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13岁时带土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阴沉沉的，连绵不断下着雨。
他偷偷躲在一棵老高老高的大树下面，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不远处的老师和卡卡西。
他们正站在一个墓碑前。
那个时候的卡卡西还是小小的，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又矮又瘦，他浑身湿漉漉，呆呆地站在雨中。
水门老师在一旁沉默地为他撑着伞。
带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一定让人开心不起来。
两人就这么站在雨中好一会儿，然后卡卡西突然开口了。他稚嫩的声音平淡却毫无波澜，听上去跟年龄一点都不相符。
“死后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老师？”
水门金色的头发被雨水浇得塌下来，看上去也黯淡了几分。
“……对不起，老师也不知道。”
“不过老师猜想，朔茂先生在那里也许会更快乐。”
“说不定那边没有战争，没有忍者，没有那么多仇恨…”
“……所以他才会想要去吧…”
——不是的。
别开玩笑了。人都死了又怎么可能….
他从梦中惊醒。
带土试着动了动身子，全身都疼，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低头看看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绷带，
他躺在木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病房空荡荡的，而在床头趴了个银色的脑袋。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带土想要伸手去摸摸，却一下子扑了个空。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连距离感都把握不好。
左眼眶里空荡荡的疼。因为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对了。
带土忽然想起来。他们在神无毗桥九死一生，而他为了救卡卡西被压在巨石下。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最终还是给救了回来。
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可他还活着。
趴在床头的银色脑袋动了动，卡卡西像是浑身一个激灵般，猛地抬起头来。
“……带土”
他看着卡卡西发白的嘴唇翕合着，浑身都抖得厉害。从他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带土猜想他八成是连着熬了好几天。
卡卡西的左眼有道尚未痊愈的伤口。他为保护带土失去了一只眼睛，然后带土又用自己那只还了回去。
外面一阵骚动，琳打头冲进来。
女孩子漂亮的小脸蛋上满是泪痕，鼻子红红的。看见带土，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哗啦啦地又下来了。然后她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又大又结实的拥抱，少女温暖柔软的肉体贴上来，让13岁的少年只觉得浑身直发烫。
水门跟在后面，他挂着一张疲惫又憔悴的脸，不过看上去好歹松了一口气。
“带土，你没事太好了。”
是啊，他居然活下来了，简直是个奇迹。他呆呆坐在病床上，满脑子都是诡异的不真实感。人们蜂拥而入，将小小的病房挤得水泄不通，大家捧着花朵，笑着祝福着他大难不死。就连曾经家族里那些最看不起他的人，这会儿也都过来了。他们都夸他终于长大了，而且成了个勇敢的英雄。
你是我们宇智波的骄傲。他们说。
带土被夸的飘飘然，然后忽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用眼角的余光去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银色的小脑袋埋没在人群中，几乎看不到了。过了好久探视的人散去得差不多，他才找到靠在门框上的卡卡西。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脸的苍白，瘦瘦小小的身子显得可怜兮兮。
“……对不起。”
他低下头。
带土活了下来。像奇迹一般活了下来。
虽然他右半身落满了伤，还失去了左眼，但他确实是活着的。
神无毗之战中他在绝境中开了写轮眼，那以后再没人管他叫吊车尾了。在这个年纪，第一次开眼就直接跳到双勾玉的，确实也不多。
战争打得如火如荼，宇智波家族能多一个写轮眼使用者——即使那只是个孩子——自然是件无可厚非的喜事。
族人们开心之余却难免哀叹，有人为他可惜，也有人感到愤恨。因为有个小偷窃取了上天仅仅赐给宇智波一族的礼物。

老有人劝他把那只右眼要回来，毕竟人的眼睛就两只，怎么就能这样随随便便送给别人呢？每到这个时候带土都笑笑，
“那是我自愿给他的，既然作为晋升上忍的礼物送出去了，又怎么能要回来。”
“更不要说他是为了救我才….”
