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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洲咳了一声,然后豪爽道:“为夫准了。”
我道:“我想吃糖葫芦。”
他忍俊不禁,点了点我鼻尖,道:“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月老庙显见得是处宝地,桃花处处开。
云洲这厢将走,那厢一扇子兄窜上来,把扇子拿在手上往手心里敲得嗒嗒响,围着我大概转了那么一二三圈,道:“姑娘,我注意你很久了。”
我惊了。
扇子兄自顾自嘿嘿一笑,扇子又在手心里嗒嗒敲了两下,道:“我对姑娘一见倾心,不知姑娘可愿跟本公子回去做本公子的第八房小妾?本公子送你一座宅子,再送你一辆马车,给你买珠宝项链、金银首饰,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我惊过神,忙谦和道:“不用了,我有夫君了。”
扇子兄十分热情:“别客气嘛。”
我道:“真的不用了,我真的有夫君了。”
扇子兄越挫越勇:“真的别客气嘛。”
我顿了下,幽幽道:“真的真的不用了,公子再这么热情的话,天上要打雷了。”
孰料,话音刚落,忽听喀嚓一巨响,一记响雷猛地劈下,脚下大地登时抖了三抖。
我目瞪口呆。
扇子兄手上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哆哆嗦嗦道:“你、你、你……”话犹未完,突然嗷了一声,狂奔而去。
我继续目瞪口呆。
正呆着,肚子突然被踢了一下,我缓过神,忙将手放在肚子上摸了摸,正打算好好抚慰一下肚子里的小东西,小东西怕是被吓到了,孰料,手刚碰到肚子,便被轻轻握住。
这双手也结实,也柔软,也十分的熟悉,然手掌心却冰凉冰凉。
不是云洲。
我沉默了下,道:“非白?”
好半晌,才听得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我。”
许久未见他,他似乎憔悴了不少,连声音里都透着艰涩,我胸口忽然有些发酸。
他摸上我眼睛,手有些微微的颤:“你的眼睛……”
我笑笑:“我……很好。”
他手抖得愈发厉害,摩挲着我的脸,好半晌才哽咽着嗓子开口,唤我:“阿离。”
我道:“你……都想起来了?”
他哽声笑了笑:“可惜已经晚了。”他笑的苦涩,听到我耳朵里,胸口愈发的酸。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默了好半晌,才听他又涩然开口:“你……怀孕了?”
我摸摸肚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顿了下,道:“他……对你好吗?”
我笑道:“好,他一直宠着我让着我,把我捧在手心里疼,我们过得也很好。”
他没说话,又顿了下,忽然将我拉到怀里,道:“阿离,若我什么都不顾,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我们找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好好的过日子,从头开始,好不好?”
我呆了一呆:“你妻子呢?还有你爷爷,你们云家,你都不要了吗?”
他身子僵了一下,没做声。
我从他怀里挣出来,道,“原是我欠了你的债,我爱上你,被你忘记,被你爱上,又被你忘记,到现在,你成亲了,我也成亲了,这债也算是还清了。”我顿了下,“我曾经爱你是真情实意,伤情也是真真切切的伤,但终究都过去了,非白,从此以后,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们相忘于江湖罢。”
“相忘于江湖。”他轻笑了一声,艰涩道,“要怎么忘……”
我忽然有些难过。恍惚间想起某个灯火阑珊的夜里,好风好景,他背着我慢慢的走,我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心里装着惴惴,那时的我多欢喜。我还记得他那双眸,和他唇角边的那抹浅笑。
只是回不去了,债还清,便两清了。
又沉默了好久,听他缓声开口:“你爱他吗?”
他,自然是云洲。
我下意识地轻轻抚了抚肚子,笑了一笑,正待开口,却被他轻声打断:“我知道了。”顿了下,又听他苦笑一声,“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答话,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打住话,上前来将我耳边发丝撩起,缓声一笑,“好,我答应你,从此后,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们相忘于江湖,阿离……我走了。”
他将我手放开,脚步窸窣响起。我愣了一下,往前一步,叫住他:“非白。”
他大约是又转过了身来,声音微怔:“阿离?”
