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无月，北风凛凛。
枯枝覆雪，雀跃的雪雀已躲入雪下，天地安静宁谧得只剩风雪呼号。
树下，窗外，盖聂安静地仰望着没有月的万里长空。
在鬼谷的时候，他会和小庄一起仰望长天万里，而踏出鬼谷之后，他只能一人体会黑夜的孤寂和长空的苍凉。也许，这便是站得太高的悲哀。
“大叔，你别难过。他们都是坏人。”
小孩子的是非观从来都这么简单，一向面无表情的盖聂被天明逗笑了：“天明，我没有难过。他们，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怎么会这么对你？！他们就是！”
“他们只是和大叔的想法不一样而已。”
“那他们的想法肯定错了！”
盖聂沉默了一下，说：“他们没有错。”
“啊？！怎么可能，难道是大叔错了？”
“我也没有错。”
事情不是分对和错吗，怎么可能都没有错！天明彻底懵了，睁大着眼睛，问：“大叔，我不懂？”
“他们和我站在了不同的立场，有不同的评判标准，所以看待同一件事会有不同的看法。”
这番话很正确，很到位，但是对于一个孩子的理解能力而言，超纲了。
“大叔，什么意思？”
盖聂不知如何给这个孩子讲这样一个价值取向不同导致判断决策不同的道理，因此陷入沉思。

清水扶过天明的肩，问道：“如果有人打伤了你大叔，你会不会很气愤？”
“会！卫庄那混蛋暗算大叔，等我练好武功我把他大卸八块！给大叔报仇！”
“高渐离的大哥被秦王杀了，他应不应该报仇？”
“应该！”
“大铁锤是燕国士兵，他的战友全部被秦兵杀死了，他应不应该报仇？”
“应该！”
“你三师公是韩国子民，秦国灭了他的国家，他应不应该报仇？”
“应该！”
……
“丑女人，你的意思是小高他们是对的！”
“我再问你，如果你是秦王的儿子——”
“王八蛋才是那混蛋的儿子呢！”
“我是说如果——”
“哦——”
“如果你是秦王的儿子，张良杀了你的父亲，你应不应该报仇？”
“应该！”
“如果你是秦国子民，张良杀了你的君王，你应不应该报仇？”
“应该！”
……
几番下来，天明震怒：“丑女人，你有完没完！”
“所以，不能这样杀下去对不对？”
“对！”
“你的大叔就是这个意思。”
“那大叔也是对的。”
“嗯。”
“可是——”天明又点头又摇头，还是有点糊涂：“两个都是对的，又怎么会完全相反呢？”
“世上若没有太阳行不行？”
“不行！”
“若没有月亮，行不行？”
“不行！”
“太阳和月亮能见面吗？”
“不能！”
“你想说大叔是太阳，小高是月亮吗？”
清水轻轻点头：“你的大叔，想做太阳，太阳彻底驱赶黑暗，给全天下带来温暖祥和；你三师公他们则是月亮，月亮用微弱的辉光对抗着黑暗，这一份勇气让人敬佩。”
“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看着天明开悟的样子，清水趁火打趣一把：“那么，天明巨子，你想做太阳还是月亮？”
“那还用说，当然是太阳啦！”
清水和盖聂都不禁微微一笑。
“不过，我怎么才能做太阳？”
“这个嘛！”清水想了想，说，“你首先要站得和太阳一样高！”
天明摸头纳闷：“我要站到哪儿才能和太阳一样高？”
小破孩子明显会错意，清水拜服：“好吧。我只是想说，你要是想做太阳，就要有太阳一样的眼界。”
“太阳的眼界是什么？”
“全天下。”
“然后呢？”
清水又想了想：“然后？嗯，我先考考你，你们墨家祖师爷说过的话，你且背一背。”
“啊！？”这对天明而言，无益于五雷轰顶。
我们墨家祖师爷虽然没有儒家祖师爷那么爱说话，但是说过的话也不少啊，你这是要我亲命么？
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
俭节则昌，淫佚则亡
兼相爱，交相利
……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好极好极，就是这一句。”
天明窃喜，这是他记得的最后一句了。

