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赵王使李牧为将,攻打燕国得武遂、方城。”
“那又如何?”蒙恬似是不屑,“如燕国老弱,何足惧哉?那李牧究竟有何等本事,竟能让王上如此赏识?当日王储考校便预言他会是日后我大秦铁骑之劲敌?”
赵政摇头:“你若不信,那来日方长,且待日后慢慢验证也罢。但且听政一言,切莫轻敌。”
“至于燕……”他顿了一下,细瘦的手指下意识地叩击着茶盏,“纲成君事燕三载,也当回来了。”
“想到了什么?”离开将军府后我问。
“什么?”
“你的笑。”我心不在焉地说,“那是你想到什么真正会使你开心的事的时候才会有的那种笑。”
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才发觉原本在身旁的人不见了。回过头时看到赵政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步子,望向不远处的一个饼摊的目光很是复杂。
不会吧……我这么想着,一边认命地抓出自己的钱袋掂了掂。
嗯,还好够了。
等到我把买来的饼递到赵政面前,他似乎吓了一跳。
我说似乎,是因为他不过是稍稍瞪大了眼。
“你在做什么?”他问。
“看看你盯着人家摊子的表情吧王上。”我把饼塞到他手里,“饿坏了?”
然后我发觉他正用一种比刚才盯着饼摊还要复杂的目光瞪着我。
118
蔡泽事燕三载,归。吕不韦欲使张唐往相燕,谋与燕伐赵,以广河间之地。
张唐恐赵国加害,不肯行。幸得甘茂之孙甘罗说之,令装治行。
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那确乎是他。
他看向我,眼底是惊喜,亦是了然。
咸阳宫内,昔日赵国街市上一同逃亡的少年淡淡一揖:“燕太子丹,见过灵均先生。”
燕国太子。
“你还是随他来了。”他眨眨眼,似乎在说“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我笑笑,不置可否:“你为何独身来秦?”
“若道只为寻故友叙旧情,灵均兄可信?”见我摇头他又哈哈一笑,“秦燕共谋伐赵之事,秦命老将张唐相燕,燕丹自要入秦。”
“……你见过他了?”
“尚未。”他沉默片刻,眼里的笑意淡了些,“秦王与诸臣尚在议事,怕是……”
我并未听清他接下来说了什么。
——昨夜甘罗密使赵国归来,十二岁的孩子立于大殿之中朗声侃侃而谈,言赵王已自割五城以广秦河间之地。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
“赵王已赍五城于秦,以表修好之意,故我大秦断不可背信弃义。燕太子,请回吧。”吕不韦说着,语气客套,但不容拒绝。
燕丹的身子一僵。
我听到他的喟叹:“也罢,这样也好。”
“国与国之间本就是如此。唯有利益才能驱使。”他笑着看我,几乎是苍白无力地解释着,似乎想要反过来安慰我。
“请回吧。”一旁的兵士重复道。
“不必对他提起了。”他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燕丹此次从未来过。”
未能被缔结的盟约,刚一开始便被撕毁。
他来了,来到了咸阳宫,但他又没有来过。
——“若道只为寻故友叙旧情,灵均兄可信?”
我信。我宁愿信。
可有什么用呢?你不信,他也不信。
我几乎是带着怒意地质问赵政,一旁的侍卫吓白了脸。
“你早就知道他来了。”
“嗯。”
“为什么不见?”
“不需要。”他冷淡地说,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他的面前是一张地图,上面用朱红的颜色标出了上谷十一城。
这便是最后的结果了。赵攻燕,得上谷三十城,令秦有十一。
“战国之世,本王自当选择最划算的交易。”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略微不快地眯起眼,“你在看什么?”
——簪子。
“不。”我抿了抿唇,喉咙突然干痒的厉害。
——那本就是一只最简单不过的玉簪,只是粗略的打磨过,细细长长的一根,光秃秃的甚至都来不及刻上纹饰。
——“今天是你母亲的生辰,我没记错吧?”
——“我那儿东西也不多,所以……”
我是当真哭笑不得了。原本应该被淹没在赵姬千千万万钗钏中的簪子如今却束起了另一个人的发。
他没有把它给她,而是留给了自己。
他信么?
也许是的。
“我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我笑着说,双手环在胸前。不意外地被他狠狠地剜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