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聪明 BY:筱爱
　　 
　　<一> 
朴灿烈第三次看见吴凡，是在公司练习室与宿舍连接的走廊上。那引人注目的高挑身影正从舞蹈室那边远远的走过来，拧开一瓶矿泉水仰着头往喉咙里灌。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额角的汗水酣畅淋漓地淌着，沿着过分挺拔的下巴线条滑到脖颈，流汗的皮肤闪着耀眼的光芒。
不由自主地盯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看。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向这边瞥了一眼，刚好对上自己停滞的目光。不知是不是身高差的原因，那深邃的眼眸中竟透出些轻蔑的意味。朴灿烈被震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回头再看的时候，那个穿白色T恤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楼梯口了。
　　午饭的时候和吴世勋坐在一起，本来正和他兴高采烈地讨论“Justin和Declan哪个更帅”这种足以让吴世勋跳到桌子上和他大声争辩的话题，不想身旁的小孩却被刚走到桌子旁边的一个长得跟他像双胞胎一样的娃娃脸的人勾了魂，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使劲放电：“鹿晗哥——”
朴灿烈有点不开心。低着头扒饭想要装作没看见。吴世勋之前跟自己说过的，鹿晗是他新认识的哥哥。是中国人。长得比自己还好看。朴灿烈当时虎躯一震，觉得能让吴世勋这么形容的人一定是倾国倾城天女下凡。终于看见了，倒也不惊讶。确实是干净美好的长相。
似乎过了很久，吴世勋终于想起他的存在，碰了碰他的胳膊，灿烈哥，这是鹿晗哥，这是Kris哥。
Kris哥？朴灿烈抬起头来的一瞬间，深褐色的瞳孔放大了一倍。看见那人向自己点头示意，眼神里的冷漠和不屑却又像两把尖刀狠狠戳瞎了朴灿烈的牛眼。心里像是被什么堵得厉害。朴灿烈低下头去，只希望这顿饭赶紧吃完。
　　听着鹿晗和吴世勋愉快的谈话，这才了解到鹿晗刚来公司不到一个月，而Kris已经练习了三年。说起被发现的经历，鹿晗微笑着说“本来在韩国学语言，那天在明洞逛街就被公司的人递名片了……”朴灿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心想公司的人是有多闲整天在明洞逛街找帅哥。刚一抬头却又对上对面的人那双深邃的眼眸。
朴灿烈试着转移目光，看着鹿晗正呆萌地盯着自己，那张比巴掌还小的脸上写着是“原来你会说话啊”。朴灿烈在从对面散播开的强大的低气压下象往常一样地开启了牙齿富翁模式：“ 你好我是朴灿烈——”
鹿晗心想这孩子长得真喜庆，于是笑着点点头：“你好。我还当你不爱说话呢。”朴灿烈在心里呵呵冷笑了几声，说我不爱说话的你还真是第一个。
吴世勋在一旁开启了向日葵模式，啊，怪不得鹿晗哥韩语这么好，好厉害啊。朴灿烈觉得莫名其妙，这两个人才认识几天啊，吴世勋就要变成鹿晗的脑残粉了那我我我算什么？
再转过头来时，对面的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双充满疑惑不解的眼睛看得朴灿烈背后直冒冷汗。朴灿烈刚想开口，呀你你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对面的人抿了抿嘴，舔嘴唇的时候无意中露出了舌尖。略微偏了下头，仿佛在沉思，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吴凡这才想起前两次与朴灿烈淋狗血般的相遇来。
第一次是在公司练习生专用的浴室里。那天吴凡下午五点练完舞已经离约好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间晚了些，于是冲个凉就想赶快过去。刚穿上裤子就听见有人大声嚷嚷着走进来“吴世勋你个小兔崽子竟敢就这么扔下大爷走了”，吴凡心想谁啊咋咋呼呼的。向右看去，那张从未见过的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赤裸的上身，嘴巴夸张地张开着，头发还真的乱七八糟的像是被雷劈过一样的炸开了花。
吴凡被他看得有点不舒服，礼貌地点头示意一下就锁上了柜子挎上单肩包走了出去。
