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兮易水寒’，水寒剑主果然名不虚传！”一身黑衣的仓海君不禁赞叹。
“‘风萧萧兮易水寒……’，下面一句是什么？”天明此刻很好奇，他总觉得下面应该还有一句话。
众人侧目，天明哑口，改口：“那个，太冷了，要是能来点‘暖洋洋兮冰雪融’就好了。”
逍遥子捋须一笑，从背后抽出细长的物件。
剑出鞘，蓝光徐徐绽开。
天明看着这两根叉子，问：“这是什么？”
“道家掌门佩剑——雪霁！”
“剑？你确定这玩意是剑？”天明的常识经验告诉他，这是两根掏火棍，材质是铁的，长得清秀好看一点的又细又长的掏火棍。
“道家本恶剑，因剑为利器会伤人，但剑亦可护人救人。因此‘雪霁’去剑之形，而留剑之本，取去恶扬善之意。”
呸，去剑之形不还是剑，怎么听得像欲盖弥彰呢！天明心里这样想的，嘴里却说：“那你这根掏火棍能有多大威力啊？”
逍遥子凌空飞起，衣袂飘飘的确像个老神仙。老神仙将掏火棍一挥，一股热浪铺面而来。蓝色火焰窜向了冰冻着的巨树。
这哪里是掏火棍，简直是起火棍。天明的经验常识在今天都被颠覆了，他娘的冰也能烧起来。树上的冰块很快融化，连周围的雪也融尽了！
“不愧是排名第六的雪霁。雪霁天晴，融冰消雪。”一身黑衣的仓海君又不禁赞叹。
“原来排名第六啊，难怪不得能把小高的冰给化了！”天明丝毫没有注意到高渐离的冰块脸寒意陡升，继续问道：“还有没有能克制雪霁的剑啊？”

“这里应该没有能克制雪霁的剑，不过却有能克制剑的好东西！”一身黑纱的仓海君说道。
“什么好东西？”
一声脆响，玄色长鞭舒展开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就是一鞭子，是赶牛的，还是放羊的啊？”
仓海君忍下怒气凌空飞跃，但见黑裙飘飘作凌波回风之舞，长鞭如蛇窜进枝丛，缠住巨树枝丫。黑裙飞转，仓海君旋转落地，长鞭一抽而出，巨树成百上千的枝丫竟然在一瞬间尽皆脱落，仅留下树干。
“玄凌鞭，蜀山镇门之宝，果然是剑的克星。任何剑一旦被长鞭缠住，任何威力都施展不出了。”逍遥子捋须而叹。
天明挠挠头：“任何剑？那卫庄的那把鲨齿呢？那个一边是剑，一边是锯齿的鲨齿也能克制吗？”
黑纱下，仓海君的脸黑了。
徐夫子听到天明说到他爹铸造的鲨齿，无不骄傲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鲨齿原本就是为克制剑而设计的，鲨齿是妖剑，每一个锯齿上都是一把小利刃，长鞭若是缠上去，只怕是不断成一百截，也会碎成一千段。”
“原来如此啊，不过你刚才那支舞倒是挺好看的。”天明表示对仓海君的安慰，实际上他是想显摆：“雪女啊，你的赵舞倾国倾城独步天下，你也跳一支跟她比一比，如何啊？”
雪女好不容易听见巨子大人这么恭维，面带笑意，很温柔地说：“多谢巨子大人还记得我会跳舞。那巨子大人一定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吧！”
“你说过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句！？”
“要不我提醒你一下？”
“嗯。”
“看我跳舞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雪女突然收住笑容，语声冰冷：“凌波飞燕一出，必见血光！”

