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人生如此漫长，总会爱上几个人渣。
　　“人生如此漫长，总会爱上几个人渣。”二十四岁的何文文坐在电影院里听着这句台词，其他观众呵呵发出笑声，她却笑不出来。
　　何文文想，如果她有幸活到一百岁，那么她的人生已经过掉了四分之一。她爱过的人渣不多，仅仅只有一个。
　　但人渣这种东西，腐蚀性简直可媲美强酸，至少那只名叫“灰蓝”的人渣的杀伤力就是如此。

之二男生的眼皮盖竟然是粉红色
　　第一次听到哈灰蓝的名字的时候，何文文的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哈士奇狗的威武形象，灰白的狗毛，冰蓝的狗眼，实在怎么都压制不住，何文文噗嗤笑出声来。
　　刚刚说完“到”的男生转头恶狠狠瞪了何文文一眼。
　　他坐在她的斜对角。
　　何文文是女生中最高的，坐最后一排，灰蓝却不是男生中最高的，至少初中刚刚开始的时候是这样。
　　不高的灰蓝却无需质疑是最帅的一个。
　　虽然他的名字令何文文想到哈士奇狗，但真的看清灰蓝的容貌之后，何文文心中冒出词汇却是“妖孽”。
　　撇开五官的俊美细致不谈，这男生的眼皮盖竟然是粉红色！
　　要么他就是变态地画了妆来上学，要么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教科书版的“桃花眼”！
　　真的是眼睛长得比花朵还要娇艳的男生呀……何文文瞠目结舌地接住了灰蓝投射来的恼火的视线。
　　她这个一贯好斗、冷酷，搁古代罗马绝对能成为最强角斗士的女生，第一次在面对别人的挑衅的时候，毫无反应。

之三 她才不稀罕有谁喜欢她
　　何文文打小就没怎么听别人夸过她漂亮。她老妈都不说，只说当年生何文文差点儿搭进半条命，作为新生儿何文文是超大超重的，脑袋更加是庞然得出奇。
　　长大后的何文文，因为身高足够，在又宽又平的肩膀的比对之下，脑袋的尺寸终于显得比较合宜。
　　但因为实在酷爱室外运动，所以皮肤总是黑得发亮，头发短得几近于无。
　　何文文自己都认为自己确实挺丑的。
　　饶是这样，她竟然也被某些人爱慕着。
　　同桌是个成绩相当好的男孩子，说话的声音就像蚊子哼哼那么小，名字叫唐苡。笛子吹得特别好，开学后不久的中秋晚会上还代表班级上台表演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总而言之是可以被归类为“花样美少年”的家伙。
　　天气刚刚降温的时候，唐苡默默地递了一张贺卡给何文文。何文文一瞅，写着“祝圣诞快乐”。
　　“希望你今年收到的第一张贺卡是我送的。”唐苡用很小的声音说。
　　有病吧？现在才十一月，而且是十一月一号。何文文用两根指头夹住贺卡，满心的不以为然。要不是后来和琴琴说起这事，琴琴怪叫一声说那人显然喜欢你呀，何文文根本无力理解这个提前送卡的举动的真正涵义。
　　她也一点都不知道她的大宽肩下突然收束的细腰看上去是多优美，长得惊人的双腿多么的妩媚，就算她的头发短得像刺猬，但还是有很多男生衷心地认为她就像玫瑰一样娇美。
　　“我这样的都有人喜欢？”何文文也跟着琴琴一起怪叫。说真的，何文文对学校里那些谁喜欢谁谁暗恋谁的流言特别腻歪，都是偶像剧看多了看成脑残了。谈恋爱什么的，那至少应该是十八岁成年了考上大学之后的事情哇。
　　神经比电缆还要粗大的何文文是丝毫不懂风花雪月的。
　　她才不稀罕有谁喜欢她。
　　她也绝不会主动去喜欢任何臭男生。
　　何文文心肠如铁。直到在室外篮球场上她被灰蓝不小心撞倒，他们一起摔落在地上，他的嘴唇掠过她的额头。
　　何文文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好像她的额头忽然变成了一张白纸，然后被橡皮擦擦了一下？
　　总之，下一秒她就流泪了。

