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我爹,我兄长,他们……走得可还好?”
我问雀儿。
自今晨,霜覆黄叶,到现今,残阳已如血,我花了整整五个时辰,才愣愣听下了,雀儿那句‘走了’的含义,
我爹他们确然已经死了,就在昨日,离了我十里。
可是眼中却掉不出一滴泪来,我想,我约莫也是快要去陪他们的了。
雀儿一直在我身边,守了我整整一日,听得我问得这么一句,咬了咬唇,才答道,“将军和副帅七日前就被送至了国都内,游街三日,两日暴晒,一日大雨,最后在南城的闹市,处了……处了车裂之刑。”
我端茶盏的动作一滞,放得凉透了的茶水,冷不丁从茶盏中洒出两滴,正好沾在我素白的衣裙上,死死化作一块暗褐色的茶斑。
雀儿是我屋内唯一的侍女,平素里也只有她最当我是这莫府的夫人,她从未骗过我。
纵使我今日这般得期盼着她骗我一次。
雀儿看着我洒了茶水,急急抽出袖中的丝绢来想替我擦净,没想到却越拭越污,原本的小黄斑,却污作了一大片,好不难看。雀儿看着心下愈急,眼眶便红上了一圈。
我宽慰她,“不打紧,再给我拿一件换上便是。”
听下我的宽慰,雀儿确是不再红了眼眶,却真真洒出几滴珍珠泪来,还带着几丝抽噎。
我正想着是否是方才我说错了什么词句儿将这姑娘家的一颗玲珑心给不小心磕着了。
雀儿却在呜咽之中,说起了话来,伴着声声抽噎,却是说都说不连贯,“夫人……夫人嫁进将军府中这几年……雀儿都看得明白,将军不将夫人当夫人看,夫人可以忍着。可是……”她顿了顿,想是好好整顿了语句,“夫人的父兄,也应当如将军的父兄……将军亲手弑父弑兄……到了这般的田地……夫人……夫人……”
我搀她起来,大概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确实,亲手杀了我父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夫君,莫白。
那个一生戎马,叱咤沙场,手握万骨枯亦无半点惧色的将军,我曾经一眼相中的夫君。
可惜,他,不单单是我的夫君,也是郑国的将军,郑国的侯。
我是齐国人。即便我与莫白的这门亲事是个国婚,但国与国之间又怎的是一门亲事便能守得住的。嫁入郑国三年后,齐国与郑国交战。
一路黄沙白骨,郑国铁骑直踏入齐国疆土。
我的父兄是齐国的将军,国之存亡系于一线间,自是要拼死一战。如今被俘,亦只是成王败寇。
于理,我不怨他,这确实是职责所在。而我的父兄是为了郑国而死,亦是以死明志。
但是于情,我确确然,不该再见他。我恨他,可惜他不在乎。那不如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