“那……那……还是……算了吧。” 天明舌头打颤，复又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这还有会跳舞的么？”
“有，不过，你可能不喜欢。”说话的人是项伯，名项缠，项少羽最小的叔父。
天明打量了一下这个虬髯威武的，二十八九岁的中年男人，吞了吞口水，瞪了瞪眼：“你会跳舞？”
“会。”
“什么舞？”
“剑舞。”
天明一口唾沫喷了出来：他娘的！这个我也会。
项伯手中的剑通体黑色且巨钝无比，像是没有开锋。因此天明看了看自己的墨眉，觉得这墨眉和项伯手中那个简直不是父子就是兄弟，因此就问了：“你这大尺子叫什么名字啊？”
项伯哀怨地看了天明一眼，尺子？什么眼神啊：“这是剑谱排名第五的霸道之剑——工布！”
“叔父啊！这剑是从哪来的啊？”项少羽双眼在放光。
“这是欧冶子和干将为楚王所铸，项家战功卓著、世代忠贞，这是楚怀王赏赐给你祖父的。”
“我怎么都不知道我们家有这把剑啊？”
“楚王赏赐岂能轻易视人，若非此次大计，我断然不会请出工布剑的。”项伯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老项家没有人能舞出这把剑的霸气，不好意思拿出来显摆啊！
“是啊，楚王待项家不薄，我项氏一族肝脑涂地也要兴复楚国。”项氏家族现任族长项梁也感慨一下。
“叔父放心，少羽记住了。”

项伯如暴风一般跳上巨树树干，飞旋起舞，工布剑挥起的确有点叱咤风云，气盖山河的气势。剑势飞虹有翻江倒海的之感。
剑舞骤止，如江海初静。
少羽看着这气势就傻了眼：“叔父，我长大了，能把这剑给我使不？”
“你想用这霸道之剑？”
“嗯，我要做天地间的最强者，当然要用这天地剑最霸道的剑！”
“好小子，有志气。准了！”
项伯心里颇得意，此次他只是用花架子就把这小破孩子看得一愣一愣的。项伯每一剑气势都极足，但是树干竟然一点都没有被劈破，连木屑子都没有，只是隐隐约约可见有剑痕。项伯之所以这样故意雷声大雨点小，是因为他确实没办法将工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因此就投机取巧一下。这样的投机取巧把天明也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个难度不亚于拿掏火棍绣花，天明吞了一口唾沫：他娘的！这个我还真不会。
“这个我也会！”大铁锤一声山吼。
“有没有搞错！大铁锤！你也会跳舞？”
大铁锤用他锐利的双眼将天明贯了个穿，他的天明巨子总是抓不住重点，他不得不讲得明白些：“我是说这样举重若轻，拿捏力度我也会！你，明白？”
“明……白……”
大铁锤大喝一声，雷神锤以惊天气势击出，四周瞬间形成漩涡，眼看着巨树就要被击中而化为齑粉。大铁锤又长喝一声，手中链子一收，雷神锤回到手中，瞬间风平浪静。而那巨树已经化为整整齐齐的一截截一块块。这显然是刚才项伯的杰作，大铁锤只是用雷神锤的威力将它们散开而已。

丁胖子显得很欣喜：“诸位啊，你们的绝技用来劈柴很不错啊，看这整整齐齐地多好看啊，这几下子劈的柴够厨房里烧半个月啊！要不再帮帮忙，把那边的几棵也给劈了吧！”
盗跖正想提醒丁胖子不要老惦记着劈柴烧牛肉，丁胖子却用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盗跖，说：“小跖啊，你这轻功也别浪费啊，帮我搬柴吧，啊！？我给你烤山鸡吃啊？啊？！”
盗跖双眼冒火：老子最讨厌烤山鸡！王八蛋才爱吃烤山鸡！王八蛋他全家才爱吃烤山鸡！
末了，天明以墨家巨子身份作了总结：各位都非常非常厉害，但是再厉害也没有大叔厉害，大叔的渊虹可是天下第二，大叔的剑术可是天下第一，大叔……
天明还没说完就被雪女一巴掌拍住了嘴。天明说出了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没有天下最锋利的剑，我们要如何冲破嬴政坚不可摧的盾？”高渐离如是说。
“没有最锋利的利器，我们就用天下最笨重的钝器。”张良思考片刻后，如是说。
经过集思广益深思熟虑且非常短暂而激烈的讨论后，终于确定了屠龙计划的最终人选，正是丁胖子口中的‘劈柴组合’，按劈柴、搬柴、烧柴顺序依次是——
承影剑主端木清水，凌虚剑主张良，水寒剑主高渐离，雪霁剑主逍遥子，玄凌鞭主仓海君，工布剑主项伯，雷神锤主大铁锤，盗王之王盗跖，天下第一厨丁胖子。

