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家的13堂课”
第四课 文/张敛秋
推理武侠创作谈1
推理武侠是武侠小说中一个重要的类型，金庸、古龙两位最耀眼的武侠大师都曾在自己的作品中加入过推理因素。古龙先生自不必说，陆小凤系列、楚留香系列我们耳熟能详。金庸先生虽然没有一部完全意义上的推理武侠小说，但在他的多部作品中都不难发现悬疑、推理因素。《天龙八部》中，乔峰为寻杀亲仇人展开连番追查，谁想知情者连遭横死疑团接踵而来，最后真凶终于现身，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不正是一段典型的推理情节吗？
推理武侠和一般武侠的最大区别，在于其设谜、猜谜、解谜的三段式结构设置。成功的推理武侠小说往往把谜题恰如其分地融入合适的江湖背景和武功框架下，用层出不穷的悬念抓住读者的心，然后点到为止地透露出能让读者参与探秘的线索，最后用意料之外的结局使读者产生恍然大悟的震撼感。
作为一个推理武侠的初学者，我还在探案过程中。在这里，只想谈一谈自己创作的经验，与所有爱好推理武侠的读者们共同交流切磋。
一、推理武侠的特点
有的同学可能会说，推理武侠有什么难写的，不就是推理+武侠吗？以一个精彩的推理故事为核心，再加上门派、武功和江湖背景不就结了？这样当然也能写出一篇不错的小说，但这更像一篇武侠背景的推理小说，而非推理武侠。推理武侠并不是简单的两者相加，而是以推理外衣包裹着武侠内核。通俗来讲，就是在特有的江湖背景和武功框架下设置悬念，以江湖人特有的道德体系和逻辑思维进行推理解谜。举个例子，一位赫赫有名的掌门被勒死在一个密室里，密室反锁，只有一个大小仅容猫狗出入的窗户，六扇门介入调查，最后发现是掌门夫人和她的情夫为了谋夺家产，设计了一个精巧机关让掌门人自己勒死了自己。这样的故事虽然带有武侠背景，但武侠只是作为一件外衣存在，即使脱掉这件外衣，故事核心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我们再看另一个故事，同样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掌门被掐死在一间密室里，密室反锁，只有一个大小仅容猫狗出入的窗户，六扇门进行调查后，排除了使用过任何机关的可能。然后他们发现，近期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来自天竺的武术家，他身怀一种几乎失传的缩骨功，完全能够钻进那扇窗户。但问题是这个人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另外，这个天竺武术家完全没有杀害掌门人的动机，况且以他的武功，即使钻进窗户也不是掌门人的对手。不久之后，六扇门在（估计这里原文多打了一个“在”字）发现了这个掌门的一个秘密，原来他在十年前曾经做过一件有违侠义的隐秘之事，这件事牵扯到很多现在已经成名的武林人士，其中有六人曾经以交流武学的名义去过天竺，这使得杀害掌门的嫌疑人范围瞬间扩大了……
在第二个故事里，六扇门完全是基于江湖和武功的考虑对案件进行分析的，凶手的身份、动机和手法也不无与武侠相关。也就是说，在这个故事中，武侠是作为核心而非外衣存在的，没有武侠，故事也就不成立了。如何在武侠的主题下，将推理有机地融合进来，这是推理武侠创作最关键的问题。解决这问题需要作者同时具备武侠的感悟力和推理的想象力，更要有将二者融会贯通的逻辑思维。
二、推理武侠的守则
推理武侠的推理成分只是外在形式，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一个奇诡的推理构思不仅可以成为吸引读者眼球的利器，更会对结局的高潮产生巨大的推动力，我们甚至可以把推理构思的精彩程度作为一部推理武侠好不好看的界定标准。那么，应该怎么构思推理武侠中的推理情节呢？
我想还是从推理武侠中的推理守则说起。推理武侠的魅力，在于解谜的过程，但为了通过精巧又不失诚实的涉及呈现悬疑然后以智取胜，作者必须和读者站在公平的起跑线上。因此，推理武侠和一般推理小说一样，也有着其明确的守则存在。在此通过编选诺克斯的《推理小说十诫》和范·达因的《推理小说二十法则》中的部分内容，结合我对推理武侠的理解，总结出以下基本的五条：
I

推理武侠创作谈3
三、推理武侠的设计
《圣女的救济》中一开始绫音之所以被**认为是毒杀其丈夫义孝的头号嫌疑犯，是由于**认为她因丈夫义孝和她的学生宏美有染，产生嫉恨而杀人。但从这个方向调查下去，却发现绫音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陷入重重迷雾。深入调查后，才发现绫音的实际动机原来是为期一年的“生育约定”，也就是说，绫音毒杀义孝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整整一年的筹划，和丈夫出轨无关。根据这种动机，才使得绫音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浮出水面。这部小说中，犯罪方法和犯罪动机得到了完美结合，手法牢牢依附着动机而产生，如果凶手能将自己的杀人动机完全覆盖，那就是一场真正无懈可击的完美犯罪。