天明站在树上，高兴得大为感叹：“大叔！丑女人！果然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盖聂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清水笑道：“这没有月亮，烛火还这么微弱，你能看见什么？”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来看——啊，鬼啊！”天明大叫着从树上下跌。
盖聂和清水正要上前接住，却见盗跖在树上一把抓住了天明的衣服。
天明看见的鬼，就是来无影去无踪轻功独步天下——此刻突然出现的盗跖。
跟着盗跖一起出现的还有张良、高渐离、雪女、大铁锤、班老头……
鉴于刚才一番关于天下民生的讨论没有结果，此时再讨论也是浪费时间，因此墨家的人单刀直入，直切正题。
班老头最先上前拱手行礼：“请先生出战，以存墨家。”
也许是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景，盖聂很平静：“此事，盖聂爱莫能助。”
直接吃闭门羹，墨家众人将目光转向高渐离。
高渐离今晚上这脸是有史以来最寒冷的一次，声音也是：“方才高某多有冒犯，还望先生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我，没有计较。”
“先生既然允诺故人照顾我们巨子，还请先生为巨子出战，保存墨家。”雪女的聪明在于她清楚地知道盖聂的弱点所在，那就是重信重义。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盖聂太过重信重义。
盖聂的面色出现了一丝犹疑，许久，依然说：“此事，盖聂爱莫能助。”
“难道先生就忍心看到墨家被倾覆？”
“不。”
“不过一战而已，先生何故如此推脱？”
“我……”盖聂语塞。
“先生既然承故人一诺，就应该替巨子保存墨家。”刺秦人手不够的确很有可能当场就会被全部剿灭，但是盖聂本来就不希望他们去是他们自己非要去。雪女在用一个霸道的逻辑来逼迫盖聂。
盖聂的确感受到了一种逼迫之意，但是盖聂依旧一言不发，不做回应。

“墨家之存亡就在先生一念之间！先生既然帮墨家度过机关城一劫，此番劫难墨家请先生再次相助！”
墨家众人和张良都跪了下来。连清水都感受到了一种逼迫之意。
“大叔，不要答应他们。你要做太阳，不要做月亮！”
墨家众人疑惑地转头看了看他们大呼小叫的巨子：他们能理解前半句，后半句很费解。
班老头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老子低声下气地在为你保全墨家，你还在这给老子拆台！
“先生，莫听黄口小儿胡言乱语。”班大师恭敬地说。
“先生…… ”
盖聂始终在犹疑。
“先生究竟在犹豫什么？”
盖聂终于长叹一声：“我曾许秦王一诺：盖聂的剑，不指秦王。”
墨家的希望终于全部落空。
其实墨家的人动动脑子也应该想到，这么一把天下无敌的剑放在秦王身边，秦王再怎么着也得心惊胆寒，唯一能抵抗这把剑的，只有握剑人自己。
盖聂的剑是天下最锋利的剑，盖聂的诺言是天下最安全的盾。

