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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念慈已经记不得自己认识杨康多少年了,有时候她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从娘胎里出来就认识杨康,不过她又确实记得第一次看见杨康的情景。

  她第一次看见杨康的时候,杨康穿了一身雪白的学生装,站在教学楼的最高层。那时候穆念慈站在操场上,蒙蒙细雨中,需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见那个一身雪白的男生捧着一只文件夹悠然走过,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整个操场。

 
  细雨中的杨康只是个雪白的影子,站在高天上很遥远的地方看她。

  穆念慈心里怦然动了一下,胸口一片好像空了。

  杨康当时并没有看见穆念慈。他当时刚刚考进汴大附中念高一,也刚刚被校长钦点成学生干部视察早操情况,并且给各个班级评分。穆念慈仰头看他独自在楼头走过时,他正低头俯视下面人海人山排成的大方阵,大家在操场上伸胳膊踢腿地做早操。

  杨康只是嚼了嚼嘴里的口香糖,吹了个泡泡粘在嘴上,然后刻意让脑袋麻木一会,随机的给每个班评上三到五分。他惟一开心的是这样他就不必做早操了,也不会在细雨里把他一身衣服淋湿。

  实事求是地说,杨康穿那身雪白的学生装也不是他自己愿意。从小杨康就羡慕生活颓废的同学,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穿一身运动服在学校门口的牛肉粉丝摊子上吃粉丝。虽然杨康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但是并不代表他会因此蔑视劳动人民,和民工吃一样的牛肉粉丝让杨康觉得很自在。杨康对整个生活都是懒洋洋的,那时候杨康还小,根本不想什么未来。他确实聪明,他爹又是完颜洪烈,这已经足以让他无忧无虑并且自甘堕落了。

  不过完颜洪烈显然不那么想,完颜洪烈的理念中,他的儿子一定要与众不同,万万不能泯然众人。完颜洪烈参考自己当年做学生时候梦想的经典装束,给杨康做了一套雪白的学生装,虽然穿在杨康身上,完颜洪烈却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风度翩翩地走在校园里。完颜洪烈一时高兴,就给杨康做了三套轮换着穿。杨康无法辜负老爹的盛情,只好偶尔脱下自己喜欢的运动服,穿上学生装去学校拽一把。

  不过就是那身雪白的学生装一直留在了穆念慈的记忆里。直到很多年以后杨康长了胡子变了相貌,穆念慈心中,“杨康”依然意味着某一个细雨朦朦的早晨,在远处经过的一个少年雪白的影子。

  高中时候的穆念慈实在是一只丑小鸭,她被公认为“清秀”已经是大学以后的事情了。即便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穆念慈也没有想过她和杨康之间会发生什么。那时候整个汴大附中有几百个穆念慈,却只有一个杨康站在高高的顶楼记录早操的成绩。

  而他们故事的最初,是杨康自己去找穆念慈的。

  从高一开始,热衷辅导生物化学竞赛的丘处机就频频光临汴大附中。丘处机也算化学界知名教授,附中方面大感荣幸,于是号召同学们都参加丘老师的竞赛辅导班。可惜号召来号召去,教室里却是越来越空。原因之一是丘处机是个大烟枪,不抽烟几乎讲不下去课。

  丘处机那时候总是找各种理由在上课的时候抽烟,比如他拿出一根香烟,在黑板上画一个尼古丁的分子结构,很严肃地说:“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一根香烟的尼古丁含量可以毒死七头骆驼?”

  大家往往悚然心惊,诧异地互相看看。

  然后丘处机会趁机解释说:“不过人体内有一种酶,可以分解尼古丁,所以它是毒不死人的。”

  同学们恍然大悟,点点头使劲写笔记。

  这时候丘处机就顺理成章地把烟叼上点火,说:“所以我抽一根是毒不死大家的……大家年轻,抵抗力比我强,我倒下以前,大家是一定安全的。”(作者按:这个故事完全取自真实,一根香烟的尼古丁也确实可以毒死七匹骆驼。故事中的教授在此讳去。)

