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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朗坤还真是个有原则的人。”华容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又躺了下去,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滚了两圈,最后压在我身上。他俊朗的眉目覆下来,在我脸颊蹭了蹭,痒痒的气息吐在我耳畔,“于归,我也要好好留着你,直到我放下一切的那天,我会正式娶你为妻,已经不远了。”
  我有些晕眩,微微眯起眼,看着床顶粉粉的嵌纱,好像一团粉色的云、亦像一片三月的桃花。耳旁是承诺吗?桃花树下美丽的诺言?我轻轻摸上他的脸,他下巴上有扎手的胡渣,鬓角长长的发垂在我颈边。
  “你是说,你要把我从秦朗坤手里抢走吗?”
  “抢?不,不是我抢,是你红杏出墙,非要跟了我。”
  “你胡说!”
  “天地为证,都是你昨夜说的,先是求我要你,又说要去什么山谷里隐居,还要找小狐狸、小喜鹊……”
  “啊……我怎么连这个都说了?”
  “小狐狸、小喜鹊是你儿时的玩伴么?”
  “……”
  一整日没在家,怕秦夫人担心,我梳妆妥当之后从醉月楼的后门偷偷溜了出来,回府之前先去济民堂看看。已是亥时了,罗净居然还在,一面碾草药一面说:“昨夜来了两个病人,脑子发热说胡话,到今日还不见好。”
  我忽觉脸颊一阵发热,低声埋怨:“你昨日又把我扔给逍遥王,为何不送我回家?”
  “送你回秦家?谁照顾你呢?我不放心。”
  “可他是男人!大师你真害我丢尽脸了。”
  罗净双目低垂,手中的碾轴顿了一顿,“怎么了?”
  “就是……就是我们之间是需要避讳的。怎么说我还是秦夫人,不是说女人的名节最重要么?”我随手在筐里拈了根药草,气嘟嘟扔了出去,“他说要娶我,可我是秦夫人,他要怎么娶我?”
  “他既然决定要娶你就一定能娶。只是你想通了没有?”
  “嗯……”我转身看着他,他的眼睫投下忽闪忽闪的影子,眉毛修长,在吊灯的火光下似乎也照出了影子。如果我也成了肮脏的凡人,唯有大师可以保留最后的清明了。不知是为自己解释还是对他解释,我目光闪躲说:“我想,如果成不了仙,至少我要体验一下人间的七情六欲,才不枉那么多年的修行。”
  罗净抬头盯着我,严肃问:“你不爱他?”
  “王爷?”我不知所措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看着他颓废、堕落的时候,心会疼。我想我不能再辜负他。”
  “或许你是爱他的,只是自己也不知道。”罗净继续埋头干活,添药草,碾磨。“见不到他,你会想他吗?睡不着的时候,会想念他吗?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会想起他吗?”
  我努努嘴,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我想的比较多的人是你。”
  他一失手,碾轴滚了出去,“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我忙跑过去捡起来还给他,发现他神情有些呆滞,探头唤:“大师?”
  “我代表菩萨、佛祖,想我就代表你心中有佛,善哉。”
  这句话他说的很小声,不知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我听的。我笑答:“是啊,我是一心向善的!我该回去了,今日秦家来寻过我没有?”
  “秦朗坤来过,我告诉他你在王爷那了。”
  “啊?那秦夫人……”
  “放心,他定会替你圆过去,回去吧,夜深了。”
  我颔首,转身迈出济民堂,又回头对他说:“他说,要随我一同去山谷隐居。”
  罗净抿唇,目光坚定看着我,郑重点头:“那便最好不过了。”
  既然大师都不反对,那未来一定是美好的。我忽然强烈地渴盼幸福到来,不是想要成仙的那种,而是……想要被人疼爱,像其他平凡的女人一样。被人疼爱,而已。


152楼2013-01-27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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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朗坤还真是个有原则的人。”华容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又躺了下去,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滚了两圈,最后压在我身上。他俊朗的眉目覆下来,在我脸颊蹭了蹭,痒痒的气息吐在我耳畔,“于归,我也要好好留着你,直到我放下一切的那天,我会正式娶你为妻,已经不远了。”
      我有些晕眩,微微眯起眼,看着床顶粉粉的嵌纱,好像一团粉色的云、亦像一片三月的桃花。耳旁是承诺吗?桃花树下美丽的诺言?我轻轻摸上他的脸,他下巴上有扎手的胡渣,鬓角长长的发垂在我颈边。
      “你是说,你要把我从秦朗坤手里抢走吗?”
      “抢?不,不是我抢,是你红杏出墙,非要跟了我。”
      “你胡说!”
      “天地为证,都是你昨夜说的,先是求我要你,又说要去什么山谷里隐居,还要找小狐狸、小喜鹊……”
      “啊……我怎么连这个都说了?”
      “小狐狸、小喜鹊是你儿时的玩伴么?”
      “……”
      一整日没在家,怕秦夫人担心,我梳妆妥当之后从醉月楼的后门偷偷溜了出来,回府之前先去济民堂看看。已是亥时了,罗净居然还在,一面碾草药一面说:“昨夜来了两个病人,脑子发热说胡话,到今日还不见好。”
      我忽觉脸颊一阵发热,低声埋怨:“你昨日又把我扔给逍遥王,为何不送我回家?”
      “送你回秦家?谁照顾你呢?我不放心。”
      “可他是男人!大师你真害我丢尽脸了。”
      罗净双目低垂,手中的碾轴顿了一顿,“怎么了?”
      “就是……就是我们之间是需要避讳的。怎么说我还是秦夫人,不是说女人的名节最重要么?”我随手在筐里拈了根药草,气嘟嘟扔了出去,“他说要娶我,可我是秦夫人,他要怎么娶我?”
      “他既然决定要娶你就一定能娶。只是你想通了没有?”
      “嗯……”我转身看着他,他的眼睫投下忽闪忽闪的影子,眉毛修长,在吊灯的火光下似乎也照出了影子。如果我也成了肮脏的凡人,唯有大师可以保留最后的清明了。不知是为自己解释还是对他解释,我目光闪躲说:“我想,如果成不了仙,至少我要体验一下人间的七情六欲,才不枉那么多年的修行。”
      罗净抬头盯着我,严肃问:“你不爱他?”
      “王爷?”我不知所措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看着他颓废、堕落的时候,心会疼。我想我不能再辜负他。”
      “或许你是爱他的,只是自己也不知道。”罗净继续埋头干活,添药草,碾磨。“见不到他,你会想他吗?睡不着的时候,会想念他吗?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会想起他吗?”
      我努努嘴,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我想的比较多的人是你。”
      他一失手,碾轴滚了出去,“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我忙跑过去捡起来还给他,发现他神情有些呆滞,探头唤:“大师?”
      “我代表菩萨、佛祖,想我就代表你心中有佛,善哉。”
      这句话他说的很小声,不知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我听的。我笑答:“是啊,我是一心向善的!我该回去了,今日秦家来寻过我没有?”
      “秦朗坤来过,我告诉他你在王爷那了。”
      “啊?那秦夫人……”
      “放心,他定会替你圆过去,回去吧,夜深了。”
      我颔首,转身迈出济民堂,又回头对他说:“他说,要随我一同去山谷隐居。”
      罗净抿唇,目光坚定看着我,郑重点头:“那便最好不过了。”
      既然大师都不反对,那未来一定是美好的。我忽然强烈地渴盼幸福到来,不是想要成仙的那种,而是……想要被人疼爱,像其他平凡的女人一样。被人疼爱,而已。


    155楼2013-01-27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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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云低垂,沁凉的风一层层卷起,树叶沙沙,偶尔飘落几片。
        我席地而坐,长长的衣裙铺了一地,侧身倚着华容添的双腿。脸上泪痕未干,我已笑靥如花。
        他又往我嘴里塞了颗葡萄,泛着病色的面颊渐渐扬起几分神采,“我早年在苏州置办过房产田地,那边尚有人打理,我们去苏州可好?”
        “好。”我嘴里嚼着葡萄,忙点头应着。
        他用手指在我鼓鼓的腮上挠了几下,轻笑:“你好像还没有长大。”
        我不满瞥他一眼,意味深长说:“你是说你还嫌弃我不懂风情么?”
        “哦?你懂么?”他饶有兴致反问。
        我双颊发烫、故意撇开头,好在天色暗了,或许他看不见我的窘色。
        雪姣在厅屋唤我们进去吃饭,华容添拍了拍我的后脑,仿佛对孩子一样溺爱,“起来吃饭。”
        我攀着他的手臂站起来,探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啄,随即飞快跑了,不给他留任何嘲笑我的机会。
        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佯装镇定坐在方桌前,冷不丁发觉旁边两双晶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京墨和紫葳都长高了许多,经历过家变,不像从前那样胡闹,只是那种目光还是未变,一如既往地憎恶我。想起昕妃,我不由替京墨觉得难过,遂笑眯眯问他们:“你们想不想去好玩的地方?”