当日傍晚，八匹骏马列队于墨家据点门口，这显然是送别与壮行了。
天明的眼睛在盗跖身上来来回回了好几圈，终于开口问道：“你不会骑马啊？！”
“不会骑马怎么了！”
“你轻功天下第二，不会骑马啊？”
“老子轻功天下第一什么时候变第二了！还有，老子轻功天下第一不会骑马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你与白凤凰还是有点差距的啊！”
盗跖的脸垮了垮，不说话。
天明于是继续：“这轻功需要些平衡能力的吧！你这跑起来的速度比马还快，你不应该‘晕马’的呀！你不会骑马说不通啊！”
盗跖：“……”
“为什么啊？”
啪地一声脆响，啊地一声惨叫。
盗跖吹了吹额前的两捋头发：“巨子大人，你的问题太多了，作为首领我有权保持沉默。”

项少羽拉着项伯的手不松：“叔父，求求你，让我也去吧！啊？！我很厉害的，我一定可以杀了嬴政的！叔父，求求你……”
项梁一把拽过项少羽：“你瞎捣乱什么啊？！就你现在的武功，去了都不够秦兵们打牙祭的！”
“你不让我去，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啊！？”少羽对着他的大叔父项梁狂喊。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所以不能去！”项梁也吼道。
“屁！你就是当缩头乌龟！不敢去！”
啪地一声脆响，啊地一声惨叫。
项梁揉了揉发红发麻的手：“小兔崽子，敢骂我！胆儿也忒肥了！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我是你大叔！”

班老头握着丁胖子的手，胡须颤抖，眼角带泪。
丁胖子满脸疑惑地看着班老头：“我说老班头啊，我去又不干什么危险的事情，你没必要弄得跟送终似的吧！”
班老头抹抹眼泪：“你走了，谁给我烧牛肉吃啊？”
“你不是不爱吃牛肉吗？”
“庖丁解牛，你最拿手的不就是烧牛肉吗？”
“你这牙能咬得动我的牛肉吗？”
……
“混蛋！你让他们劈了那么多柴，你自己倒好，一拍屁股走人了！老子得搬到什么时候才能搬完啊！”
丁胖子看了看班老头身后好几堆柴山，摸摸肚子嘿嘿笑道：“我回来的时候就差不多了。”班老头：“……”

山木和桑楚都含泪看向逍遥子。
逍遥子衣袂飘飘，仙风道骨，淡然道：“何泣也？”
山木：“师尊此行，祸福难料，故泣耳。”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世无祸福，又何泣为？”
桑楚：“若殒身而功不成，不为祸乎？”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山木、桑楚揖手行礼：“师尊教诲的是，弟子谨记薪尽火传是也。”
石清和石兰看着仓海君，哭得梨花带雨。
仓海君替徒儿擦去眼泪，笑道：“我此去为蜀山子民除害，你们应当为我高兴才是。”
“门主此番气概，蜀山子民定永世不忘。”
仓海君笑道：“清夫人披肝沥胆将蜀山发扬光大，我从夫人手中接管蜀山，也应当为蜀山鞠躬尽瘁。我若有意外——”
“门主一定不会有事的——”
仓海君摸了摸石兰的头，笑道：“我是说如果，你一定要替我守好蜀山。蜀山之树已被伐尽，蜀山的朱砂矿千万不要再丢了。”
石兰跪了下来：“石兰谨记门主教诲，誓死守住蜀山朱砂。”
“起来吧。”仓海君笑着扶起石兰。

张良看着笑容温和的颜路，摇摇头笑道：“师兄不是说，请你，你都不来了么？”
“你没请，所以我来了。”
张良春风一笑：“大师兄不生气？”
“他当然生气。”
“他生气你还来？”
“我没说他生我的气？”
“那他在生谁的气？”
“嫂子带着羲娥回娘家了，大师兄现在应该是登‘泰山’去了吧。”
“哈哈哈……”
张良和颜路好久都难得这么爽快地笑一回，为他们严肃凝重、不怒自威的大师兄。