我道:“你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他道:“白衣。”
我胸口发酸,嘴上却笑了两笑,道:“你穿白衣好看。”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一袭白衣烟消云散,仿若千树梨花纷落的那一瞬间。那是我欠他的一笔债。
他轻声而温和笑了起来,顿了下,道:“阿离,和他好好的。”
我嗯了一声。
脚步声窸窣轻缓,渐行渐远,我和他的这一笔债,到这里也终于画了个句点,过往烟云,到这里一并都彻底斩断。相忘于江湖,各安天涯。


来自贴吧神器160楼2013-03-20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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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椅子上,心里有些乱,蜷了蜷了手,手指头似乎又在微微发抖。手足无措了半日,我懵头懵脑从椅子上站起身,脚下不一个没稳住,险些摔倒。
    小桃慌忙上来扶住我,哽着嗓子叫了我声小姐。
    我镇定了下,笑着拍拍她,道:“没事、没事……你、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话尚未完,我身子陡然晃了几晃,不由自主往前倾去,模糊中像被小桃惊声哭叫着抱住,然后便没了知觉。
    醒来时,眼睛有些刺痛,一睁眼对上一双清亮清亮稚气未脱却偏又装老成的眼。
    我懵了下。我恍惚记得我突然昏了过去,照一般推理而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应该是云洲蹙着眉,握着我的手守在床头边才合情又合理,怎、怎、怎成了……
    我讶然又愣怔,愣怔又讶然:“小皇子?”
    这、这、这不是曾因我而被马蹄子一蹄子踢到臭水沟里的皇帝那老儿子么?!
    小屁孩子扁扁嘴,把眉框上两条毛毛虫一皱,十分不悦的哼了一声,尚未等我再开口,先发制人道:“听说你已经成亲了?”
    我愣了愣,正待答话,他已从床边凳子上一跃而起,眼睛里立时汪了一汪泪,怒气冲冲继续指控:“你未经本皇子允许,怎么能擅自成亲呢?本皇子许诺过对你以身相许,你怎能、怎能……”
    他包着泪,十分痛心疾首,大概痛心疾首的太狠了,无语凝噎了。
    我震惊了。
    我仔细回忆了下,好像、好像这小屁孩子曾经确是对我说过什么以身相许来着,但、但、但……我望着面前这棵青葱葱水嫩嫩,还没桌子腿高的小娃娃秧子,心里一片悲凉,我会遭天谴的啊……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撑手坐起,疑惑道:“你怎么到苏州来了,还跑来我这儿了?”
    他鼓了鼓腮帮子,鼻子哼了哼:“我离家出走了。”
    “哦?”我十分感兴趣的问他,“为什么?”
    小屁孩扁了扁嘴:“母后说作为一个成功的皇子,一定要培养一门高雅的艺术情**想跟七皇叔学画画,可母后非得让我学琴,于是本皇子就离家出走了,跟七皇叔到这里来了,皇叔来到这里,听闻甄大人过世了,就来祭拜甄大人,所以,本皇子就一道来来了。”
    我沉思了下,将他这话里头的重点理了理,好奇道:“你七皇叔是画什么画的?”
    小屁孩子鼓着腮帮子想了想,想了一会儿,纠结着一张小脸,“叫,叫什么……”纠结了一会儿,小手忽然一握,豁然开朗,兴奋道,“春宫!对,叫春宫!”
    我险些一头栽下床去。
    小屁孩子又肃然道:“七皇叔说了,这是一门很伟大的艺术,本皇子自小的愿望就是做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皇子,所以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皇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的娘哎。
    这个折翼的孩子哟。
    小屁孩子慷慨陈完词,顿了下,猛想起什么来似的,扭了扭胖乎乎的小身子,往我面前凑了凑,对着我望了几望,又将手放在我眼前晃了几晃,一双眼滴溜溜转了几转,疑惑道:“听丫鬟说你眼睛看不见了,本皇子怎么觉得你像是能看得见?”
