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不确定都暻秀在不在家，我已经站在他家门口了。整了整衣服和头发，调整了呼吸后，闭着眼睛敲了三下门。
“谁啊？”
在我犹豫着是否要应他的空当，便听见了他朝门走来的脚步声。我把包带攥得紧紧，等待着门开的时刻。
门吱地一声开了，连着门栏落下一层朱色的漆。
都暻秀抬了抬眼皮，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只消他扫了我一眼，我的脸便像被刷成了淡粉色一般。他的双唇微微张合，给我留了门后转身进去了。
门是半敞着的，我小心地推开然后关上，还是没有避免咯吱的声音。我摒着气息规矩地走进屋子里，两手交叉放在身前，等着他像先前一样招呼我坐下，然后我好粗着胆子开始对话。只是我还在想着开场白，都暻秀就抱着妮妮从房间出来了，而且他自己还换上了外出穿的棉衣。
“要去哪里吗？”
“把妮妮送去你舅公家。”都暻秀若有若无地说了些什么，反正我也不打算在意。
他经过我走到门口的鞋架边，取了双棕色的棉鞋，轻轻曲着身子把鞋没有声响地放在地上。因为抱着妮妮，他不好穿鞋，左脚往鞋里套了几次都没进去。
“我来抱吧。”我没等他答应就自顾自地把妮妮抱到自己怀里。妮妮的睫毛很长，浅浅的呼吸拂过我的脸，安静得已经没了白天那股子机灵劲，睡着的时候更是一副惹人怜的模样。
“给我吧。”都暻秀穿好鞋，拉了拉衣摆，伸过手要接过妮妮。
“我抱着吧，你晚上要是有事我帮你送过去？”看他脸沉下来有拒绝的趋势，我马上补了句，“我上次拜年刚好有东西落在舅公家，我去拿顺便帮你送过去。”
都暻秀皱了皱眉头，他肯定在激烈斗争中。
“那么晚，公交上肯定很多人，带着妮妮不方便的——还是你不放心把妮妮交给我要和我一起去？”
“那麻烦你了。”都暻秀闷着嗓子，点头表示许可，“送到路边就行，你舅公会来接的。”
“嗯。”
我和他在楼下分开，他从居民区的漆黑向城区的光亮里走去，肩上载着散落下来的暖黄。前边那片是新城区，有点大城市的样子，只是这样看他的身形被融进绚烂的背景里，觉得有些怪怪的。
也不过几十分钟的车程，我比舅公预想的早到了，便在车里等着他过来。妮妮还在睡，仿佛可以安稳地睡到世界末日。我看着她，绕着指头盘算着今天的收获，想来想去也不过就是得到了他闷着嗓子的两三句话而已，还得了他那些有的没有的“你舅公”，我可是抛下了吴亦凡那样的相亲对象，好吧，虽然他也不是我的，但我这不是特地来的嘛，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不过按现在的状况来看，没有收获也能算是丰收了。
“咚咚。”有人敲了我的车窗。
“小也，是我，舅婆。”
“哦，舅婆等一下。”我松了安全带抱着妮妮下了车。
“小也，麻烦你了。”
“没事，都……舅舅他怎么晚上还出去？”
“晚班钱多点，一星期会去两三天。”
“哦。舅公怎么没来？”
“唉。”她叹了口气从我手里抱过妮妮，娴熟地整理好她衣服上的褶皱，我忽然想象起都暻秀当年躺在这个女人怀里的模样，那必定是他这辈子的呆过的最好的地方。
“怎么了吗？”
“前天上大医院复查，说是又不行了。”我这才想起刚才和舅公通电话的时候，他的气息都不是很平稳。
“那没什么大事吧。”
“还得过几天才知道呢。”她挪出一只手向我摆了摆，“快回去吧，天冷。”
“嗯，那您小心点。”
她绝对是个懂得忍耐的伟大女人，我坐回车里，隔着车窗看她消失在黑夜里。她和都暻秀像是选择了两个方向，一个走向时代的前方，一个走回时代的角落，缤纷世界里的多种选择在她面前皱缩，她却没有怨天尤人，只是尽可能地利用有限的资源创造出生活资料，维系着脆弱的家庭。都暻秀便是流着她的血，才能这样沉浸在生活里，这样坚持着自己的路子。
我来溜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