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白马啸西风。
“丑女人，为什么要走这么快啊？”天明怪无容走得太快。
无容快马加鞭。天明还不太会骑马，紧紧揽住无容的腰已经被颠得受不住了。
“你不想快点见到你大叔吗？”无容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朱雀是机关鸟，传信虽然快捷，但是路途遥远难免发生意外，最好的方式还是亲自截住盖聂。
无容挥鞭，白马闯入了一片红色花海。
“我当然想了！啊——不行了，我要吐会儿——”
天明蹲在花丛一阵狂吐，直吐到五脏六腑空空如也才觉得畅快淋漓。
红色花海一望无际，天明摘了一朵自认为最美的，飘到无容面前。
“丑女人，你带着这朵花肯定会漂亮的！”
无容看着妖冶火红的花朵，面色凝重。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不就是红花吗？”
“它叫天目地黄，原本是白色的。”
“那它怎么会变红呢，连叶子都是红的？明明就是天目地红嘛！”
无容俯下身，抓了一小把泥土闻了闻，用手指搓了搓，忽然转动右掌击向一片土地，泥土翻飞，地上轰然出现一个大坑。
天明吃惊地张大了嘴，待看向坑中，天明的嘴就再也合不拢了，手中的花倏然掉落。
“这里是……”
横七竖八的散乱尸骨布满整个大坑，森然恐怖。
“战场。”
“他们是……”
“战死的士兵。”
“这些花……”
“战血染就。”
“这些花下都是……”
天明看着漫山遍野的鲜红。沿着山脉起伏，血红的花海一直延伸到天边。
“千里战场，白骨盈野。”无容的脸上写满哀伤和怜悯。
如此广袤土地下都是森森白骨，天明在震惊中不寒而栗。

西风过处，落花飞起，红花纷纷衬着白骨累累。
天明感觉脚底下的骷髅似在晃动。他在极度恐惧中紧紧抓住无容的手臂，颤巍巍地说：“这个地方……，咱们……咱们走吧！”
白马驰骋许久，仍在花海之中。
天地俱是血色，白马风驰似茫茫血海中的一粒白盐。
“怎么……这么多……死人？”天明在极度惊惧中牙齿不住打颤。
“大国相争，一战死伤以十万计。”
“十……万？”
“秦赵长平之战，两国死伤60余万，秦将白起坑杀降卒45万。”
“60……万……”
天明的声音止不住颤抖，只觉得地底下的骷髅们都在晃动，骨骼嘎嘎作响。恍惚又看见无数骷髅森森然从地底跑了出来，吓得将无容抱得更紧。
“丑女人，快点走，快点……走！快点……”
“为什么要打仗呢，死这么多人，他们的亲人该很伤心了！”
这个孩子竟然会想到战士的亲人会伤心，无容略微有些诧异，认真的答道：“诸侯争利，百姓流离，几百年来这天下都是这般景象。”
“现在天下不是只有一个国家了吗？就不用打仗了，也就没有这么多人会死了，是不是？”
“是的，只有一个国家就不会再有无休止的征战了。可是，如今的天下兵戈虽止，而杀戮却仍在继续。”
“啊！？那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纷乱杀伐，终会有一个结束。”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我不知道——”
西风淹没了无容的声音，白马如风依旧在红色花海里驰骋。