第二次是大约一周前，凌晨一点吴凡洗完澡想赶紧回家。路过练习室的时候看见那还亮着灯，走过去就看见里面只有一个瘦高的男生扣着一顶鸭舌帽正在对着镜子慢动作拆分舞步，看不清面容。舞步看起来似乎有些困难，大概跟自己一样也是长手长脚碍事。

吴凡刚想离开，却听见那男生用刚好到达自己这里的分贝轻声说道：“世勋啊，帮我……关一下空调。”
原来是怕冷了。
是那个低沉慵懒的声音。吴凡放轻了脚步，伸手把空调开关按下去。那人却突然摘掉了头上的帽子，噼里啪啦炸开花的头发凌乱地支棱在空中。他看着镜子中的吴凡，惊讶的瞳孔依旧是放大，下一秒似乎反应过来了，没头没脑地说了声：“……谢谢。”
吴凡没说话，退了出去。
朴灿烈无奈地缩了缩鼻子，对啦对啦，我就是那个每次见到你都出糗的家伙。那天我说谢谢你也没理我……
吴凡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只好应付道，我怕我吓到你。
对面的人突然乐了，心想着“哈哈哈原来你也知道自己长得吓人”于是在心里拍手拍腿大笑一百次，在笑裂之前收回表情，咬紧了下嘴唇若有所思，哦，原来是这样。
吴凡看着他笑开时露出的两排白牙，脸部的表情依然僵硬无比。
万年冰山脸。朴灿烈这样想。也不知道这面瘫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从那之后便神奇地经常碰见了。之前不认识的时候即使在一个公司也没见过几次，认识之后却像是中了邪，三天两头的就要迎面撞见。而每次相遇总见吴凡与鹿晗或是那个新来的听说武术很厉害的黄子韬在一起。毕竟是中国人啊。朴灿烈心想。
更多的时候是见到吴凡一个人，满头大汗或是清爽干净，背心或是T恤，独自一人穿梭在教室练习室走廊楼梯口之间。
每次单独见到他，那张轮廓立体的雕塑般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低气压让朴灿烈不得不把一口好牙收起来，礼貌乖巧地点点头示意。那人给的回应也从来只有微微地颌首示意而已。朴灿烈觉得他大概是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有时候突然会想，这样的一个人，是不是会很寂寞啊。
　　冬天快要到来的时候，公司有内部消息说是要有新男团出道了。朴灿烈之前没抱什么希望，总想着还是先把舞练得能看了才好……接到通知的时候还一脸淡定，等到了集⊥合的办公室看到人群中的吴世勋就立刻激动地扑了上去：“啊！世勋！真的要出道了啊！”
吴世勋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笑着说：“是啊是啊，要和鹿晗哥一起出道了呢。”说着就蹦蹦跳跳地奔着他鹿哥去了，也没留意身后刷的一下脸就黑了的朴灿烈。
朴灿烈想过会有这一天，但从来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那个小孩迟早会离开自己，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朴灿烈决定去找个新欢。
扫视了一下四周，平日里熟悉的几个练习生都在，这个庞大的队伍让自己一下子有了压迫感。金钟仁，吴世勋，鹿晗，金俊绵，度庆洙，金珉硕，张艺兴……目光停留在那尊身材高挑的雕像上。他靠在窗台上在和张艺兴窃窃私语，俯身在张艺兴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起来的时候嘴角向上勾了勾，又俯下身去小声耳语几句，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他居然……在笑？大概是看花眼了吧。
朴灿烈叹了口气，接过宿舍课程安排表，听见耳边经纪人在说“因为要成立新团大家要先相互熟悉从今天起就开始合宿课程也会很紧张的希望大家加油——”突然有了要出道的实感，便觉得全身都要燃起来了。我朴灿烈终于要出道了！！！
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转过头去看发现一张巴掌小的脸正乖巧地对着自己微笑着，那人伸出手：“我是卞白贤，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朴灿烈咧开嘴露出两排牙齿，就是他了。
　　之后的日程果然变得繁忙起来，在难得的空闲里总是三三两两抱成团搭肩聊天。朴灿烈自然而然地与卞白贤混到了一起。白贤这人性格随和开朗与自己也总能聊到一块儿去。那次他想自己讨教与大家打成一片的秘籍。朴灿烈揽过他的肩挑了挑眉示意“你看着啊”于是朝着鹿晗那边露出两排白牙“鹿哥——”