“难道先生为了履行与暴君的一个诺言，就要置墨家安危于不顾吗？”
盖聂沉默无言。
“难道先生为了履行与暴君的一个诺言，就要违反与故人的约定吗？”
“不。我会照顾好天明的。”
“天明是墨家的巨子，墨家危乱，巨子何安？”班大师已经顾不得颜面了。
盖聂冷着脸无言以对。
“你们太过分了。竟然拿我来要挟大叔！”天明的智商的确不低，他已经听明白这帮人的意思了，所以，大怒：“这墨家巨子，我不当了！”
雪女冷冷地看着天明，一种由内而外的威严之感笼罩住天明：“不当了！你忘了你在燕丹巨子面前发过的誓了吗？嗯？！”
“我……没忘。”天明嗫嚅着。
“再说一遍你的誓言。”
天明仔细回想了下。当时，他很郑重地从奄奄一息的燕丹巨子手上接过墨眉，眼泪涟涟地说道：“巨子老大，你安心地去吧。有我一口气在，我一定帮你守好墨家，帮你照顾月儿。”说着一揩眼泪，墨眉指天：“我荆天明对天发誓，若有违誓言，天地不容，天打雷劈，天怒人怨，天崩地裂，天老地荒，天无绝人之路……”
天明的话，燕丹巨子没有来得及听完，在听到“天崩地裂”时，他就含笑离开了人世。
天明有点后悔当时说话说重了，要是把那个“有我一口气在”几个字去了得多好。
“你想违背你的誓言，遭天打雷劈吗？！”雪女的话带着狠劲儿。
“畜牲才违背自己的誓言呢！我荆天明不是畜牲！”
“很好。”雪女很满意，一双秋水看向盖聂。
盖聂说：“给我一点时间。”
“那么，希望盖先生能尽快给我们答复。”张良虽如此说，眼里却满是希冀。
“告辞”
……
墨家众人行礼，方欲散去。一脸黑灰，全身衣裳被烧得一丝一缕的徐夫子大喊着冲了过来。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由于跑得过急，脚下一绊，摔了，手中的东西一飞而出。
万丈白光照亮茫茫黑夜。
盖聂飞身而起，形如龙游，翻身一跃，若苍鹰之落。
待众人看去，盖聂已安然立地，长剑竖在手中，手指由剑柄溯至剑尖，剑气飞虹，顿时贯向天际。
“渊虹！”众人不知是惊还是喜。
所有人都望着渊虹，没有人有闲心去扶跌倒的老人，徐夫子等了半天，只好怨念地自己爬起来，整整仪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一捋胡须，悠悠然走过来，问：“如何？”
“杀气尽去，锐气反增。”
徐夫子笑道：“比起先前的渊虹，如何？”
“若落渊之虹，藏锋敛气，更得渊虹精妙。”
“哈哈哈！”徐夫子大笑：“娘啊，孩儿帮你重铸了一把更好的渊虹啊！”
“更好？！”天明一听说更好就来劲了：“喂！徐夫子，原来的渊虹在剑谱排名第二，你说这渊虹更好了，能排上第一不？”
徐夫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不搭理。
“那就是不能了！反正都是第二，怎么能说是更好了呢？有本事，你把这渊虹铸成天下第一啊！”
徐夫子原本一脸黑灰的脸更黑了：“小兔崽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我实话实说，你别生气嘛！你这铸剑术不行啊，估计一辈子都铸不成天下第一的剑，要不你把嬴政的天问偷出来毁了，你的剑就天下第——”
徐夫子被烟火熏黑的脸黑得无法再黑，一把白雪扔向天明，正中面门，天明应声而落。
然后这一老一小就开始打雪仗，跑得越来越远，玩了个不亦乐乎。
众人当然没有心情陪他们打雪仗，他们都看着盖聂。
张良说：“渊虹已重铸，这是把屠龙的剑。天意如此，你还要犹豫吗？”
“从它断掉的那一刻开始，它就不再是屠龙之剑。”
“可是它已经重生。”
“不为屠龙而生，为护佑而生。”
“剑是凶器，你却想用它来保护人？！”
“不错。”
“保护谁？”
盖聂不说话了，他想说“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那么接下来别人该问了“天明算一个吗”然后就又回到了那个“要保护天明就要去屠龙”这一点上了。
盖聂一言不发让众人不得不识趣地离开，只是忘不了在走的时候补上一句：尽快决定。

盖聂坐在窗下一直静静地抚摸着渊虹，清水则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最后，清水走到盖聂身前，蹲下，仰头看着盖聂：“聂哥哥，清水替你去。”
盖聂停下抚剑的手，看着清水清澈的眼眸：“不行，太危险了。”
清水笑：“若计划得当，脱身没有问题。”
“可是……”
“相信我，对于流沙，我比你们谁都要了解。”
“我不能让你替我去犯险。”
“不，这不是替你去犯险。你的任务比我重多了，我是去‘救亡’，你则要‘图存’。”
盖聂和清水都是明白人，墨家此次刺秦已无可避免，当下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最大限度保存墨家的实力：一是避免刺杀时被一网打尽，最重要的是不管刺杀成与不成，秦国都会对墨家进行更加残酷血腥的扫荡，因此第二点就是避免墨家势力被完全倾覆。

