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隔了些日子，再见素还真是在一个晴朗的下午，那人带来好几身新衣，都是上回挑出来的料子做的，谈无欲挑了一件玄色的试了试，那衣衫修身又不紧绷，穿着体面也精致的很。
素还真上前，替他立好衣领，道，无欲，真美。
他笑着回道，素还真汝莫不是脑子被洋人拿枪打了个洞，吾是男人。
一出口，才发现悲伤汹涌而上，淹没了所有的思绪，谈无欲有些惊呆了，那时候娘亲恶毒的言语回荡在耳边，挥之不去，阴魂不散。
你这个畜生，活该被人骑，被人踩，被人碾在脚底板子下头。
你这个畜生，活该被人骑，被人踩，被人碾在脚底板子下头。
你这个畜生，活该被人骑，被人踩，被人碾在脚底板子下头。
他和素还真，都是男人。三分春色的倌儿，和他们各自的恩客，都是男人。
谈无欲有些痛苦得捂住了耳朵，突如其来的反应使得素还真一惊，赶忙将人搂进怀里，正巧这一幕，分秒不少得进了疏楼龙宿的眼眸之中。
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凛冽。
8
——主人，这是西蒙司令的密函。
——放着，汝下去吧。
——主人，楚教母那边……若是知晓您同西蒙司令合作，怕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是儒门天下弃吾，而非吾弃儒门天下，既然如此，吾与西蒙合作，保三分春色又有何不妥？凤儿，汝要明白，今非昔比，立足租界，才是吾等最好的出入。
——素还真呐，让我老屈做你这台面上的父亲，可真是苦差事哦。
——耶好友，好歹劣者在外也要称好友一声爹亲呀。
——歹势歹势，不过素还真呐，你就那么肯定，西蒙在租界建立的地下枢纽，会是三分春色么？
——劣者已有七分把握。
9
谈无欲又想起晚饭的时候，龙首那不寻常的表情，而加上翠山行之前交代自己的事情，他开始明白，素还真不简单。可在这微寒的夜半，他怔怔得望着窗外的明月，想念的，竟是那人知心的温柔。
他揣摩了无数种可能性，关于素还真来三分春色的目的，思绪的末端缠绕上一盘棋局，良久，谈无欲内心一颤，想起曾经两人对弈，往往以一子之差落败的自己，反思之后发现，自己的棋路，总是依循着素还真的攻守变换，久而久之，失了自己的中轴，便败了。
如今，是否，也是这般？
失了棋路的人儿，殊不知，自己早成了对手赢下棋局的一枚棋子。
心一凉，却惊自己竟然落下泪来，连忙擦去，别过脸颊。
“谈无欲不愿为之事，从此无人可迫。”
10
三分春色的楼宇，在一夜火光之中倾塌。
昭穆尊朝着翠山行举起了枪，子弹却嵌入了尹秋君的胸膛。尹秋君还是拿着他的扇子，只不过上头沾满了鲜血，他笑道，昭穆尊好久不见，汝也不同吾问个安，真是段木头。
翠山行在队伍中见到了苍，那个一直对自己温情脉脉的男子，苍依旧是眯着双眼，让人不知道他是不是没有睡醒的样子，穿过市井的风声告诉自己这并不是那个宠着自己的少爷苍，这是起义军中代表着希望和光明的苍，他是代表着那些被租界欺压的人民来讨伐自己了。翠山行在苍发现自己的前一刻纵身从三层高的楼上跳了下来，落在苍走过的柏油路上。
谈无欲看见翠山行倒在地上，血液肆无忌惮地流淌而出，他见着翠山行好看的双唇一动一动，那口型在说，恩客的话，吾哪能……尽信呢……
谈无欲不可遏止得笑了起来，愈来愈大声，愈来愈猖狂，他再一次想到，那时候乌烟瘴气的屋子里，家徒四壁，却依旧苟活于世的父母亲们。“素还真，这一局，汝赢的……真是漂亮。”
他抬头正视着离自己十步之遥的男人，柳眉轻扬，眸光之中杀机乍现。
素还真轻声道，“无欲，西蒙已伏诛，龙首亦被剑子前辈‘送’回儒门天下，无欲你，何必这般执著？”说罢便向前跨了一步。
“站住！”谈无欲喝道，抬手，却是一柄小巧的手枪，枪口直对素还真，“素还真，今朝不妨，再同吾较量一回！”
与自己对峙的手枪缓缓被主人举起，“好。”
枪声一响。
11
——无欲，你在写什么？
——无聊，随手写写罢了……
——为何要写如此伤感之词，劣者在，你不该这样伤春悲秋的……
——素还真，吾又不是怨妇，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吾！
——好啦好啦，无欲消气，消气啦。
那一页素宣，同三分春色的楼宇一起，被火苗吞噬。
那一首拜星月，也就这样消失在那个动荡而又颓靡的年代。
照无眠，念君相知意。谁知道，独作情愁待。
还惜往日点滴，如今当云散。
把酒欢，一盏醉天明。叩黑白，半局窥命关。
怎奈何，乱世之中，恐剩一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