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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外传---祭念那串尘封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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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外围群山环绕。山不高,很平缓,很绵延。
从远处眺望,山上一片郁郁葱葱,由于绿色光影重叠的缘故,山野似乎被一层浮云般的氤氲笼罩着,越发显得凝翠,让人不禁联想起千万个唐朝女子不约而同地闪烁明眸时飞跃着的眉黛。若不是山野间俏皮地探出头的几朵小花,这种雄浑的青绿简直使人感到喘不过气,非得屏气凝神不可。
小村里的农家屋子,显得有些古老。房顶上从烟囱处到房檐,一路倾泻着长满苔藓的青瓦,却也十分融洽。舍前墙后,绿树成荫,多为陶公柳。它们温顺地下垂着致密的柳条,因为连一丝微风也没有,柳梢纹丝不动,俯首依依。一些不知名的小昆虫在树荫下振趐盘旋,自娱自乐地嗡嗡作响,声音虽不大,但在这样的环境中,足以占据人的全部神经。目光沿任意方向扫去,远近处不同树上的柳条就会交融在一起,朦朦胧胧,却一点也不凌乱,宛若一幅隔世的梦境。
川家在东头,晶晶家住西头。
树荫下,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蹲着身子,指缝中夹着根柳条,拨弄着一只雏燕。雏燕和奶瓶上的奶嘴一般小,像掉了窝的,还站立不稳,不时用娇嫩的翅膀扑腾腾地拍打着地面。小女孩翘着两根羊角辫,把头深深下埋,很专注地用柳条轻轻地点着雏燕的尾巴,她每点一下,雏燕都会机灵地左右摆动一下蒜芽般小的脑瓜,然后侧身背过头地盯着她,嘟哝着嘴巴冲她一番“叽叽”的乱叫,表示极度抗议。
“晶晶!”
川两手捧着个大西瓜,吃得满嘴流油,从一个深巷里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是你呀,我今天还去找你了呢,”女孩侧过脸,漫不经心地说,“喔,我娘说了,我以后就是你的媳妇儿。”
“媳妇?是啥玩意儿呀?你娘啥时说的?”川撇了一眼女孩,又吞起了他的大西瓜,一副很香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昨天你爹来我们家,还拿了个大大的红盒子,嘻嘻,盒子上还有三根彩带呢,很好看的……反正你爹走后我娘就跟我那样说的啊。”
“哦,知道了,媳妇儿,就是给我做饭的嘛,嗯,我常见我姐给我姐夫做饭呢……喔,我还偷偷地听我娘说我姐还会生个孩子呢。”
“可以啊,嗯,生个孩子,做点饭……但你不许催我,等我长大了再啊!那你给我做些什么呢?”女孩抿着嘴,好像有所思索。
“明天我带你去抓蝴蝶嘛,好看的给你,不好看的给我。总行吧?”不知什么时候,川已经爬上了树,像个毛毛虫一样抱着一根柳枝。
“好啊,我再把那盒子上的丝带偷了,嘻嘻,咱带上。”
“好哇好哇!”
……
秋季的天空很空旷,总是色泽淡淡的,密密的,像灰底白芯的陶瓷胚层上抺了一层虚无飘渺的山雾。一群鸿雁飞过,在夕阳的映衬下,看上去只是一片血红色,它们向着村东南的方向飞去,这片血红色便逐渐离散,变成一个个幻影似的红点,最终消失在山畔边。
村子东头的上空,飘荡一杆白纸糊的召魂幡和几支唢呐无颠无倒的哀鸣。萧瑟的秋风让它们无休无止,像夜深人静时湖边上幽灵无可奈何的召唤。
“他爹昨晚一两点时去世了,听说是心脏病突发了。唉,川这孩子也怪可怜见的!”人们闲谈着。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推移,人们很少去闲聊这件事了,生活似乎也恢复了常态,平平淡淡的。
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像往常一样做着晚饭。她先擀好面团,再将它切成宽大的面片,下到锅里,又躬下身往灶台里添了把柴禾,抬起头,用左手把蓬罩在额上的头发往耳后撩了撩,看了一眼胡乱卧在炕角熟睡的川。
“起来吃饭,快要好了,”她尽量努力使自己的语调简短明快。
“还有,晶晶她爹今天来过,人家也挺客气的……其实吧,就是退亲的意思。”
“那你怎么说的,娘?”
“我当然是同意了,呵。”母亲说得很平淡。
“嗯,娘,对的,你真行!”川真诚地盯着母亲的眼睛,语气中透出倔强的味道。


1楼2013-03-13 21:51回复
    “好了,不说了,咱娘儿俩吃饭。”
    “嗯,我还真有些饿了,娘,你也要多吃点啊!”