剑圣盖聂没有想到，在西风都吹不进的密林深处，苍松翠柏掩映下会有这样一处村庄。其实不叫村庄，只是几块木头搭起了架子，几堆破草盖在木头上。七八座这样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的“房子”，仅此而已。
十几个衣不蔽体的孩子被手持木剑一脸严肃凝重的盖聂吓得龟缩在一起。
孩子们澄澈的眼神里透着畏惧和好奇，还有无知。
盖聂将手中的烤熟的鹿肉扔给孩子们，孩子们先是惊惧，然后受不了香味的诱惑，纷纷趴上来开始撕咬。
“房子”后原本躲着的大人在香味的熏陶下终于畏惧着走了出来。
没有一个成年男人，全部都是女人，蓬头垢面表情麻木的女人，衣不蔽体瘦成皮包骨头的女人。
盖聂的眼中起了一层雾，返身走入密林。
半个时辰后，盖聂扛着一头山鹿和一头野牛回来。
火很快升起来了，熊熊的烈火，肉的香味飘满山林。
盖聂一连扛了十几头山鹿回来。孩子们欢呼一片。
一个孩子一边啃着肉，一边递给盖聂一块。
盖聂拿着肉，愣在那里。
干瘦的女人们跪在盖聂面前磕头，孩子们见状也磕起头。
盖聂不发一言，又默默走入林子。
盖聂回来的时候肩上扛着巨木。

孩子们的笑声传来，盖聂在欢笑的孩子们中间看见了衣衫褴褛、吃相极其难看的盗跖。
盖聂只看了盗跖一眼，就开始用一把木剑劈木头。
他不用问就知道，盗跖肯定是在林子里迷路了，然后闻见香味找到了这里。
盗跖看见盖聂这样子，估计是想给这群女人孩子盖房子，反正找了这么多天不在乎这一天，就一边吃，一边跟女人孩子们聊天。
“你么怎么会在这里？”
“逃兵灾呢！3年前，我家男人，大叔，连五十多岁的老父，哎！所有的男人都被抓走了，我这牙子可不能让他们再抓走了！”
“男人们都没了，没人耕地，我们孤儿寡母的交不起田税呢！”
“你们在这，不害怕吗？这么多野兽！”
“哪能不怕呢！没有办法啊！外头要是能活，我们又何苦在这林子里呢！”
“在这里拣些野菌，摘些果子也能填肚子。娃们大了，还能打点野兽。”
盗跖满心凄凉地看着这些孩子女人，嘴里的肉咬不动了，便递给身旁的一个孩子，孩子将肉推了回来，“你吃，我们还有呢！”孩子指着堆成小山的山鹿。
盗跖发现有一个女人始终呆在老远，不敢过来，便高声叫道：“你也过来吃呀！”女人还是没敢动。
“别管她呢！不会采蘑菇也不会摘果子！一点用也没有的呢！”
盗跖走过去，将一块肉送到女人手上。女人拿着肉，没有立刻狼吞虎咽，双眼含泪竟然向盗跖欠身行礼。
盗跖一时懵了，这辈子还没人对他这么有礼貌过，略有点失措地说：“你……吃吧。”
女子将肉送到唇边，慢慢咬起来。盗跖奇怪地看着女人，看这样子，她应该很饿才是，但是这么饥饿吃相还这么优雅，这个女子应该不是一般平民。还有，这个女人虽然瘦得不成样子，但是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
“你的男人也战死了吗？”
……
面对盗跖一系列问句，女子只是死死咬着肉，泪雨磅礴。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女子的眼泪让盗跖的心像针扎一样，盗跖又看了一眼那些伏在地上的女人和孩子们，心里像被端木蓉的银针扎了好几十遍。
“喂！盖聂！”
盖聂没有抬头，继续劈木头，只是淡淡地说：“什么事？”
“我是墨家首领对不对？”
盖聂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不错。”
“我以墨家首领的名义让她们加入墨家行不行？”
“行。”
盗跖眼中起雾，对着女人孩子们高声叫道：“孩儿们！跟我走！有肉吃！”

关于上一贴的小bug，那个先秦姓氏分开的，男子称氏，女子称姓。可惜不知道盖聂的盖究竟是姓，还是氏，战国后期，姓与氏本身也逐渐模糊，搞不拎清。所以姑且当做是姓，bug请勿纠结。

