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难平（蔡叶）

意难平
壹
“叶光明？”
蔡万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抬眼瞥见下属哆哆嗦嗦，大汗淋漓的样子。
“是，局长……就是他，就是那小子干的！”
“叶光明……”
一想到这三个字，满腔的热血全都汇到了头顶，心脏似乎要破膛而出，就连耳畔都好像回荡着嗡鸣声。
“叶光明！”
蔡万恨恨地在桌上拍了一下，青花瓷的笔筒猛地一震从桌上摔下，青白二色的碎瓷片夹杂在一起，煞是凄凉。
“局长…您…您别生气，他他他不就是个…”
“我能不生气吗！”蔡万几乎是吼了出来：“你看看他叶光明自从来了水县，他给我惹出了多少事天了多少麻烦！他一来我恨不得折寿十年！你说他就不能消停点吗？”
虽说是疑问的语气，可似乎也用不着什么回答。
蔡万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黑色的帽子戴在头上，说起话来依旧往外喷火星子。
“走！找他算账去！”
蔡万刚出来混的时候曾经算过一次命，给他算命的是个嗓音独特的老瞎子，那说话的声别提多奇怪了，就跟只被掐着脖子的鸭子似的。
“唉我说小子，你这个命不是特好，你今年多大？哦不到二十是吧，你再混个十几年就熬出头啦，最次也是个饭馆老板，但是你命里有一个克星，你四十岁的时候大概就能遇到他了，你得小心着对付啊，一不小心你就能栽在他手里，唉你还别不信，不信咱就试试走着瞧！什么？二十年后你到哪找我？那谁知道去，我还不一定在哪呢~唉你别打我呀哎呀你怎么还拿签筒子抽我呢…”
当年蔡万还在打手圈里混，十几年后混成饭馆老板？别看玩笑了，哪有这么跳槽的呀。之后后面那些话，蔡万根本没往心里去。
所以那老瞎子以坑蒙拐骗的理由被蔡万抽了一顿，顺便收了点保护费。
而之后那十几年，老瞎子的话似乎还靠了点谱，蔡万稀里糊涂地跳了槽，三十几的时候当上了局长，而整个水县也成了他的天下。闲来无事的时候蔡万曾遥想当年，想到那个老瞎子的时候，蔡万发现那个老瞎子还是靠点谱的。
于是蔡万四十岁那一年，他遇到了叶光明，后者也似乎是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克星。他蔡万混了这么多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挡道的通通被他做了垫脚石，可这个叶光明似乎是一个狗屁膏药，你怎么甩也甩不掉。
蔡万一想起这个人就头疼。
蔡万虽然有水县的势力，但叶光明有大帅护着，打不能打骂不敢骂，活脱脱一个烫手山芋。
偏偏叶光明还有点本事，刚到水县就破了好几个案子，有的时候，叶光明还间接地救了蔡万几次，这就让蔡万更郁闷了，他不由得胡思乱想：要是真挤兑走了叶光明，他是不是也得卷铺盖走人了？
思来想去心乱如麻，退一步也不是，进一步又不能。
叶光明，叶光明……
三个字在心中来回翻滚，活活搅混了一江静水。