        两个孩子相视一眼,紫葳作为姐姐,一本正经答:“爹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我们打算去苏州,那里很美。”见他们二人没反应,我接着说,“那里有很大很大的湖,一望无际,湖里种着荷花。我们可以泛舟湖上,在花花叶叶中穿行。水下有许多鱼儿、青蛙,青蛙会跳出水面,大青蛙背着小青蛙在荷叶上玩耍,就像爹爹背着宝宝一样。”
        京墨喏喏问:“真的有大青蛙背小青蛙么?”
        紫葳没好气说:“青蛙又不好看!”
        我抿唇一笑,话锋一转说:“我们住在郊外,傍着树林,林子里有小兔子、小狐狸、小喜鹊。”
        紫葳嘴快发问:“小兔子是白绒绒的吗?”
        “嗯,像嫦娥仙子的月兔一样洁白。”
        “那小狐狸呢?”
        我正要作答,华容添在对面坐下,含笑看着我:“你又在说你的小狐狸小喜鹊了。”
        两个孩子齐刷刷看向他问:“爹,真的有吗?”
        “有,你们于姨那什么都有。”华容添话中有话,心怀不轨一样睨着我。
        紫葳不甘示弱又叫我:“于姐姐!寒舍粗茶淡饭,怠慢了哦!”
        雪姣端了菜进屋,笑道:“紫葳,别淘气了,今后要听于姨的话。”
        我忽然觉得嗓子堵得慌,他的妻儿都在,我又算什么呢?
        饭后,华容添在书房写信给苏州的管家。我在屋里转悠,瞥见榻上躺着一只荷包,还是我许久以前绣的,拙劣的绣工引人发笑。可笑过之后,心里一片湿漉漉的感动,低声问:“这个难看死了,你还留着作甚么?”
        华容添闻声望来,又垂目写信,一面说:“这可是花了一百两买的,珍贵极了。”
        “空空的,也没装什么东西。”
        “谁会拿一百两的荷包去装东西呢?”
        我捏着荷包走到他身边,又拿起桌上的折扇把玩,“逍遥”二字苍劲有力,而反面的桃花却画得风情万种。看着那首诗,那笔迹、我竟怦然心动。为何他的笔迹与我树上的如此相似?
        华容添收好信,告诉我:“我先把孩子带去苏州,打点好一切。你也回去和秦夫人道个别,记得要从秦朗坤那拿到休书,然后等我回来接你。”
        我坐上书案,两条腿在空中晃悠,故意漫不经心说:“你要怎样接我呢?八抬大轿还是大红花轿?”
        他忽而站起来,推开椅子,欺身上前逼视我:“只有一人、一马。”
        我一面往后闪躲,一面笑答:“那马够不够壮?两个人骑,它可吃得消?”
        华容添忍住笑意,“它吃不消,还有我呢。”
        我没头没脑问:“你?你又不是马,我要怎么骑?”
        他眉头紧收,一幅朽木不可雕的神情,两手轻轻握住我的膝盖向外一扳,身子轻巧贴了上来,在我耳边呢喃:“要不要先试试?”
      I


      173楼2013-02-08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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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云低垂,沁凉的风一层层卷起,树叶沙沙,偶尔飘落几片。
          我席地而坐,长长的衣裙铺了一地,侧身倚着华容添的双腿。脸上泪痕未干,我已笑靥如花。
          他又往我嘴里塞了颗葡萄,泛着病色的面颊渐渐扬起几分神采,“我早年在苏州置办过房产田地,那边尚有人打理,我们去苏州可好?”
          “好。”我嘴里嚼着葡萄,忙点头应着。
          他用手指在我鼓鼓的腮上挠了几下,轻笑:“你好像还没有长大。”
          我不满瞥他一眼,意味深长说:“你是说你还嫌弃我不懂风情么?”
          “哦?你懂么?”他饶有兴致反问。
          我双颊发烫、故意撇开头,好在天色暗了,或许他看不见我的窘色。
          雪姣在厅屋唤我们进去吃饭,华容添拍了拍我的后脑,仿佛对孩子一样溺爱,“起来吃饭。”
          我攀着他的手臂站起来,探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啄,随即飞快跑了,不给他留任何嘲笑我的机会。
          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佯装镇定坐在方桌前,冷不丁发觉旁边两双晶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京墨和紫葳都长高了许多,经历过家变,不像从前那样胡闹,只是那种目光还是未变,一如既往地憎恶我。想起昕妃,我不由替京墨觉得难过,遂笑眯眯问他们:“你们想不想去好玩的地方?”
          两个孩子相视一眼,紫葳作为姐姐,一本正经答:“爹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我们打算去苏州,那里很美。”见他们二人没反应,我接着说,“那里有很大很大的湖,一望无际,湖里种着荷花。我们可以泛舟湖上,在花花叶叶中穿行。水下有许多鱼儿、青蛙,青蛙会跳出水面,大青蛙背着小青蛙在荷叶上玩耍,就像爹爹背着宝宝一样。”
          京墨喏喏问:“真的有大青蛙背小青蛙么?”
          紫葳没好气说:“青蛙又不好看!”
          我抿唇一笑,话锋一转说:“我们住在郊外,傍着树林,林子里有小兔子、小狐狸、小喜鹊。”
          紫葳嘴快发问:“小兔子是白绒绒的吗?”
          “嗯,像嫦娥仙子的月兔一样洁白。”
          “那小狐狸呢?”
          我正要作答,华容添在对面坐下,含笑看着我:“你又在说你的小狐狸小喜鹊了。”
          两个孩子齐刷刷看向他问:“爹,真的有吗?”
          “有,你们于姨那什么都有。”华容添话中有话,心怀不轨一样睨着我。
          紫葳不甘示弱又叫我:“于姐姐!寒舍粗茶淡饭,怠慢了哦!”
          雪姣端了菜进屋,笑道:“紫葳,别淘气了,今后要听于姨的话。”
          我忽然觉得嗓子堵得慌,他的妻儿都在,我又算什么呢?
          饭后,华容添在书房写信给苏州的管家。我在屋里转悠,瞥见榻上躺着一只荷包,还是我许久以前绣的,拙劣的绣工引人发笑。可笑过之后,心里一片湿漉漉的感动,低声问:“这个难看死了,你还留着作甚么?”
          华容添闻声望来,又垂目写信,一面说:“这可是花了一百两买的,珍贵极了。”
          “空空的,也没装什么东西。”
          “谁会拿一百两的荷包去装东西呢?”
          我捏着荷包走到他身边,又拿起桌上的折扇把玩,“逍遥”二字苍劲有力,而反面的桃花却画得风情万种。看着那首诗,那笔迹、我竟怦然心动。为何他的笔迹与我树上的如此相似?
          华容添收好信,告诉我:“我先把孩子带去苏州,打点好一切。你也回去和秦夫人道个别,记得要从秦朗坤那拿到休书,然后等我回来接你。”
          我坐上书案,两条腿在空中晃悠,故意漫不经心说:“你要怎样接我呢?八抬大轿还是大红花轿?”
          他忽而站起来,推开椅子,欺身上前逼视我:“只有一人、一马。”
          我一面往后闪躲,一面笑答:“那马够不够壮?两个人骑,它可吃得消?”
          华容添忍住笑意,“它吃不消,还有我呢。”
          我没头没脑问:“你?你又不是马,我要怎么骑?”
          他眉头紧收,一幅朽木不可雕的神情,两手轻轻握住我的膝盖向外一扳,身子轻巧贴了上来,在我耳边呢喃:“要不要先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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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6楼2013-02-08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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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惜余欢-1
            罗净将我带回相国寺,他自己的禅房。
            我浑身僵硬毫无反应,直到看见屋顶上的蛛网,打了个冷战,嗷嗷大叫:“我讨厌蜘蛛!”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缓过一口气,伤口疼得几乎令人晕过去。
            罗净俯身看我,眉尖藏着忧郁:“小桃花,伤口太深了,法术也无法治愈,我要为你清洗,然后……缝合。”
            “缝合?”我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牙齿都在打哆嗦,“要拿绣花针缝?”
            “嗯。”罗净轻轻抚摸我的额,“我会令你沉睡,避过疼痛。”
            “好……”我阖眼应了,又艰难吐了几个字,“不留疤行么?”