门开，一对陌生母女赫然站在院里，而且都眼含泪光的望着自己。
天明与总院弟子的交流很畅通，暗号一打就懂，各种明岗暗哨都顺利无阻，所以天明和无容很顺利地进到议事厅前。
但是盖聂不懂，面无表情的盖聂心下波澜四起：你们是谁？
“小女孩”跑过来就要往盖聂身上窜，盖聂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眉头蹙成八字。
“大叔！”
盖聂赶忙抱住“小女孩”，惊呼道：“天明！？”
“大叔，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天明的眼泪像暴雨如注。
“天明！”盖聂把天明抱得很紧。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卫庄抓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这幅打扮？”盗跖惊喜交加之余，实在是被这身女孩装弄得好奇心膨胀。
这一提醒，墨家的首领们才发现他们调皮捣蛋的天明巨子，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哭得梨花带雨。
首领们都已忍俊不禁，连高渐离千年寒冰的脸都融化了那么一点点。
天明的脸刷的就红了，从盖聂身上跳下来，双手叉腰：“不准笑，我可是你们的巨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众人大笑之际，盖聂却感到浑身不自在。不自在的原因是那位“母亲”眼中带泪，正深深地凝望着自己。

天明拉住无容的手，向墨家众人介绍到：“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她把我从卫庄那个王八蛋手里救出来的！”
班大师赶忙上前说道：“在下墨班代表墨家上下感谢夫人救命之恩！”说完虔诚鞠躬，其他众人也躬身施礼。
无容回礼：“诸位不必客气，在下不才，不敢受此大礼！”
班大师道：“夫人过谦了，能从卫庄手下救出我们巨子，夫人必定身怀绝技，绝非等闲之辈。”
“大师过奖了！”
“只是恕在下眼拙，墨家与夫人似乎并无渊源，夫人为何出手相救？”
“我此番，”无容顿了顿，目光转向盖聂：“只为一位故人。”
盖聂面色如常，心下波澜又起：我在何时何地有你这样一位故人？
“在下盖聂，谢夫人大恩，来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在下？”无容似受了一击，“先生倒是折煞我了。盖先生乃天下第一剑客，号称剑圣，应该是盖聂先生在上，受小女子一拜才是！”
无容虽如此说，却并不下拜，连天明都能感觉出来，大叔——你被讽刺了。
“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了夫人，致使夫人如此气恼？”
“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此语一出，盖聂万分茫然。
无容眼中的泪水已经盈眶，而盖聂仍旧茫然。
墨家众人已经面面相觑了好几轮，盖聂依旧茫然。
天明的目光已经在盖聂和无容的脸上来回好几十遍，盖聂还是茫然。
盖聂实在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位夫人，他在秦王宫供过职，秦宫之中也有宫娥万千。但盖聂何许人？独来独往片叶不沾身的人物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位中年妇女？

“丑女人，你和大叔认识吗？”天明的声音里包含着疑问和惶惑。
这一问，才让无容想起自己是毁容且易容，这幅样子，谁能认识？更何况，十余年分别，沧海已经桑田。
无容自笑一声：“是我失礼了，先生勿怪。但我与先生的确是旧相识，且是很早的旧相识，先生只需往十年前想。”
这声音明显是一妙龄女子的声音，音色柔和醇美，十年前，难道？
盖聂猛然抬头，阔步走至无容面前，与无容清澈的眼眸相对，似在求证：“清水！？”
女子眼中的泪潸然落下，泪水冲刷着脸上易容的妆粉。
盖聂缓缓抬手，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可是泪如泉涌，却总也擦不干。
芳草萋萋，你曾提着一篮野菊花清歌漫漫，笑靥如花，眸如清泉。
如今，明眸仍如清泉，可是这容颜……
“聂哥哥——”女子泪眼迷蒙地仰望着盖聂。
盖聂心痛，将女子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场面的威慑力不亚于大铁锤的雷神锤，如此温馨的场面将墨家众首领震得目瞪口呆。这，完全颠覆了墨家众首领对于剑圣的所有认知。
班大师扶额：盖聂，你不是说你此生只有一个朋友么？她是谁？
大铁锤瞪目：盖聂，无情才是真豪杰，枉我这么崇拜你！你怎么可以做这小儿女情状？！
徐夫子捋须：盖聂，剑无情，你不配拥有渊虹，这把剑我不帮你重铸了！
高渐离剑眉蹙起：盖聂，你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传说中的你绝对不会这样！
雪女玉手掩住朱唇：盖聂，蓉姐姐为你已经整整昏迷半年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盗跖一刮鼻子：混蛋，原本我输得心服口服，现在老子绝对不服！你丫的配不上蓉姑娘！
盖聂搂紧怀中的人，表情半悲半喜：“清水，你长大了。”
无容含泪笑道：“十余年了，我能不长大吗？我可不能永远十岁。”
天明合上能装下一个大馒头的嘴，用惊魂未定的声音问道：“大叔，瘦大妈，你们究竟什么关系？”