    我脑子轰了一下。
    这才恍然想起刚睁眼时一晃而过的不适是为那般。我摸了摸眼,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好摸摸手,摸摸脚,再摸一摸隆起的肚子。
    摸着摸着就觉得眼眶潮了起来。
    小屁孩子将我望着,怯怯拉了拉我袖子:“你、你怎么了?”
    我抱住他,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小屁孩子登时红了脸,从我身上溜下去,捂着胸口痛心道:“你背着本皇子嫁了人,现在还、还来调戏本皇子,本、本皇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来自贴吧神器162楼2013-03-20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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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折翼的孩子哟,心眼这么早就熟成这样了,往后可怎么办哟。
      我不免发愁的将他看着,叹了两叹。
      正叹着,门啪嗒一声,开了。
      云洲端了碗药,目不斜视坐到我床头边,嘴里却幽幽道:“你这只小鬼,方才对我威逼利诱将我支走,却原来是想拐我老婆么?”
      我扑哧笑了出来。
      小屁孩子登时憋红了脸,眼里立刻包了一包泪,声泪俱下控诉道:“你们、你们嘲笑我!”
      控诉完,怒气冲冲地把胖乎乎的小身板一转,小袖子一甩,唔,很有风范的拂袖而去了,孰料,才拂到门口,颠着小脚将将扎到门槛上,登时扑通一声,摔了个仰八叉。
      我小心肝一抖,正待推推云洲,让他上去扶上一扶,小屁孩子却已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转过身面目肃然对我二人威胁道,“本皇子命令你们不准把刚才本皇子跌倒的事情说出去!本皇子跌倒的姿势这么难看,要是给别人知道,本皇子的脸就没地方搁了!”
      说完,哼了两声,慨然正气的背着小胖手,气呼呼踱了出去。
      我抚了抚额,这个折翼又傲娇的孩子哟。
      云洲抿唇笑了笑,没做声,只放下药碗,将我脸轻轻扳过,与他面对面大眼瞪细眼瞧了瞧。
      我道:“小皇子他……”
      “七王爷在外面,不用担心。”他打断我,先是往我手上摸了摸,又往我脸上摸了一摸,最后拨了拨我额前刘海,柔声道,“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没答话,望着他道:“你眼睛怎的这么红?”
      他手一顿,眼中眸光一盛:“你说什么?你、你眼睛……”
      “我眼睛好了。”我欢喜地勾住他脖子,往他眼上亲了一下,看他神色尚在愣怔中,于是又贴到他脸上,咬了咬他鼻尖,“我又能看到你的眼睛,你的眉毛,你的鼻子,还有你这有时候胡渣扎人的下巴了。”
      他迟疑着摸上我的眼睛,轻轻抚了抚,顿了一顿,眼眶忽然泛红,脸上却慢慢漾开了笑,倾身将我拥住,紧紧抱在怀里:“以后,我们在一起好好的。”
      我“嗯”了一声,下巴搁在他肩上。正是傍晚时,有夕阳从门外进来,在地上拉了道白亮。久未见着光亮,乍乍一看,眼睛有些刺痛,我不免眯了眯眼,然心里却雀跃欢喜的很。
      便让云洲扶我到窗前站站。
      他将药碗端过来,搅了搅,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我面前来:“先将这药喝了罢。”
      我巴望着喝的快些,道:“直接灌下去就成了,这样一勺一勺的我还不习惯。”正欲伸手去接了碗过来咕噜噜几口灌下去,孰料,刚一把手挨到碗上,忽觉手指在发抖。
      我懵了下,猛地想起昏厥前的事,再感觉了下,两只手仍然还在抖着,似乎,似乎比前几日又来的明显了些。
      心里将将储着的一腔欢喜登时轰隆一散,我手指挨着那碗,顿了下,不动声色将手又缩回,干干一笑:“还是,还是你喂我吧。”
      云洲蹙了蹙眉,神色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干干一笑,道:“没、没什么。”想了下,觉得应该让他放下心来,于是便又干干一笑,故作撒娇道,“人家想再侍宠生娇一回嘛。”
      他莞尔一笑,望了望我,没做声。将一勺药送到我嘴边。
      喝到一半时,我试探着问他:“我上午突然昏厥……小桃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他敛了敛眉,“没有。”又抬眼望我,“怎么了?”