高渐离与雪女执手久久凝望。
这几年虽无夫妻之名，但他们一直是最受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从来没有分开过，此次雪女本来也是最不可能留下的，却最终不得不留下。因为两个人——盖聂和端木清水。
盖聂先从外部进行分析：参与此次行动的各个门派都留存了实力，首先虞氏家族只送了一把剑，这是商人的本性，如果不是清水恰好被承影选中，虞氏家族不用出半分力就做足了姿态；此次行动的策划组织者张良，属于儒家，但是在行动开始之前就设计被逐的一场戏，避免牵累儒家；蜀山山主和道家逍遥子都已经选定了继承人；项氏家族也只出了项伯一人，族长项梁和少主项羽都不露明面，所有门派都保存了实力，留了后路。结论是墨家不能那么傻全部压上去。
接着盖聂又从墨家内部进行剖析：目前，墨家具有决策能力和领导能力的实际上只有高渐离和雪女，为保存实力他们俩不能一起赴死，必须留下一个撑住墨家的场子。高渐离的水寒剑不能缺席，因此只能留下雪女。

然后端木清水又找雪女谈了一次心。
“我与小高相约生死不离，我岂能让他一人独自犯险？”
“既可以同生，却为何要共死？”
“你这是何意？”
“他一人独去，未必犯险，你二人若同去，危险之至！”
“为何有此说？”
“姐姐若在，水寒剑主必然分心相顾。姐姐应该很清楚我们面对的是谁，倘若一点分心便是生死之差。”
雪女默然。
“姐姐留下，免他后顾之忧便是替他保命。”
“可是，我与他曾誓约：终不离兮。”
“今日‘暂将别’是为明日‘终不离’。”
雪女再次默然。
“我端木清水以性命担保，尽力保高渐离周全。”
“你为何如此好心？”
“为你的‘终不离兮’。”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雪女不愿意白白受人恩惠。
“我正想求姐姐一件事。”
“何事？”
“我先为姐姐讲一个故事，如何？”
“请讲。”
“清水年少之时曾随祖父游历到西子浣纱之地。浣纱溪旁，有青冢独立，冢上已松柏苍苍。祖父抚松而歌，命清水鼓琴相和。”
“鼓何曲？”
“《篆音》。”
“曲中最悲者，莫过于此。作何歌？”
“万般可忘，独饮千恨为偿；孤冢冥戕，歌与惘并葬”
“‘独饮千恨为偿’，歌中悲者亦莫过于此。”
“的确悲凉，不过最悲者乃是祖父洒酒于地的祭词。”
“祭何词？”
清水记起白发苍苍的爷爷在墓前枯坐了三日，亦醉了三日，一遍一遍地摩挲着木碑喃喃道：“‘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小越女呵，让你枯等一世，是仲连误你啊！仲连之罪，百身莫赎！”
雪女愤恨道：“已然负人，空有追悔何用？！”
“姐姐错了，爷爷说，他有愧却无悔。”
“无悔？”
“世上无有两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即使再来一回，身为鬼谷弟子，爷爷选择依然不会变。”
“你是说，盖聂也会一样。”
“姐姐可愿端木蓉姐姐也枯等三十年，又或者连枯等的机会都没有？”
“不愿。”
“所以，清水请求姐姐帮聂哥哥闯过鬼谷弟子最难过的一关。”
“情关？”
“不错。”
“为何是我？”
“因为，你可以与水寒剑主誓约‘终不离兮’。”
雪女凝视着高渐离，终于开口：“小高，可记得你我盟誓？”
“一折羽兮，终不离兮。”
“你若折羽，我将不离。”
“只为君故，不敢折羽。”
雪女微笑，若雪花绽放。
高渐离亦笑，拥冰肌玉骨入怀。
雪女伏在高渐离怀中温声软语：“你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高渐离沉重点头：“只为君故，不敢折羽。”