在了解犯罪真凶、犯罪方法、犯罪动机这三个关键词在推理武侠小说中起的作用后，我们的故事也可以继续了。
首先，为把调查引向凶手和动机，对案件中被害者的身份和背景必须有所交代。为了使他的人际关系显得更复杂，我们可以设计一个混乱的江湖格局：当地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派，四派长年不休的竞争，其中以青龙派的势力最大，青龙派掌门一直对其余三派虎视眈眈，试图吞并他们，白虎、朱雀、玄武三派一直站在同一阵营对抗青龙派。而死在湖中的这名受害者，正是青龙派掌门的大公子。
当然，仅仅这些还不够。其余隐藏在案件背后的剧情前史，得在我们的主角出场后通过调查慢慢显露出来：朱雀派掌门见难以抵挡青龙派，便选择了委曲求全，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青龙派掌门之子以求和青龙派结盟。谁知朱雀派的大小姐早已和白虎派掌门之子珠胎暗结。但是她不敢违抗父命，决定切断和白虎派掌门之子的关系，如期嫁给青龙派掌门之子。
这时候，根据动机分析，作案的嫌疑人也基本浮出水面了。对于，白虎派掌门的儿子，为了不让自己所爱之人落入别人之手而选择杀人；第二，朱雀派的大小姐，她假意答应婚事，暗地里却筹划杀局；第三，青龙派掌门的二公子，为了争夺掌门之位而兄弟相残；第四，玄武派掌门，这个看似与事件无关的人，很有可能是故意挑起其余三派的纷争，以便自己渔翁得利；第五，会不会是青龙派掌门自己干的？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然后把责任都推到朱雀派和白虎派身上，以便找到正当的借口侵吞他们。
匪夷所思的案件，牵涉的嫌疑人、错综复杂的杀人动机，一部标准的推理武侠所具备的全部元素已经齐备。轮到我们的主角施展拳脚了。但是大家切记，千万不要把调查方向仅仅放在追查凶手上，怎么解开那个利用“水上漂”杀人的诡计也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如果我们更聪明一些，甚至可以把两者紧密联系在一起。再说眼前的这件案子，我们的主角拨开层层迷雾后，又发现一件更惊人的往事，原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派的掌门在几十年前隶属同门，但他们为了争夺一本《天外飞仙》的秘笈，搞得分崩离析，自立门户。而这本《天外飞仙》秘笈上，就记载了能让人踏水而行的神功。
这件往事，为我们的主角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凶手是否就是得到这本《天外飞仙》秘笈的四大掌门其中之一呢？以下略去十万字……
开个玩笑，关于之后我们的主角如何抽丝剥茧直至水落石出的细节，相必已经在大家的思考中慢慢成形了。我们还是以拼图为喻，作者永远是最清楚那幅拼图谜底的人，接下来他需要做的事，就是把完整的拼图拆分成一块块碎片，然后打乱次序，有目的地安插在故事的各个角落，使之随着行为的跌宕起伏慢慢显露出来。当然，作者也可以暗藏一些具有迷惑性的碎片，这些碎片看起来像是拼图谜底的一部分，但实际上却可能把读者带向另一幅无关的拼图。
故事最后，我们的主角终于在重重迷雾中杀开一条血路，真相揭开了：关于《天外飞仙》里武功的传说根本就是个谎言，世上根本不存在这种超出人体极限的武功，利用“水上漂”杀人不过是一个巧夺天工的障眼法。（至于是怎样一种障眼法，这就要靠大家的想象力了。）然后，真凶也现身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在我们之前分析的五大嫌疑人之列，而是一个一直存在于故事之中，却险些被我们忽略的厉害角色。正如推理守则的第一条：虽然这个人毫不起眼，但当案情大白之后，读者若重读一遍小说，会清楚地发现，破案的关键始终摆在他面前，所有的线索也无一不指向这名凶手。
我们已经猜出了真凶和杀人手法，但故事还没完，凶手杀死青龙派掌门公子的动机呢？我之所以把这一点放到结尾来谈，正是因为一部推理武侠中的精髓，往往就体现在案件背后隐藏的动机上。在推理武侠小说里，最多的动机不外乎情杀和仇杀，而且作者往往把重点放在描写残忍的手段、塑造扭曲的人性上，却忽略了这种思想动机背后的物质成因。或许这能给人视觉和心理上的刺激，但却不能予人铭刻心间的感动，对于侠义精神的体现也显得很不充分。而一篇优秀的推理武侠小说，显然不该仅此而已。
李逾求主编曾对我说过这样一段话，我觉得是对此最好的诠释：
现在很多小说从审美变成了审丑，着力刻画丑陋的东西，但武侠小说其实不应该是那样子的。一篇武侠小说的最高意义，应该是能写出人性和道德的高尚，如果能做到以丑写美，以恶写善，更是令人震撼，尤其当谜底逐步揭开的时候，予人的感动才是难以描摹的。
最后，祝愿所有有志于创作推理武侠小说的爱好者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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