      好丫头,果然嘴巴紧得很。回头赏两个枣她吃。
      我干笑两声:“没、没什么。”
      一碗药喝下,苦的我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
      云洲放下碗,将我从床上扶下,忽然将我手握住。我惊了下,下意识想抽手,已来不及,只得战战兢兢让他握着。


      来自贴吧神器163楼2013-03-20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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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我将云洲那张脸仔细端详了又端详,叹道:“这张脸,也无怪乎会惹上这档子桃花债。”
        他反过来将我也端详了又端详,若有所思地苟同道:“确实是,这样一张脸,也无怪乎会惹上桃花债。”
        我愣了愣。
        他敲了敲我脑袋,鼻子哼了哼:“还不晓得是谁惹的呢。”
        几日后,断袖七王爷带着小屁孩子来作辞。
        我甚欢喜。让小桃煮了一十二个鸡蛋十分大方的塞到他们包袱里。
        小屁孩子牵了一只神色萎靡的鸭子眼泪汪汪向我道别。
        他包了一把泪在眼里头:“这只小鸭子是本皇子在路上捡的一只流浪鸭,好可怜,没爹没娘,本皇子将它抱回去养了好多天,白天牵着它一道玩耍,带它去听书、看戏,夜里抱着它一起睡觉,现在、现在本皇子要走了,将、将它送给你罢。”
        我不禁热泪盈眶,热泪盈眶的同时,又不禁在心底感慨,怪道这鸭子神色萎靡,却原来是被这般蹂躏,没一命呜呼已经好的,真真令人同情。
        我摸了摸他胖嘟嘟的小脸,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它好好养大的。”
        小屁孩子不舍的看了那鸭子一眼,眼泪汪汪地将手上绳子放到我手上。我转手将绳子递给了后面小桃。
        我觉得这一别,大约再没机会见了,想了想,觉得在临别前应该抚慰抚慰他,于是牵着他白嫩嫩的小手,往我肚子上摸了摸,道:“这里要是个小妹妹的话,等她长大了,就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小屁孩子登时红了脸,低着头,缩到他断袖叔叔身后面去了。
        他断袖叔叔便名正言顺上了场。
        我以为他要和云洲道一道别,洒两滴子,叹息一回,说不定,还要再说一句什么“云郎,我走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一别经年……”云云。
        孰料,他却是露着两颗虎牙,将一个锦盒递到我面前,道:“这个送给你。”
        说完,拉着小屁孩子,转过身,将手上扇子啪嗒一声摇开,身姿甚潇洒的走了。何其风流,何其倜傥,何其看得开放得下!
        我不免有些惋惜的看了看云洲。
        云洲嘴角抽了抽,瞟了瞟我手中锦盒,幽幽道:“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
        打开我便傻了,居然,居然是我的一幅画像。
        云洲哼了一声,又幽幽道:“我就说,还不晓得是谁惹得桃花呢。”
        我目瞪口呆。
        这、这、这不是我那次被召进宫,在御花园蔷薇下歇脚的时候么?怎、怎的……
        听得云洲道:“在京城时,我见过他几次,后来熟了些,某次被他邀到府里喝酒,偶然见到这幅画,知晓了他心意,据说你进宫那日,恰好他也进宫,又恰恰好地在园子里碰到你,于是……”
        他顿住。
        我忙道:“于是?”
        “于是就惊鸿瞥了那么一瞥,他本来准备第二日提着这幅画去上门提亲的,因多喝了几口酒没忍住,拿出来在我面前展示了一番,结果……”他顿了一顿,把目光瞟向那幽幽远处,继续幽幽道,“结果我们砸了酒杯酒桌,赤手空拳抱在一起,狠打了一架。”
        我呆呆听着,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除去那些个烂桃花错桃花,算一算,我的桃花数屈指可数。
        第一朵,是云洲,无须再言,也终于修成了正果。
        第二多,便是非白,也无须再言,有缘无分,原也是一段错缘。
        第三朵,是冥界时候的二蛋,这朵算不得多大多好一朵大桃花,然,也算得上一朵清纯的小花苞。
        不想,不想除去这屈指可数的三朵,我竟然还有这么一朵意外之外,意外到连半点桃花渣子都没看到的一朵桃花。
        云洲上来捏了捏我手,凉凉道:“什么感觉?”