之五 她和灰蓝，到底谁更二百五
　　早上一个煮鸡蛋，晚上一个炖鸡蛋，爸爸提醒说鸡蛋一天吃一个就好，不然对身体不好，何文文根本不理。
　　一天，妈妈突然对文文说，哎呀剩下的鸡蛋都坏掉了。我还以为天不热，不放冰箱也没关系的。
　　何文文当场气得跳脚。
　　妈妈诧异望着她，说，再去买些就好了，你至于急得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么？
　　何文文忽然意识到自己举止的失常，从小到大没羞涩过的何文文双颊飞起红晕，她发现老妈还在望着她，万般无奈之下，何文文抬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她没有莫名其妙脸红，她刚刚是忽然发疯自虐。
　　她，何文文，依然还是铁铮铮的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哼！
　　可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定数哇！隔天，一直不怎么和何文文说话的灰蓝忽然跑来问，鸡蛋吃光了没？
　　直来直去惯了的何文文，面对这个总是莫名令她心慌意乱的少年更加是不知道怎么扯谎，只好答，吃了一些，剩下的我妈说坏掉啦要扔掉的。
　　灰蓝眨了一下粉红色的眼皮，忽然说，“你不要扔进垃圾箱，全部打包扔给我好了。”
　　咦？
　　那一刻，何文文忽然比较不出，她和灰蓝，到底谁更二百五一些。

之六 说每个人的心上都有一道门
　　那天晚上，何文文和灰蓝又见了一面。天气已经颇冷，银杏树的叶子都快掉光。何文文却忘记要给自己加一件厚的外套，只是忙着从厨房的垃圾桶里把那些坏掉的鸡蛋再捡回来，层层叠叠套了好几只塑料袋，最后又用一个无纺布袋子装起，就像灰蓝当初送来时那样。
　　何文文家住的地方，老房子一座挨着一座，但特别幽静，在小区大门口等待的灰蓝留意到进出的人看上去都有些气度不凡的架势。灰蓝不知怎么形容，总之不是路上随便就能看到的人，就算他们穿着很普通很随便。灰蓝记起有同学说过何文文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乃至外公外婆好像都是大学里的教授什么的。
　　“给，臭掉的鸡蛋！”抱着丑得要命的蓝紫色无纺布袋子出现的何文文，一看见斜跨在脚踏车上的灰蓝，立即中气十足一阵低吼。
　　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像出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呀。想到这里，灰蓝不由一笑。
　　何文文呆了呆。夕阳在天边沉得只剩一个小小的圆顶，整片天空都被染上深深浅浅的红色，皮肤雪白又有着粉红色眼皮盖的少年那样一笑，整个世界都好像消失了，在那一刻，何文文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对时间空间的把握。不知身处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灰蓝载着何文文去了一个地方。
　　这个城市最热闹繁华的地方，灯红酒绿，红男绿女，但从霓虹闪耀的主街纵伸出去的小巷子里却格外的阴暗、肮脏、破败。
　　何文文想不出灰蓝想干什么，如果他是想把臭鸡蛋丢进小巷子里的大垃圾箱的话，他也未免太多此一举了。
　　但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后，灰蓝竟然从背包里掏出了一袋子还没拆封的猫粮。何文文瞠目结舌，灰蓝接着又掏出一只塑料的食盆。
　　把有些散黄的鸡蛋逐一打开倒进去，绊入猫粮，灰蓝娴熟地操作着。
　　“咪咪，咪咪。”他嘴里发出很轻柔的呼唤的声音。
　　野猫一只接着一只从阴暗处蹿出。
　　灰蓝大概是常来这里喂它们的，要么就是猫的第六感察知这家伙实在不是坏人，总之它们毫无戒心地就聚拢过来。
　　有些猫咪脏得何文文看见都觉得恶心，灰蓝却照旧伸出手轻抚它们的脑袋、背脊。
　　“我妈特能装，成天号称她过敏，所以从小到大我什么宠物也没养过。”灰蓝说，“你呢？
　　“也没。”何文文家里倒没人限制她，但她不喜欢那些毛绒绒的小动物，她连毛绒绒的玩偶都不喜欢。小时候她都是抱着恐龙模型或者一按就能发出怪响的玩具冲锋枪睡觉的。
　　灰蓝抱起其中一只最小的猫咪揽在怀里，又用自己的下巴去蹭小猫的头顶。
　　好怪，一个大男生做这样的动作，但何文文没法移开一直在看灰蓝的目光。
　　那天晚上回到家，何文**了一百个仰卧起坐，又做了五十个俯卧撑，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竭，可是她竟然还是睡不着。
　　如果说每个人的心上都有一道门把守的话，那么何文文的这扇心门显然被一脚踹开了，还给塞进了十七八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真是心神不宁到极点。
　　往常遇到这种事，何文文一定会和在音乐学院附中读书，学着高雅的古典音乐但实际上比街边一边打毛衣一边闲逛的大妈还要八卦的琴琴说说。
　　但这次何文文没有，她守口如瓶，不知是觉得羞于启齿，还是这个秘密实在太宝贵珍贵矜贵，她不能分享给任何人听。
　　冬天慢条斯理地来临。男生们还是会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利用午休时间聚在球场玩上一局。何文文再也不参与了，最多站在一旁看一看，一边看一边苦恼，灰蓝的皮肤怎么会那么白，真是像敷了一层粉，连手指尖都是白的。
　　大家都不明白一向好动的何文文怎么突然就变得安静了，也许是那一跤摔怕了吧？
　　何文文是真的怕了，但怕的却是自己满脑子纷纷扰扰神经兮兮的思绪。