  能经得起丘大烟枪熏上好几个月的人中,杨康是一个,穆念慈是一个。穆念慈之所以坚持下来,是因为她知道竞赛获奖以后就可以直接保送去好的大学,她的家境并不好,实在不敢想象高考失利要交培养费上学的困境。而杨康坚持下来纯粹因为他老爹和丘处机的交情,杨康但凡逃课,丘处机肯定会给完颜洪烈打电话。所以杨康宁愿在课堂上大梦周公,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IP属地:辽宁1楼2007-06-11 02:44回复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杨康每堂课都坐在穆念慈的背后。可怜的穆念慈几乎每堂课都心神不宁,写笔记也总是走神,心里总觉得杨康在背后看她,自己的背心因此微微发热。而杨康这么坐惟一的理由是穆念慈上课记笔记最认真,背也挺得最直,杨康在她背后缩着脑袋趴课桌上打盹丘处机不容易看出来。对于提供了打盹屏障的穆念慈,杨康还是很感激的。

      这种感激直接促成了杨康第一次为穆念慈出头的事件。




      看见梁子翁和彭连虎两个拦住穆念慈的时候,杨康正在远处举着一只冰棍。辅导课总是上到下午很晚的时候,那时候汴大附中里除了杨康穆念慈等人刚从丘处机的烟枪下逃出来,也就只剩彭连虎和梁子翁这种准备找点钱花花的人。

      老实说彭连虎和梁子翁确实算不上校园暴力分子,他们在汴大附中的时候虽然携手多次,可是一是不曾带刀,二是只敢威胁看起来特别老实的单身客商,所以总数也不曾弄到两  
    百块钱。后来梁子翁没考上大学,只好去卖假药,一笔买卖就是几万的回扣。梁子翁不由得深深后悔小时候半路拦截女同学,他倒不是良心发现,只是想拦路打劫这种买卖回报率真低啊。

      不过当时梁子翁和彭连虎两个还是努力堆起满脸横肉,做出见谁砍谁的样子说:“同学借点钱花花。”

      穆念慈满脸惊惶连连后退的时候,杨康正直愣愣地抬头去看天空。他在想到底是不是应该上去英雄一把。杨康并非什么江湖大侠,这种学校里讨小钱的买卖又是日日不绝,他也从来不曾挺身而出。不过穆念慈当时看了他一眼,所以杨康认出了她是为自己提供睡觉空间的那个女生。

      杨康那天就穿着他很有些夸张的白色学生装,即使在惊恐中,穆念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远处的人。虽然白衣少年只是呆呆地举着一只雪糕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中央看天,穆念慈还是忍不住看着他,只是一种奇妙的心思让她不肯大喊救命。

      杨康从天空里收回视线的时候,还是拿不定主意是否为穆念慈出这个头,毕竟他们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时候杨康看见远处的穆念慈依然在看他,杨康忽然迷茫起来,不知道穆念慈是否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杨康回头对卖雪糕的大妈说:“大妈再来一根!”

      “他妈的快点!有钱就借来花花!”彭连虎也郁闷,心想不就是点小钱么?值得大家僵持那么久么?你给了我们不就好说好散了么?

      一根雪糕塞到了穆念慈手里,杨康忽然拦在了她和两个实习强盗的中间。

      “找死啊?没你事别他妈的掺合!”梁子翁壮起了胆子。

      杨康指着穆念慈手里的冰棍说:“看看也知道啊。”

      “看什么看?”

      “我是她同学,就是刚刚去帮她买根冰棍,你们说有没有我的事?”

      梁子翁和彭连虎对看了一眼,又一起去看冰棍,心想看来这小子还真的认识那个女生。将心比心,彭连虎和梁子翁两个虽然偶尔拦路打截几个小钱,可是从来不打班里女生的主意。如果真有外面来的实习强盗对他们本班女生下手,这两个兄弟也只有去帮认识的女生出头。从事的行业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好歹也是男人,不能跌了男人的面子。

      所以彭连虎和梁子翁都估计杨康是不会轻易退避的了,用脚丫子想也知道,看见自己班同学被抢,杨康一定是觉得不出头丢不起那个脸。

      “我靠!”彭连虎准备最后再狠一把,瞪圆了眼睛往上逼了一步,“少他妈管闲事,我数三,你给我滚一边去。”

      杨康立刻就滚一边去了。这个变化让彭连虎两兄弟彻底愣在那里,满脸痴呆的神情,实在不明白杨康在想什么。他们只看见杨康一溜小跑到学校工地里面去了。纳闷中的彭连虎只好继续实施打劫,他刚刚把凶狠的表情恢复过来,就觉得梁子翁在扯他的胳膊:“我靠,那小子回来了。”

      彭连虎大惊抬头,远远的杨康正抄了一块板砖,一边大步走过来一边解衣服扣子。

      “我数三,你们两个他妈的放马过来。”杨康拿板砖一指彭连虎,“别没种。”
    