族人小声地嘟囔，那你还为他差点命都没了呢。
是啊，带土在心里想。神无毗桥一战让他们的关系骤然微妙了起来。在这场血淋淋的战役之中，他们彼此亏欠，而这种亏欠感像一条无形的绳子，将两人牢牢缠在了一起。
我欠你的，你也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带土觉得他跟卡卡西相处的感觉变了。这个高傲的天才小朋友再不像从前那样，一天到晚没事就拿他开涮，吊车尾吊车尾地叫个不停。他们说话变得小心翼翼的，像是刻意回避着什么，让带土好一阵不习惯。
“唉我说，你现在怎么都不损我了啊？”带土嘴里叼了一根稻草，忽然转过头去问卡卡西。
任务结束后，他们肩并肩躺在村子西边的小山坡上休息。那里有一大片草地，到了秋天植物全都枯黄凋谢，小山坡就像铺上一条金灿灿的松软毯子。
卡卡西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
然后他陷入沉默，扭过头朝远方望去。
带土偷偷看卡卡西的侧脸，那眼睛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却留下一道深色的疤。
他闭上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薄薄的眼睑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轻轻晃动，银色的睫毛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真好看。
带土在心里由衷地赞美。
战争还在进行着，火之国本身战力就不足，因此即使是带土这种大病初愈的也得接着上战场。
三人小队比从前配合得更好了。带土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忍不住地高兴。卡卡西终于认可他了，他把他当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同伴。在写轮眼的帮助下，两人间变得无比默契。战斗时只要一个眼神，他们马上就能了解彼此的想法。
说来奇怪，虽然右眼窝空荡荡的，带土却从来不觉得自己看到的世界少了什么。
……硬要说的话，曾经这双眼睛所看到的，只是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世界就算再多彩也是孤独。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他，却得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那是两个人一起看到的世界。
战争残酷而无休无止。带土虽然开了写轮眼，却因为另一只眼睛的缺失而没法好好把握距离感。因此一开始执行任务时，他频频失误，总是搞得自己一身的伤。
卡卡西沉默地给他包扎，眼睛里满是歉疚，以及更多带土看不明白复杂感情。
“我把眼睛还给你吧。”
他老是这么说
“你开什么玩笑呢笨卡卡。”带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都说了是送你的礼物了。”
“……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可要不起。”
“要的起也得要，要不起也得要。”
“你这是无理取闹，哪有人把眼睛当礼物送的。”
“我还就愿意怎么了？”
卡卡西继续给他绑绷带，带土还记得他那个时候的神情：明明只是个屁大点的孩子，却跟个大人似地一脸严肃。
“我已经跟医疗班联系过了，等你这次伤好的差不多了，就做手术。”
“……你敢!”
带土气得从病床上蹦起来，然后给卡卡西猛地摁回去。
“你要是还给我，咱么就别做朋友了！”
“……”
“…吊车尾的你懂什么。”
“哼。”
带土双手抱在胸前，乖乖的躺回床上
“…是是是，大天才我是懂的没你多。”
“……但起码我知道，你要是再折腾自己，早晚两只眼睛都得瞎了。”
最后带土换上了一只普通的眼睛。黑色的，虽然不会变红但至少能看东西了。
“你看，这不是挺好的？”
拆绷带那天带土笑着说，黑眼睛弯成两条小月牙。
卡卡西点点头，闷着没说话。
战争总能让孩子更快地成长，不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神无毗桥之战后的3年里，正值青春期的两人刷刷刷地就蹿高了几十公分。尤其是卡卡西，童年时期带土因为年龄而获得的那点身高优势，一转眼间就没了。
曾经又矮又瘦的卡卡西已经长得跟他们的水门老师差不多高，他身材修长而挺拔，虽然身形有点瘦削却不显柔弱。常年的训练让他浑身覆盖着结实紧致的肌肉，隐藏在那副年轻身躯下的，是惊人的爆发力以及钢铁一般的战斗意志。他已经将写轮眼运用的相当纯熟，甚至比某些宇智波的族人还要好。不过说到底那并不是他的东西，因此有时候对身体负担还是挺大。

战争还在进行着，并且一点消停的意思都没有。随着二人逐渐长大，他们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有一次撞见大任务，卡卡西用写轮眼用过头，那双眼睛就又出现了反噬的情况，而且比刚装上的时候还严重。