            “等伤好了之后,你自行用法术除掉疤。”罗净迟疑拉开了我的衣带,低声解释,“情非得已,你胸前全是血,必须除尽衣物。”
            不知他在顾忌什么,我纳闷了一会,才恍然大悟,“没关系,反正你是和尚。”
            他瞥了我一眼,神情似乎带了点幽怨。难道我说得不对么?反正他是和尚,看就看了吧。
            衣裳敞开,整个胸腹都冰冰凉,罗净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眉头紧蹙。“只差三分,不然你真的没命了。”
            “看来是上天注定不让我成仙。”说话一用力,牵扯伤口,我咝了几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大师,快让我睡吧。”
            他弹指一挥,便令我即刻沉睡了。原以为一觉醒来我又能活蹦乱跳,没想到针扎的疼痛令我惨叫一声惊醒了。
            罗净被我吓得一抖,那针线穿过心尖上皮肉猛地一收,我攥紧身下的褥子,颤颤发抖。
            “你怎么醒了?”罗净方寸大乱,空出一手轻抚我的脸颊。
            “疼……”我牙关咬得紧紧的,再说不出 第二个字,眼泪源源不断淌下来。
            门外忽然有人问:“师叔,可听见方才的惨叫了?”
            “没事,我在救人。”
            “可需要弟子帮忙?”
            “不用,你们不用管!”罗净慌忙答完,轻声安慰我,“我不会让旁人进来,你现在使不出法力,只好忍着了。记得吗?应劫之道,在于无限忍耐。”说完,他撕下一片衣袍,塞进我嘴里。
            每一针,都是扎在心上,飞快地在伤口处穿梭,像一把锯子来回割锯。汗水、泪水肆意流淌,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嗓子喊不出声,双手撕扯着被褥,明明这样疼,却怎么也晕不了,反而清醒极了。
            这一刻,比一生还长。在他吁了口长气,疲惫垂下头的时候,我终于晕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我还是没能够活蹦乱跳,连下床都困难。
            禅房里的檀香味淡雅,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把罗净的脸分成一格一格的。我支起身子,左胸钻心的疼痛令我忍不住哼了几声,吵醒了趴在桌上的罗净。
            他马上过来搀扶我,悉心查看我的脸色,“你饿不饿?”
            我摇摇头,觉得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檀香气味,垂目打量,自己已然穿上了他的僧袍。我咧嘴笑了,逗他说:“大师,你给我换的衣服?”
            “嗯。”罗净起身去倒茶,回来递给我,“在这里好好养伤,只能穿这个了。”
            我朝他眨眨眼,“你们出家人,可以随便看女子的身体吗?”
            罗净双目一瞪,“你伤成这样,还是这么不老实?”
            我喝着茶,一面偷瞄他,发现他耳朵根通红。我忽然觉得很好奇,罗净和华容添这么不同,究竟僧人和男人哪里不一样呢?我现在虽然虚弱,但还是好学得很,张口就问了:“大师,僧人和男人有什么不同呢?”
            “什么?”罗净迷茫看着我。
            “男人可以有女人,为什么僧人不可以?”
            罗净无奈叹气,“你为何总是问这些奇特的问题?僧人要守戒律,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那僧人如果有了女人,是不是犯戒了?”
            “是。”
            “那……僧人也可以做男人做的事么?”我的声音逐渐变小,嘴巴贴在茶杯上,犯了错一样望着罗净。
            罗净面带愠色,高声斥道:“你都快丢掉性命了,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又吼我,我撇撇嘴,委屈答:“我就是想知道……僧人和男人有什么不同……”
            “那你说尼姑和女人有何不同?”
            “我没当过尼姑,不知啊!”
            罗净冷笑一声,“看来是时候送你去当尼姑了。”
            “啊!”我惊叫,“不要,我要嫁人的!”
            “那就好好呆在这,等他回来。”罗净脸色忽然变暗,起身出门,丢下一句,“我去弄些饭菜。”
            这个和尚总是阴晴不定。我悄悄拉开衣领,探视胸前的伤口,雪白而柔软的肌肤上,一寸长的伤疤格外醒目,望见自己的身体,忽然觉得脸上好烫。赶紧松了手,觉得我真是无药可救,这样的处境,为什么还心平气和?我差点丢了性命,应该恨才是。
            秦朗坤、沈云珞,我咬咬牙,决定开始恨他们了。恨他们忘恩负义、恨他们不辨是非。
            罗净给我带回一碗简单的斋饭,方才的不悦还挂在脸上,蹙眉问:“你嘴里絮絮叨叨在念什么?”
            我捧着饭碗,忿忿道:“在恨人。”
            “恨人需要这样念出来吗?”
            “念出来才会记得。”
            “既然根本就记不得,证明你心中并无怨恨。”罗净回到桌边坐下,也端起碗筷来,“恨或者爱是出自内心,不会有人像你这样说出来。”
            我忽然觉得喝下的那道符咒的法力在慢慢减弱,于是施法护身,令伤口不那么疼。“不说人家怎么会知道?大师,你爱我还恨我呢?”
            罗净一怔,又低下头吃饭。
            “那你知道我到底是恨你还是爱你吗?”
            他猛地咳嗽起来,应该是被米粒呛住了。
            我乐颠颠笑起来,“瞧,我们互相都不知道!所以要说出来人家才知道。”
            他语重心长唤了我一声:“小桃花。”
            “嗯?”我耐心等待他的下文,他掂量半天才说:“吃饭。”
            “啊,没了?”
            “食不言寝不语。”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碗里的饭都吃光了,溜之大吉。


          179楼2013-02-08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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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惜余欢-2
              每回换药都要清洗,我怕疼,又不相信罗净的法术,于是自己施法陷入昏睡。有一回醒得早了,罗净正心无旁骛给我抹草药,修长的手指在我左胸那道口子上滑过,一遍一遍,好像抚摸。我竟不觉得疼,便眯着眼看他认真的样子,不知不觉看得入迷。
              药敷好了,罗净从怀里抽出洗净的白布条,打算替我缠上,冷不丁发现我醒着,脸唰地一下全白了。猛地将我的衣襟拉紧,“你怎么醒了,不疼吗?”
              “不疼,很舒服。”我故意坏笑着,“怎么不接着包扎了?”
              罗净将布条轻轻交到我手上,“既然你恢复得差不多了,以后就自己换药。”
              “啊?”我哭丧着脸央求,“上药我会,可是包扎我自己弄不好呀!大师……”
              罗净冷冷睨着我,“那闭着眼睛。”
              “为什么?”
              “闭着。”罗净脸色微红,“不然我走了。”
              “好好……闭着。”我用双手将整张脸都蒙上,“好了吗?”
              他不吱声,将我的身子扳过去,背对他。然后用布条从我的肩上至腋下穿过,一道道将伤口包得严实。我失望极了,本想从指缝偷看他,这样一来,奸计不能得逞。
              最后替我掩上衣物,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忽然感到一阵温暖,我与他不但非亲非故,而且他是僧人、我是妖精,这些年他却一直在帮我。系上衣带,朝他回眸一笑:“嗯,多谢大师。”
              伤势未愈,加上在寺院,女子行动多有不便,我只能呆禅房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晚上就歇在罗净床上,他自己则去了别的禅房。
              一场秋雨带了些许寒意,草木零落。我精神好了些,找了几本佛经来看。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从屋檐落下一层雨帘,有的滴在水洼中叮咚作响。
              忽闻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了听不真切,我索性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一条缝,朝外看了去,只见蔺水蓝举着伞在檐外站着,罗净挡在门前巍峨不动。
              “大师,我亲自交给她才好。”
              “不必了,她现在需要安静。”
              “秦朗坤他不辨是非,与我无关啊!我可是有要紧事!”
              “要紧事也可由贫僧传达。”
              看着罗净一丝不苟地保护我,不由捂嘴偷笑了一阵,方打开门,不冷不热说:“大师,我来见见他无妨。”
              蔺水蓝绕开罗净,径自走过来,打量我一番,“你没事了?”
              我故作幽怜叹道:“性命是保住了,只恐留下痼疾。”说完站在门边,也没请他进去,雨一直在下,荷塘周围弥漫着水汽,高高的竹亭看上去很安宁。我抬步便朝那走去,蔺水蓝忙举伞替我遮雨,走到亭内,他自己半边身子反而淋透了。
              我转回身,透过蒙蒙雨水看见罗净仍然站着檐下一动不动,一种无言的感动油然而生。我侧目问蔺水蓝:“你找我?”
              蔺水蓝悻悻递给我一封信,“你的休书,官衙已作实。从此,你不是秦朗坤的妻子了。”
              “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妻子。”我粗蛮夺过休书,揣在怀里。
              “你……王爷什么时候回来接你?”
              我漠然看着他答:“快了。”
              “打算就这样远走高飞?什么都不计较?你真是大方。”
              “不劳你们费心。”
              蔺水蓝急了,“是秦朗坤听信沈云珞挑拨,也不干我的事!你不好这样拒绝朋友的关心吧?”
              “蔺大人,小女子无才无德,高攀不起你们这般高贵的朋友。”
              蔺水蓝怒了,指着我吼:“你就是一块朽木,笨得无药可救!沈云珞这样害你,你就躲在这庙里?现在是你受伤了,那沈云珞反倒装得楚楚可怜,真是可气!”
              他的实话吐出来了,我噗嗤笑出声,“无事不登三宝殿,蔺大人不会是想和我结盟去对付沈云珞吧?”