    IP属地:辽宁2楼2007-06-11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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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连虎他们这才知道杨康是拿砖去了——如果面对这种不要命的角色他们还不知道逃跑,那么他们就只能是白痴了。

        等杨康走到穆念慈身边,板砖已经失去了用途。杨康掂了掂砖,目送夕阳下彭连虎和梁子翁兔子般的背影。杨康把板砖放低,雪糕放到嘴边,对穆念慈笑了笑:“你叫穆念慈吧,送你根雪糕。”

        平生和穆念慈说的第一句话,杨康奇迹一般报出了穆念慈的名字。
       



        杨康跟穆念慈一路回家。

        其实杨康本来是准备吃了雪糕再去学校后面吃粉丝,然后等到天快黑了再晃悠晃悠回家。不过一个很特殊的理由让杨康陪穆念慈走了很长的一路。路上穆念慈低头吃那根雪糕,杨康也只是咬着雪糕左顾右盼,彼此都没有什么话。

       
        直到分岔路口,杨康家和穆念慈家就不在一条路上了。杨康觉得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于是他猛地站住,用一种很小心的语气说:“穆念慈,我有件事情一直想和你说……”

        “什么事情……”穆念慈心里仿佛一窝兔子炸窝了,抬头看见杨康一双透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穆念慈不曾想过杨康那样懒散的人也会有如此认真的时候。

        “能不能把笔记借我抄一下?”杨康长叹一声,“老丘的板书和鳖爬一样,我实在是看不清楚。”

        穆念慈恍然。她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笔记给杨康。

        “好人啊,”杨康顿时笑得春光灿烂,“下堂课的笔记你也帮帮忙,行吧?”

        穆念慈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不行就算了,没事没事。”杨康赶快说。

        可是穆念慈笑了一下,低声说:“好啊。”

        杨康兴高采烈地夹着笔记去复印了。他根本不曾想到,本来穆念慈已经准备退出那个竞赛辅导班了。穆念慈并不算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即使她不害怕丘处机的烟枪,她也实在无法忍受老丘把大学一个学期的课程压到一个月讲授的填鸭式攻击。那样的结果是她根本没有时间花在其他课上,如果她不能在竞赛中胜出,高考对她就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事情。

        穆念慈本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这几乎注定了她不能去模仿杨康那种人。她就应该坚守她的普通,去学习那些适合她的普通课程,考她的高考,上某一个普通的大学。穆念慈从小就普通惯了,当她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她也并不在乎干干脆脆地承认自己就是普通。承认普通又死不了人不是?所以那天本应该是穆念慈的最后一堂辅导课。

        可是在那个岔路口,穆念慈决心要咬牙念下去——杨康等着她下一堂课的笔记。

        就是这样一个岔路口,穆念慈要选择改变自己或者继续走原来的路。

        她可以是原先那个丑小鸭一样的穆念慈,她也可以把自己变成和杨康在一起的穆念慈。但是这两种穆念慈绝不可能并存,杨康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能看见头顶飞过的天鹅,看不见脚下经过的小鸭。那么这只小鸭鼓振单薄的双翼,是否真的能飞过杨康的视野呢?

        做这个选择的时候,穆念慈并不知道。看着杨康高兴地夹着笔记本跑了,那夕阳下猴子般一蹦一跳的背影,穆念慈又想起某个雨意空疏的早晨,高楼上白衣少年懒洋洋的目光。

        穆念慈的一生中,曾经有一次如此勇敢。

        当穆念慈在汴大的学生宿舍里翻着自己那本蓝封面的日记本回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回忆虽然清晰却已经遥远了。穆念慈可以出一百只鸡腿和杨康打赌,说杨康不记得那一天她穿什么样的衣服。结果是毫无疑问的,杨康肯定连自己高中时候经典的白色学生装都忘记了,哪里还记得穆念慈那天穿的蓝色布裙子。

        不过那条蓝裙子还压在穆念慈衣柜的底下,虽然穆念慈再也穿不上,不过她知道它还在那里,于是就会很安心。
       






        黄蓉的抽屉里是一堆一堆的“公仔”,穆念慈的抽屉却上了锁,里面有杨康借给她忘了要回的《射雕英雄传》,杨康每年圣诞送她的卡片,杨康参考她和史奴比两种造型画的漫画,某一次杨康送给她包扎伤口的手绢——连上面的星星点点的血也已经是一片苍黑了。
      


      IP属地:辽宁3楼2007-06-11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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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某一对男女花前月下的时候,杨康就啃着他的润笔等待下一笔生意上门了。