        我诚实道:“有点激动。”
        云洲磨了磨牙,狠捏了下我手,然后蹲□,趴在我肚子旁,道:“儿子,踢你娘一脚。”
        小东西果然翻了个身,毫不客气得我肚子上踹了一脚。
        ……
        我委屈了,愤怒了:“我要离家出走。”


        来自贴吧神器165楼2013-03-20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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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小屁孩子送的那只鸭子仔细养了起来。闲来没事牵了它出来逛逛,好吃好喝喂着,然半月后,它神色却越来越萎靡不振。
          小桃思索道:“这是只母鸭子,不若买只公鸭子回来陪陪它。”
          我思索了下,觉得有理,准了。
          两只鸭子初见那日,天上烧着一大片火烧云,母鸭子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公鸭子,双眼熠熠光辉,整个鸭头上也蹭蹭蹭迅速烧上了一片火烧云。
          对面的公鸭子直勾勾回望过去。
          一瞬间,天雷勾动地火,烈火邂逅干柴,两只鸭子一见钟情了。
          彼时,我和云洲正坐在院子桂花树下把盏看茶。花正正好,夕阳像个红心鸭蛋挂在天上,正正的圆。我不禁想起十五岁药师谷开满山茶那年,我同云洲六年后再度重逢的那次。
          那时候,我也和这只母鸭子一样,把一张脸红的透透的。云洲则同那只公鸭子一般直勾着眼,怔怔将我望着。那一瞬间,他那边起没起天雷我不晓得,然我这边地火虽则还没轰轰烈烈燃起来,却记得由是当时心里头像是猛地窜出来一只野鹿,砰砰乱撞。
          甚曼妙的感觉,甚曼妙的年华。
          我忍不住对云洲感慨道:“从这两只鸭子身上,我仿佛又看到了从前我们的影子。”
          云洲手上杯子一歪,茶水登时倾了一大半。
          半月后,母鸭子果然精神大好,变得神采奕奕,满面红光。
          又半月后,两只鸭子私奔了。
          两只鸭子私奔的又半月后,我咳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口血,染红了一整条帕子。
          自然是背着云洲的。
          彼时正是半夜,我突然醒过来,觉得喉咙一阵莫名甜腥,便搭了件褂子悄悄下了床。到得门外,刚一站稳脚,登时一口血咳了出来。
          帕子上的血腥红腥红,怪耀眼,怒放的很,我愣了片刻,恍然记起外祖说过,少年吐血,最是不妙,恐年月将尽,纵然命长,也终是废人。
          记得当初药师谷有个中年娘子带了一个少年郎来,少年面皮干净,爱笑,走起路来轻手轻脚,但却有个毛病,走着走着,一个不小心,就咳出一口血。
          咳的第一日,我端了碗水给他漱口压惊,他笑,第二日,我又端了碗水给他,他还笑,直咳到第七日上头,接连几口血吐出,便一命呜呼,再没笑出来了。
          现今想起来,还叫我唏嘘不已。
          如今瞧自己这番光景,我不禁心中寒了一寒,手足无措地摸到石阶上坐下,吹了吹风,又把心灰了半日。
          正怔怔发呆间,忽听啪嗒一声,房门被推开。云洲在后面唤我:“阿离?”
          我慌忙将帕子塞到袖子里。
          他披着件薄衫子,松垮垂地,上来把眉皱了皱,道:“大半夜的,怎么起来坐到地上发呆?”