夜风袭人，竹篁清冷，白衣青衫的男子在竹篁内自斟自饮，凉风入胸竟似丝毫不觉。
白衣女子长袖挥动，酒壶便落入手中。
“路师兄说，忌酒，千万千万。”
张良轻笑一声：“你见那是酒么？”
清水闻了闻：“嗯，是水”顿了顿，“里掺了酒。”
张良又是一笑：“你的鼻子也未免太灵了些。我不过加了三滴，就被你闻出来了。”
“从不喝酒的人自然有点酒气就敏感了些。”清水将酒壶放在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我正想去找你，可巧你就来了。”
“我也知道你想找我，所以就自己来了。”
“哦？！那你知道我找你有何事吗？”
“知道。”
“那你的答案呢？”
“我愿意。”
“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张良在这喝了这么多的水酒，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就是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劝清水。如果盖聂不参加，凭着与流沙的关系，清水是最好的人选。其实从天明告诉他关于清水的事情的时候张良就动了说劝的心思，但是他一直都没底应该如何才能劝得动这个聪慧无双的女子。所以，他看着清水清澈的眼眸，问：“为什么？”
“我只是，不愿你们再逼他。”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六）风萧萧兮
“这墨眉是你们墨家巨子信物？也不过仅此而已嘛！”眉清目秀的虞子期拿着墨眉，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玄机。
“什么叫仅此而已啊，它可是墨眉啊，墨眉啊，墨家巨子的信物啊！”天明一把夺过来，说了一串很没有营养的废话。
“没有开锋，整个就是一尺子嘛！”这黑里吧嗦的玩意的确怎么看怎么像尺子。
“‘似剑非攻，墨眉无锋’懂不懂啊，你懂不懂啊！它可厉害了！”
虞子期抱胸看了半天，看了看身旁抱胸的少羽，问：“它很厉害吗？”
抱胸的少羽看着这黑里吧嗦的玩意，仔细回想了半天：“好像是挺厉害的。”
“嗯——”虞子期好奇地看向少羽。
“嗯——”天明也好奇地看向少羽，因为在天明的记忆里，这把破尺子除了跟班老头学机关术的时候拿来画个横线竖线什么的，基本没啥大用处，根本伤不了人，没有丝毫威慑力。
“用来打手心确实挺厉害的。”
虞子期乐了。少羽也乐了。 天明要哭了：混蛋！班老头，雪女，徐夫子，大铁锤，丁胖子甚至是盗跖，谁看他不顺眼都抄起他身上这根破尺子一顿打手心。而这破尺子又是墨家巨子信物，他必须随时随地带在身上！随时随地给别人提供揍自己的凶器，这种滋味，哎！别提了。

“行了行了！我已经给你们看过我的宝贝了。你有什么宝贝拿出来瞅瞅！”天明必须赶紧转移这个伤心的话题。
虞子期从怀中掏出一把鞘体镶玉的匕首，笑道：“这可是我们虞氏祖传的‘若何匕首’，传了二十多代了！”
天明瘪瘪嘴，一手抄过来，一挥手匕首出鞘，突然寒光逼人，天明觉得眼前一花，唰地就把匕首扔了。
少羽腾地一把接住：“小子，小心点。这可人家传了二十多代的宝贝！”
天明原本还想夸夸这宝贝不错，听了这话，又瘪瘪嘴：“传了二十多代啊！也不过如此嘛！”
虞子期不乐意了，接过匕首反手一挥，射向一方石桌，石桌轰然裂开。
天明一边感叹虞子期手上功夫不错，一边赶紧跑过去捡起匕首，竟然连个缺口都没有，这下惊奇了：“你家的宝贝真不错！还有没有啊，给我一个呗！”
少羽见不得天明这幅见到好东西就流口水的样子，不得不提醒一下：“那是人家的祖传宝贝。”
“你家就没有祖传点别的什么吗？应该有的吧！给我一个吧！”
少羽无奈地摇着头，却见虞子期又从怀中掏出两把匕首：“你们一人选一把吧！”
少羽和天明对望一眼，两眼放光，赶紧一人抢一把。
天明嫌自己手中的剑鞘翠绿勒着蓝宝石的匕首太艳丽，少羽嫌他那把剑鞘银灰刻着一只大雁的匕首太素，于是达成共识。

