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留下什么话来吗？”夏莉茫然地看着服务生。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服务生嘴角微微一抽，似乎在强忍着露出嘲笑的笑容，也许在他眼里，夏莉这是被人吃完抹嘴走人了。
夏莉点点头，挥挥手：“没事了，你忙去吧。”
她略显失落地走回房间，然后跪倒在红毛毯上，一张一张地将地上的画纸收起来，脑海之中似乎开始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想起自己吐了他一身，想起他脱光衣服准备进浴室时被自己拦住，想起他像是哄孩子一样哄自己。
其实昨晚哪怕发生了什么，夏莉也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她美眸凝视着每一张画纸右下角的那两个字，口中喃喃：“严楚……严楚……”
“鲁鲁修吗……真是个大傻瓜……”嘴角不由自主地绽放起美丽的微笑，似乎之前的痛楚和阴霾在这一刻尽数散去了。

“我靠，***是有病吧？”齐书棋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我，“她一晚上都睡在你的旁边，而你这个神经病就画了一晚上的画？！”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齐书棋无比鄙夷地说，“你说有什么问题？那么漂亮的美女，醉意熏熏，妩媚妖娆地睡在你的旁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有啊，谁说我没有反应？！”我激动地挥起手来，“不是控住了萝莉御姐才算男人好不好？”
齐书棋冷笑不止：“算了吧，就你这屌丝样，还控萝莉御姐呢，真是浪费啊，她叫夏莉是吧？又漂亮又有钱，标准的白富美啊，那么好的机会呀，就算她醒来以后会生气，但是你完全可以把问题都推在她喝醉的头上呀！”
“你以为我是你吗？满脑精虫，很多事情是不能用SEX来解决的行吗？”我不屑地反驳。

他看了齐书棋一眼，然后再愣愣地看着我，冷漠的表情始终如一，良久方才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不是男人。”
齐书棋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他大呼：“好好，难得小李子也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听见没有，你不是男人，连他都忍不住要喷你了！”
“你们两个都是什么思想啊？我只是不想破坏我心目中的美好，美，你们应该都能明白吧？当你见到一个无比完美的事物时，你们会忍心去破坏吗？”我咬着牙，不满地斥着他们两人。
“完美？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完美吗？你自己都不信吧？”齐书棋冷笑着，“你呀你呀，永远都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里，迟早有一天你会因为自己这种性格付出惨痛的代价的，在你以外的世界，理想是狗屁懂吗？”
“随便你怎么说。”我皱着眉，“你是写东西的，我知道我说不过你，但是我若是把理想都扔了，我才真的活不下去。”

咚咚咚！
我们的气氛显得有些僵硬，却在这一刻房门被敲响，我略显困惑，我们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认识的人上门才对，茫然许久之后，走去开门：“是哪位呀？”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高瘦的男子，带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大概三十多岁的模样，除了一个高挺的鼻梁之外，都没有任何的奇特之处，他的脸上带着昨晚熬夜和今天早起的疲倦表情，眼神也是早上特有的涣散。
他走入人群之后，那就是无人问津的路人甲，但是对于我而言，他就是最恐怖的魔神，他看着我那惊恐苍白的表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立刻问：“画稿呢？”
没错，他就是我那个百画大业的编辑路行，当初我没钱吃饭，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他给了我一条活路，但是要求苛刻，脾气暴躁的他，对我可从来没有过好脸色，我昨天的画还没画完就被齐书棋叫了出去，结果状况连连，我被滞留在了酒店里，这画稿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嗯……那个，路编辑啊，这么早，早餐吃了没啊？昨晚睡得可好呢？”
他皱着眉，一脸不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都挺好，不过也轮不着你来管吧？”
“是是是，你这么聪明，这种小事儿的确用不着我来询问。”我苦笑着。
“少说废话，画稿呢？是不是又没完成？”路行编辑直接了当地切入正题。
“画稿啊……”我轻咳了一声，不自觉地揉着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其实，我是可以解释一下的……”
路行鼻中哼了一声，然后摆摆手说：“算了你也不用解释了。”
我听完就觉得惊喜异常：“真的吗？路编我早知道你是对我最好的了，你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以后，也不用解释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呃？这话的意思是？”我困惑地注视着他。
“没错，你想对了，不用解释，以后也不用再画了，我可没兴趣和一个没恒心也没信誉的人合作。”路行如是说。
“编辑别呀，我这次真的只是意外，我昨晚来不及回来这才没赶上画稿的。”我激动不已，这可是我的吃饭活，若是丢了，我真不知道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意外？工作没有意外，本来我和你也没有任何的合约，当初看你可怜又刚好需要个画师才让你接了这个工作，说实在的，我们这个行业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像你这样的画师。”路行非常无情地说。

