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法旨道:“吾有四句天言,汝当记取,终身佩受,勿忘于心,勿泄于世。”“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北幽南至睦,两处见奇功。”此四句天言的前两句,正是宋江的处世哲学,是宋江多年为吏,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总结,也是其左右逢源的制胜法宝。“宿”指以宿太尉为代表的老好人式的官员,遇到这样的官员,恭敬有嘉,再奉上重金,当然喜事多多。“高”指以高俅为代表的奸邪势力。“逢高不是凶”,高俅心黑手狠,害得林冲家毁人亡,宋江怎么产生出常人看来荒谬的看法呢?原因有二。一、和宋江交往的各色人等无一个不对其敬服,“都称他做及时雨”,不关什么样的人在他的抚慰下都能安静下来,至少他自己感觉是这样。如:第三十三回“每日又只是宋江使钱。自从到寨里,无一个不敬爱他的。”第三十六回 满县人见说拿得宋江,谁不爱惜他。都替他去知县处告说讨饶,备说宋江平日的好处。”第三十七回 “宋江身边有的是金银财帛,单把来结识他们;住了半月之间,满营里没一个不欢喜他。”这使对自己的手段信心满满,他相信金银加柔软的身段是万能的钥匙,没有大不开的门。二、宋江虽然打起了“替天行道”的旗号,却从没有提出过“剪除君侧元凶首恶”。清君侧意味把自己置于奸邪势力的对立面,宋江很清楚那是一条不归路。我们再来读一读宋江的词作《满江红》: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见碧水丹山,黄芦苦竹。头上尽教添白发,鬓边不可无黄菊。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统豺虎,御边幅;号令明,军威肃。中心愿平虏,保民安国。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这词下阕完全是天言的翻版,宋江一路走来,似乎信心依旧。“风尘障却奸邪目”甚妙,不是斩杀而是障目,障目之物唯有金银与柔软身段尔。于是我们看到了奇怪的狠得牙根直痒的一幕:
宋江“会集大小头领,都来与高太尉相见。各施礼毕,宋江持盏擎杯,吴用、公孙胜执瓶捧案,卢俊义等侍立相待。宋江开口道:“文面小吏……”第三日,高太尉定要下山,宋江等相留不住,再设筵宴送行,将出金银彩缎之类,约数千金,专送太尉,为折席之礼;众节度使以下,另有馈送。”(第八十回 )正是这“逢高不是凶”彻底撅断了林冲灵魂的脊骨,让人看到了“义”在“忠”挤压的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