还没将怀中人暖温，大铁锤就把他们生生拉开了。
“唉唉唉！喝酒了！喝酒了！别你侬我侬的了！该走了！该走了！”
大铁锤打散鸳鸯是情有可原的，他已经抱胸看了很久了。大家都有人送，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别人依依不舍互诉衷肠，尤其是小高和雪女，太过分了，太没天理了！都怪徐夫子，这么重要的时刻偏偏还要闭关铸剑，否则大铁锤也不至于冷场啊！还是多喝几碗酒补偿下受伤的心灵。
送行酒是必须要喝的，还必须用海碗喝。
清水看着那个墨家弟子盖明递过来的海碗一阵心惊：这不是碗，是盆。
盗跖看着给自己倒酒的墨家女弟子莫问也一阵心惊：在那个破林子里盗跖曾经递了一块肉给她，那么干干瘦瘦的女子如今养得水水灵灵，关键是姿容绝佳，气质娴雅，举止十分不俗，还没喝酒呢，盗跖就醉了。

没有豪言壮语，只是无声地端起酒碗。
第一碗敬天！
第二碗祭地！
第三碗祭六国冤魂！
第四碗歃血痛饮！然后摔碗！
大家都刚喝了两口酒，就听见了摔碗的声音，众人都诧异竟然这么快就喝完了一大海碗，然后他们诧异地发现竟然是个女子，他们更诧异的是这个女子在缓缓坠跌。
怎么了？不会出大事了吧！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事啊！
张良扶住双颊绯红的清水，看看怀中满面桃花的女子，抬头对着众人春风一笑：“她，是一口醉。”
众人释然大笑。
屠龙的队伍终于翻身上马。
盗跖不会骑马，与丁胖子共乘一骑。
清水醉了，张良便扶着与之共乘一骑。
“三师公，你要照顾好丑女人。”
张良点点头，将目光投向颜路。
颜路温和一笑，轻轻点头，这是属于师兄弟的默契：良，我记得，我会替你守好儒家。
行将屠龙之人都最后看一眼自己最惦念的人，勒转马头，缓催马蹄。
朝前走，此刻要忘却身后的一切。
“风萧萧兮——易水寒——”
天明只记得这是送别的歌谣，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看着自己，刚刚调转马头的人也回过头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雪女捂住了天明的嘴。
朔风长啸淹没了天明不成调的歌声。
残阳似血，骏马长嘶，北风萧萧。
扬手催鞭，飞马绝尘，终不回顾。

（七）博浪之沙
一天两场送别，天明的心都快伤死了。
“少羽，这黑灯瞎火的，你们不能明天再走吗？！”
“我也不想这么快！叔父非说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赶回楚国一趟！”
“少羽，我舍不得你！”
“小子，大哥也舍不得你啊！”
“小羽，大哥也舍不得你啊！”
“我是你大哥好不好！！”
“明明我是大哥，什么时候你是大哥啦！”
……
“作为大哥，我把我额上的蓝宝石送给你。”少羽取下头上的护额，声音有点嘶哑。
天明摸了摸自己身上，没啥值钱的东西，只好用细不可闻的沙哑声音说道：“作为大哥，我怎么可以收小弟的东西呢！”
“大哥实在没啥好东西送你的，小弟你就将就一下吧……”
“既然贤弟这么孝顺，大哥我就却之不恭了啊……”
少羽目瞪口呆地看着天明坦然地将蓝宝石收入囊中，然后用已经沙哑得不行的声音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贤弟你早点启程吧！啊！啊——”
少羽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喉咙，摇摇头翻身上马。
乌黑的骏马载着少羽越来越远。
少羽的身后，那个麻衣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
“项少羽！你要记得荆天明——”天明突然用尽力气大喊，嘶哑的声音被北风扯得老远。
在北风的呼啸声中，一块石头呼啸着砸向少羽。
少羽一把接住，这是一块黑黑的、圆圆的、亮亮的，看似平淡无奇却坚不可摧的石头。这是天明得知少羽要走，花了半天的时间耐着酷热亲自在徐夫子的铸剑炉内熔出的玄铁之石。
“我会的——”少羽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声喊到。
他没有回头，因为眼泪早已落下。他是个坚强的男孩子，他绝不能让小弟看见他的眼泪。
少羽身后，麻衣少年的泪已像这漫天飘洒的雪花一样纷飞。
经年之后，但愿你我兄弟都还记得今日‘玉石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