              “那女人实在可气!”蔺水蓝甩了甩袖子,满脸怒容。
              “我现在又能做什么?你知道,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我的。”
              “可他内疚啊!你只要博取他的同情心,让他觉得你才是最可怜的人,沈云珞就该滚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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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0楼2013-02-08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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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惜余欢-3
                我的法力恢复之后,伤也好得很快。只是将近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有华容添的消息。
                僧人不用多少御寒之物,禅房里冻得跟冰窖一样。晚上睡觉时,常常冻醒。醒了便听着寺里的寒蝉凄切,夜风呼吟,觉得好孤独。
                相国寺庙会仍然是香客云集,我穿着僧袍,将头发藏进僧帽,混迹在熙攘人群中看热闹。蹲在路边小摊上看泥人,寻了一圈,没见到罗净的像。
                鼻子被冻得通红的老人问我:“小师傅要买什么?”
                “为何不见罗净大师的泥像?”我只是这么随口一问,那老人家脸色突变,示意我小点声。
                我不解,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老人压低声音说:“现在都不卖他的像了。”
                “为何?”我话音刚落,身旁一位大婶语带讽刺道:“哼!小师傅,你们罗净大师被妖精给迷住了!”
                我怕被人认出,便垂下头,双手合十道:“是谣言吧?罗净大师是得道高僧,怎会为妖精所迷?”
                大婶将嗓音拔高了几分,绘声绘色讲:“大家都知道,济民堂的秦夫人是妖怪!这几天,秦府不是请了道士去驱邪么?那道长说了,秦家妖气很重!听说前些时日那妖怪要害秦大人,但是秦大人早有防备,反刺了她一剑,差一点那妖怪就死了。可恨呐,罗净大师却忽然将她救走了,现在就藏在相国寺!一个和尚将一个妖怪藏在自己禅房里,这叫怎么回事儿?”
                附近的人听见这样的传闻不禁都围过来,七嘴八舌聊开了。有人问:“真是秦大人看出来她是妖怪的?”
                大婶得意洋洋道:“那当然,秦大人可是跟她同床共枕,自然能发现她不同寻常之处。”
                “哎呀!那济民堂岂不是妖怪害人用的?”
                “是呀是呀……朝廷把她抓起来的时候,就该杀了她,没想到竟然放出来了。”
                “这妖怪不简单呐,连罗净大师都被迷惑了!”
                大婶阴阳怪气笑几声:“整日整日都腻在房里……只怕二人早已如胶似漆,这样的僧人,相国寺应该将他赶出去!”
                他们都津津乐道、唾沫横飞,已经没人记得我要买罗净像了。我一言不发从人群中退出来,垂着头回到寺里。
                行至拱门处,罗净正迎面而来,带着几分笑意问:“就看够热闹了么?”
                我愧疚望着他,禁不住声音颤抖,虚弱说:“大师,我真是个祸害。”
                罗净敛去笑意,上前一步,“怎么了?”
                那些话语在耳畔萦绕不绝。他们可以中伤我,再恶毒的话语我也听过。可罗净做错了什么?我垂下头,喏喏说:“我连累了你。”
                “你听到什么了?”
                “大师你名誉尽毁,皆是由我而起。”
                “小桃花。”他轻轻唤我。我迟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发现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难过。他嘴角扬起,似是赞赏:“沉默是对诽谤最好的答复,其实你做到了。在别人鄙弃你、毁谤你、伤害你的时候,你心无波澜,为何此刻却又想不通了?”
                我总觉得他狭长的双目中藏着某种异样的情愫,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因为他们毁谤的是你,我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你!”
                他神情一滞:“什么?”
                “我受委屈没关系,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我的情绪莫名地激烈起来,有一股按捺已久的气息在萌动,原来我是如此在意他。
                罗净僵在那,半晌才长长吐了口气,“是你的怜悯心在作祟。你天生就看不得人受苦,所以乐善好施。”
                我从他神情中再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眼皮耷下,好吧,他说是怜悯就是怜悯。
                罗净平静说:“你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寺里没有热水供你沐浴,晚饭后你收拾一套干净的衣物,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月没洗澡,你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味么?”
                我好歹是女子,被他这样一说窘迫极了,嘟喃:“什么味?桃花香罢了……”
                寒星稀疏的夜幕下,我随罗净御风而行,飞越了几百里,落在北方一座深山中。
                冷风拂面,四周丛林密布,山谷中狼嚎不断,阴森森的。
                即便是要避人耳目,也不用避到如此悚人的地方吧?罗净仰望星空辨了辨方向,抓着我的胳膊腾空飞起,站在一棵巨松的顶端。放眼望去,山谷里云海滔滔,仿若仙境。寻摸了一阵,他笃定牵着我滑翔而下,落定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上。
                有些打滑,我抱住了他的胳膊,忽觉热气扑面,定睛一看,周围俨然是一处天然的温泉。我惊呼:“你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你内伤还在,寒冬腊月不好沾冷水。我带你来了一次,今后你自己寻来。”
                蹲下去伸手探探水温,有些烫人,我兴奋得马上脱掉鞋袜,罗净面露尴尬之色,在巨石中央盘膝打坐,提醒我:“你别洗太久了,我还有晚课。”
                我一面看着他紧闭的双目,一面在他面前衣裳褪尽。希望他忽然睁开眼,吓一跳才好。可是好冷啊,我打了个哆嗦,迫不及待入水了。
                月色清寒,整个天地被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袅袅雾气蒙在水面上,吹不散、拨不开。
                我一动,整个池里的水都荡漾起来。忽然想起我刚变成人的时候,在那四月的湖水中,身边也是这样的巨石,罗净高高站在那,用他的袈裟将我拉了上去。
                石头是暖的,我轻轻靠了上去,听见罗净口中溢出轻微的梵语,安详极了。几欲睡着,水里头一条鱼儿擦过我的肌肤,好痒,我忍不住笑了两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罗净停住了念经,问我:“怎么了?”
                “水里有鱼。”我回头冲他笑了一阵,虽然他闭着眼睛看不见。
                一个人在温泉里嬉耍许久,乏了,才上了岸。水顺着长发、身子一股股淌下,打湿了石头的大半边,刚迈开了步子,青苔夹杂着水迹,令我丝毫没有防备地滑倒了,伴随着一声惊叫。


              182楼2013-02-08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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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难过,央求他:“放过我……”声音低微,嘶哑。哭了多久都不记得了。
                  罗净捂住额头,面容几乎扭曲了,嗓音倦苦:“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清醒了!悬在的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了,我强颜笑答:“你刚才……走火入魔了。”
                  他支起身子,惊骇打量我,又垂头看着自己,终是不敢相信,几乎咆哮着问我:“我对你做了什么!?”
                  我受不起惊吓了,只是无辜地瞪大哭肿的双眼,喏喏说:“你不记得……就算了。”
                  罗净痛苦不堪,仰天长啸一声,惊起深谷中阵阵狼嚎。他一直摇头,边摇头边问:“你法力远远在我之上,为何不阻止我?”
                  “我怕伤了你。”我虚弱答。
                  “伤了我又如何?你的清白……”罗净戚戚笑了笑,仰面闭目,“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我的清白就回来了吗?”我不敢再看他,他魔性大发的样子还深深映在脑中,令人心惊肉跳。将下巴搁在膝上,淡淡说:“这不怪你,是我的错。”
                  他转身去拾岸上的衣物,望见斑驳的血迹,顿了顿,又扯了下来,将我裹住。他触到我的时候,我战栗了一下,惊惶举眸望着他。他还是强行将我紧紧抱住,在我耳边一字一句说:“等华容添回来,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我仍然挤出笑意,“我说了,不怪你。是我自己惹的祸,我自己会交代。”
                  “这种事情,怎么会是女子的错?”他匆匆披上袈裟,将我打横抱起,腾空飞升。温泉在脚下越变越小,身上的热气也逐渐消散。我眯起眼,忽觉方才的一切都远离了。或许天亮之后,会发现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第八章 惜余欢-5
                  疲惫至极,很快便入睡了,一整晚梦境杂芜,醒来之后全然忘记了梦见过什么,只隐约觉得心悸。
                  禅房里空荡荡的,我觉得口干舌燥,下床去倒水。双腿酸软乏力,走了几步到桌边就赶紧坐下了。望望窗外的阳光,已近午时。尽力不去想昨夜发生的事,抓着茶杯的手还是无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能想到此刻自己的面容有多苍白,幸好这里没有镜子。运气施法,不一会,疼痛和疲惫顿时消散。罗净往常都准时给我送饭来的,今日可是不敢见我?稍作思量,我穿戴整齐出了门,上隔壁禅房寻他。
                  小小的房中空无一人,简陋的床上静静躺着那件被撕裂的僧袍,沾了点点猩红。我拾起来,打算拿去洗,忽闻外面一阵脚步声逼近,来不及放下衣服连忙跃上房梁。
                  门被重重踢开了,几名小沙弥扛着罗净闯进来,将他安置在床上。罗净赤裸着上身,满背都是瘀伤,奄奄一息。我险些惊叫出声,及时捂住嘴。心急如焚,多想下去问问他怎么了,小沙弥们却不走,一直在房中忙碌,替他擦洗、替他上药,最后为他盖上被褥,还在屋里生了一盆火。
                  直到他们走远了,我才跃然落在床边,焦急唤他:“大师!谁将你伤成这样?!”