之八 她当真是越长越外星
　　一整个寒假，何文文都是疯狂的。而且是不动声色地发疯。报名上了瑜伽班，和教练说，她想把身体线条练得软一点。教练愣了愣，何文文又说，最好松泡泡的，像面包似的。教练黑了脸，你以为瑜伽练了还能练出赘肉不成？
　　其实何文文的意思是她希望自己能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身体的轮廓可以显得柔美一些，而不是硬邦邦的，充满了霸气的力度。
　　又把之前积攒的零花钱全部用来买鲜奶，也不喝，一盒盒倒进浴盆，泡了N个昂贵无比的牛奶浴。
　　她想变大美妞，哪怕像电视上那些跳来跳去卖弄风情的假脸女明星都没关系。
　　何文文家里的氛围向来宽松，父母任由她胡闹，都不多说什么。
　　除夕夜那天，何文文收到不少拜年短信。第一条是唐苡发来的，最后一条是班主任发来的，群发给全班的学生。
　　没有灰蓝的。
　　何文文想起那个喂流浪猫的夜晚。
　　那是她和灰蓝最为亲近的时刻。但也许那样的时刻对灰蓝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太善于和女生打成一片，嬉笑玩闹。
　　在他心目中，她也许连朋友都不算。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年正式开始，窗外爆竹喧天，何文文将手机丢在一旁，跑去窗口看夜空盛放的璀璨烟花。
　　手机响起了。有电话进来。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灰蓝”两个字。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条新的短信，屏幕上仍旧显示着“灰蓝”。
　　第二天一早去给爷爷奶奶拜年，收获丰厚压岁钱的同时，他们还打赏给何文文一个爱疯4。过去的学生特意从美国带回来的，老人家不会用，干脆给了宝贝孙女儿。
　　何文文回到家，立即从旧手机里拔出手机卡换在爱疯上。
　　她一点都不知道她漏接了一个拜年电话，漏看了一条拜年短信。
　　她当然也不知道一整个新年灰蓝都在等她的回复短信。
　　神神道道地折腾了快一个月，寒假快结束时，何文文沮丧地发现，她差不多还是那么黑，还是那么高，硬邦邦得像标枪。唯一比较显著的变化就是她更瘦了，下巴明显的尖出来。
　　开学那天早上，妈妈忽然对何文文说，“脑袋嘛还是这么巨大，脸却越长越小，真是奇葩。”
　　“外星人都这样呀。”爸爸忍不住在一旁凑趣。
　　外星人？外星人！何文文真想当场撞墙死掉算了。
　　其实爸爸妈妈调侃的话无非是想表达一下“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但何文文一点没听懂他们的言下之意。满腹悲摧地来到学校，在走廊和灰蓝冤家路窄的狭路相逢，果然，他的目光只是从她脸上一掠，便匆匆转开，好像不愿多看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
　　果然……她当真是越长越外星，越长越不堪入目。