“它有名字吗？”天明抽出匕首，发现匕首很薄很薄，薄得像一片羽毛。
“它叫雁翎刃，形若雪雁飞翎，利可削石无痕。”
“这个有名字吗？”少羽晃动着手中翠色的匕首，这把匕首太过清雅秀丽了。
“这个……有，叫‘虞美人’……”虞子期的脸色垮了，跟少羽商量着：“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拿错了，这个是我妹妹送给我的，要不你再重新挑一把吧！”
少羽狐疑地看着虞子期从怀中又掏出三把匕首，心想这怀里真能装，但是眼光来回几遍都没有手中这把顺眼，正好这把匕首的蓝宝石和自己额上的蓝宝石还挺像，因此坚决不换。
虞子期带着哭相：“小哥，咱换换吧，我把祖传的宝刃换给你好不好！”
天明拍了拍虞子期：“哎哎！你不用这样吧，你妹妹送的这么金贵。”
“你是不知道，小虞儿会舞剑的，还很厉害，我可不想被她戳成马蜂窝。”
那一瞬间，天明想到了雪女和赤练，开始同情虞子期，劝道：“少羽，你行行好，还给他吧，会舞刀耍剑的女人咱们惹不起。”
少羽不撒手，就认定了，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把楚国短刀递给虞子期：“把这个给你妹妹，算是我跟她换的。”
“这……”
“这可是霸王刀！你别看不上眼啊！”
少羽真心想捂住的东西，谁都抢不走，因此虞子期揣上霸王短刀，苦着脸作罢。
但是天明和少羽的疑问来了：“你家究竟是干什么的，你怎么这么多匕首啊？！”
“我家是制造兵器的。曾经也是富可敌国啊！”
“啊！？”
“可惜，现在只能喝西北风了。”
“为什么？”
“现在没仗可打了，兵器卖不出去了。”
少羽拍拍虞子期的肩膀，安慰道：“别伤心，等我以后打天下，我就去你家买兵器去！”
天明想起那片天目地红，那绵延到天际的红色花海，不高兴了：“打仗有什么好，死那么人。我觉得你们家还是继续喝西北风比较好！”
虞子期怒目而视，天明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好家伙，拿了人家的东西，好话不说一句就走了！我现在好歹是在帮你们墨家啊，身为墨家巨子，你怎么可以这样？！

要不是看在张良的面子上，虞子期真想一走了之。其实他已经可以一走了之了，因为他此来的目的主要是来送宝贝的。
当盛剑的盒子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天明、少羽、项梁、项伯、仓海君、逍遥子、高渐离、雪女、盗跖、丁胖子、张良、清水，十几个人互相对看一圈，然后全部看着虞子期。
“你确定这里面是一把剑？”小孩子都很真相的，天明如是问道。
虞子期说：“我确定。”
“你确定这里面有东西？”小孩子都很真相的，少羽如是问道。
虞子期说：“我确定。”
天明和少羽对望一眼：“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
“正因为你看不见，所以它才叫‘承影’。”
“承影？！”一片惊愕。
“承影是上古名剑，和含光、宵练一起为殷天子三剑。相传出炉时‘蛟龙承影，雁落忘归’故名‘承影’。”
逍遥子捋须道：“我也有所耳闻。据说这把剑自春秋卫国人孔周收藏之后，几百年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如何到了虞氏家族的手中？”

天明推了推身旁的少羽：“你说，我会是它的主人吗？”
少羽看了看天明，瘪瘪嘴：“它是你主人还差不多，你还是背着你那把黑尺子比较好。”
天明不屑地看了少羽一眼，伸手就往匣子里摸。
清水突然一把抓住天明的手，天明怨恨地说：“你放开我。”
清水一把将天明的手拉出来，脸色很严肃：“我若放开你，你这手就没了。”
天明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鲜红的血渗出，慌了，仔细一看，看不见伤口，更奇怪的是没有感觉到疼，大呼：“有鬼啊！”
众人侧目，天明带点小颤抖：“没有伤口，又不疼，就流血了！”
“这是承影选择主人的方式——”
“你是说它选我做主人了？！”
虞子期看向天明的眼神不能说是鄙夷，但是也是相当地不屑：“选你做主人能把你划伤了！你脑子有病吧！”
每个人都把手伸进去试了一试。
“承影为精致优雅之剑，若遇到主人才会显形。择主之后，与主人心意相通，显形显影皆随主人心意。”