鹿晗转过来，白净的皮肤在阳光下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回给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朴灿烈又唤了一声“庆洙——”
度庆洙圆滚滚的眼睛在对上朴灿烈那双真诚清澈的大眼睛之后本来惊恐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了起来。
金珉硕看着朴灿烈笑着露出了虎牙。
金钟大扬起了嘴角温柔地注视着朴灿烈。
黄子韬少女般羞涩地笑了。
金俊绵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父爱的宠溺。
……
朴灿烈看着怀中一脸崇拜的卞白贤，甩了甩刘海就像在说“哥就是这么自信”。白贤看着他，一双细长的眼笑得很亲和，灿烈啊，你忘了一个人吧？朴灿烈又挑了挑眉，一脸无压力的表情，还装模做样地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Kris哥——”
一声来自天外的动情的呼唤让整个练习室在一瞬间寂静下来。
　　正在和张艺兴说话的吴凡身子一僵，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染成了金色的头发服帖地搭在额前，一张被上帝眷顾的精致的脸庞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出紧致的轮廓。
朴灿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一件多大的蠢事。看着周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屏息静听着，自己竟然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能够清楚的听到耳边卞白贤在感叹，啊，真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啊。
朴灿烈的后背已经开始冒汗，露出一排白牙想赶快收场。
远处的人晶莹立体的嘴唇像是动了动，朴灿烈心想大爷你给个面子笑一个吧拜托了。不能输，不能输啊。
在朴灿烈张口想说话的那一刻，他的表情一瞬间凝结住。
眼里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冷漠，让朴灿烈脸上的笑容尴尬的无法收场。
讨厌……我吗。
　　晚上睡下之后隐约听见卞白贤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朴灿烈在黑暗中模糊地从嘶哑的喉咙中应了一声，卞白贤关心地询问自己喉咙的状况。经过一天的训练喉咙肿痛的厉害，发声几乎是要命的疼。感动的是白贤一进宿舍之后白贤立刻从包里掏出一盒喉糖塞给他，说这个管用。
朴灿烈应道，有点疼，不过吃了你的喉糖之后好多了。
白贤像是欣慰地“啊”的感叹了一声，沉默了半分钟，然后轻声说道：“真的很羡慕你。”
“嗯？”朴灿烈从床上坐起来，感觉也睡不着。想要打开床头灯，却被白贤制止，暗含的意思是“没有要长谈啦你不用担心”。朴灿烈把被子往上掖了掖，扭过头看着月光中白贤的侧脸轮廓。失神盯着被子看的样子显得有些落寞。
“我真的很想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很铁的兄弟。我真的在很努力地融入这个集体。”白贤轻声说道，“……但总是要有那么一个人看你不顺眼是吗。”
心脏像是被虫子叮了一下，不疼，但却是久久没办法回过神来的震惊。
大约能猜出白贤口中的人是谁。朴灿烈思考了片刻，看着白贤转过来看着自己的脸。谁都做不到完美的，白贤。有喜欢你的人，那就一定会有讨厌你的人。
黑暗中卞白贤的眼睛像是慢慢亮了起来，缓慢地说道，我猜没有人会讨厌你吧。
朴灿烈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冰冷的面孔，条件反射般的身子一颤，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是的。”听到左边传过来小声地一声“嘁……”料想到白贤大概也不会相信，只好告诉他这就叫做人品守恒定律。比如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韩佳人在叫你起床，明天晚上躺在你身边的就有可能变成洪贤熙。
所以说这个世界就是由讨厌你的人和你讨厌的人组成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笑，就是时刻都能露出开心的模样，嘴角向上扬，露出两排白的耀眼的牙齿，让大部分的人不讨厌你。