          我嘿嘿嘿道:“出来看月亮。”
          他默了片刻,道:“……没月亮。”
          我抬头望了望天,喀嚓,天上乌漆麻黑一片,不仅没月亮,连一两颗星星都难找。
          我嘿嘿嘿又道:“睡得热,出来凉凉风。”
          他蹲□来,将我手放在手里握了握:“手这么凉,还嫌热?”
          我嘿嘿嘿,嘿了几声,正待继续胡扯,却被他蹙眉打断。
          他将我手紧紧握着,眼中神色复杂难辨,望了我好一会儿,道:“阿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又嘿了几声:“没,没有。”
          他凝着眉没说话。
          我被他王的头皮发麻,正待起身,却被他按住,探身过来,凑上来往我面前闻了闻,拧眉道:“我怎么闻到一股血腥味?”
          我心里咯噔一声,正待张口,他已倾身过来,扳着我肩膀,往我唇上舔了几舔,旋即眸色一深,转而撬开我唇,饶过牙关,将舌头探到我口里面。
          我脑子轰隆一声。
          他舌头在里头打着圈转了几下,又吮了一下,方才退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怎么会有甜腥味?”
          我干笑两声,佯装镇定道:“刚才一不小心把舌头咬破了。”
          云洲眸色沉了沉:“是么。”
          我嘿嘿一笑,伸手勾住他脖子,往他唇上啄了下,道:“以前外祖说咬到舌头是想好吃的了,我……嗯,我想啃猪腿了。”
          他眸子闪了一下,忽将我拉到怀里,紧紧抱着。沉默了好半刻,缓声道:“好,明天我给你做。”
          记得他曾还是忘川时,曾经跟我说过,想和我在凡间置一座宅子,我生火,他烧饭,我先前眼睛盲着时,他在厨间炒菜做饭,我便搬着一把椅子坐在外面守着,听里面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和汤在瓦罐里炖的咕噜噜声,时不时得唤他一声。
          那时我常想,等我眼睛好起来,我就跟着他一起下厨房,我生活,他烧饭,我往灶台下添一把柴火,他挥着铲子将菜在锅里翻一翻。
          他也许会跟我说“火小了,再添些柴火”,抑或是“柴多了,少放些”,也许会有太阳从外面照进来,也许他额上会有细细的汗珠渗出。多欢喜,多圆满。
          而如今,眼睛终于好了,也终于可以和他像一直期盼的这样,一起下厨房,我生火,他烧饭,我往灶台下添一把柴火,他挥着铲子将菜在锅里翻一翻,也有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他额上也有汗珠挂出来,然而,我的心却越来越沉。
          手又开始抖起来,频率越来越高,症状也越来越明显,某次吃饭时,恍然发觉竟连筷子几乎也拿不稳了。我偷偷号了几次自己的脉,却一直未摸出来任何症状。
          背着云洲请来的各个大夫,也都摇头不知。
          只好作罢,过一天算一天罢。
          秋过入冬,落了几场雪,院子里早些时候栽下的红梅一夜忽开。
          云洲自我咳出血那晚,便很少去铺子里了,只将些不轻不重的活儿交给管家打理,他在家里陪我。我自然也欢喜。怀孕已六七个月,肚子越来越大,他时常牵着我出去走走逛逛,回来时炒菜做饭,和往常一样,日子欢喜而圆满。
          开春时,又飘了场雪,雪化的那日,墙角本来败了的红梅忽又开了一场。
          小桃跳着脚欢喜道:“应该是有好事来呢。”
          好事,是好事么?
          而我却摸到了自己的死脉。


          来自贴吧神器166楼2013-03-20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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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云洲忽然那株红梅铲了。
            我愕然。
            他唇边抿出一抹浅笑:“这梅花开的单调,也无味,听说北岭二月梅开的很美,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带你去看。”
            明年的这个时候?