之九 灰蓝眼底酝酿着的笑意，瞬间遁形
　　好像为了表明自己到底有多顽劣一样，灰蓝开学第一天就跟人打了一架。
　　血溅在深灰色的羽绒服上，触目惊心。
　　莫名挨了灰蓝一拳的男生一边流鼻血一边委屈地狂喊，“你神经病呀，你吃错药啦！”
　　其实他们前后排，关系一向很好。上课老师叫灰蓝回答问题，灰蓝答不出，那个男生都会想办法帮他掩护过关。因为哥俩好随便惯了，所以当后排男生看到灰蓝在便笺纸上一遍一遍写同样一个名字时，才会凑过去开玩笑。
　　“谁呀？”
　　灰蓝不吭气。
　　那男生干脆伸手来抢。
　　灰蓝一把将纸条抓在手里，想想不放心，干脆直接塞进嘴巴里，见到灰蓝这么滑稽的举动，后排男生刚要发笑，灰蓝的拳头已经挥过来。
　　“不就是在写俞灵莎的名字么？”被打的男生很不屑地揭穿。
　　啊，是那个隔壁班的小个子娃娃脸女生。一直关注这场骚动，甚至准备上前劝解的何文文定住了脚步。
　　灰蓝真的是喜欢俞灵莎的。无需质疑。
　　后来一整个学期何文文都没主动找灰蓝说过话。她已经戒掉了所有激烈的体育运动，她和灰蓝又分属好生、差生这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所以想要回避彼此是非常容易的事。
　　灰蓝也不会主动找何文文干什么。反正他对她又没兴趣，不是么？
　　由冬而春而夏，何文文听别人说灰蓝怎么猛追俞灵莎，追到手没多久又分手，花心死了，混蛋透了。
　　半年时光，何文文又长高一些，幸好班上好多男生都开始窜个子，何文文终于不必再鹤立鸡群。
　　一天放学，已经走出教室的何文文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东西又转身返回，在教室窄窄的门口，她不小心撞到正准备走出来的灰蓝。
　　她抬起眼睛这才能望进他的眼睛。
　　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他比她高了？
　　灰蓝揉着被撞到的手臂，嘴里还发出“嗷”的声音。
　　被她撞一下会有这么痛？何文文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火大，恶狠狠白了灰蓝一眼。
　　已经在灰蓝眼底酝酿着的笑意，瞬间遁形。

之十 灰蓝家很有钱
　　灰蓝家很有钱。
　　父亲经商，对待员工趾高气扬跋扈狠毒，可是对于位高权重有利用价值的人，他又奴颜婢膝极尽谄媚，灰蓝实在没眼去看。
　　他妈妈，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但脑子空空，唯一喜欢做的事情除了美容美体，就是炫耀自己家有多少财富。
　　有一句非常矫情的话，穷得只剩钱了。灰蓝觉得他家就是这样的。
　　灰蓝以为，何文文那种家庭背景的女孩子，她家的书恐怕比他家的钞票还要多，她看不起他，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

之十一 她竟然真的算是漂亮的少女
　　何文文本来是头发超过两寸长她就按捺不住要去剪短，可这大半年时光，她却耐着性子让它一点点留长，终于，有了齐肩的长度。
　　学校里负责礼仪队的女体育老师一天忽然叫住何文文，说何文文你来报名参加我们礼仪队吧。
　　每逢重大活动，礼仪队都会出动，穿上统一制服，一人手捧一个花束，站在学校大门口，迎接百忙之中大驾光临的上级领导或者贵宾。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肯定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且还要成绩不错，才有资格入选。
　　可是老师提议时，何文文第一反应就是，那种耍猴的事她才不干呢！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绝。那个周末和琴琴一起逛街，随口提到，琴琴哇了一声，说，何文文你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何文文这才明白过来，不管她爹妈怎么取笑她像个外星宝宝，在外人看来，她竟然真的算是漂亮的少女了。
　　认真想想的话，除了同桌唐苡，又有好几个男生傻乎乎地用各种二百五的方式向她表白过呀。难道说她真的变漂亮了一些？但——灰蓝还是视她若无物呀。俞灵莎之后，他又追了甲乙丙丁，再给他点时间，天干地支他都能包圆，但她依旧没资格占据其中一个名额。
　　屁！那些觉得她何文文变好看的人显然都瞎了眼。何文文一边想一边恶狠狠吸了一大口可乐，冰块在塑料杯里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之十二 何文文，你侧面真好看
　　秋游这天天气晴朗。适宜的温度，清朗的风。三个年级二十一个班级一起出游，到了旅游景点自由活动，数量庞大的学生若汇入大海的水滴般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来何文文是有好些同伙的，一路喧嚣，不知怎么走散了，步出竹林，何文文看到一个卖纪念品的小木屋，木屋外有人坐在那里，面前竖着牌子，是专门替人剪侧影的。
　　二十元一张。
　　何文文觉得有趣，停下来剪了一张。
　　手工艺人要何文文保持不动，何文文听从指挥僵着自己的脖子。
　　灰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站在不远的地方，背后是郁郁葱葱的翠竹。
　　何文文以为灰蓝是在排队，他也想剪张侧影。可是等她拿到在硬纸框里裱好的剪影，付钱，起身，灰蓝仍一点走近的意思都没有。
　　喂，我这边弄好了呢。何文文想对灰蓝这么说，但她刚张开口，灰蓝的视线忽然垂下去，像是要故意回避和她说话似的。
　　耍酷？
　　耍贱？
　　神经病！何文文气呼呼地转身走开了。
　　其实灰蓝等在一旁那么久，不过为了说一句话。
　　“何文文，你侧面真好看。”
　　一直悬在舌尖的话，灰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说不出来。换作任何别的女生，他都能神色自若地靠过去大献殷勤。
　　为什么独独面对何文文时，他就是做不到？
　　剪纸的艺人将刚才剪下的废纸拢起来丢进脚边的字纸篓，灰蓝忽然走过去，旁若无人地弯腰抓起那团废纸，二话不说装进自己裤子口袋，扬长而去。