累吗？……当然会累。也曾无意中听到别人说自己没心没肺，说自己傻。也总是因为这个而被其他练习生笑话，因为笑嘻嘻的样子感觉很好欺负。可是在充满了痛苦的明天和满是喜悦的明天之间，我还是会选择开开心心地迎接未来。
这是朴灿烈的，生存之道。
“总是见你那样笑着，感觉从来就没有烦恼似的，”卞白贤看着朴灿烈轻声笑了笑，“……谁会想到你心机这么重。”
回应白贤的是一张后悔不已的脸：“惨了，才认识你几天。就把我的把柄都告诉你了。”朴灿烈伸出长长的胳膊拍了拍白贤的肩膀，在黑夜里牙齿比星光还要灿烂。呵呵，卞白贤，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是不是，瞬间感觉被哥征服了。
卞白贤丢过来一个枕头刚好砸到朴灿烈的鼻子上让他痛的哇哇大叫起来。
“小声点朴灿烈！”卞白贤被他的突然爆发出的声音吓得不轻，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用两只手掌捂住了朴灿烈的嘴。看着他那双圆溜溜的惊恐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满满的笑意就忍不住从心底翻涌上来。“对不起。你……没事吧？”
手放开的一瞬间，朴灿烈就仰着头抿着嘴唇看着白贤傻笑，两秒钟后终于忍不住说道，卞白贤，你真可爱。看着面前那人红起来的脸颊，又笑道，谢谢你白贤。
谢谢你。
以后我就真的不是一个人了。 

 <二> 
合宿集训最大的好处就是，各方面的能力都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快速提升。
比如舞蹈实力在高强度训练和成员们的压力下算是终于能跟上大家的节奏了。
比如rap实力在被通知要成为自己的主打之后也快速地跟进了。
再比如……跟成员们的关系总算上了一个台阶。
当然，这与rap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得知自己在分队EXO-K中要成为rapper的担当，朴灿烈心里喜忧参半。虽然自己之前刚好对这方面有些兴趣，不过因为没有太深接触自己只能算是个外行。
在饮水间里问起吴世勋“你说他们为什么选我当rapper”的时候朴灿烈脸上是挡不住的自我陶醉，满怀希望地等着称赞，却见吴世勋吹着手中纸杯里滚烫的开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因为你话多。”
朴灿烈被噎得无话可说，抬头就看见了传说要和自己合作的EXO-M的rap担当。今天用发箍把金色的细碎刘海全部别了上去，露出整个额头，却丝毫没有违和感的清爽舒服。朴灿烈觉得这个造型仿佛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看过的某个漫画中校园的风云人物级的学长。
他清了清嗓子，对朴灿烈说：“音乐教室那边……让我们过去。”
朴灿烈点了点头说好，跟上他的脚步一起往外走。一路低着头像是心怀鬼胎的缓慢脚步让吴凡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几眼，他也只好躲避开吴凡的目光加快了步伐，没走一会儿却又慢了下来。
这样来回几次，吴凡终于忍无可忍，在转角处停下来转身看着朴灿烈，一副“你要闹哪样”的表情。
朴灿烈忽然抬起头看向左前方那人扬起的侧脸。“Kris哥。”
“你可以叫我吴凡。”他的声音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冷静。
“你会说中英韩粤四种语言是真的吗？”
吴凡微微皱起了眉，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脸认真的表情，心想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抿了抿嘴唇算是默认。“谁告诉你的？”吴凡忍不住追问道。
“不告诉你。”得到答案的朴灿烈勾起嘴角得意地笑，“那你可不可以教我？”
吴凡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却感觉完全猜不透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人此刻在想什么。“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祥预感让他非要在此刻证实。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眼前的人居然勇敢地和自己目光对视。亮晶晶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倔强。
