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院中唱大戏，我在廊下来作画，郎有情呀妾有意，小媚眼儿呀勾一勾。
我问哥哥你娶不娶？哥哥说，娶就娶！
甜甜蜜蜜羞一羞，就等温家棒打鸳鸯来！

【自从在肃郡王府唱了一场堂会，我得名声更是大振，京城里谁不知道我杜莲生这个角儿，身价自然太高，所以这看我一场戏，没有个十几两银子，怕是连声儿都听不去。文武生旦，没有不精妙的，但是我再有名，唱得再好，有再多的银子，也不过是个唱戏的下三滥。和那亘古不变的旧俗，戏子无情，婊子无意。便将我得身份贬低在那里。我杜莲生怕是要唱一辈子的戏了，身在戏中，活在戏里，借戏消愁吧。】
【徒弟从外面进来说，温家请我去一趟，还下了帖子，让人亲自送来的。我拿过那个红色名帖，端看着，心里想，这温家世代与皇家缔结姻亲，不容小觑，得她们家如此重视，我也得给脸不是，说不定哪日我便能入宫唱戏，名垂青史了。坐着马车，带上行头，赶来温家，被温府的小厮，带到温府的戏楼，那管家便走了。楼阁精妙，雕梁画栋，色彩绚丽，四处静谧无人，这温家不是要听戏吗，怎么这会儿没有人。我拿起画笔对着妆奁，描画着脸谱戏妆。小声哼着调子。】

[。半夏走后不久，我便起身走到菱花铜镜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容憔悴，不自觉的蹙了蹙眉，抬手拂过那远山黛随即轻轻舒展开来，他看见的从来都是我如花的笑靥，今日，亦是要一样，心里这么想着，素手已经开始起了妆，敷白、抹脂、画眉、染唇……一个都不落下，常言，女为悦己者容，而他，便是我今生认定的良人。]
[。不多时，镜中那人的面容似是又再度娇艳起来，我左右侧首细细看了看，这才将那条绣了一半儿的娟帕小心翼翼的拿起收进袖中，转身在忍冬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句，继而起身挑帘儿出了屋门，跨过门槛儿的刹那间，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的用手遮挡，眯着双眸恍惚片刻，方才慢慢走向府中的戏楼。]
[。刚走进去，便看见半夏迎过来道是杜老板已经到了，正在里面化着戏妆，我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她们都在外面候着，自己则如同往日一样，走到后台挑了帘子进屋，迎面儿看见他的背影，还有那小声哼着的调子，唇角不由自主就扬了起来，心中所有的烦心事儿仿佛亦是随之烟消云散。]
[。曼步过去，素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顿觉得有些烫手，却还执意放在那儿，眸子对上铜镜中他的，笑道。]
：您来了。
[。说着，便要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画笔，似是理所当然要这么做，又添了一句，道。]
：我给您画。

【流火似的季节让额头渗出轻微的薄汗，手里握着笔杆都觉得油腻了，忽而肩上一阵温热，让自己恍然一惊，回头看见是温家的九格格，便不觉得惊讶了。自打来这京城便慢慢地与她相识，她对戏的痴迷，让自己叹服不已。几乎我会唱的，她没有不会的。我得戏她从不落下。原来今日是她叫我来的。熟悉后，因为爱戏，所以多少有些知己的意味。我颔首说。】
：莲生还以为是温老爷下得帖子，原来是九格格啊。
【她说要为我画脸，这厢要拿我手里的笔，却握上了我得手。我如触电一样颤抖一下，看着她的明眸皓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子已经印在自己的心里。甚至觉得，若是台下无她，我得戏便少了味道，少了一份情绪。心里荡漾着暖流，二人都松开了手，画笔落在了地上。觉得实在不妥才磕磕巴巴说。】
：莲生怎敢劳烦格格，格格还是一旁歇着，等着听莲生唱曲儿就好了，不知九格格今日想听什么？

[。大抵这京城中还从没有人像我一样能如此全心全意捧他的场，真心实意痴他的戏，以至于后来这四九城里总是有人说吉祥戏班有道独特的风景，这边儿看台上杜老板咿咿呀呀的戏，那边儿听台下温九格格的叫好儿声，一唱一和，永远不会缺其一，而我与他之间那份不知不觉衍生出来的默契，时至今日，更让自己不愿放弃。]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悦耳，自个儿心神一颤，脸上的笑意已经泛起朵朵涟漪，答道。]
：除了我，还能有谁这么惦记着听您的戏？大热天儿的先歇歇，不急着上妆，瞧，这额头上都出汗了。
[。话音刚落，素手捻起杭锦绢帕轻轻帮他拭去额角上轻微的薄汗，另一只手本要取过画笔，谁料却握上了他的手，立时我便感到脸上一片滚烫，眸子却在偷偷的飞快瞟了一眼他是什么反应，顿了顿，彼此方才同时松开手，自个儿不好意思的垂首拾起画笔，抿唇笑了笑，双眸灿若星辰，嗔道。]
：这会儿又没有旁人，您还要跟我这么客气？哎，您坐着别动，我来。
[。他在台上唱的那些戏文我句句都能倒背如流，还能有什么是没听过的？我想听的，无非只是他亲自唱的罢了，我歪着螓首几乎是趴在他的肩头上，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当年他在京城的第一场戏，倘若那日我错过了那场他的戏，也许，就不会有今日，喃喃道。]
：牡丹亭，我想听这场……