贰
算账？说是算账，可到头来也说不定是谁涮谁。
蔡万垂头丧气地在前头走，下属垂头丧气地在后边跟。
他早该知道，他早该知道，他蔡万就算多长一张嘴也说不过叶光明，这小子上辈子一定是个哑巴，所以这辈子才把上辈子的份一起说了，没准还说得太欢所以顺便预支了下辈子的份。
“呸！”蔡万狠狠啐了一口，下辈子要是要是再见着叶光明，就把他活活挤兑死！让他这辈子嘴欠！
想着想着就脱口而出：“下辈子要是让我再见着你…”
“局长？您说什么呢？”
蔡万一愣，才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太多，自己这辈子都能被这小黑胖子气个半死，要是下辈子还遇着叶光明…
真不如下十八层地狱呀…
想着想着又怒上心头，没好气地冲着下属喊了一句：“你管我说什么！还不快干活去！”
跨进屋内甩手把门摔得砰砰响，帽子一扔外套一丢，整个人躺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运气，随手抽出一本书翻开一页，虽没有细看的心思但还是逼着自己看一看转移注意力，书页上的一句诗映入眼帘，那是一句蛮凄凉的诗词——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可他想到的却不是什么人去楼空曲终人在的苍茫无力，他只注意到了诗中的‘桃花’二字。
一双明亮中透着风流的桃花眼没来由地在脑中浮现，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带着挑衅的味道。
蔡万却并不生气，眉梢一挑嘴角轻扬，原本一肚子的怒意化为乌有，莫名地欢喜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中了那叶光明的蛊。
叁
其实蔡万原本是想和叶光明做朋友的。叶光明是绿林道上混，他是黑白两道混，一个是明着 去力 一个是暗着抢。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蛇鼠本该一窝。
可叶光明他不是蛇也不是鼠，他要做鹰，先吃了老鼠再吃蛇，他要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很多年前，蔡万也做过这个梦。
出淤泥而不染，多美好；可众人皆醉我独醒，又多寂寞。心怀天下换不来一个馒头，良心几两银子一斤？舍生取义的那些人有没有一个青石的墓碑？
大义？不过是个笑话。
在这乱世，还是要靠名利说话。
他们也有相安无事的时候，蔡万半真半假地对叶光明说：“你这个脾气要改一改，否则以后要吃亏。”
叶光明自然是不听的：“改？怎么改？像你一样？那天下何时太平，老百姓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你还想老百姓怎么过？过好你自己的小日子就不错了，连诸葛亮都只想‘苟全性命于乱世’，你说你一个小官在这瞎咋呼什么？”
叶光明转过头，一双桃花眼带着些许不屑，他说：“你不信这世上还有公理，是吧？”
蔡万轻笑：“我只相信黄金和拳头。”
蔡万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叶光明的确不是诸葛亮，因为诸葛亮的名字只是‘亮’，而叶光明叫‘光明’，所以叶光明在的地方，总会有一片光明。
这就是他们不同的地方。