“你先告诉我，”吴凡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用除了惊恐和紧张之外的眼神看着自己，但他知道自己却不能输给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孩，“我为什么要教你？”
“那你先说，你为什么讨厌我。”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三天前朴灿烈心事重重地找到了张艺兴，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口：Kris哥这个人是不是总是这样一副面瘫的样子。
张艺兴笑了笑，脸颊上浮现出两个酒窝。不是啊，吴凡他人挺好的，对后辈什么的也都很照顾。
那为什么每次我跟他打招呼，他都是一副死人的表情？
“是吗。”张艺兴被他的比喻逗笑了，“其实就是那样。一开始跟他不熟的时候都觉得他很冷，很酷。混熟了之后你就会发现，”张艺兴做贼般地看了看四周没人，凑近了朴灿烈的脸小声说道，“其实他也是一个节操没有下限的人。”
朴灿烈像是在听童话故事一样地睁大了眼睛，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他摆着手急急忙忙地解释着，不是的，不是，离我们第一次见面都快一年了。几乎天天见到啊。绝对不是不熟啊，就是他Kris故意找茬啊。
张艺兴本来真心想问朴灿烈，你确定你说的这货是我们公司的Kris？每天在我桌子旁边的镜子前涂脂抹粉的Kris？每天早上赖床不起的那个Kris？

张艺兴想了想，咬了咬嘴唇说，不如这样吧，你请他吃顿饭，你们好好谈谈。
此刻吴凡在听完朴灿烈完整的转述后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回去就把张艺兴的裤子全都从楼上扔下去。
朴灿烈看着烤肉的烟雾中对面的人阴沉的脸色，顿时对张艺兴充满了愧疚。艺兴哥我对不起你，回去我给你洗衣服给你买零食给你下歌。想到张艺兴回去之后可能会受到的残忍对待，朴灿烈觉得手心冒汗。下一秒却又对张艺兴肃然起敬就差抱着他的脚磕头跪拜了。
“我没有讨厌你。”那人饱满立体的嘴唇微微开启，“真的……我发誓。”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长沙养育了艺兴。
“我只是有点看不惯你。”
……有区别么。一口大麦茶差点喷到吴凡的脸上。朴灿烈感觉像是被从云霄飞车的顶端狠狠摔下来一样惊心动魄地刺激。哪里看不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看不惯了？舞蹈黑洞？唱歌废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难道是……长得没你帅么？
吴凡看着朴灿烈迷惑抓狂到不行的表情强忍住了笑意，右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将热茶往嘴边送。没有说话，余光中看见对面的的朴灿烈一脸快哭了的表情，终于决定不再捉弄他。
“你挺好的，”吴凡放下了茶杯缓缓开口，“就是……怎么说？”其实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看不惯，“也许是笑得太多了吧。”
看见朴灿烈放在桌子上紧紧攥着的拳头一触即发有着下一秒就要捶桌子的架势，不紧不慢地说道：“别激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到你冲着我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人为什么要笑得那么开心呢？”
朴灿烈松开了拳头看着吴凡那对漆黑的深不可测的眼眸。
“你没有难过的时候吗？” 
　　总是见他笑着，无论何时何地对何人，三百六十五天仿佛从来没有烦恼。是羡慕的，也是嫉妒着的。能做到这样的没有顾忌地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牙齿灿烂的光芒，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天真，还是深谋远虑的聪明。
因此每次看见他对着自己露出牙齿明媚的笑容，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排斥的心态。他一向不和生人靠近，也正因此被赋予了面瘫教主的称号。虽说在国外独立生活了那么多年，练习生生涯不多不少也满了四年，可是总还是缺乏安 全感。