盖聂松开怀中的人，拉着无容的手对着墨家众人，道：“端木清水，家师鬼谷先生的孙女。”
原来，一切都还是符合逻辑的。
因为她是鬼谷先生的孙女，所以她能够从鬼谷弟子卫庄的手上救出天明。
因为她是鬼谷先生的孙女，所以她可以在鬼谷弟子盖聂的怀里痛哭流涕。
因为她是鬼谷先生的孙女，所以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班老头的态度更为恭敬：“墨家得夫人出手相助，幸甚。”心下却狐疑：只是，为什么又是一个端木？
天明终于将这里面的辈分关系理清楚，恍然大悟，惊呼：“瘦大妈，原来你不是大妈是大姐啊！”
众人侧目而视。

天明转身抬腿便跑，被一紫色人影撞飞摔在地上。
紫衣少年头上勒一蓝色宝石，面容俊朗，重瞳的双眼显得坚毅无比，贵族气质浑然天成。
紫衣少年对着地上衣如兰莲，白纱覆颜的‘姑娘’赔礼：“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混蛋！不是故意的能把我撞飞这么远！”天明的气不打一处来。
紫衣少年的脸色由疑惑变得明朗，终至开怀大笑。
“小姑娘，陪大哥玩玩，怎么样？”
天明一甩手一昂头：“我堂堂墨家巨子才不会陪‘烧猪’、‘烧鱼’玩呢！”
紫衣少年笑意盈盈地走过来伸手拉天明：“来嘛！我可是很难拒绝的哦！”
天明趁势猛然起身一推，直逼得紫衣少年连退好几步，差点摔倒。
“少主！”“少羽！”紫衣少年身后，项氏家族的奴仆以及项羽的叔父项梁不禁轻呼。

少羽定住身形，笑道：“不错嘛！有长进！大哥陪你好好玩玩。”语罢从奴仆手上取过霸王枪，飞身劈向天明。
天明倒也毫不示弱，墨眉一挥摆上阵势，“我就不信，你比野牛还厉害！”
项氏少羽是在战场上单挑过蒙恬的人物，当然比大野牛厉害好几倍。
以往的比试总是十个回合不到，天明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了。而这次，一直拼到第四十个回合，项羽的霸王剑才架上天明的脖子。
少羽的脸上除了胜利的喜悦，还有几分惊讶：“不错嘛！小子。告诉大哥，你这一个月躲哪里练功了？”
天明抱胸不屑道：“作为大哥，我没有向小弟汇报的义务。”
“不说，就再给点厉害尝尝。”
霸王枪再次挥动，又是几十个回合，眼看着霸王枪就要再次架上天明的脖子了，墨家首领们都为他们的天明巨子捏把汗，班老头的头又痛了：楚国项氏家族与墨家一起逃亡流落到齐鲁之地，人家的少主天生神力，英明勇武，可咱们的这位巨子，哎！墨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啊！燕丹巨子啊，老班头真的没脸来见你——

