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月华如水,夜色如幕。石亭中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南郭雁一人独坐,身形消瘦却挺拔如松柏。一杯烈酒入喉,却是苦涩无比。
早已记不清这是他离家的第几个年头, 东都的花开了又谢,哥哥和梅香雪如今已是儿女绕膝,毛三刀还是毛三刀,喝了酒还是喜欢比划他的头三刀。天下在平王手里,海晏河清,安定的让人忘了是末世还是明时。
一切还是照旧,桃花沟的桃花每年都开,已开了十次。河阳县再没有下过雪,真的,一分也没有。
但江湖上却不再有小飞燕,一切都在十年前的山崖了断,小飞燕身受重伤,早已凶多吉少。没有人会在暗夜里行走,贪官污吏不会再担心在睡梦中被人割了耳朵,安安稳稳的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偶尔想起他还会骂上一句,呸!那个小贼!
那个来无影去踪的小飞燕,永远失去了消息。像一块石头沉入大海,像一只大雁飞向天边,在天涯海角,永远销声匿迹。
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那么,她呢?
南郭雁忽然觉得胸口疼了一下,是那种空落落的疼。他想起了所有人,却单单忘了她。
听说她没有回到宫里,而是跟师傅毛三刀一起闯荡江湖。还是改不来那张快嘴,遇到什么事情还是喜欢噼里啪啦说上一通。她就那样我行我素走了很久,后来遇到一个叫花一心的人,后来那个人受了很重的伤,后来他的伤好了,后来他们成了亲。
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家,不再是孤儿,找到了母亲。她的人生平静的像一片湖,从此再也没有大风大浪。
可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有没有在夜阑人醒时惦念过他们曾相处的日子,十年的时间太漫长,他几乎记不清当初分别时自己的模样。
南郭雁的手忽然一松,一个酒杯落地,碎瓷片反射了月光,地上斑驳一片。
他起身行至一处石墓旁,从土里挖出一坛老酒,不,不是一坛,地上的酒坛子满满的,足足有十几二十个。
他苦笑着揭了一张封泥,仰起脖子灌了一口。他的喝相不好,冰冷的液体划过脸颊,这辈子再没这么清醒过。
真苦
这是她成亲那天他埋下的,怪不得这么苦。
南郭雁摇晃了两下,他的酒量一向好,今天却醉得这么早。他还有很多的酒要喝,那坛,是她生下女儿的那天埋得。那坛,是她二十三岁生日时埋得。还有那坛,那是他重回河阳县的那天埋得...............
南郭雁数不清自己到底埋了多少酒,什么时候才能喝完。就像他不知道,究竟还要多少日子,他才能忘记那个女子,什么时候才能不再为她埋下一坛酒。
独自想起一个人的时候,原来胸口真的会疼的。
他也想回去,告诉她,自己没有死,而是在大海里沉浮了七天七夜,凭着对一个人的心心念念忍过了毒发时的万箭穿心,捱过了此生无法重新站起的可能。拼尽一切的想飞奔回她的身边。
可是身上的伤口好了有什么用呢,彼时她已拥有了一份恬淡的幸福,不再需要小飞燕的保护。他想,自己还是不必出现了吧,刀口舔血的日子确实不适合于她。带着无法治好的伤,一个人离开,生或死,他不想她再知晓。
南郭雁向明月敬了一杯酒,癫狂地笑了一声。将酒杯掷向远方。有关那个女子的回忆,他怕是这辈子也丢不了了,就这么记着吧,让心中不会太空。
那天一个店小二问他要点什么菜,他懒懒地答,有什么好酒好菜都上来,但一粒盐也不要放。
我不是吃不得盐,只是,这一辈子的滋味都留在了一个人身上了。吃多少都会觉得太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