【满头的珠翠随着莲步颤抖，行头一拌上，那股女儿情怀便应于心中。蝉鸣被戏台上的锣鼓压了下去，我每日都在台上场戏，而今日却不同，我只给一个人唱，不再是为了几两银子，几个铜子儿，而今我杜莲生也是个有雅韵的名角儿。她的话如从前一样，淡然若云。她有何话，我已经了然于心，颔首显露一笑，掀开帘子，便上了戏台。手里的水袖柔中带刚，如白练在身侧缠绕，柔情的嗓音儿一出，已经亮了戏楼，在雕梁画栋里萦绕不绝。忘记身在何处，只觉得在杜丽娘的一许春梦之中，挑起狭长的眉眼】
：春香，也有古今美女，早嫁了丈夫相爱，替他描模画样；也 有美人自家写照，寄与情人。似我杜丽娘寄谁呵！
【我这里没有注意她在台下泼墨在书画何物，只顾着牡丹亭里的薄愁淡恨里辗转。】

【台下的她痴痴望着我，我的回眸顾盼之间，流连在她的花容月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将自己的心，埋藏在她的情意里，去和世俗对抗，身为下三流的戏子，爱上了温家的九小姐。旁人听来，估计都会一阵嘻笑，若是温家的人知道，我们又改如何。习惯她的笑意，她的眉目传情，也习惯了，没场戏都有她在台下，才不缺了韵味。一场场罢，听了声儿，原本就知道，她请我来不过是为了相见，如今对外的戏唱完了，也该是时候唱我们自己的戏了。一个腾飞从台上下来。到了她的面前，一笑说。】
：那莲生可就多谢小姐美赞了，我虽唱的和从前无二，但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杜莲生了，你可懂？
【听她说起撒银子的事儿，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尖上一点。】
：日后可不许这样胡闹了，银钱首饰，不过是身外之物，能有你相伴，我已经知足。

[。虽是明白他心里的情意，可却从未像今日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心头不由得一震，脸上霎时变得绯红，轻轻点了点头，我懂，我怎么能不懂，多少个日日夜夜我盼的就是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让人沉沦让人贪恋，我缩在袖里的手紧紧攥着那方绣了一半的莲纹娟帕，唇角划过一抹上扬的弧度，小声道。]
：那么，那句话我也不必问了。
[。说着将他带到桌前，素手一扬指了指桌上的画作，我与他不能日日相见，却总要留一个念想放在身边，就好像他一直在陪着我不曾离开，画上的他依旧是在戏台上的身影，京城第一名角儿，怎能损了半分气度，歪了脑袋看着他，脸上重新扬起明媚娇艳的笑容，如往日般带了几分调皮任性，颇有些孩子气的问他道。]
：你看，我画的像不像？
[。他的指尖儿点上自个儿的鼻头，我几乎要羞的不知所措，这样亲昵的举止，是我想又不敢想的，听他道上一句有你相伴我已知足，我几欲脱口而出想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今生今世我都会长伴左右，羞赧的咬了咬蜜唇，嗔道。]
：你一日在台上唱曲儿，我便一日在台下等你看你捧你，自是心甘情愿，可……总归是没名没份的。

【自然是不用问了，所有得情意都写在彼此的眼睛里，心照不宣，这戏楼里虽只有我们二人，但是举动也不敢过于亲密，毕竟我与她还未定终身，不敢坏了她的名节。我爱她就得用一颗真心去对待她。保护她的一切，我们的情意才可长久。戏里戏外都是情，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情意大概也就如此吧，不，我们更加艰难，她是朱门绣户的小姐，而我呢，梨园里的戏子，痴心妄想啊。】
【被她带到桌前，看她刚刚画的丹青，原来她那样聚精会神，画的是我，此刻的感动盈在眸子里，这样的女子，能对我杜莲生，如此深情厚爱，千年难寻。】
：像，很像，莲生知道，这画是你用心画出来的。
【听了她后面的话，看着她羞赧的模样，便心如明镜，她是想要个名分，我何尝不想。我不知不觉拉住她的手握住说。】
：舒娆，杜丽娘与柳梦梅人鬼殊途尚可成就良缘，我们也一定可以，只是世人不会理解，温家的人也不会理解，莲生不想耽误小姐的名节，但是，也不想看着你嫁给他人，世上如何得这双全之法啊。

[。他的眸底映出盈盈的感动，我知道京城里喜欢他唱戏的女子不在少数，可又有多少个能痴心如我这般？我自信于这样的感情无人能比，觉得也唯有这样深刻的爱才配得上他，若说从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可这么几年过去了，能执着如一的只有我，在他心中终归是有回应的，青葱似的玉指轻轻抚上他的脸，由眉尖儿缓缓划过鹰眸，直至点上嘴唇，软软糯糯的轻声道。]
：你的眉，你的眸，你的笑，你全部的样子，我早就深深的记在脑中了，如何能不像？
[。他反手握住自己的，掌心的温度纵使在这炎炎夏日也变得异常舒适让人舍不得放手，他的担忧他的顾虑皆是我所踌躇的，的确，如此的门第悬殊，世人不允，温家更不会允，可我，今生今世，只想要一个杜莲生！自己顾不得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倘若今日错失良机，我怕，我会后悔终身，双眸含着欣喜与坚定，他亲口承认允诺，那便比任何想象中的美梦都要来的真实，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指尖儿在他手中因着激动也变得颤抖。]
：总会有办法的，只要你愿意等我，我答允你，今生今世，只嫁你一个人……
[。天长地久，说起来容易却总是那么遥不可及，可偏偏又带着决绝的希望，将袖中那条绣了一半儿的莲纹娟帕拿出来，上面只有一朵宛然在目的莲花甚为精致，我红着脸把那娟帕送入他的手中，这图案是我日日夜夜绣过无数次的，纵使从前我不精通于绣工，而今唯有这莲纹是绣的再真切不过。]
：你我成亲之日，便用它来换条完整的，拿好了，以后……再不许用别人的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