鲜血像泪水一样唰啦啦地流下来，把衣服染成一片鲜红，怎么都止不住。
他们躲在一个小山洞里，全队只剩下3，4个人，外头的敌人是他们的十倍都不止，进退不能。情况已经很糟糕了，更不要说主要战力之一还负了伤。
卡卡西捂着眼睛勉勉强强地笑，没事的，他说。
一会儿就没事了。
真的。
……还有你别哭了。
带土给吓坏了。虽然他已经长大，也不再是吊车尾。但一看到卡卡西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立刻就变回以前那个没用家伙了。
真是就这点出息。
带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跟那只眼睛说话。
我亲爱的眼睛啊，你快别闹了。
卡卡西虽然是个笨蛋，说话又难听又刻薄，但他真的是个好家伙。
所以眼睛啊眼睛，你一定要听他的话，不许欺负他，不许再让他难受了。
眼睛像是通了人性般地眨了眨，然后带土忽然觉得身体里一阵奇怪的热流，它在他身体里冲撞，最后硬生生地从自己的左眼里蹿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更多的东西。疲惫的身体里神奇地涌上了一波崭新的，从未感觉过的力量。
他抬头看过去，从卡卡西那只正在流血的写轮眼中，黑色的三勾玉消失了。
这双长在不同身体上的眼睛像是一对兄弟一样，在感觉到各自主人的危险时，同时进化成了万花筒的状态。
带土16岁那年的冬天特别长，天气反常的阴冷潮湿，迟迟不出太阳。然而寒冷的天气阻挡不了大家的好心情。12月以来火之国捷报频传，这场漫长战役似乎就快要到头了，而期待已久的和平终将伴随着那姗姗来迟的春天一并降临。
一场漂亮的胜仗后，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开了个小型派对。战争时期本身喜事就不多，好不容易有了个庆祝的理由，大家都借机放纵了一回。一群人喝得醉醺醺的，兴头一上来就玩起了国王游戏。只有卡卡西一个人看起来依旧紧张兮兮。15岁的少年一个人坐在远处紧皱着眉头，跟个小大人似地赶任务报告。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去撩拨一下。
游戏进行到后面几个前辈就越玩越过火。带土平日里跟大家打得都不错，因此轮到他的时候玩笑也就开得更大一些。
“带土君去亲一下黑桃k吧，要舌吻那种哦。”
“诶？”
他转头看了看坐在身旁的琳，少女因为酒精而变得酡红的脸蛋看上去柔软而光滑。那一头漂亮的黑发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万能的神啊，我的初恋就靠你保佑了！
祈祷完毕，带土偷偷瞄了一眼少女手中的牌。
……不是啊。他有些失望。
大家各自把手上的牌摊开，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黑桃k。过了一会儿人们像是意识到什么似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搞了半天原来是卡卡西君啊！”
银发的少年从任务报告中抬起头来，他懒懒地睁着一双黑眼睛，一脸无所谓。
“……无聊。”
说完他又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头的事。
大家都笑了，纷纷起哄让带土赶快亲。
“…算啦不太好吧这个。”
“有什么不好啊，别这么玩不起嘛。”
“……”
他看了一眼卡卡西，他还是垂着那个银色的脑袋，一动不动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打打闹闹似乎都和他没有关系。
“快去亲啦带土君。”
“就是啦，干嘛躲着啊，难道你心里有鬼啊。”
干嘛要躲着，难道你心里有鬼？
很多年后他总是在心里听见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带土想起神无毗桥战役后老是刻意躲避他眼神的卡卡西，想起他无端端陷入沉默的样子，想起他眺望远方时的侧脸——右眼上有一道深色的疤，而那银色睫毛随着呼吸颤抖着，被阳光镀上一层好看的金色。

下
“……不要！”
带土从梦中猛地惊醒，满身都是冷汗。
他总是睡不安稳。琳死去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战争早就结束，人们所期盼的和平也终于到来。可即使是这样，儿时关于战争的阴郁记忆依旧深深扎根于脑海里，每到午夜时分，它们便化为梦靥重回带土身边。所有的噩梦都和死亡相关。他无能为力地看着挚爱之人一个个离开，心脏像是硬生生被挖去好大一块，鲜血淋漓，痛得快无法呼吸。
“怎么了？”
带土转过头，看见卡卡西在黑暗里赤裸著上半身坐了起来。他眯起眼睛，懒洋洋地对他笑了笑。
“……没什么。”
他看着那头蓬松柔软的银发，顿时安下了心。
“你又做梦了？”