                  他已经失去了知觉,方才上药时的剧痛都惊不醒他,又怎能听到我说话。在他一侧盘膝坐下,用治愈术为他疗伤。可惜法术丝毫不起作用,再耗费下去也是徒劳。该如何是好?
                  火盆中竹子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响到末了,燃成了灰烬,余温也在日暮西山时殆尽。
                  我呆坐了一下午,心头萦绕着不详的预感。他背上的伤是棍伤,我也受过,除了忍受之外,根本无法用任何法术治愈。可我当初只受十棍而已,他背上密布的瘀痕根本数不清。他微弱的鼻息,让我害怕极了。
                  我受伤时,他在一旁诵经,所以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为他诵经而已。
                  一度想放弃,想扑上去朝他大声哭喊,可还是忍住了。我从没有过这么好的定力,孜孜不倦念到了天边泛白,寺里晨钟敲响。
                  听见低弱的呻吟,我欣喜睁开眼,他的唇在动,有了血色,不像昨日那般骇人。
                  “大师,你醒醒!”
                  他修长的眉毛不停地挑动,终于张开眼,斜视我。我忙下床,倒了杯水,递到他唇边,小心翼翼给他喂下去。
                  “大师,为何伤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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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4楼2013-02-08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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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净的偏院中一片萧瑟,拱门处再也无人看守。我心头隐隐痛了起来,抓住华容添的手往禅房里去。没敲门,直接推开。罗净正吃力地用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颤抖地拎着茶壶。见我们进来了,他脸上的煞白又重了几分,刚微启嘴唇,忽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
                    “大师!”我不顾一切冲了上去,扶他坐下。华容添紧随其后,为他倒了一杯茶,又说:“茶都凉了,大师伤成这样,为何无人照顾?”
                    罗净气若游丝道:“贫僧在受罚,能有杯水喝,已然满足。”
                    “你都咳出血了,是不是内伤很严重?”我不由分说将从济民堂搜来的药材全扔桌上,“你找找,什么药材是可以用的?我去给你煎药!”
                    罗净垂目,修长的眉没了从前的神采。“你们不必管我,这是我的报应。”
                    “可是你这样下去,会……”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秦夫人,不能再看着罗净自生自灭。回头看看华容添,方笃定说:“大师,我们就留在这里照顾你,直到你痊愈,好不好?”
                    “我已铸成大错,是我亏欠你们,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我都要承受。”罗净抬头,坦然看着华容添,苍白的唇一直在发颤,“我玷污了于归的清白之身,请处置我罢。”
                    没想到罗净会这样说出来。我一惊,只见华容添整个人已经僵住了,只消片刻,他又平静看着我问:“为何会这样?”
                    罗净闭目答:“是我打坐时走火入魔,连累了于归。”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是我连累了他。可是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紧抿的唇渐渐被苦涩的泪水润湿。
                    只听得“咻”地一声,华容添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剑,直指罗净眉心。
                    我按住他的手,哽咽道:“大师是走火入魔了……”
                    华容添痛心疾首,握住剑柄的手指节泛着青白。“走火入魔是什么理由?我们就要原谅他吗?于归,你太善良了!”
                    “既然错了,我便会承担。”罗净仍然闭目,双手合十。
                    华容添极力克制满腔怒火,字字铿锵:“不要为罪孽找任何借口,你身为高僧,却觊觎朋友之妻的美色,我恨自己为何相信你!”
                    “容添,不要这样说,大师不是这样的人!他当时走火入魔了,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
                    “走火入魔?走火入魔是因为有心魔!”华容添整个人散发出我前所未见的杀气,剑眉倒竖,目光如炬,“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不敢承认你其实动了真情?”
                    罗净的睫毛在寒风中颤动,忽闪了几下,眼睛还是没睁开。他虚弱答:“没有。”
                    我双手握住华容添拿剑的手,低声恳求:“算了吧,容添,我其实……不想再提这件事……”
                    华容添的视线在我脸上停顿许久,内心矛盾而纠结,最终狠狠将桌案劈成两半,哗啦一声巨响过后,他黯然道:“你我之间,有如此桌。”
                    我愣愣望着罗净身前坍塌的桌面,泪痕犹在,华容添已经没了身影。拭去眼角的泪,最后望了罗净一眼,他就坐在破裂的桌案后,面无血色、身子摇摇欲坠。咬咬牙,转身跑出去追华容添。
                    他默默地一直往前走,面无表情,好像也没有目的。我迷茫地跟在他身后,渐渐走上东街,不少人已经认出我,辱骂声渐起。可我是妖精,人都畏惧妖鬼神怪,他们除了逞口舌之快便拿我毫无办法。
                    华容添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直勾勾盯着我,“为何要这样忍着?所有人都可以轻贱你、诋毁你、唾弃你,愈加肆无忌惮,为何不反击?”
                    “因为你!”我脱口而出,“因为你承诺要带我离开,所以我一直在等。他们如何对我都没关系,只要你不嫌弃我……不过如今,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他牵住我的手,引着我穿过喧哗人群、无视那些丑陋鄙俗的话语。直到回到郊外的客栈,他深深叹口气对我说:“我恨自己当时为何不带你一起走,否则,你不会受这么多伤害。”
                    我望着薄凉暮色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哀怨问:“那你还要我这朵残花吗?”
                    “或许是注定的,老天从不让我如意。”他将我的手攥得紧紧的,目光坚定,“可我还有几十年的命,我就不信,余生中将你这样紧紧抓牢,我还得不到幸福!”


                  188楼2013-02-08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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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不会当娘啊!姐姐,你别走,如果因为我,你才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倒不如让我走。王爷在感情上是很自私,可他绝不会亏待你的!”
                      “若你真的想好了,就跟孩子们告个别罢。”华容添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时站在门外的,神情平淡。
                      雪姣几乎像冻结的冰雕一样,纹丝不动。
                      我面带愠色质问他:“容添,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雪姣姐姐还为你生了个女儿,你就这样不管她了么?”
                      华容添带了几分自嘲道:“各人要走要留,我这一家之主说了并不算数,悉随尊便。”
                      “王爷……”伴着一声轻唤,雪姣的泪落了下来,“若我和她们一样,早已离去,为何要陪你到现在?”
                      “我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华容添素日骄傲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歉意,“若你早些离开,我还能拿出些钱财分与你,可如今……”
                      “出家人,要钱财做什么?”雪姣抹了抹眼角,微露笑意,“早在京城,相国寺的罗净大师就说我与佛有缘,劝我皈依佛道。果然高僧就是独具慧眼,我现在真觉得,佛家是我唯一的归宿。”
                      罗净?我心口隐隐痛起来,谁知道罗净劝她出家是不是出于私心?他仅仅是希望我和华容添幸福而已。
                      华容添拍拍她的肩,“雪姣,这里是你的家,何时想孩子了,便回来就是。”
                      “孩子,就交给于归了。我怕再见到他们,会舍不得……所以,就这样罢。”她含笑看着我,笑中含泪。
                      我搂着京墨、华容添抱着紫葳聚在柴火边。
                      紫葳已经哭闹累了,抽抽搭搭。“娘真的不会回家了吗?”
                      我笑嘻嘻捏着她的手:“娘去寺里拜师修行,是为了你们。等娘成仙了,就带你们上天去玩。”
                      京墨吸了吸鼻子:“娘什么时候才能成仙?”
                      “你们听爹的话,娘就可以潜心修行,如果你们不听话,娘在很远的地方知道了,就会不高兴,不高兴就不能成仙了。”
                      紫葳狐疑盯着我,嘟着嘴问:“真的可以上天去玩么?”