虞子期说着，目光看向了清水，众人的目光也看向了清水。
原本空无一物的匣中一把剑缓缓而现，剑柄为白玉雕成，剑鞘通体玉白，雕琢梨花，嵌三颗碧海琉璃珠。
“承影蛰伏几百年，终于找到主人了。”虞子期显得非常兴奋：咚咚哩个呛！我们家藏了上百年却从来没人见过它的样子，现在终于被我见到了。
清水将承影拿出剑匣，承影缓缓出鞘，白辉徐徐绽开，剑身修颀，通体晶莹夺目。
众人正惊叹这世上真有如此不带半分戾气的优雅之剑时，剑体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清水却是面上一喜，飞舞而起若翠雨扶风，一手挥向旁边一株巨树。
只见白袖挥动，只闻轻微的咔擦声，不见有剑气，也不见巨树有动静。
正在众人失望之余，整株两人合抱的巨树倒在了冷冷北风之中。整齐平展的切口上，一圈一圈的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众人诧异地看向清水，清水手中空无一物，而地上却有一柄修长的剑影。
清水微微侧手，承影复又显形，或显或隐都在清水心念之中。
“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世上果然有如此奇妙之剑。”
“威力甚巨，无杀气甚至无半分剑气，甚是奇异。”
“承影剑主已然和剑为一体了。”
清水微微一笑，承影剑主，这个名儿倒不错。
爱打击人的天明巨子永远见不得别人这么滋润，大喊道：“丑女人啊——你这个承影，能在剑谱上排第几啊？”
剑谱这档子事，清水不太熟，因此清水望向张良。
张良微微一笑：“承影几百年未得现世，不在剑谱之列。”

天明很失望：“什么破剑谱啊！”转念一想，“不对啊，三师公，你的凌虚不也是不遇主人不出世吗？那你的怎么就能排名第十啊？”
张良又是风华一笑：“承影为殷天子之剑，凌虚为后周古物，比承影晚了一千年，凌虚出世之时，楚国相剑师风胡子曾见过，因此就入了剑谱。”
“三师公啊，你让我瞅瞅你的凌虚呗！瞅瞅呗！……”
天明赖皮的功力是无人能敌，张良只好取出凌虚，摘下剑套。
天明被震得傻了眼：三师公，你要不要这样奢侈的？！
剑身也是修颀秀丽，青翠革质剑鞘浑然天成，嵌一十八颗北海“碧血丹心”。长剑出鞘，青辉徐徐绽开。张良飞身一舞若回风拂柳，只见一道青色剑气劈向倒地的巨树，许久，巨树寂然中开，完完全全被劈成两半。
逍遥子叹道：“虽为利器却无半点血腥，但见飘然仙风，果然是名器之选。这铸剑之人定是洞穿尘世，通晓天地的逸士。”
雪女也不禁叹道：“空谷临风，逸世凌虚，果然是把灵动优雅之剑。”
“灵动优雅？”天明对那十八颗碧血丹心的华丽精致感到心有余悸，“我觉得和丑女人那个‘精致优雅’换换还差不多。”
清水和张良对视一眼，摇头失笑。
“小高啊，排名第十的凌虚都亮了，你也别捂着你那第七的水寒了，亮亮呗，亮亮呗……”
冒着被雪女狂揍的风险，天明坚决想知道第七和第十究竟有什么区别，但是水寒剑出鞘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水寒剑通体晶莹剔透，像冰，是的，像冰。高渐离凌空一舞，冰屑子刷拉拉地漫天掉了下来，剑气一挥，劈成两半的树瞬间冻成冰块。
盗跖像猴子一样抱着身旁的丁胖子取暖：这他娘的也太冷了！天明也像猴子一样抱着身旁的少羽一阵狂抖：小高啊……，你……把他收起来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