我面色惨白地望着他：“编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不会在出问题了，我若是丢了这个工作，我可就真的完了，别说我还想着实现梦想，就算活下去也不大可能，你不是说你很欣赏我对中国漫画界的梦想吗？我觉得我肯定会有机会的，只要……”
“只要什么？抱着你那空有的理想然后在这个没有任何机会的世界里自我陶醉？向你这样的人，我到哪里都是一抓一大把，想当漫画家？想要振兴中国动漫？你觉得可能吗？连你自己都不信吧？”路行冷笑不止。
我轻轻咬着下唇，路行编辑的话一向很毒，这我明白，但是我还是觉得，我无法忍受，这对于任何人都是由衷的侮辱，而且必须忍气吞声，除非我真的不想活了。

“是，我是不信……”我的拳头紧紧地攒着，“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画画的人，多得像是路边的野狗，但是，我还是想活下去，能不能达成理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理想还在，我就在……”
“说这些没用的已经太迟了，再见吧。”路行决然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我一咬牙，顿时扑向了正在转身的他，然后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哭嚎着：“不要呀，编辑我知道你最好了，我不能失去你呀，抱大腿求腿毛呀！”
“你干什么？放开我，我还要工作，你快放开！”路行气得半死，指着我怒吼。
“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呀，我上有老下有小呀。”
“你不是一个人在这城市吗？婚都没结，哪来的小？”路行怒视着我，想要挣脱开来，但是我抱得这么紧，除非他有大力金刚腿把我踹出去，否则想都别想！

我忙指着在屋里面的齐书棋：“你看呐，整天胡言乱语，就知道吹牛的半大孩子，还有……”
我又指向李枫楠：“还有他，你看他那张面瘫的脸呐，七老八十了连话都没力气说了，难道还不够惨吗？”
“你是疯了吧？少在这里放屁！”路行继续想要挣脱我的缠抱。
“编辑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呀！”
“你究竟想怎么样？难道为了这事儿，你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吗？！”
“不要了，活都快活不下去了，我要尊严来干什么？尊严算个屁！”我哭喊着，也把他的大腿抱得越来越紧。
“好啦！”路行怒喝一声，“行行行，给你机会行了吧？”
我惊喜地抬起头来看着编辑愤怒的面容问：“编辑，你是答应我了？你不会炒我鱿鱼啦？”
“你可以放开了吧？”

我急忙放开编辑的大腿，站起身来，欣喜无比：“我就知道路编是最好的了，您一定长命百岁呀！”
“好了，明天我再来拿稿子，两天的一起，你自己看着办吧。”他冷哼一声，整了整自己的西装，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见他走远，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我走进屋里，关上门，顿时大笑起来：“哇哈哈，就凭他也想跟我斗，想炒我？老子还靠着这个活命呢，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齐书棋和李枫楠都沉默不语地注视着，我得意地问：“你们两个怎么了？这是一副什么表情？难道这时候不应该大笑庆祝吗？”
李枫楠轻轻拨弄了一下手里的吉他，发出一阵幽幽的乐声，齐书棋在安静的气氛之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到我们房中的一台电脑前。