班老头兀自摇头，忽听得一片嘘声，抬头一看，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除了端木清水和盖聂的脸色保持平静以外，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墨眉抵在了少羽的胸口。
天明竟然险胜少羽，胜利的方式还很奇特：天明直接往枪头撞，少羽害怕真的伤到天明，犹疑了一瞬间，这一瞬间里墨眉就抵上了胸口。
墨家的首领们和项氏家族的族人们都将目光定格在高渐离身上，高渐离一脸无辜：我虽然授他剑术，但是这么卑鄙下流的招式肯定不是我教的。
盖聂和端木清水的眼前都出现了卫庄的影子：这么不择手段甚至牺牲自己来寻求胜利的方式，除了卫庄，谁还会用？

（三）鬼谷旧事
月如水。星河辽阔。
清水坐在屋顶，天幕苍穹下白衣当风。
“两位哥哥，教我纵横剑术好不好？”
白衣少年盖聂总是会说：“不行，师父说不传你武功的。”
黑衣少年卫庄总是会说：“你要是真想学，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盖聂和卫庄求学鬼谷的三年里，鬼谷子的白胡子和白头发被清水偷偷剪掉十几次，下泻药什么的就更不用说。
面对鬼谷子奇异的发型、怪异的胡型以及习惯性地临空捋须，少年盖聂和少年卫庄很多时候都需要非常强大的毅力忍住笑意，声如洪钟地跟着鬼谷子抑扬顿挫地念到：
捭阖者，天地之道。
捭阖者，天地之道！
捭阖者，以变动阴阳，四时开闭，以化万物；纵横反出，反复反忤，必由此矣。
捭阖者，以变动阴阳，四时开闭，以化万物！纵横反出，反复反忤，必由此矣！
……
君臣上下之事，有远而亲，近而疏。
君臣上下之事，有远而亲，近而疏！
……
很多时候，鬼谷子念到一半，会忽然说：“尔自学也。”然后快步走了。
在目送鬼谷子急匆匆的背影走远以后，少年卫庄憋到发狂的笑意会突然天翻地覆地迸发，而少年盖聂依旧会强忍着。
直到卫庄笑岔了气，笑抽了脸，盖聂会很严肃地说：“小庄，你这样背后笑师父是不对的。”
憋笑的时候切忌说话，所以每次这句话说到“笑”字的时候，盖聂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师兄弟此起彼伏的二重笑会一直持续到鬼谷子回来。
这时，两人会一脸严肃关切地问：“师父，感觉如何？”

想到此处，清水总会感觉到一丝温暖，现在也是。
按辈分来说，清水的确应该称呼盖聂和卫庄为“聂叔”和“庄叔”，但是七岁的清水第一次见到那个平静若水的白衣少年之时，“聂哥哥”三个字脱口而出，再怎么也改不过来了。幸亏鬼谷子不太喜欢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十分有序的礼制，所以就由得清水乱叫。后来卫庄入谷，为了不使盖聂吃亏，所以一并都叫哥哥。
盖聂在院中望见清水，飞身而起，与她并肩而坐。
“你在想什么？”
“鬼谷。”清水的脸上带着微笑。
“鬼谷。”盖聂缓缓重复一遍，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鬼谷很美，不是吗？”
是的，鬼谷很美。在鬼谷的三年，盖聂和卫庄带着小清水游览苍茫云海，俯看千山一碧，醉听莺歌燕舞，寻幽玉树银花……
不过，这已是多么遥远的记忆，十三年前了吧。
“鬼谷很残忍。”
盖聂的语调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和恨意，谁又能知道这五个字里包含了多少血和泪。
清水的眼睛迷蒙得看不出情绪，许久，缓缓开口问道：“一纵一横，一成一败，一荣一枯，一生一死。你们的宿命就真的只能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