    晚饭后,川独自出了家门,也没向母亲打声招呼,不自主而无目的地朝父亲坟冢的方向走去。
    坟冢卧在西坡上一湾浅浅的低洼处,上面已淡淡漠漠地长了些蒿草,在渐渐沉浸下来的夜色下,看去像一团鬼影,倒也很安详。
    川就在坟头站着,呆呆地。
    “川---”
    晶晶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从后面抱住川。她两手锁住川的腰,脸颊在川的脖颈处蹭了蹭,把身子紧贴在川并不结实的后背。
    “娘说你出去了……我也想不到你会去哪儿……稀里糊涂地来这儿了……我爹去你家那个,才刚知道的……就跑去找你了,”她自言自语着,好像向神灵忏悔似的。
    “川,你听好了,我还是我!”她的语气突然变得高亢了,但又很快地平缓下来,而且还有几分矜持,“咱小时候说过的嘛……”
    川默默地转过身,反抱住了晶晶。
    四朵炽热的嘴唇和着泪花交织在了一起,像天际划过一道天花乱坠般的流星雨。
    那一年,他们十五岁。
    ……
    “哎!川的叔父给这娘儿俩来信了,要带他们搬家呢。”
    “哦?要去哪儿啊?”
    “听说是……哪呢?汗,没听说过的名儿,我也忘了,反正很远的。”
    村子里的人们在茶余饭后闲谈着。
    川疾步朝晶晶家走去。
    “婶儿,晶晶呢?”他撩起门帘,侧着身子依着门框。
    “竟是川呐,”晶晶的母亲正在纳鞋底,抬起头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很惊讶的表情,“屋里坐啊。这孩子,这么多年我们家从没来过了”
    “哦,不了,这就行。”川说着,把脖颈往后欠了欠。
    “唉……”她叹了口气,从屋里走了出来,“你们小时候常在这个大院里玩的。瞧,那棵桃树都那么大了,那时还小呢,它和你们俩同岁的。”
    “哦,我还真没认出来呢。”
    “晶晶她去她二姨家帮忙照看孩子去了……听说你们明天要走了……”
    “嗯。我是想来看看她的,可……嗯……不在。”
    “有啥话你给婶儿说吧,我一定会转告她的……唉,那些事,都是她爹那老家伙自作主张的……其实,婶儿心里一直很不好受……”
    “哦,也没什么的,”川怅然若失,“那我走了啊,婶。”
    “唉……这孩子,真倔。”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一直目送着川渐行渐远渐沉浮的身影。
    ……
    川家的老屋,在村里慢慢荒芜了。
    ……
    当川再踏上阔别许多年的故土,那是去年的初夏。
    依旧的,是小村那份保守的安谧。
    “婶儿,在吗?”川推开晶晶家那扇似曾相识的家门。
    晶晶母亲正在房檐下串着玉米棒子,她抬起头朝大门口张望了一阵,又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是我啊,婶,川呐!”
    “哎呀!是川呐,这孩子又高又俊了,我都认不出来了。”她边说边从屋檐下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你们还好吧,婶?”
    “还好呢,呵呵,还好呢……”
    “……”
    “你这孩子争气,上这么好一个大学……你说晶晶呐,她那年没考上……后来在他爹的支配下,就嫁了个咱们乡的青年……人也挺老实的,唉!”
    “哦……”川感到一股寒气直透脚心。他有点眩晕。
    “真巧!晶晶来回娘家了呢……现在可能还在东山下玩呢……只顾说话了,还没吃吧,我给你做饭去。”
    “不了,婶……”川话还没说完,已经飞奔出了院门。
    东山麓的原野上是一块块紧挨着的田地,里面种的都是苜蓿。它们约莫有少半尺的高,每一株枝头都捧着三四朵紫色的花朵,花朵不大,却非常繁盛,非常绚烂,像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中闪烁着的星辰一样。苜蓿的茎干是苍绿的,但被这些紫色的花朵遮住了,竟不能见一些颜色的。田间地垄本来不明显,现在更是无影无踪了。无论近观还是远眺,这总是一片繁花的紫色的海洋。
    空气中苜蓿花的味道馥郁,带有蜜汁的甜味,弥漫四野。
    “小君,妈妈带你去抓蝴蝶呀……”
    一串清脆如铜铃的声音在风中滑过。
    川的心猛然咯噔一下:是晶晶!
    “晶晶---”他疯了一般朝声源地冲去。
    不远处,一位姑娘,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傻里傻气,一副乳臭未干的样子,白净的圆突突的脸蛋,硕大的眼睛,大约是两三岁的光景。
    姑娘身穿一套粉白的夏衣,衣领微微向外张开着,自然地流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她一只手抚摸着小男孩的后脑勺,一只手拿着个毛绒绒的布娃娃,曲下身子在幼儿面前嘻嘻地晃着。
    姑娘的动作是那么的纯真和轻盈,正如她纤细的身姿。
    当她不经意中转过头时,川已在她的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了。
    姑娘的泪水夺眶而出,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川……"
    “你这个……傻子……”
    “我等你好苦……”
    两个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只顾抽咽着,竟谁也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妈妈……妈妈”孩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天上,一群白鸽悠然飞过……
    ……
    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一日
    作于兰州大学校
    作者 yao.lzu.edu.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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