这是齐书棋买的一台二手电脑，如果没有电脑，他就没有写东西的地方，所以虽然他把自己赖以生存的手提电脑卖了，但是还是要配好兵器，长枪是没了，拿把锄头也比空手要好。
而我欣喜的表情也随着这份沉默和安静渐渐失去，我漠然地走到自己的画架前，拿起熟悉的半截铅笔，取过白纸，继续画着接下去的画稿，我的每一笔都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听说我现在为他们所绘的稿子，是帮一个知名漫画家漫画里的一些场景，没有什么重要的剧情，主要就是过场的不重要的建筑和人群，我相当于助手的角色，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漫画家和这部漫画。

齐书棋和李枫楠之后也再未说过一句话，他们和我一样一直呆在房里一整天，吃着干冷的面包，从白天的阳光一直换做了夜晚昏黄的灯火，我们屋里只有一盏黄色的白炽灯泡，照明程度总让人觉得有些模糊，不过可能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所以视力还算过得去。
我始终握着画笔，连一点休息都没有，而他们两个人也一样，齐书棋破天荒地今晚没有出去，这两天一直往外跑的李枫楠也一样，他们不知怎么了，像是不约而同地决定留在这里，齐书棋码着他的字，李枫楠拨弄着他的吉他和谱着乐谱。
一直到深夜，我才终于将所有的稿子都画完，明天编辑再来时，也就不会出现尴尬的场面，我伸着懒腰，转过头去。
齐书棋盯着屏幕，茫然不语，李枫楠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口中念念有词。

我站起身来，强挤出一丝微笑：“很晚了，怎么还不睡？还是说睡不着，有什么节目吗？”
齐书棋转过头来，他的眼球之中布满着血丝，让我看得心惊，而李枫楠则是伸手拨弄了一下琴弦，低迷如同沉吟般的歌声缓缓从他的口中响起：
这是没有理想的国度，这是哭干眼泪的酸楚。
我们失去了路，跌入黑色的湖。
这是燃不起光的江渡，这里找不到生的归途。
他们都是一片虚幻，却让我们趋之若鹜。
放下心中的苦，抹不去眼眸的痛哭，破碎的天幕，难道看不到一点生路？
放下嘴边之诉，从不见光影再填色，若是生活如此恐怖，何必让我度过三途？
不愿那落下的鸪，不愿那散去的雾，破碎的红布，也是我舞台的序幕。
世界，不是我怨你不公，是我的梦，还未将我倾覆。
……

忧伤、低沉而又动听带着一丝小小的沙哑，这就是李枫楠的歌声，在这个没有一丝生气的安静夜晚，没有一点生活希望的世界，没有一处活路的时空，他的歌就像是一把利剑，割开了这块遮蔽我们的黑布。
我面色有些苍白地抬起眼线，看着齐书棋和李枫楠问：“你们到底怎么了？以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样……”
“鼹鼠，我们什么都不剩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今天看到你抱着那个编辑的腿，叫着自己不要尊严的时候，我特别难受，我们真的活到绝路了吗？”齐书棋眼睛通红地看着我。
我低下了头，拳头紧紧地握着：“我不知道……”
“我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三个人最后会活成这样？”齐书棋抬起头看着头顶上带着一层黑圈的灯泡。

“死和做想做的事情，你选哪一个？”
我的笑容突然被大滴大滴的眼泪所覆盖，我的眼前已经彻底模糊，总是觉得自己应该最坚强，因为我在这样的生活已经多年，无所谓了，习惯了，可是事实上，我才是最脆弱的，我是个喜欢理想和梦境的人，可是当现实如同解剖出的尸体，血淋淋地凸显在我的眼前时，我再也无法承受，眼泪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我还没死，我没死，就有机会去做想做的事情，是不是？”我不甘心地询问着，虽然满是心虚。
“只要我对现实妥协，我总有机会找到梦想的路，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