽然看上去董爷过得很滋润，但也很辛苦。在所有学校开的小店中，董爷的店大约是唯一从早开到晚的。也就是只要有学生，董爷的店从不歇业，即使吃饭的时候，也是一边吃饭一边开店。董爷这是为了方便学生能够第一时间买到价廉物美的东西。他的小店比外面便宜一些。

董爷给大家的印象，首先可以想到的一个词，就是和善。这在我自己也是这个感觉。先前和善地看一个孩子，后来和善地看一个大人。做孩子的时候，也许有人跟董爷一样和善地看我，让我感到温暖。但做大人之后，能够像董爷那样和善地用尊重的目光来看我，迄今为止我都很少体会到。那是一种完全的平等的目光，由内而外的尊重，既不高高在下，也没有虚情假意，就仿佛我生来就应该被他那么尊重似的。而所有到董爷店里来的人，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都几乎会接收到董爷这两种不同的和善的目光。记忆中董爷似乎也发过一次脾气，是对谷兴富老师【他那个“谷”字读“yu”，四声】的儿子发的。谷老师教过我的语文，是那种深爱语文的老师。当时患了食道癌，不知现在是否还健在。也不知道谷老师的儿子当时是怎么惹恼了董爷，被董爷疾言厉色地斥责。听起来不是因为跟董爷本人的问题，而是涉及到父子俩的经济问题，大约是董爷不愿让谷老师的儿子代领谷老师的工资。那是高一的时候的事情，后来就没有见过董爷发脾气。他一直都那么和善。而当时，董爷似乎也没有穷追猛打，谷老师的儿子似乎也只是当时心里有气，后来就没有什么下文了。

俗话说，公不离婆，秤不离砣。说到董爷，就离不开何婆。而说到何婆，“公不离婆”这句话就得倒着说，变成“婆不离公”了。董爷和何婆都是盐亭人，年轻的时候，董爷作为知识分子，到阆中来教书。也不知道何婆是什么时候跟着董爷到了阆中的。总之董爷是“单位上的人”，而何婆当初是农村户口，也正因为如此，根据“孩子跟妈”的户口政策，他们的儿子才是农村户口。前面的记忆可能有所错误，dong娃儿可能是董爷和何婆的外孙，总之不管是孙子还是外孙，都是董爷和何婆的直系后代，当时dong娃儿还是农村户口。永红和淑慧应该也是。后来何婆跟着董爷到了阆中，就一直留下来了，直到董爷去世为止。而董爷去世之后，据说何婆又回到了盐亭，跟她的子孙们生活在一起。但我第一次看到董爷和何婆的时候，距离董爷的去世应该还有十年以上的时间，那时候董爷应该刚刚退休，好像是62岁。何婆要么也是62岁，要么是61岁。不知道董爷是什么时候调到柏垭中学的，在我出生前后，他应该还在任家山教书。而我第一次见到董爷和何婆，是13岁的时候。

之所以母亲会带我见到董爷和何婆，并不只是因为母亲曾经跟董爷是同事，当时在柏垭中学的曾经的母亲的同事还有很多，但母亲并没有带我见他们。而父亲在柏垭中学的同学如张天生老师等，他们也没有带我见，弄到同样跟父亲是同学的蒲娘（也就是张天生老师的爱人）有一次竟然因为我不认识她而生气了。母亲要带我见董爷和何婆，是因为在董爷和何婆这里，我会得到比较好的照顾。同事是有情谊的，但真愿意全心全意照顾同事的孩子的，并不多。而在愿意全心全意照顾好同事孩子的，董爷和何婆又是最优的选择。多年以后，我一直在思考，当初母亲做出这个选择的动机所在。或者换一种思考方式，董爷和何婆到底是在什么方面打动了母亲，让她把他们当做最值得信任的人。直到此刻我才找到答案。因为照顾同事的孩子，在董爷和何婆那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对于董爷和何婆的乐观，母亲深有体会。母亲常常在从前跟外婆谈到何婆的时候，总离不开何婆的那一段经典的台词：燕老师，燕老师，你七低银前银后，还梭七不就。这段台词是盐亭话，何婆的语速比较快，就像机关枪扫射一样。这段台词翻译过来就是：袁老师，袁老师，你吃得人前人后，还说吃不够。在母亲没有被后来的生活摧垮之前，她是跟董爷和何婆一样乐观的人。或者说，董爷那一代人的乐观，直接影响了母亲。只可惜后来母亲终究在岁月的浮沉中，离开了这些乐观的人群，而代之以严酷的岁月，于是母亲的乐观曾经丢失过，就算现在，她虽然恢复了乐观，但也丢掉了很多乐观的部分，她的乐观变得不完整了。
而在当时，何婆能够跟母亲这样说话，就因为她们都是乐观的人。幸运的是，何婆一路有董爷作陪，而母亲却在后来离开了他们的圈子。所以何婆的乐观一直保持到最后，而母亲却是今天的面目。

你是不是张斌哦。

董爷爷 就是我的爷爷，何婆婆就是我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