                      “于姨说可以,就一定可以。”华容添朝我挤眉弄眼,像个大孩子。我抿唇一笑,将京墨搂得紧了些,这个冬季,就剩我们几人相依为命了。
                    第八章 、惜余欢-9 暴风雨前的平静
                      白雪将整个大地银装素裹。严寒来袭,我用法术将整个屋子封了一道结界,只要不出门,便感觉不到寒冷。
                      华容添教两个孩子写字,我也一起学。京墨的字写得尤其好、继承了华容添的笔风,连顽皮的紫葳都能写一手漂亮的好字,就我的很糟糕。
                      紫葳时不时用蔑视的眼神瞟过来,然后跟京墨嘀咕:“她的字可真难看。”京墨就捂着嘴嗤嗤地笑。看着他,不由想起玉临王,玉临王十二岁的时候可像个大人了,他都八岁了,腼腆得像个小女孩。
                      华容添一本正经训道:“紫葳,她是谁啊?不能这样没礼貌,等开春之后,就要改口叫娘了。”
                      光紫葳的眼神都够我打哆嗦了,管我叫娘,那不是折我的寿?我搁下笔,叹道:“我去做饭了,你们慢慢练。”
                      “我帮你。”华容添也起身,回头叮嘱他们,“好好练字。”
                      打了个响指,柴火便熊熊燃了起来。我得意炫耀:“看,我的妖法还是能帮到不少忙。”说着,一面拾掇锅碗。
                      华容添冷不丁从后面拥住我,“这些天被他们缠得紧,没好好陪你。”
                      “他们当然缠你了,生怕我把你抢走了。”
                      “待开春之后,择个良辰吉日,我们拜堂成亲。”他贴在我耳边说,痒得我咯咯笑起来,转身钻进他怀中,故作伤感:“我是弃妇,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那我也是弃夫,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只剩你了。弃妇和弃夫,不是天生一对么?”
                      心里美滋滋的,朝他甜甜一笑,“好了弃夫,你去陪孩子,我不一会就能做好这顿丰盛的晚膳!”
                      吹熄了灯火,正准备睡下,门被轻轻推开,华容添穿着单薄的亵衣闯进来,又掩上门。
                      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神色,我好奇问:“怎么了?”
                    I


                    190楼2013-02-08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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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嘘”了声,一面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一面朝我走来,终于坐在床边将我搂住,心满意足捏着我的脸:“真是饱受相思之苦。”
                        我也捏他的脸,笑道:“哪儿有你这样的爹,悄悄丢下孩子。”
                        月光映照白雪透进窗来,极清冷又是极浪漫的光线。华容添的微笑渐渐缓住,凝成一股深情,然后整个人顺势压了下来。我的背抵在了冰凉的褥子上,他的手掌却在我腰间烘烤。唇早已被封住,气息全交付与他,自己掌控不住半分。
                        衣襟被挑开,他炽热的手探进去,握住一团绵软。他忽然停住了亲吻,指尖在我肌肤上摩挲,沉声问:“这是剑伤吗?他伤你如此之深?”
                        “嗯……”我喘息不定答,“幸亏罗净大师医术高明,不然,我性命难保。”
                        “是他医好了你……”
                        我侧头,迷茫望着浸泡在月光中的床帐,喃喃:“他帮过我太多次,所以……走火入魔一事,我不能怪他。”
                        华容添忽然隔着丝绢肚兜咬了我一口,“看着我,不要想别人!”接着我的脸被他扳回,更加肆虐的吻落了下来。
                        隔着几层衣物,感受到他下腹膨胀的欲望,我战栗了,闭着眼便想起那种苦不堪言的疼痛,想起罗净扎手的光头、和他奄奄一息的目光。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爹——”隔壁传来紫葳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不一会便转成嚎啕大哭。
                        华容添无奈叹了口气,替我拉上衣襟,“于归……”
                        “你快去罢!”我只是笑着催他,却一动也不想动。
                        华容添坐起来抱怨道:“这女儿真是不贴心。”皱着眉头高喊了声,“爹在茅房,一会回来了!”
                        紫葳的哭声立马歇住了。我却怒了,“噌”地弹起来朝他拳打脚踢,“茅房?我这里是茅房?!”
                        华容添玩世不恭操着昆曲的腔调念道:“唉呀,娘子莫生气,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话而已!”
                        我扯起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昂着头冲他嚷:“没成亲之前,你不许来我房间了!”
                        或许是我的声音太大,隔壁又“哇”地一声哭开了,华容添匆匆别了我,大步流星冲出去。我窝在被中,听见他轻声细语哄着紫葳,紫葳又赖着他撒娇,忽然有一种很凄凉的感觉,能由着我撒娇的娘已经不在了,我反而要当娘了。
                        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入睡,却被梦境惊醒了。两鬓都是汗水,我梦见了什么?隐隐想起来,好像是罗净在我怀中亲吻、他颈项在月光下是银色的,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口干舌燥,下床去倒了杯水,又呆坐了许久。
                        静谧的冬夜,周遭无半点声响,估摸他们都熟睡了,我振臂一挥,瞬移到了相国寺。京城没下雪,干燥而冰冷的空气叫人难受,走进熟悉的禅房,看着榻上打坐的身影,我竟紧张万分。
                        罗净警觉醒来,目光波澜不惊。
                        我局促站在门边,“大师,我是想来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已无大碍。”他的声音淡淡的,像初见时那般漠然。
                        “那就好。”寒风从门外涌进来,我进退两难。屋内的那张圆桌已经不见了,那代表华容添的决绝,亦是我的,他说:你我之间,有如此桌。‘你’是罗净,而‘我’是我和他。或许我不该来的。
                        罗净也说:“你不该来的。”
                        我屏住一口气,不冷不热说:“我就是来看看你,怕你死了。”
                        “你们就呆在江南,此生再也不要回京城。”
                        “嗯。”我转身迈出门槛,忽然又不甘心,回身盯着他问,“他当时问你是不是对我动了真情,你说没有。”
                        “对,没有。”
                        “我今日再问一遍:你的心魔是什么?难道真对我动情了么?”说完,我暗中施法,只要他回答,我便能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他笃定答:“人怎能无情?”
                        “你这是承认了?你处处帮我,是因为你对我有情?”
                        “是同情。”他冷冽的目光仿佛要将我刺穿,字字像钉在了我心上,“怜悯、同情。”
                        我终是失败了,惨淡一笑:“那么从今以后,我不再需要你的怜悯和同情。大师,珍重。”
                        转瞬间又回到房中,泪无端端地溢了出来。我被吊在城门受刑时,他曾经也对我说过一句珍重,我嘲讽他故作姿态。没想到由自己说出口,心里头全是不舍。生离,比死别还叫人难受。可是我不得不说这一句:大师,珍重。


                      191楼2013-02-08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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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淡睨着他:“我和人也拜过堂,没见天打雷劈。”。
                          “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我抬头望着天空嘲讽笑道,“僧人要守戒,不能娶亲,你不也娶了么?若是怕天打雷劈,何必非要把我抢过来?救我?借口罢了!”。
                          罗净铿锵道:“你虽然法力高强,修行却不够,天雷你根本受不了。我不能冒这个险,这堂不能拜!”。
                          “不拜堂,也不肯放我走,你想怎样?”我紧紧盯住他,一字一句问,“你嘴上说救我,实际上就是想要我是不是?你明明就是修为不够,对我动了心,才想方设法把我弄到手!我嫁给秦朗坤,你不乐意,说华容添好,现在我要嫁给华容添,你又从中作梗!我都看清楚了!你算什么高僧?今天你只要当面承认,这个堂可以不拜!”。
                          “承认什么?”。
                          “承认你喜欢我!”。
                          罗净轻笑一声:“不可能。”
                          喜娘在一旁催促:“吉时到了呀!二位快些进去拜堂罢!”。
                          罗净迟迟不肯动,我趁机再奚落他:“如果连拜堂的胆量都没有,凭什么娶我?那就放我走啊!”说完,我看笑话一般望着他,罗净不再吱声,拱手请我入堂……
                          正堂前方挂着巨幅的佛像,一圈席地而坐的和尚在闭目诵经,代替了宾客和礼乐。我和罗净一起进香,跪地叩首,就像在寺庙里祈福一般,没有丝毫在办喜事的感觉……
                          喜娘在旁边欢喜无比叫唤:“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新人拜天地咯——!”。
                          喜娘引我们转身,大堂的八扇门都敞着,外面的花草正在抽芽,碧空中漂浮着棉絮般的云,正是一片和祥之色。这样好的日子,我却心绪汹涌,有种悲凉的感觉,不知何时才能和自己真正想嫁的人拜一次天地……
                          “一拜天地——!”。
                          我们俯身下去的一瞬间,呼啸的风声从远处逼近,迅速穿堂而过,刮得四周器物震动,连眼睛都睁不开。喜服和霞帔在风中飘飞,随着风力,我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手臂被罗净牢牢抓住,站稳之后睁眼一看,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已经被一层层厚重的乌云遮蔽,狂风大作,天昏地暗。
                          喜娘吓得瘫倒在地,指着那些飞掠而过的乌云结结巴巴问:“那、那、那是什么?!”
                          周围的僧人依旧在念经,越念越快。罗净从容望着我:“还要继续拜吗?”
                          我就像受到了轻视一般不甘心,拖着他转身面对佛像,大喊:“天打雷劈正合我意!”扭头冲喜娘厉声高喝:“接着拜!”。
                          喜娘哆哆嗦嗦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咬牙大喊:“二拜高堂——!”