          穆念慈静悄悄地站在门外,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脚尖。白色的鞋尖干净得没有一粒尘,一看就不是劳动人民的鞋。

          穆念慈没敲门,但是她知道杨康在里面,和她只隔了一扇门。

          她和杨康在中学同窗六年,纵然没有耳鬓厮磨,也算青梅竹马。按照黄蓉的想法,就是“你给他说啊”——黄蓉觉得穆念慈和杨康之间不清不楚,没有一个人去捅破中间的纸。不过当穆念慈站在杨康宿舍的门口时,她觉得那根本不是纸,而是一扇门。门锁在里面,杨康那头如果想见到她,只要轻轻拧一下锁,而她这一侧要见到杨康,却只有去敲门或者干脆把门打碎。

          穆念慈打不碎那扇门,她只有去敲门告诉杨康她在这里。门会不会开,最终还是取决于杨康的心思。不过就像中学时候在那个岔路口,穆念慈想着要再勇敢一点。如果她不去敲门,杨康甚至根本不会知道她在这里吧?

          穆念慈犹豫着举起手,同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身衣服才是最让她迟疑的,一想杨康看到她这身衣服的神情,穆念慈脑袋立刻会自动休克几秒,怎么也想不下去。

          还没下手敲,门已经开了。令狐冲端着一只大茶缸准备去隔壁借水,这时候正好看见穆念慈举起手做了一个敲的姿势,好像是要扣他的脑门。

          “啊!”迟疑了几秒,令狐冲发出一声惊叫,伸手去捂嘴。他嘴张大到了极点,好像可以把自己的手和大茶缸一起吞下去。

          门在穆念慈面前忽地关上了,令狐冲贴在门背后喊:“杨康咬我一口,我不是做梦吧?”

          杨康手里的钢笔“啪”地落地,瞪圆了眼睛看着令狐冲,一片安静。令狐冲这才觉得自己过分了点,本来是想跟杨康开个玩笑,谁知道这份惊讶装起来那么逼真。

          “怎么啦?”杨康问。

          “自己过来看啊。”

          杨康走过来,疑惑地看了令狐冲一眼,拍了拍他肩膀把他推开,伸手要去开门。

          “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再开门,”令狐冲双手齐上先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我不忍心看见你被吓得口吐白沫。”

          令狐冲和杨康穆念慈关系都很好,所以他也不怕穆念慈会生气。他捂上眼睛的时候,也真有些好奇,想知道杨康看见新版穆念慈时候的表情。

          “闪开,”杨康拉拉袖子,“我怕过什么?就算是只老虎,我也不怕!”

          门开了,杨康睁大眼睛看着穆念慈。披散一头长发的女孩对他笑了笑,不管是怎样的装束和修饰,熟悉的笑容立刻唤起了杨康的记忆。

          “不就是穆念慈啊,”杨康回头对令狐冲说,“我还以为真是老虎呢……”

          杨康说得很遗憾,也许来的是老虎他更激动些吧?

          “走了走了,快迟到了。”杨康催促着,自己先跑了出去。

          穆念慈愣在那里,还是令狐冲找不到话说,于是赞美了一句:“这么穿漂亮多了。”

          那天是高中同学的聚会,就在汴大旁边的饭店。

          饭店是号称吃翻汴大周围方圆一公里的杨康选的,组织人则是当年的班长程瑛。程瑛不但发了群组邮件,而且电话通知到班上每一个人,把聚会做得热闹非凡,连本来不是他们班的彭连虎也跑来了。

          三岁看老的说法分明不可靠,至少彭连虎十六岁的时候还拦路抢劫女同学去买两个游戏币,二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在物理系颇混出了点名堂。他托福考了满分的事情已经路人皆知,眼见去西域名牌大学读研究生是铁板钉钉了。大家不好意思再说他当年在附中吃过三次警告的事情,于是彭连虎也彻底忘记自己为非作歹的出身,不但跑来参加别班的同学聚会,而且特意站在饭店门后招呼找不到路的同学。

          彭连虎看见杨康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摇摇晃晃走来的时候,尚且能够认出是这小子当年抄了块板砖吓退他们两条好汉,所以赶快上去招呼。可是看见杨康身后盯着自己脚尖走路的穆念慈,这个从良土匪却根本忘记受害人了。

          “哟,杨康,你女朋友啊?”彭连虎惊叹,“漂亮嘛。”
        


        IP属地:辽宁6楼2007-06-11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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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杨康这种角色把顾客的心理都摸透了,“看在我们兄弟当年的情份上,你  
          去买点啤酒来两个小炒,我帮你写一封感天动地的……”

            于是彭连虎老老实实地提了五瓶啤酒两个小炒。

            酒酣耳热的时候,杨康抓抓脑袋开始他的刀笔生涯。

            “亲爱的叉叉叉,”杨康刚写了几个字就停笔,“是叉叉,还是叉叉叉?不会是叉叉叉叉吧?”