            我心下一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恐怕早就不在了,我也想和他一起去看岭上春雪,看风吹红梅落成海,只是,已经晚了,已经等不到了。
            斩断的红梅被扔在墙根下,夜里,我偷偷爬起来将它拾起,挪了个僻静处,重又栽上。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还能活着,岭上红梅怒放,梅林成海的胜景我看不到了,能看到的,也只有眼下的这一支残梅了。
            然,三日后,它终还是萎了。
            我将枯枝拾掇拾掇,将它埋在了墙角。墙角还有没化的雪,贴着墙根蜿成细细一条,我触了触,站起身时,却一口血咳出,血点子溅在上面,殷红殷红。
            我细细端详一阵,倒像是正怒放的红梅,开的正正好。
            眨眼便到三月,算一算,临盆的日子也将近。
            我摸着肚子,心里兴奋,却又隐隐觉得害怕。
            我的手抖地越来越厉害,脉状也越来越明显,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撑多久,只盼着他早些出生,早一日,也可少担一日的心。
            城南桥上嫩柳丝拂肩时,云洲带我出去走了走。
            我倚着桥头又咳出了血,一个浑身穿的绿油油的小娃娃上来怯怯拉我的袖子道:“娘娘,你怎么了?”
            我摸摸他的头,见他长得粉嫩可爱,便从兜儿里摸出两个铜板,让他去买两只糖葫芦了,回身时,望见云洲正擎了一只风筝过来,赶忙将嘴角血丝擦了。
            “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他走上来,将我手握了握,大约也感觉到了我手在抖,顿了下,将我手放到怀里,“阿离,怎么了,冷吗?”
            我道:“冷、冷。”
            已是暖春时节,哪里还冷,我的背上和手心里都是汗。
            他将外套脱下来,裹到我身上,将我拥住,身子似乎在微微发抖。
            半晌,我抬眼,忽瞥到他眼角垂着的一滴泪。
            我愣了愣,道:“怎么了?”
            他将我头发揉了揉,笑起来,声音有些涩,像风里掺了沙子:“没事,沙子迷了眼。”
            我想了想,踮起脚,往他唇上啄了下,然后道:“我不想走路了,你背我回去。”
            他唇边漾出笑:“好。”
            他走的慢,我趴在他背上,眼泪忽然忍不住掉。背我的这个男人,我欢喜他,我爱他,他在我的心上,可就算是在心尖尖上,也拗不过命,也终得散。
            他脚步忽然顿下来,转过脸来,蹙眉道:“怎么了,怎么淌眼泪了?”
            我将手上风筝拽了拽,揉揉眼:“沙子迷了眼。”
            忽然开始嗜睡,总觉得困倦,一不留神就睡着。整个人昏昏沉沉,然,半夜时却又极容易醒。
            某日夜里忽然醒来时,感觉到云洲正趴在我胸膛上听我心跳,听了一会儿,又似不放心,伸手过来探了探我鼻息,末了,轻轻一笑,似是舒了口气,将我往怀里揽了看,又掖了掖我被角。
            我将头埋在他臂弯里,眼泪险些垂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早就知道,只是不动声色,一直假装不知而已。我吊着心,他也一样吊着一颗心。
            连着听了我几日心跳,又几日后,睡梦里忽然被他推醒,我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他亲了亲我鼻尖,道:“想和你说说话。”
            他大概是怕我纵使有呼吸心跳,却就那么睡过去,再也起不来了。他面上平静而温柔,看不到别的表情,就连眼里也带着微微的笑。然我却胸口一阵阵发酸。
            我将头枕到他胸口上,道:“好。”
            他拨了拨我刘海,道:“我讲个故事罢,你闭着眼尽管还睡,没睡着的话,应一声就好,我讲我的,你睡你的。”


            来自贴吧神器167楼2013-03-2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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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
              不得不说,云洲实在是一把讲催眠故事的好手,我堪堪应了几声,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翌日夜里,依旧被他推醒,又继续听他讲故事,又才堪堪应了几声,又很快入睡,如此一直到第十日上头,夜里他将我推醒后,忽然喂了一颗糖我吃。
              我大惑不解。
              他揽着我,漫不经心道:“你昨儿夜里说梦话,想吃糖,还抱着我的脸啃,方才在梦里又叫嚷着吃了。”
              我愣了一愣。
              却恍然又反应过来,这便又是个借口罢。
              只是说起糖,我忽想着了一件事。大概是三百多岁,刚和他认识那会儿,他时常从宫里带些好吃的出来,糕点啊,果枣啊什么的,然我尤欢喜那些花花绿绿的糖。
              他常常将糖藏在手里,握着拳让我猜,在左手还是在右手,或者左手几块,右手几块。我总猜错。某次,他又伸着拳在我面前,问我:“猜猜我手里有几块糖,猜对了,三块都给你哦。”
              我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抠了抠手指,坚定道:“五块。”