是的。那是个无比可怕的梦。梦里卡卡西和琳一起死了。他像是一个断线的木偶一般在他眼前倒下去，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怎么止都止不住。他无力地倒在地上，空洞的双眼因为痛苦而睁得老大。
回过神来带土点了一支烟。他沉默地抽完它，然后换上一脸揶揄的笑容。
带土起身，不耐烦地搂住卡卡西的腰，一个用力把他弄回被窝里。 他的双手不断在那具温热的肉体上磨蹭，炽烈的吻像是狂风暴雨一般落了上去。带土亲吻着卡卡西的右眼，用嘴唇感受着那条细细的疤，然后将他整个人摁到床上，他把脑袋贴在那起伏的胸膛上，倾听强健有力的心跳。
他还活着。带土在心里告诉自己。
卡卡西还活着，而且就躺在自己身下。他不会离开，没有人能够将他夺走。
——连死神都不例外。
“喂，放开我啦，任务要迟到了啊。”
带土懒得理他，一个劲儿倔强地持续那狂热的亲吻。从额头到眉毛到脖颈到胸膛再到小腹，一遍又一遍，贪婪地攫取着他的气息。
卡卡西忍了他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再拖下去真的就要迟到了。
他叹了口气狡黠地笑笑，然后用力一把踹向带土已经勃起的下体，借着他吃痛的空挡从怀抱中挣脱。
卡卡西起来开始在黑暗中摸索衣物。
带土坐在床上一边痛得吸凉气，一边一脸不爽地看着他。
“……大半夜的你出什么任务啊。”
“拜托这是暗部好吗，暗部哪次任务不是这个时候的。”
房间里一片漆黑。
卡卡西打着哈欠，摸黑在衣柜里搜寻他的暗部制服，他找了半天连一件都没找到，于是有些疑惑地打开灯，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
“……交出来。”
卡卡西像是懂了什么似地叹叹气，回过头望向那个装得一脸正经的始作俑者。
带土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上，他结实的肌肉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性感的微光。从前那个圆脸蛋圆眼睛的小哭包已经长大了，并且遗传了典型宇智波家男性的外貌特征。扎人的黑色头发，深眼窝和高鼻梁，以及一双有点微微上挑的黑眼睛。
“你求我啊。”
带土笑眯眯地看着他，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
“好好好，我求你，快交出来。”
“那你过来亲我一下？”
卡卡西白了他一眼。
“别逼我对着你动手啊吊车尾的。”
“动就动，谁怕谁啊。”
他双手抱在胸前，挑起眉毛，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然后下一秒卡卡西猛地扑上去把带土拽下来，两个人活像小时候打架一般扭打一起。
他俩闹了一会儿都累了，于是肩并肩躺在地上。
昏暗中带土扭过头去看卡卡西的侧脸。
右眼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年，但那道深色的疤却一直还留在那里。
他轻轻合上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那薄薄的眼睑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轻轻晃动，银色的睫毛在暖色调的灯光下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真好看，带土想着。然后一个翻身压了上去。灰暗的光线下，卡卡西睁开眼，无声地对着带土微笑。他银色的头发看上去软软的，蓬松着随意散在一侧，肩膀像小时候一样有些干瘦，四肢骨节分明……那黑色的，细长的，满是温柔的眼睛里写满了感情，简直快要溢出来。他一边笑一边无声地说着什么，嘴唇上下翕合着…

没等卡卡西说完带土就一个用力把他摔到墙上。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你？”
“回答我啊卡卡西。”
他看着带土黑色的眼睛红通通的，活像是要哭了一样。他痛苦地皱眉，松开自己，双眼无神地跌坐下去。
“随便编一个什么谎话骗我都好。”
“…告诉我那不是你做的，或者你被齤操控了什么的都好。”
“…….只要你说了我就会信的。”
卡卡西站起身摇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
“但是身为一个忍者，我必须这么做。”
带土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发出一阵冷笑。
“这就是所谓忍者的信条么。”
“……如果真是这样，就让我来打破它好了。”
卡卡西听见自己心里叹息的声音。
带土离开了村子。人们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说来不长但也不短。它能够活生生地改变一个人，成就他或是毁灭他
——第四次忍界大战拉开序幕。
没有人想到曾经的吊车尾，多年前郁郁独自离开木叶的带土摇身一变，成了所有阴谋背后的始作俑者。