            “什么叉叉?”彭连虎不解。

            令狐冲赶快解释:“叉叉,比如黄蓉,我们就可以以叉叉代替。不过师兄你真有这么大胆子,我们老大一定把你叉叉了。叉叉叉,比如王语嫣,你看我们老五眼睛都泛绿了,你还是别打主意的好。至于叉叉叉叉……”

            令狐冲琢磨了一下,双姓双名的实在少:“比如独孤求败……”

            “靠,”彭连虎说,“你叉叉了我得了。别叉叉了,留空白吧。”

            杨康点点头,“那你追的女生是什么类型的?”

            “你这里还分类型呐?”

            “我们规模化经营的。”令狐冲很严肃地强调,“那,我们有先锋型,裙子长度始终在膝盖上半尺,头发五颜六色,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女生适用。”

            “你见过?”

            “喔,还没有,不过按照流行趋势肯定会出现,这一款是我们开发适应未来需要的。那么还有小资型、可爱型、柔和型、忧郁型等等一堆款式……”

            “得得得,我都快晕了,别说老彭了。说你想给女生什么感觉吧,”杨康挥挥手打断令狐冲,他知道令狐冲想象力一发作就不可救药。

            “比较感人一点好。”彭连虎尴尬地笑笑。

            “嗯,那就不要太威猛太热情是吧?既然你和人家不很熟,我们可以把你写成比较沉毅雅致,还稍微有点忧郁的那种。对对,就是情圣。”

            彭连虎对这个构思满意以后,杨康就开始琢磨,琢磨一个比较沉毅雅致又略带忧郁的彭连虎该怎么对一个柔和温顺的女生说话,琢磨这个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的词句,会被什么样的情调打动。他在自己熟悉的女生中一个一个的搜过去,寻找一个合适的范例去作参考,最后他找到了,于是乎文思泉涌。

            杨康最后这么写了那封情书:

            “你在舞台上你自己的骄傲和美丽中舞蹈,我在你舞台外寂静的黑暗中沉默。我曾愿用尽我有限的时光,就如此凝视、凝视、凝视,直到我随着时间的流水化作雕塑或者尘埃。可是当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片黑暗中的孤独和寂寞时,我拾起那束经年尚未凋谢的百合放在惟一的灯旁。

            看见这随风飘逝的花瓣么?请在最后一片花瓣零落成灰前看我的眼睛……”

            “搞定!”杨康一把把钢笔扔到了空中,兴高采烈,“文静的女生是吧?这篇专门指向文静型的,泡上了再请我一顿,写得我牙齿都酸掉了,一顿小炒也太便宜你了。”

            “真恶……”令狐冲掐着自己的脖子出去了,“等我吐习惯了再回来。”

            杨康未曾想过这封情书会落到谁手中,对方也不曾想过如此接到了杨康的情书——她一生中的第一封情书,等待了多少年?

            穆念慈的指尖扫过那些熟悉的字句。即使一个情书的天才也不可能写出无数封独一无二的情书。杨康虽然不像柳永那样一封情书卖几次,但他还是把不同的字句拆散了组合,以出产新的作品。一些经典的语句,穆念慈已经不陌生了,她甚至可以想象杨康这封信被抄写前的原本,那种飞扬跋扈的字体,题头写“亲爱的叉叉叉”……

            她的抽屉里还留着一本高中时候的练习簿,满篇满页都是这样飞扬跋扈的字体。她也知道收集这些有多么可笑,可是每当她想扔时,看见那熟悉的字体,她的手最终没能挥出去。

            眼泪打在了精致的信纸上,表达倾慕的绚丽华章在泪水润湿下模糊了,包括彭连虎和穆念慈的名字。于是这不再是一封情书,因为再也看不清楚是谁寄给谁的,只留下一种模糊而遥远的情感一丝一缕地渗进了纸张的深处。

            “杨康,”穆念慈的声音在电话那边特别的温柔,“晚上丘师母生日,你去不去?”
          


          IP属地:辽宁9楼2007-06-11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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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间的少年


            IP属地:辽宁12楼2007-06-12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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