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于阳光下,但他不属于阳光,也没有一束阳光属于他,那些天文数字的光束像视线一样扎在他身上,仿佛要把
他看穿,他感觉没有藏身之地。那光照得他心里直发毛。
他看着那半阴不阴的天,开始不着边际地想,要是这座城也像安吉的天荒坪一样没有光污染多好。
他想把帽子拉下来,遮住直射进眼睛里的阳光,但他的手没有按他想的去做,只是挡住眼睛。于是光源透过了指
间。指间黯淡的罅隙变得光红一片。他闭上眼,只听见街上各种繁华喧嚣,烦躁。他用耳机堵死双耳,他需要声音,
前提是他一个人的。他在熟悉的街道里哼着From the inside,他完全听不懂歌词,也包括歌名,只是低喃一般地跟
着哼。那声音细如蚊鸣,一会儿便消融在阳光里。那光太粘稠了。他稍微调大了音量,高潮部分震耳欲聋的嘶吼震
得他耳朵生疼。他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种音乐,他知道这音乐其实并不养耳,字句中一定充满叛逆,这并
不适合他。他只是渴望像那样吼一场。像那样把身体里所有负能量发泄出来。但是他做不到,他无法丢下那些东
西。在他逃世的那段时间里,所有身边的人都没有把他拉回来,大部分是有心无力,也有的是有力无心。他一个人
靠着那些黑暗里的比黑暗稍亮的东西爬了出来,因为他在黑暗深处看见了光。那种震撼人心的光。那光告诉他:你
听,世人说那些东西多了会百害无利,但是你找到我了。他觉得几个字无法描写出那光的震撼,他只能描述一下,那
光有很多名字:生存,你爱的,爱你的等等。那光给了他力量,虽然不是很多,但足够让他成长。他现在是由那光和比黑暗稍亮的东西支撑着的,即使那些世人说那些是危害身心的东西,也是他的一半。换句话说
,他有一半的存在是那些东西。如果没有那些东西,就像原子失去了所有电子,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他只需要维持
这两者之间微妙的平衡。 他开始在心底里不停嘶吼,一直吼到心底里最脆弱的小人歇斯底里,然后另一个理智的小人镇定地操纵身体。一
个小人告诉他,继续往前走吧,另一个小人说,你现在没可能爬上去了,一个小人告诉他,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一个
老人说,要会做成熟的决定。最后理智的小人说,不能辜负爱你的人的期望。但是他真的烦了,他不想听见这些声
音,因为不管他怎么做,都会和那些声音说的重合,他想要自己决定。于是他干脆脑袋放空,静静地在阳光下往前。
巷道里又传来笑声。 他兀地想起那巷子里面的身影,他忘了进去。里面有点儿黑,还凉飕飕的,粘稠的光让他无法移动脚步,甚至呼吸
也开始困难。那巷道像是在这粘稠的光里撕开的一个黑洞,他看不清里面。一个小人告诉他,离开这粘糊糊的地方
,躲进那阴凉的巷道里。另一个小人告诉他,不要进去,那黑洞会撕裂一切。他站在原地恍惚地想,又开始产生矛盾
的想法了,稳定之前先站着不动吧,反正那群人大概也只不过是因为什么欺侮了谁而狂笑。 他不是面对阳光背对黑暗,也不是面对黑暗背对阳光,只是把这两种东西缓缓地揉捏在了一起。他的存在,两面
分开是矛盾,合二为一是悖论。 他曾记得有人说过,双鱼座的男生容易站在原地思考,当他思考完之后目标已经离他很远了,别人都在行动,他不
停在思考。 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思考会改变一切。他暗暗地想。 总有一天。
可总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他也不知道,他只觉得那一天总会来的,可能在他死前,也可能在他死后,也可能是永远
。 他走过巷道,不再去想,不管怎么说,有光的地方再难受,也能看得见前方,黑暗的地方再舒适,去一次,爬出来还
得见光。
他裹紧了外套往回走。他有点小病,阳光稍微强点就不停出虚汗,又不得不裹紧衣服,真受不了。到了家,没有
人,他看了看餐桌,那里有时会有几张小钞和一张字条,他看也不看字条就把钱拿走,不用看也知道母亲大人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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