如果是排斥，如果是厌恶。那么那种看到他生动的笑容时心中无法阻挡的暖意又该怎么解释？
“没有痛苦、伤心、不爽的时候吗？”吴凡看着朴灿烈那双发亮的眼睛，真想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有的。”朴灿烈看着双手中捧着的热茶，在缓缓升腾起的氤氲雾气中轻声说道。怎么会没有不爽的时候？他迅速翻了个白眼给对面的人看。然后抬起头直视着吴凡的眼睛。“我不是为了笑才笑的。我也不是假……我只是想做到给大家带来快乐，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暖而已。如果每天板着脸带着消极情绪和周围的朋友打招呼，那不是会让两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更糟吗？”
吴凡听着他连续不断的低沉有力的声音居然有些出神。原来是这样。吴凡觉得之前的事情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解释，想想却又觉得一直以来是自己庸人自扰没事找事，心里竟然还生出几分歉意。在听到朴灿烈的最后一句话时不禁扬起了嘴角。果然是小孩吧。
朴灿烈是真的愣住了。吴凡对他笑了。真，的，是，笑，了。心中顿时涌起胜利的喜悦，千言万语此刻就要化作两行宽宽的面泪。这感觉简直比几天前练舞一整个通宵终于学会了Poppin 还要有成就感。
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面前的碟子里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夹着一块牛肉给他。
抬起头以为他还要说什么，却看见他给自己的茶杯里添满了茶水，语气中竟掺进了些不易察觉的温和，暖的像是模模糊糊的雾气。快吃，吃完晚上还要回公司和大家一起把那段舞练完。　　

所以这算什么呢。态度的大转变？算不上。
他只不过是对着自己笑了一下而已。只不过从那之后自己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没有像死人脸一样而已。只不过在练习的时候也会主动给他纠正错误而已。
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即使这样朴灿烈也觉得足够感激了。
12月22日网络上公开了EXO的第一个出道预告。画面里戴着黑色高筒帽的金钟仁走下车，把玩着手中的拐杖，不经意的抬眼之间那干净的眼神让人动容。摘下帽子的一瞬间，穿着黑色长款燕尾服的人，帽檐下戏谑的笑容惊艳了世人。随后流畅的舞步在地上飞扬起来的水珠中显得如梦似幻。
本来就舞蹈实力很强的人在公司的精心包装下越发的光芒毕露。朴灿烈看着画面中的金钟仁，不禁有了些暗暗的激动。握着拳心想过不了多久就会是自己了，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更厉害才行。
朴灿烈仍旧清楚地记得之前公司曾经专门给他们开过一个重要会议，内容是宣布他们的分组、每个人的艺名、对应的能力和成员。经纪人十分详细地解释了团名“EXO”的含义：由太阳系以外的外部行星EXOPLANET一词中得来，蕴含了他们是从未知的世界来的新星之意。然后颇为认真地在黑板上贴出了之前准备好的标志图样，给他们一个个地分别说明他们代表的能力。
KAI——瞬间移动、灿烈——火、Suho——水、D.O——土地、白贤——光、世勋——风。鹿晗——用意念移动物体、Kris——飞行、Lay——治愈、Tao——控制时间、Chen——闪电， Xiumin——使物体冻结。
台下的男生们早已经看着黑板上那些乱七八糟像是数码宝贝圣斗士星矢一样的图片与他们的照片之间连起的红线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经纪人似乎对他们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无奈地看着他们说，没办法，这也是公司的决定。你们只能从了。
然后台下的男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开始根据给出的图表寻找起自己在另一队中对应的成员。卞白贤对应的是张艺兴，金钟仁对应的是鹿晗，吴世勋对应的是黄子韬……那么朴灿烈对应的是……吴凡。
