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头橘色偏红的短发在月光下散发出奇异的、或者说是诡谲的光芒。他坐在眼前的天台上,嘴里叼着烟,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没想到,真的还有人和小贝勒一样,剪了辫子不说,还弄了个…嗯……奇特的颜色,对吧?”我抬头对他微笑:“容哥儿。”
他单手撑着天台边缘翻了下来,一脸炸毛的表情:“不要再喊我旗籍的名字啊!!我要和老头子断绝关系啊!我——”
我的手指点上他的唇时,声音戛然而止。
“骨肉之身,受于父母,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
他的唇薄而柔软,丝丝的温度顺着指尖传来。我收回手,眼角一弯笑道:“抱歉,失礼了。”
瓦格纳摸摸自己的嘴唇刻意的笑了两声说:“有什么失礼的呢辛少爷~”
“嗯?”
“小时候,你算是老头子教育我们这些后背的典型。”瓦格纳狡黠一笑。
似乎我小时候并没有什么好名声啊……心里想了想,挑着眉等他的下文。
“老头子说‘你们这些小王八蛋们,千万莫学那家的辛小子,交友要慎重,听清楚了吗?!’”
看着他手舞足蹈的学他老爹的动作,我忍不住笑出声儿来:“倘若有一天你会去了,清代我转告你家老爷子,教育晚辈,切忌主观啊——”
“可颜辛,你是什么意思?”瓦格纳一脸玩味的掐灭指间的烟笑道:“莫非……你还跟那个乱党有联系?”
“如果我说是呢?”我试着摆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来。
“呵呵…你意味留着长发就刻意掩人耳目么……”瓦格纳俊朗的眉微微蹙起,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头发,“还有贝勒爷,他不会也……”
“闭嘴!”我提高声音喝住他,“你太天真了,容哥儿。”
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远处的机械的轰鸣声不见了,嘈杂的电流声也停下了;潺潺的流水声渐渐响起掩盖了一切。
我和瓦格纳在天台的边缘坐下,我向他要了一只德国烟,点燃后向上抛去,渺小的火星和夜幕融为一体。
“看,那一点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火星到达最高点后开始下坠,从我们眼前划过,向下面无尽的黑暗深渊跌去,“结局已定,无可挽回。”
“那这样呢?”话刚落音,瓦格纳已迅速而精准的夹住了那只烟,阻止了它的粉身碎骨。
我接过那只烟微笑道:“垂死挣扎确实是一样选择,但是你看——”
——烟已经熄灭了。
瓦格纳愣了片刻后朗声笑了起来:“哈哈…辛,受教了。”
我把烟重新点燃吸了一口,是苦涩的味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对它着迷,亦或者,人们着迷的大概只是那种虚幻轻浮的感觉。
——梦也梦,蝶梦周兮周梦蝶?
——春秋大梦,总归是要醒来的。
我蓦然又想起那首歌谣,笑着哼唱了一遍给瓦格纳听。
记忆中在两年前和一位有人告别的时候,我也是唱了这一首给他送行。因为我只会唱这一首。
“辫子不仅仅代表这落后、腐朽,它可以有更多的含义。”我看着遥远的东方对瓦格纳说。
“比如?”
比如——拿枪入侵森林的猎人走了以后,兔子就算剥了皮,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而狼如果剥了皮,会有更多的兔子死。
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平衡,皇家内部必须保持它的高高在上,再怎么过分,也必须要保留的。
“尊严。”我轻轻吐出这两个现在看来过于单薄的字眼,“你并不是直系皇亲,所以你不懂。当然,我也不懂。但是小贝勒,他的辫子一定得留下。”
后来还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只是小贝勒在接任了神机营后,上面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说神机营作为新型部队,可以断发。从此,特别是京城里,神机营上上下下逐渐变得更加腐朽,成为了臣民口中“烂人”的代表。
那时已是两年后。
在德国的最后几个月里,我们离开了柏林,顺着易北河一路往西,到达汉堡。
巧的是和四年前一样,漫山遍野的矢车菊在怒放。
【光明】和【自由】吗?
正对着花发呆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捂住我的眼睛,拿腔拿调到:“猜猜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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