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身体越来越轻,他清秀圣洁的面容也越来越淡。
他长长的闭合的眼睫毛,珍珠红色的长发,纤长的手指,皎白的面容,一点一点在我视线下变淡、消失。
最后剩下他额前悬挂的那颗海蓝宝石,轻轻地落在我手心。
我默默地握紧了那颗宝石,终于有眼泪落在我合拢成拳的手上。
我还记得那时我曾经对父亲说过:“爸,你戴海蓝色的宝石最漂亮。”
这颗是宝石我成年后,偷偷去魔界买来送给他的。
如今变成我手里,父亲留给我的最后一个纪念。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既不想说话,也不想动。莫里斯眼眶红肿着走进来,站在我身边却没有说话。
我茫然地问他:“莫里斯,有事么?”
莫里斯不说话,眼泪成串成串地掉。他就是这个缺点,感情太过丰富。我都说过他多少次了,就是改不了。
但是现在我不想说他。父亲已经不在了,他是我最亲的人了。但是我也不想看着他哭。我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出去。
站在门口,我眯起眼,看见天边闪过金光。
转眼间,黄金六翼的天使落在门外,抖抖翅膀,笑着走进来。还对后面跟着的说:“犹菲勒,贝利尔就是天生畏父,你看小米迦勒一去,他走得比谁都快!”一眼看到门边的我,微笑着对我说:“亚纳尔,你父亲怎样了?”
我低下头。默默地把手心握着的海蓝宝石给他看。
“当啷”一声。梅丹佐手里握着的权杖掉在了地上。
我抬头看他。他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亚纳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身后跟着的犹菲勒也蓦然停住了脚步。茫然不知所措。
我不想说话。只伸手指了指门外。
门外矗立的一根旗杆,画着花瓣的旗帜正在缓缓落下。
花瓣旗帜是风系的象征,旗帜落下,代表风系的大天使已经逝去。
梅丹佐呆立了半晌,突然猛力推开我,冲进父亲的房间去。但是刚推开门,他就整个僵立在了门口。
我晃晃头,不想再去看他们的表情。默默地走到院子里。院子中央有一棵茂盛的玫瑰花树,开着美丽的白玫瑰。
一言不发,我在花树下跪下,慢而用力地徒手挖掘着花下坚硬的泥土。
黄昏的阳光斜斜照在我身上,带着微凉的感觉。仿佛是父亲微凉的手指,抚过我手背的肌肤。再握紧我的手,一如我幼年时他常做的那样。
但是,我再听不见他温和的话语,看不到他温柔的笑。
我用力地挖着泥土,很快,手指磨破了,指甲破裂渗出血来。我仿如未觉。
有人走来我身边站住,从我眼角的余光里只看见他红色靴子上的银色扣子。我没有理会,继续我的挖掘工作。
梅丹佐在我身边蹲下来,声音嘶哑沉闷:“亚纳尔……”
我点点头:“感谢殿下的关心。我没事。”
话虽这么说,眼睛却很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我用沾满泥巴的手抹去眼泪。泥沾在了脸上,我现在看上去一定像只花猫。
我把海蓝宝石放进挖好的坑里。细心地拿泥土再把它掩盖起来。
院子里又响起收翅膀的声音,米迦勒清亮的声音急急响起:“拉斐尔怎样了?”
可能是犹菲勒制止了他,短暂的安静后,米迦勒惊呆的声音颤抖着说:“怎么会?!”
我站起身来,努力对他们挤出一个微笑:“感谢各位殿下。父亲如果知道大家这么关心他,一定会很感激……”
话没能说完就嘎然而止,我使劲咬着下唇,还是哽咽着没有办法再说下去。
礼貌的话不说也罢。
梅丹佐,父亲最爱的人。
米迦勒,父亲最羡慕的人。
什么都不用再说。
遗憾也好,抱歉也好。都不用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