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咳了一声,然后豪爽道:“为夫准了。”
我道:“我想吃糖葫芦。”
他忍俊不禁,点了点我鼻尖,道:“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月老庙显见得是处宝地,桃花处处开。
云洲这厢将走,那厢一扇子兄窜上来,把扇子拿在手上往手心里敲得嗒嗒响,围着我大概转了那么一二三圈,道:“姑娘,我注意你很久了。”
我惊了。
扇子兄自顾自嘿嘿一笑,扇子又在手心里嗒嗒敲了两下,道:“我对姑娘一见倾心,不知姑娘可愿跟本公子回去做本公子的第八房小妾?本公子送你一座宅子,再送你一辆马车,给你买珠宝项链、金银首饰,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我惊过神,忙谦和道:“不用了,我有夫君了。”
扇子兄十分热情:“别客气嘛。”
我道:“真的不用了,我真的有夫君了。”
扇子兄越挫越勇:“真的别客气嘛。”
我顿了下,幽幽道:“真的真的不用了,公子再这么热情的话,天上要打雷了。”
孰料,话音刚落,忽听喀嚓一巨响,一记响雷猛地劈下,脚下大地登时抖了三抖。
我目瞪口呆。
扇子兄手上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哆哆嗦嗦道:“你、你、你……”话犹未完,突然嗷了一声,狂奔而去。
我继续目瞪口呆。
正呆着,肚子突然被踢了一下,我缓过神,忙将手放在肚子上摸了摸,正打算好好抚慰一下肚子里的小东西,小东西怕是被吓到了,孰料,手刚碰到肚子,便被轻轻握住。
这双手也结实,也柔软,也十分的熟悉,然手掌心却冰凉冰凉。
不是云洲。
我沉默了下,道:“非白?”
好半晌,才听得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我。”
许久未见他,他似乎憔悴了不少,连声音里都透着艰涩,我胸口忽然有些发酸。
他摸上我眼睛,手有些微微的颤:“你的眼睛……”
我笑笑:“我……很好。”
他手抖得愈发厉害,摩挲着我的脸,好半晌才哽咽着嗓子开口,唤我:“阿离。”
我道:“你……都想起来了?”
他哽声笑了笑:“可惜已经晚了。”他笑的苦涩,听到我耳朵里,胸口愈发的酸。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默了好半晌,才听他又涩然开口:“你……怀孕了?”
我摸摸肚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顿了下,道:“他……对你好吗?”
我笑道:“好,他一直宠着我让着我,把我捧在手心里疼,我们过得也很好。”
他没说话,又顿了下,忽然将我拉到怀里,道:“阿离,若我什么都不顾,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我们找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好好的过日子,从头开始,好不好?”
我呆了一呆:“你妻子呢?还有你爷爷,你们云家,你都不要了吗?”
他身子僵了一下,没做声。
我从他怀里挣出来,道,“原是我欠了你的债,我爱上你,被你忘记,被你爱上,又被你忘记,到现在,你成亲了,我也成亲了,这债也算是还清了。”我顿了下,“我曾经爱你是真情实意,伤情也是真真切切的伤,但终究都过去了,非白,从此以后,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们相忘于江湖罢。”
“相忘于江湖。”他轻笑了一声,艰涩道,“要怎么忘……”
我忽然有些难过。恍惚间想起某个灯火阑珊的夜里,好风好景,他背着我慢慢的走,我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心里装着惴惴,那时的我多欢喜。我还记得他那双眸,和他唇角边的那抹浅笑。
只是回不去了,债还清,便两清了。
又沉默了好久,听他缓声开口:“你爱他吗?”
他,自然是云洲。
我下意识地轻轻抚了抚肚子,笑了一笑,正待开口,却被他轻声打断:“我知道了。”顿了下,又听他苦笑一声,“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答话,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打住话,上前来将我耳边发丝撩起,缓声一笑,“好,我答应你,从此后,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们相忘于江湖,阿离……我走了。”
他将我手放开,脚步窸窣响起。我愣了一下,往前一步,叫住他:“非白。”
他大约是又转过了身来,声音微怔:“阿离?”
我道:“你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他道:“白衣。”
我胸口发酸,嘴上却笑了两笑,道:“你穿白衣好看。”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一袭白衣烟消云散,仿若千树梨花纷落的那一瞬间。那是我欠他的一笔债。
他轻声而温和笑了起来,顿了下,道:“阿离,和他好好的。”
我嗯了一声。
脚步声窸窣轻缓,渐行渐远,我和他的这一笔债,到这里也终于画了个句点,过往烟云,到这里一并都彻底斩断。相忘于江湖,各安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