大战在即，带土鬼使神差地又一次回到木叶。他躺在村子西侧的小山坡上数星星，忽然想起16岁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冷。那个晚上他在众人的哄闹下吻了卡卡西，吻得又尴尬又青涩。然后他们都醉了，肩并肩躺在小山坡柔软的枯草堆中，靠着彼此取暖。卡卡西在他旁边睡着了一样，他骨节突出的肩膀蹭着带土的胳膊，咯得他直痛却又暖洋洋的。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带土起身往村子东侧走，慰灵碑旁的大树遮天蔽日。他像13岁那年一样躲在大树后面。冰冷的月光中卡卡西独自走来，他站在琳和四代的墓碑前，沉默着低着头。
然后他说，出来吧，带土。
十年了。整整十年，他再一次仔细端详卡卡西的脸。清瘦又苍白，细长的黑眼睛上有一道似乎永远也淡不下去的疤。他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带面罩也没有带护额，银色的头发就这么软软地垂下来。
“水门老师是你下的手么？”他问他。
“是的。”
真好笑。带土在心里想。十年前他揪着卡卡西的领子，以同样的口气质问他琳的死。得到的是同样简单而残酷的答案。
“你不想问‘为什么偏偏是我’么？”
带土笑了，他的黑眼睛里一片血红。
“不用了。那已经不重要了。”
卡卡西轻柔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平淡的声音里毫无感情。
带土低头，墓前放着粉色的百合与白色的栀子。夜风忽起，花瓣被吹得满天飘散。卡卡西在风中转过身，他银色的头发凌乱地飘着。
“我走了。”他说。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带土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过卡卡西的手臂，一个用力狠狠把他摔到地上。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你走。”
他冷笑着压在卡卡西身上，恶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卡卡西没有反抗也反抗不了，一如十年前。是啊十年了，带土在心里感叹。已经十年没有碰过他了，即使心里抗拒着，身体却记着那份让人怀念又发疯的快齤感。
带土压住卡卡西的手，像野兽一样啃咬他的脖子。
“…就这么走掉？别傻了。你也不想想自己欠了我多少东西。”
卡卡西没有说话。
“……你夺走了我的眼睛，又从我身边带走了琳，你骗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现在你就想这么走了？”
“别天真了卡卡西，你欠我的，永远都欠我的。你这辈子都别想还清了。”
带土吻了上去，他用力撬开卡卡西的嘴唇，像惩罚一样撕咬着。很快他就尝到了血液腥甜的气息。
“好好看着吧，我会慢慢折磨你，让你为自己做过的一切后悔。”
心里欲望的野兽咆哮着冲破理智，带土再也忍不住了。他要狠狠地在那苍白光滑的皮肤上肆虐，把吻痕印到每一个角落。受够了，带土受够了那双冷淡的黑眼睛。他只求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的感情，哪怕那是痛苦和心碎。

“为我哭吧。”
银发的男人睁开眼睛看着他疯狂的样子，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别傻了。你不会想要的。”
你齤他妈说的是什么话。
带土一把扯开卡卡西的上衣，愣了一下。
那曾经光滑洁白，年轻美好的胸膛上现在满是丑陋而可怕的伤痕。带土默默地看着，伸手去抚摸卡卡西那有些嶙峋的肩膀。他那原本秀气好看的锁骨上多了一个巨大的棕色疤痕，筋肉扭曲，骨头歪曲错位，活像是被什么锐器生生穿透了一般。那看上去真是痛死了，带土默默地想。他伸手去摸卡卡西的背脊，那里的肌肉组织凹凸不平，像是被划开撕裂过无数次又慢慢愈合的。
倒底是多残酷的刑罚才能给身体造成这样的伤害。
“谁干的？”
他怒火中烧，阴沉着一张脸质问。
“我问你是谁干的！”
“那不重要了。”
卡卡西对他苦笑，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
哦该死的。带土想起来了。卡卡西一直在呆那该死的木叶该死的暗部，当着他那该死的队长执行着无穷无尽的该死的任务。十年了，分开的十年里你齤他妈的到底都遭了些什么罪啊。
带土心里一阵莫名其妙地难受，这么多年了，看着卡卡西受伤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心软。低下头，带土默默地去吻那些伤痕，他放慢了动作，一点点温柔地舔舐着，然后伸手去脱他的裤子。
“够了。”
卡卡西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他脸上还挂着微笑，可带土总觉得那假的要死。
“你不会想要的。”
他推开带土的手，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