                          我坚毅瞪着罗净,二人一同拜了下去。刹那间,轰雷从乌云深处劈了下来,闪电像一道狰狞的疤,在乌黑的天空不断变换着位置,由远及近,直到击中了府内一棵参天柏树,从树顶燃了起来,不一会成了熊熊烈火,烧出满院的通天火光……
                          凤冠好像愈来愈沉,太阳穴散发出针扎一样的疼痛,我不禁抱头躬身,痛苦呻吟起来。罗净迅速将我的凤冠取下,捧起我的脸说:“用心听着四周的梵语,要心无旁骛。”。
                          我狠狠抓住他的衣襟,指甲几乎折断,生生咽下痛意,咬牙切齿道:“接着……拜堂!”
                          罗净用一种很陌生的目光盯着我,认真说:“当然要拜,不然,这辈子我再也没有机会。”
                          “罗净!”我指着他,一面颤抖着一面嘶吼,“你承认了?你明明是有私心!你就是想从华容添身边把我夺走!别把你那一套伪善的东西放在嘴边对我说教!你的心魔就是我,你喜欢我、太可笑了,僧人爱上了妖精……还要用尽手段将我困在你身边……”我的力气越来越不济,最终瘫坐在椅子上,奄奄一息,“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走火入魔、为什么要走火入魔……我宁愿你那时是清醒的……可你把什么都忘了?你都忘了,我又能怎么办……”。
                          罗净侧头命令喜娘:“扶着她,最后一拜!”。
                          风声、雷声、经声交杂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喜娘捏着嗓子尖叫一声:“夫妻对拜——!”
                          我踉跄倚着喜娘,笑着笑着就流泪了,躬身完成最后一拜……
                          天雷阵阵,轰隆叫嚣着,五脏俱裂般的疼痛自体内传来,我浑身冰凉,扑倒在地。罗净转瞬间已经飞了出去,手臂朝后一挥,为国师府封了道结界。我的疼痛立即消失,周遭都恢复了安宁,而他的身影,朝乌云深处钻了进去。又是数道闪电,我心惊胆战注视着黑隆隆的天,心却从阴霾中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罗净,他是去受天雷了,将我的也一并受了……
                          雷声不停,已经十几道了,他受不住,会死的。我想冲出去寻他,却发现这府里除了罗净下的结界,还有清□长封的符咒,我被困住了,并且永远也出不去……
                          柏树燃起的烈火在院内蔓延,火苗不停窜着,就像蛇一样缠上了树木枝桠,我想起了几年前的上元灯节,我们一起坐在青灰色的屋顶上,望着河岸的火树银花。那些回忆愈加灿烂,眼前的事物反而变得苍白……
                          抿住唇,豆大的泪珠一颗颗落在手背上,顺着指尖滑落。原来我已经不再善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咄咄逼人、尖酸刻薄的女子,这般不可爱。我后悔了……为了惩罚他的不坦白,不惜叫他豁出命去。可世上偏偏有这么傻的人,宁愿不要命,也不肯承认他的私心。


                        203楼2013-02-08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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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想去看看罗净,不料僧人勤苦若此,刚溜进园子,发现他们已经在做早课了。一名僧人看见了我,恭敬问:“夫人为何在此处?”
                            “我想看看他。”。
                            “国师有令,夫人不准进这园子。”。
                            “可是……”我皱着眉,搜肠刮肚找了个理由,“我有要事需要出去一趟!”
                            僧人凝视我半晌,说:“待我回去问问。”他一去就没影了,我坐在栏杆上等,回头看近处那片荷塘,偶尔掠过一只飞鸟,轻点水面。飞过好几只鸟以后,僧人回来了,面带微笑说:“国师说,有何要事,可以交给小绿去办。”。
                            我忽而笑了:“他醒了吗?”。
                            僧人轻摇头:“伤痛难当,他一直没睡。”。
                            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抽了一记,狠狠的。面上,我却不动声色:“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逍遥王,不容有失,交给他人去办恐怕不妥当。等哪日他身子好些了,可以见我了,我再亲自与他说。”
                            让小绿把簪子送进宫去给华容添,谈何容易?而罗净对我再好也是敌人,恐怕只有秦朗坤能帮这个忙。迟疑再三,我担心会误了华容添的事,还是吩咐小绿将东西送去给秦家,并且只能交给秦朗坤本人。为掩人耳目,我略施法术,将她变作一名书生……
                            。
                            小绿顺利见到了秦朗坤,只是东西没送出去,反带回来一封信。原来玉临王被禁足宫中,秦朗坤也不得见。由于请了两次郎中,加上频频有下人出去抓药,秦府已经被监视了。信中字迹潦草,可以看出他很心急。秦府被监视,就不敢再出去抓药,可沈云珞的身子不能不调理,将来生产的时候,更是容易出纰漏……
                            小绿站在一边许久了,见我凝眉不出声,关切问:“夫人,还有什么事小绿可以帮忙?”
                            脑中灵光一闪,我抬头打量她,又望了望窗外一大片林子,一本正经对她说:“小绿,我是妖,被僧人和道士联手困住了,出不去。”。
                            “什么?出不去?”。
                            “嗯,外面有名夫人,她被坏人追杀,需要藏身之所。”。
                            “夫人是想把她藏在这里么?”。
                            “是啊,他们让我出不去,我同样可以在桃苑封结界,让外人进不来。可是我需要你把她领进来。”。
                            她显得格外兴奋:“请夫人吩咐,小绿一定严守秘密!”。
                            我随手拈了两颗珍珠,念咒施法,叫她藏好,一并细细交代:“这珠子含在口中便能够隐形,外人看不见。等天色晚了,你就含着珠子出门去,还是去秦府,若无旁人,你就可以现形,与秦大人说来接人的。接来的那名女子怀有身孕,你给她也含上一颗珍珠,路上小心照顾她。”
                            “放心吧,我最会照顾人了!”小绿自信满满咧着嘴笑……
                            我不放心,又叮嘱她一遍:“不准让任何人知道,国师也不行。”。
                            “大师也不行?”她歪着脑袋问,“他不是好人么?”。
                            “从来没有绝对的善恶,他将我困在此处,现在就是我的敌人。”。
                            小绿很迷茫看着我,却点头说:“哦……我明白了,就是只有我们俩知道。”
                            。
                            夜幕降临,远远近近的灯盏次 第亮起来,京城的繁华夜又开始了。我在桃苑里散步,实则焦躁难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望着门口,一面在心里掐算她们的位置,直到她们悄无声息进了国师府,我心口的大石总算落地了……
                            她们一进桃苑,我马上封了结界……
                            沈云珞竟是从前在沈家的小姐装扮,眉尖藏着忧愁,看起来一如几年前的旧模样。我打量她的身段,发现小腹鼓了些……
                            “于归,他说秦家不安全了,可是这里安全吗?”。
                            “放心,我的桃苑没人能进来。”。
                            沈云珞侧目望着小绿,眼里水盈盈的:“看见她,我就想起了翘儿。”。
                            小绿歪着头笑问:“翘儿是谁?”我忙使眼色叫她别问,小绿会意,忙道,“我先去收拾屋子!”。
                            沈云珞垂头,一双手用力拧着衣带,不一会又湿泪满腮。我不敢问翘儿究竟是如何惨死的,连自己每次想起来,也是心痛难当,别说沈云珞了。我只得强笑问她:“你的孩子何时出生?”