当时朴灿烈的脑中闪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这是公司安排的官配的话，那么朴灿烈和Kris的CP应该叫什么？Rapperline？龙凤配？等等……DragonandPhoenix的这种微妙的设定是闹哪样啊喂！
朴灿烈听见周围有人像是从图表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放肆的一声大笑将其他成员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围成一个圆圈的一瞬间，整个办公室立刻变得沸腾了起来，所有人各种拍手拍大腿捶桌子挠墙笑得花枝乱颤涕泗横流。唯有龙凤配的两位主人公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
朴灿烈抬头向着左前方不远处的那个人看过去，希望得到一个理解哪怕是尴尬的默契眼神也好，却只看见那人冷峻的侧脸在喧闹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是什么感觉？尴尬吗？无语吗？……高兴吗？朴灿烈真心想知道。
两个月后朴灿烈在电脑前看着公布的吴凡的teaser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画面中的人身着一身长款的白色风衣，宽肩窄臀的身材显得更为完美。清淡的旋律中那人缓缓走上楼梯，转角处的侧影被阳光投射在白色的墙壁上，整个画面如油画一样地唯美。
镜头缓缓拉近，天台上长身玉立的人额前的刘海被风轻轻地吹起，抬手间修长的手指拂过眼前，角度的变换中都是他眼神冷峻地凝视着前方。他扬起头双臂向上抬起，四周的空间就笼上了一层阴影。于是太阳被黑暗覆盖，黑暗之后是明亮的未来。有着冰冷眼神的人被云雾缭绕着向上升起，身后是暗蓝色的天空。
他一抬手，就足够能让整个世界静止听他指令。
——男神一般的存在。这是粉丝给他的评价。同时，网上翻天覆地的“面瘫教主好帅”“气场好强”“不笑也这么好看是怎样！”“膜拜男神”的评论也让朴灿烈心里挺不是滋味。
等吧等吧。总有一天他吴凡那凌厉的气场会被攻破，朴灿烈发誓要把他笑裂的照片匿名传到网上去让所有人看笑话。

<三> 
卞白贤自认为他还算是招人喜欢的类型，虽说比不上朴灿烈那般一口喜庆大白牙人见人爱，倒也长了一张有亲和力的脸孔。能笑的时候总是笑着，性格也与大家很合得来，各方面都很努力，实在没有理由被谁看不惯到那种程度。
打招呼时候不屑的眼神。从来不曾说过的敬语。对着自己时永远清淡冷寂的面容。关切地询问腰伤时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进房间来似乎是找朴灿烈有事的时候看见自己在就果断关上门出去。不小心和别人说话时无意中抓到他的袖子，都要被他在三秒之内巧妙地甩开。
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人总是能想方设法地让他不舒服。怎么说我也是哥哥吧？论年龄也该放尊重点吧。真是……太烦了。
　　此刻卞白贤靠在练习室外的走廊边上望着远方一脸惆怅，想到明天的出道showcase又更觉得心烦了。因为是第一次全体成员正式跟歌迷见面，每个人都想尽力做到最好。这两天没日没夜的高强度排练之下卞白贤已经感觉有点扛不住了。每一个舞步、每一句歌词、甚至是每一个站位和眼神，这些都需要提前准备好。
身体的疲惫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的。白贤对此深信不疑。但在那之前，麻烦请让我撑到两场showcase结束好吗。轻叹了口气，突然看见不远处走过来满面春风的朴灿烈，刚想开口问 “你这两天是打了鸡血吗怎么就你一个精神成这样，”个子比自己高出半头的人做了个半蹲的姿势身子往后仰，两手在胸前交叉，猛地一下凑近了白贤的脸：“药！药！切克闹！”
卞白贤看着那张放大的脸在自己面前扬着，嘴里念着“今晚又多了个多了个月亮多了个多了个月亮多了个多了个多多多……”条件反射般地抬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烧傻了？”朴喜庆眨了眨眼笑了：“没事没事，我练习呢。明天就要和Kris哥合作演出了，我有点紧张。”
白贤表示理解地揉了揉他的头毛，说你跟Kris哥合作是你的福气啊，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的最帅的男人啊。朴灿烈你捡到宝了你好好珍惜吧。语罢还惋惜地叹了口气，你命好啊朴灿烈。
谁料朴灿烈竟傲娇地撅了撅嘴，不满地说，帅毛帅啊有我帅嘛——

　晚上朴灿烈和吴凡排练节目的时候出了些差错。