你齤他妈的到底是谁。带土在心里骂道。这算是什么反应？年轻的时候自己也曾不顾他的抗议霸王硬上弓，每一次卡卡西都用尽气力抵抗，体力拼不过就耍些小聪明。最后的结局总是他们像孩子一样扭打起来，打累了就肩并肩靠在一起，自然而然地亲吻，拥抱。
他想起卡卡西的眼睛，黑色的，细长的，美丽的，温柔的，看着他的时候里面满满的感情简直快要溢出来。
“……你怎么了。”
带土嘴唇颤抖质问着。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的身体，它都过了那么久了却还是那样的僵硬而冰凉。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惊讶没有温柔没有爱意甚至没有痛苦没有绝望。
你像是死了。我所认识的，我曾刻骨铭心地深爱过的你，如今像是彻彻底底死去了一样。仿佛留在我身下的只是一具躯壳，一副只懂得执行任务的忍者机器。
带土缓缓地松开他。卡卡西站起来，镇定地穿好衣服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走吧。”
“再见了。”
他转过身，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该死的世界到底做了些什么。带土只觉得浑身颤抖。
为什么。这个世界怎么可以对他们这样的残酷。糟糕透了。彻底没救了。
夜风轻轻吹来，残酷而温柔。
“是啊。”
卡卡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轻轻呢喃。
他忽然回过头。
有一瞬间，带土觉得那双黑眼睛骤然划过一阵复杂的感情，那里面掺杂着痛苦，怀念，愧疚，憎恨，无奈，以及带土思念了好久的——爱——然而它们转瞬即逝，很快被忍者独有的冷漠与镇定所代替。
“你没有错。这个世界真是糟透了。无药可救了。”
卡卡西扯出一个让带土几乎心碎的微笑。
“所以我相信一定会有另一个世界。”
“说不定那边没有战争，没有忍者，没有无休无止的仇恨…”
“……一个更好的世界，崭新的世界。”
“……带土。”
他转过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我会在那里等你。”

尾声
你躺在村子西边的小山坡上，那里有一大片草地，秋天了，植物全都枯黄凋谢，山坡就像铺上一条金灿灿的松软毯子。我们曾无数次肩并肩地躺在那里。你的眼睛紧紧闭着，像是已经睡着了，但我知道它再也不会睁开了。你的右眼上有一道深色的疤，薄薄的眼睑随着呼吸起伏轻轻晃动。银色的睫毛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像小时候一样好看。
你身上满是战斗中留下来的伤口，甚至血还没有止住。那一定很痛吧，我想。不过痛苦不会持续很久的。很快了，我对你说。一切马上就会结束了，这次我一定会保护你，没有人会再让你难受了。
我抬头，一轮血红的月亮正在缓缓升起。我梦寐以求的月之眼开始了。
我想起13岁时做的那个梦。梦里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情景。我偷偷躲在一棵老高老高的大树下，用眼角的余光看你和老师，你们正站在一个墓碑前。那年的你还是小小的，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又矮又瘦。你在哭，因为那时你刚失去了父亲。
“死后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你突然发问。
老师笑着看你，脸上满是温柔。
“朔茂先生去到的世界里，说不定没有战争，没有忍者，没有无休无止的仇恨…”
“……那是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崭新的世界。”
你抬起头看着老师，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 “那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老师对你微笑。
“当然能了。” “因为朔茂先生爱着卡卡西啊”
“一直爱着，深深地爱着，从未改变。”
“所以他会等着你。”
“……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你。”
我再也忍不住，鼻腔里一阵浓烈的酸涩，泪水就像大雨一样倾盆而下。我又哭了，变回了那个没用又懦弱的吊车尾，止都止不住。
然后我听见冥冥中你温柔的声音。
“别哭了。”你安慰我，就像小时候一样。
“就算现实再糟糕，也总会有一个更好的，全新的世界。”
你笑着说。
“而我会在那里等你”
“……不管多久。”
“——我一定会在那里等你。”
抬头，血红的月亮像是你溢满感情的眼睛，在这个世界即将毁灭的时刻，温柔地注视着我孤独的灵魂。
我终于止住眼泪，然后像是梦呓一样回答你。
“——我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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