                            她哽咽答:“已经三个月了,大概在七、八月出世。”忽然又匆匆拭去泪,掏出一叠纸给我,“这是郎中给开的药,有安胎药、补药、还有药膳的配方。”。
                            我的心绪又纷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即便是让小绿隐身出去抓药,也总怕有露馅的时候。愁眉苦脸望着沈云珞,自顾自喃喃着:“怎样才能堂而皇之照顾你和孩子呢……将来还要请稳婆接生……”。
                            沈云珞用那种极度无助的眼神望着我:“于归,你会法术,能不能替我生孩子?”我吓得直接从座上弹了起来,刚想嚷嚷反抗,突然机灵一动,想到一个好办法……


                          205楼2013-02-08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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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124、误佳期-4
                              两层床帐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我们既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沈云珞躺在旁边,只伸了胳膊出去。也不知小和尚从哪儿找来的郎中,大胆得很,为了银子敢给妖怪看病。
                              他捏着沈云珞的手腕已经很久了,我不耐烦问:“先生,怎么样?”。
                              那郎中慢悠悠说:“不急、不急。待老夫好好开方子。”。
                              “有那么复杂么?”。
                              “这人妖结合的胎儿,很难说。”。
                              我略带嘲讽道:“难道妖精的脉象和人不一样么?”。
                              “倒是差不多……”他终于松了手,沈云珞悄然吁了口气,将胳膊收回来。
                              “先生都看好了么?”一名僧人问……
                              “心中有数了,这就去给国师回话。”。
                              “等等!”我喝道,“谁让你去回话的?告诉我就行了。”。
                              “这……夫人,这些话,理应同当家人说的。”。
                              我不客气道:“国师府我当家!你心里是有数了,可我没数,再说我的丫鬟就在这,你不得好好说说让她怎样照顾我么?”。
                              郎中无奈答:“那好……夫人腹中胎儿已经三个月大了。这三、四个月的时候,是最要注意的,夫人体质虚弱,或许是有挑食的毛病,宜多多进补!”。
                              我故意抬高音调:“不是我想挑食,在这府里天天跟一帮僧人吃素,我的孩子可受不了了。”
                              “哎哟,有身孕的人光吃素可不行!”。
                              “听见了没?”我挑衅一般冲外面的和尚说,“回去跟国师说说,为了他的孩子着想,今后要多备肉食。”。
                              郎中接着说:“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事我要一一交代给丫鬟,免得小丫头不懂伺候。”
                              小绿在一边兴致盎然道:“先生请吩咐,我最好学了!”。
                              “小僧便在桃苑外面候着了,先生交代完之后,请跟小僧去见国师。”。
                              我嘟喃了一句:“他重伤在身,何必还叫他操心这些?”僧人立即接话答:“师父听说夫人不舒服,很担忧,既然如今得知是有喜了,理应去报个喜才是。”。
                              “小师傅,你不觉得堂堂相国寺高僧有了孩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么?”。
                              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便出去了。我心里暗暗有一股报复般的畅快,可又无由地感到心酸。郎中交代小绿的时候,我和沈云珞都默默听着,悉心记下……
                              。
                              从床帐里钻出来,隐约看见郎中出了桃苑,再将结界封上。接过小绿手里的几张方子一看,沈云珞的身子还真够虚的。我耸耸肩将方子还给小绿:“这下我得想办法弄点银子了。”
                              沈云珞睨着我反问:“国师府没银子么?”。
                              “谁知道呢?”。
                              “你不是当家的么?”。
                              我瞪她一眼:“我要真当家,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出不去。”。
                              小绿从旁安慰:“放心吧夫人,既然是您怀孕,罗净大师一定会负责的!”
                              “嗯,有道理。”我一拍桌案,“以后买药,都管他要钱!”。
                              “可是,夫人怎么会怀孕呢?”小绿眨巴着眼睛望着我,沈云珞也扭头盯着我。我无视她们,抬头四处张望,慢条斯理说:“好饿啊,怎么就饿了呢……”。
                              沈云珞起身走到我面前,笑得很温柔:“于归,难道传言是真的?你在罗净禅房中……”
                              “胡说八道!”我噌地弹了起来,叉着腰冲她们凶巴巴说,“跟你们这样俗气的人,怎么可能讲得清楚嘛!我去厨房找吃的了!”然后一阵风似的逃开了……
                              我并没有胃口,也未往厨房去,在林子里乱逛了一通,理不清我和罗净之间的关系。昨日完婚,他受了二十二道天雷,我后悔过,却仍然心存芥蒂。若是没有他,我和华容添正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念及华容添,便心跳莫名,想起那月色撩人的长廊,微妙的感觉在周身蔓延,渐渐泛滥成灾。他似乎在我身上留下了一种叫□的东西,并且留下了就无法摒弃。我的脸颊滚烫,好在无人看见。
                              忽觉结界有异动,我即刻飞向桃苑拱门处,不料竟是罗净。他头上有许多青紫块,菱唇苍白,手上、颈上有灼伤的疤痕。他似乎站都站不稳,两边都有弟子搀扶着。我在看见他的一刹那,及时施法,令自己的腹部鼓胀了些,看上去和沈云珞如今的身段差不多……
                              透明的结界横在我们中间,他过不来,便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我愣了,他在笑什么?我不能令他发现沈云珞,于是自己跨出去,心虚得不敢看他,撇开头问:“你来做什么?”
                              他抬了抬胳膊,自己站稳了脚,令弟子都退下。桃苑外边是长廊绕池塘,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再过一个月,这里一定美极了。我担忧得想上前去扶他,或者叫他坐在廊边的石阶上,开口却冷冷说了句:“你能站住吗?别掉下水了。”。
                              罗净固执地站在那,咽喉动了动,说:“我想替你把脉。”。
                              “不必了!”我出于本能远离了他几步,“郎中都瞧过了,照着方子每日给我进补,若孩子有何闪失,我会把帐算在你头上!”。
                              他蹙了眉头,但很快舒展了,目光温柔扫过我的腹部:“你随便怎样拿我出气都可以,只是不要为难自己。如今,当然是孩子最重要,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想要华容添,你能给我吗?”我脱口而出……
                              “放心,即便有了孩子,我也不会同他抢你。你们迟早会重聚。”。
                              “罗净!”我顿时心痛纠结,丝毫不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朝他大喊,“抢都抢了,你如今又说这样的话?!我死都会记得,你拜堂时说的那句话,你说,怕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了!”只有自己知道,当时听见那句话,我的心是柔软的……
                              罗净缓缓摇头,嘴角用力扬起一个弧度:“我没有抢……你的心。”。
                              我胸口堵得慌,狠狠瞪着他:“你抢不到,永远也抢不到!”。
                              “那样最好。”罗净的身子歪了一下,伸手扶住廊柱,低声下气说,“我不放心……让我试试你的脉搏,好吗?”。
                              “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关心我?”。
                              罗净喘着气,脸有些涨红:“我关心的是孩子,你是知道的,唐家五代单传……若你肚子里的是男孩,一定要送回唐家去,继承祖业。”。


                            206楼2013-02-08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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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顿时起了忿恨,女为悦己者容,可我与华容添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遥望相思而不得见。我负气冲了进去,劈头盖脸说:“画给你看!怎样?”。
                                罗净眼里噙着笑意,垂目看我的肚子:“四个月了,不能大意,你这样动气对孩子很不好。”
                                “我真不懂你这个人,心里明明不痛快,非要装作若无其事!”。
                                他语重心长道:“小桃花,现在觉得不痛快的是你,不是我。”。
                                我本不想罢休,可听见一声“小桃花”,坚冰般的心顿时化作春水。小桃花,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一直传到了耳边。歪着脑袋想了会,有多久,没听见这个称谓了?算起来才两个月而已,怎么觉得过了半生……我一肚子气都消了,慢吞吞问他:“伤……好了么?”。
                                “若你一直在这盯着我,恐怕就好不了了。”。
                                “我帮你上药罢。”我忐忑在他身边坐下,“怎么说,其中是十一道天雷本是我的。”
                                罗净眉头一收,成了深深的川字,严肃道:“你以后勿要再胡搅蛮缠!若我当时没有替你挡住,你腹中胎儿有何闪失的话,便要悔恨终身。”。
                                “谁胡搅蛮缠了?”我悻悻起身,走到窗边,狐疑望着院中那株桃花问,“这棵树有年岁了,不比我小多少,哪儿来的?好眼熟喔……”。
                                “是唐府那棵,你见过的。”。
                                我仔细回想,确实还在树上睡过一觉,当时便觉得那桃树不同寻常。“你把树移过来做什么?”
                                罗净的目光在树和我身上来回流转,迟疑许久才说:“你们是有渊源的。”
                                我不解,蹙眉看着他。罗净下了榻,大概还有内伤未愈,动作迟缓。他渐渐往门外走去,我也随了过去……
                                才刚进入花期,这一树桃花羞涩而天真。春风拂面,带着淡淡花香。我捋了捋被吹乱的发,侧目时发觉罗净的目光糅杂了许多不可碰触的伤痛。或许他又想念家人了吧?唐老爷出殡的时候,罗净痛不欲生,我似乎还流着眼泪抱了他呢……那时候我也和初春的桃花一样天真。
                                “这桃花,也有千年了。”罗净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其实你有强大的灵力,完全可算出来。”。
                                闻此言,我大惊,随即凝神掐算,发觉这株桃花分明就是我的一部分。怎么会这样?我想了想,幻化一下钻入桃树中,运用灵力汲取这棵树浅淡而朦胧的回忆。原来,是有人在千年前折了我一枝桃花带到遥远的京城,随意插入土中,就这样成活了,长成这棵桃树。我懵懵回忆千年前醒来的一刹那,只记得留下的那个声音,其他的一概不知……
                                “是谁?”我迫切望着罗净问,“是谁折了桃花插在泥土里?”。
                                “前世、今生,折花人注定是过客,便一直都是。”。
                                “秦朗坤?”我低垂着头,靠在树干上,“我几乎死了一回,才知道他不是我的劫,原来只是折花人。那树干上的字迹是华容添的,他才是我要找的人,我从一开头便算错了。”
                                “一切苦难都来自于你的执着,若你早些放下情执,安心随了华容添,便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我无奈苦笑:“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我迷了路。而你早已知晓一切,却死死瞒着我。”
                                罗净仰头,双眸映出满满的桃花色,微笑说:“如今你们有了骨肉相系,将来会更加恩爱。”
                                恩爱?我以为今生无望了呢。对罗净的信任一直起伏不定,金簪和沈云珞的事我该不该告诉他?欲言又止,最终我还是选择缄默了。


                              208楼2013-02-08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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