              他想了想,然后背过身去往兜儿里窸窸窣窣摸了一阵。
              摸过后,转过身来,将我小手牵过去,把四块糖都放到我手里,沮丧道:“还欠你一块。”
              那四颗糖,三块是好的,还有一块,被压变了形,已快化完,包在外头的纸皱巴皱巴的。
              及到后来某日,他放了一把糖在我手里时,脸上破了一块皮。
              我蹭蹭搬了块石头垫着脚,爬上去,扳着他脸看了好半日,然后忧伤问他怎么了。
              他转了转眼,一本正经与我道:“我偷糖时,被人抓住打了一顿。”
              我那时候尚不知道他是冥太子,也并不知道他的脸只是一不小心擦破的,于是大惊。
              惊过之后,我坐在石头上,觉得好悲伤。
              待他走后,我在歪脖子树下挖了个坑,将糖埋了,拔了一颗狗尾花插在上面,发誓再也不吃糖了。
              再后来,他给我糖时,我抠着手指不愿接,他便敛眉生气。
              我那时候很欢喜他的笑,觉得比河边的狗尾巴花还好看,由是最怕他敛眉生气的样子。于是只好把糖接过来,揣到兜儿里,待他走后,再埋到歪脖子树下。
              此后,就这样,一送一埋,双双不亦乐乎。
              直到我一千一百岁那年,知道了他身份,再去将糖扒出来时,却已都烂成了一堆泥。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便再没吃过糖,慢慢的也就忘了糖的味道,再后来,慢慢的也就不爱吃糖了。现今叫他猛然提起来,倒叫我十分感慨。
              三月初三日,孩子出世。生产过程很顺利,意外地没费很大力气。
              是个男孩。
              生下来脸上皱巴巴的,哭得满脸通红,云洲将他抱到我床前,让我摸摸他。
              我仔细端详了小家伙一阵,不由得叹道:“怎的长得这般丑?”
              云洲手抖了一下,默了一会儿,轻飘飘道:“……我正打算说长得和你很像。”
              我张了张口:“……”
              一旁的稳婆笑起来:“刚生下的小孩子都这个样儿,等长长就好了,依我看,是个顶顶漂亮的小公子呢。”
              果然,几日后,小家伙脸上坑洼凹块慢慢长平,脸上的皱巴也退了,变得粉嫩可爱,一张小脸,白白软软的,十分像一颗剥了壳的熟鸡蛋。
              便给他取了名,叫茶蛋。
              云洲默了一下,道:“为什么叫……茶蛋?”
              我喜滋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道:“这么白白软软的,很有手感,跟剥壳的鸡蛋似的,但若直接叫鸡蛋的话,就太直白了,还是委婉一些好,叫茶蛋罢,反正都是鸡蛋。”
              云洲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我咬了咬唇,犹豫道:“你觉得不好么?”


              来自贴吧神器168楼2013-03-2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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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咬牙,从墙上一跃而下,扑上去将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他施施然转过身来,微一挑眉。
                我道:“我我我、我要嫁你为妻,你从是不从?”
                他沉默了一下,道:“要是不从呢?”
                我道:“哼哼哼,那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哦?”他挑了挑眉,往我面前凑了凑,忽然伸手揽上我腰,“既如此,我只好从了。”


                来自贴吧神器174楼2013-03-20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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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完了,亲们完了
                  。。。。。。。。。
                  隔得时间长了点望亲们见谅啊


                  来自贴吧神器175楼2013-03-20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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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书上的番外是写他儿子的,但有没有两章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发


                    178楼2013-04-11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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