之十三 你想吃汉堡包还是炸鸡块
　　景区里有专门卖快餐的地方，建成色彩艳丽的魔法屋的样子。快到午饭时间，没有自带便当的学生都跑来这里买吃的充饥。
　　何文文走进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一个人坐在角落的灰蓝。
　　灰蓝人缘一向不错，何文文很少见到他落单，更何况是今天这种惬意的玩乐时光。
　　他就一个人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有点失魂落魄的表情，背包也不知道要放下来，面前的桌子上什么食物也没有。
　　“何文文，你想吃汉堡包还是炸鸡块？”
　　跟在何文文身后的唐苡问。
　　“我自己买，你别烦！”
　　餐厅某处似乎发生了争执，何文文一手拿着一只甜筒冰激凌离开点餐台的时候，争吵声越来越响亮地在她背后放大，何文文懒得回头去看，只管向灰蓝坐着的地方走去。
　　她想请他吃一只冰激凌。
　　灰蓝两指之间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烟。他塞进嘴里吸了一口，一抬头，发现何文文正在看他。
　　吃惊的表情。不屑的表情。交错着。还有，因为不认同而皱起的眉头。
　　灰蓝忽然笑了笑，夹着那根烟站起身。
　　餐厅里的争执升级了，女生的尖叫爆发出来，灰蓝从何文文身边掠过去。
　　啪嗒，一只甜筒冰激凌掉在了地上。
　　餐厅那头是几个社会混混在纠缠一个初三的女生，灰蓝冲过去就和他们打。
　　英雄救美呢。
　　秋游之后没几天，何文文就听说灰蓝追到了学姐。
　　那天，何文文回头看了看灰蓝骁勇干架的“英姿”，她又转回头，弯腰想拣起那只冰激凌。
　　“不能吃了呀。”唐苡走过来轻声提醒。
　　像是要向谁示威一样，何文文把从地上拣起的冰激凌塞进了嘴巴里，连带着粘了脏东西的部分，全部吃掉了。

之十四 我们确实不熟
　　何文文找到那位女体育老师，主动表示愿意加入学校的礼仪队。
　　队长是三年级的学姐。小小一张椭圆脸，眼神总是迷迷蒙蒙的。
　　她不管对谁都一副假惺惺的亲切的态度。
　　“哈灰蓝也是你们班的吧？”学姐试图和何文文套近乎。
　　“他人怎么样？”
　　“听说你们班也好多女生暗恋他呀。”
　　何文文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那种人我会和他很熟么？”
　　是了，此学姐就是彼学姐。
　　学姐将何文文的话原样学给灰蓝听。
　　灰蓝不做声，隔了一会儿笑了笑，“我们确实不熟。开玩笑，那种女生！”

之十五 小丑最终赢取的只有耻笑
　　礼仪队的队服分春秋两种。春季这套是拿破仑风格的军装小外套配短短的灰色百褶裙。
　　初二下学期刚开始没多久，何文文被叫去试穿队服。更衣间全是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何文文穿好了率先走出来，那么巧撞见了正在走廊里等候学姐的灰蓝。
灰蓝的视线先是直直地落在何文文的腿上，过了一会儿才移向她的脸。
　　灰蓝的表情变得十分尴尬。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双美腿的主人是何文文，所以才会这么放肆地盯着看。
　　他知道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已足够恶劣，这下更是百上加斤，灰蓝心中说不出的急恼，“这么短？想勾引谁？”灰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说出这句话，大概是想破罐破摔，反正她永远不会高看他一眼，不如就让她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好了。
　　本来心中正静静升起喜悦的何文文差点儿当场崩溃落泪。
　　这么多日子，她努力想让自己变得漂亮一些，像灰蓝曾经追过的那些女孩，她希望他能留意到她。
　　上一秒钟她终于如愿以偿得到这种关注。
　　但下一秒……
　　在灰蓝眼中，她永远都是和美丽无关的女生吧？
　　默默争取这么久，却像个卖力表演的小丑，最终赢取的只有耻笑？
　　“王八蛋，你！”
　　何文文骂出这一句，声音颤抖得像随时会化为抽泣。
　　此后，何文文和灰蓝再也没有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