肆
蔡万想赶叶光明走，这几乎变成了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蔡万也不知是为什么，他就是想要处处与叶光明作对，叶光明在水县一天，他便一天都不得安宁。
可是当叶光明真在水县消失的时候，他却慌了起来。好像缺了一条腿的木凳，摇摇晃晃，怎么也不稳牢。
蔡万张扬跋扈地带着一群人去叶光明的办公室里转悠，似乎是等不及要抢过县长的大印然后再笑着对叶光明说一路走好。
可心里的慌张也只有自己知道，他从没有这么坐立不安过，旁人以为他是欣喜，他却只有心焦。
就在他快要麻木的时候，叶光明就那么突兀却又自然地出现了，生生夺了他筷子上的肥肉。
他看着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恍然失神。
悠悠地叹气，挥手，率着众人灰溜溜地回去。
心里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可是喜从何来呢？他就要到手的大印又被那叶光明抢走了，他明明应该生气不是吗？
一口气灌了半壶茶，西湖龙井本不该这么糟蹋，可也管不了许多。茶水温润香醇，他却只觉得又冷又酸，喉间满满的酸涩，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蔡万有点生气，生自己的气。
他什么时候就这样着了叶光明的道，一步一步走进叶光明设好的局，明知是错，明知要吃亏，明知万劫不复…却还是那样，痴痴傻傻地被叶光明牵着走。
也不是是从何开始，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蔡万好像在某一步出了偏差，明明只是一步，却再无回击之力。
蔡万按住太阳穴皱眉，难道他就这么输了？不可能，他这些年一步步扎下的根基，怎么可能因一个区区的叶光明而崩塌。
这不可能，不可能。
只是那天晚上蔡万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迎面走来的叶光明正在和身旁的人说说笑笑，叶光明一直没有转头，所以他并没看见蔡万。
蔡万也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叶光明从他身边走过。
他们隔得不远，也许五丈也许三丈，叶光明很快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叶光明一直没有转头。
蔡万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伍
蔡万早就该猜到，叶光明是他的克星。
从一开始他就输了，他输掉了他们的每一次较量，他早就失去了重来的机会。
蔡万在想，如果让他和叶光明重新认识一次，或许时间更早些，在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在蔡万还相信公理的时候…
一切会不会不同？
蔡万也知道，在这个乱世，没有如果。
他‘嚯’地起身，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他说：“杀了叶光明。”
没有人反对。
皇子们骨肉相残是因为皇位只有一个，那么同样的，水县只有一个，掌管水县的人可以是叶光明也可以是蔡万，但绝不能是叶光明和蔡万。
冥冥中早已注定。
他如愿地看到叶光明咬牙切齿地对他说：“原来你早想除掉我。”
蔡万想笑，想把这一辈子的高兴劲都在这时候用完。
他想说叶光明啊叶光明你也有今天，他想说叶光明你知道在你来水县之后我每天过得是什么日子了吧，他想说叶光明你真傻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活活掐死你。
叶光明…叶光明……
千言万语卡在喉间，蔡万却只能带着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看着叶光明，十足的阴险。
可蔡万还是输了，蔡万觉得自己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他还是杀不了叶光明，他还是放不下叶光明。
蔡万长叹一声，他之前一直觉得叶光明坚持的公理可笑，与蔡万相比，叶光明就像个活在梦里的痴儿。
蔡万也终于明白，活在梦里的人，一直都不是叶光明。
是他自己，由始至终，活在梦里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混乱中有谁开了冷 木仓 ，温热的血液从心脏涌出，蔡万却平静下来，叶光明是他心口上的一个死结，这一 木仓 若是能把那个死结打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蔡万回忆着他一辈子的风风雨雨，安静地倒在水县的土地上，青草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暖暖的新绿，云淡风轻。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那个悲凉的梦境，他和叶光明站在同一条街上，他们之间离得并不远，叶光明却只是和身旁的人说话，连一个回眸都分外吝啬。
他们安静地擦肩而过，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
叶光明觉得他这辈子过得很值，什么大风大浪都挨过去了，还得了个如花美眷，虽然美人亦当迟暮，但是与子偕老也不失为一件人间乐事。
时常会有调皮的孩子们缠着他讲故事，他便翻出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叶光明这辈子别的没有，各种各样的传奇冒险可是不少。
但最痛快的日子，还是在水县。可提起水县就不得不提到蔡万，叶光明对于蔡万的心态很微妙，虽然他对着孩子们说蔡万罪有应得，只是那些年他也曾与蔡万并肩查案，也知蔡万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只是与蔡万耍嘴逗趣时一种莫名地默契让他印象深刻。
他说不清自己恨不恨蔡万，他总是变着法儿地和蔡万斗法，但蔡万死后他却有些怅然若失。
这辈子，除了蔡万，他再没与谁斗得那样痛快。
似一团乱麻揪扯不清，后来他索性避开水县不谈，也免得想到蔡万就心乱。
这天上午叶光明悠闲地整理书房里的陈年旧物，把那些古董书都一本一本地分类拍好，他干活一向不太专心，若是找到了什么心爱的书卷便席地而坐细细品读，所以这些旧物整理了好些日子也没理完。
叶光明拿起抹布擦去书本封面上的灰尘，墨色正楷的书名重见天日。
是一本古诗，年头太久书页早已发黄。
叶光明随手翻了一下，找一找里面有没有夹着书签纸张一类的东西。
书签倒是没找到，只是翻阅间好像看到某一页上有人写了什么批注。叶光明一时好奇翻回到那页，细看后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批注，只是《红楼梦》里的半阕歌词——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举案齐眉 到底意难平’
斯文的笔迹中透着狂傲，看着熟悉得很，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老伴笑吟吟地走来：“老头子，忙了一上午了，渴不渴？喝点水吧。”
水？
叶光明恍然大悟。
这笔迹他曾经在水县的档案文件里无数次地见到过，这是蔡万的笔迹。
他低头轻笑，是啊，能披着一副老实人的皮相却阴损到底的人，除了蔡万，还能有谁？
“爷爷爷爷，我们又来听故事了~”
一群半大的孩子跑进来抱着他的腿或腰，叶光明笑笑放下手中的旧书，揉揉一个孩子的头发走到院里坐下。
“好好好，今天你们想听什么故事啊？”
叶光明是个聪明人，他能在乱世之中活下来，还活了这么久就足以证明他是个聪明人了。
但聪明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有一件事，叶光明永远都不会知道。
蔡万不什么是好人，他嚣张，他跋扈，他阴险，他狠毒。
但是……
他爱他。
=============全文完==============

最后的两个他可以互换，本意是蔡万爱叶光明，但是我觉得名字调过来也没问题，说不定叶光明欺负蔡万就是因为傲娇……╮(￣▽￣”)╭不要打我……
@caoliwen0112 你不要生气嘛，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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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敬腾【新不了情】

唉～～与他斗了一生，最终没了他却是空虚，自己聪明一世，却没料想到他爱他。
恋他，可怜生命尽头才明白

最后五个字 是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