临时通知形式要变，由原定的他们两人的rap展示双月之夜加上了金钟仁和张艺兴的双人舞。因此舞台的站位、歌词的分配、两人眼神交流的时间和次数都要做改动。
朴灿烈因为紧张有些忘词，被老师训了之后就更心慌了。想着即将到来的舞台，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重来的次数多了，进来一起排练的金钟仁和张艺兴因为还有别的solo节目显得有些不耐烦。“灿烈啊我们这样一遍遍地跳真的很累的——”越是这样朴灿烈就越紧张，衣角被攥在不断冒汗的手心里渐渐变得又湿又皱。几乎……快撑不下去了。
不知不觉到了十二点，老师说太晚了你们自己练习完就快回去休息吧。朴灿烈跟着金钟仁想赶快逃回去睡觉。却被叫住：“朴灿烈你留下继续，吴凡你监督他。”朴灿烈欲哭无泪地走回去，看见面前那人冷冰冰的脸，觉得这下好了搞砸了所有的事现在还要看这个人的脸色今晚还能更糟糕点吗。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听他发落，然后一遍遍地按照节目程序过。不出所料，他果然也在挑自己的毛病。
念错歌词了。“再来。”
Ending pose站的方向反了。“再来。”
情绪不够饱满不够有爆发力。“再来——”
没有和他眼神交流。“再来……”
朴灿烈终于忍无可忍，对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大吼道：“我就是不想和你眼神交流怎么了！吴凡你够了没有！”朴灿烈走到窗台边，把自己包里的衣服使劲扔在地上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你这张脸我就是看一眼也觉得消化不良好吗！你就是故意挑我的刺！”不记得多少年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了，语气里全都是不满和委屈。
吴凡还疑惑他这是要干什么，却见他又接着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朝自己扔过来。“捉弄我很有意思吗？你觉得有意思吗？好玩是吧？是吧——”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啊，每扔一件力气都格外的大让他连躲闪都来不及。镜子、手表、手机、充电器、防晒霜……朴灿烈的百宝箱里的东西有的狠狠地砸中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有的竟飞速旋转着就砸到他脸上……每扔一件都要配上他略带哭腔的低沉的声音。
“长得帅了不起了？天天早上照镜子照死你——”
“高富帅是吧？英文很厉害是吧？有本事把韩国江南的方言都学会了再来跟我屌啊——”
“每天都是那一副死人脸，笑一下会死吗？砸死你，砸的你断子绝孙——”
吴凡看着脚下的地板被眼眶有些红的那人使劲丢过来的东西渐渐堆满，听着那沙哑的低音炮般的声音乱七八糟不成句的吐槽，不禁低着头笑了出来。被散落一地的东西铺满的教室那头的人看着吴凡像是愣了一秒，便立刻冲着他怒吼起来：“你他圌妈还笑！！！”
吴凡此刻也觉得自己像是搅坏了气氛，可就是忍不住快要爆发的笑意。看见那人转过头时眼神中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冷漠和绝望，才觉得自己似乎的确有些过分了。从这头越过一地的障碍物轻轻走过去，想表示一下安慰。离他的背影还有半米远时从窗户上反射的人影中看见朴灿烈低着头咬着嘴唇的模样。眼角耷拉着，脸上是因激动而生气的潮红色，肩膀在轻微地颤抖。
他……哭了？
“吴凡，我讨厌你。”
那平日里听起来慵懒的低低的音色此刻因为带着憎恨和绝望像是碎玻璃渣一样狠狠地揉进了他的心脏里。

 北京showcase上，卞白贤看着朴灿烈和吴凡站在一起显得格外和谐。心里刚还有些不太适应，想着大概是因为身高的原因吧于是默默地不语只听见台下的中国fan们在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小声问了问身边的黄子韬她们这喊得是谁，只见他一脸羞涩地说，嗯，就是……驯鹿。卞白贤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听不懂中文啊，黄子韬愣了愣，用手指向右边的吴世勋，又指了指鹿晗，然后咬着嘴唇笑了。白贤点了点头说哦我明白了。
主持人提问环节是让每个成员说说对自己右边的成员的印象。轮到朴灿烈的时候，一头炸毛的人笑着说，第一次见到Kris哥的时候觉得他的长相看起来很冷，越是接触越是觉得他很酷，而且他好高啊，比我还要高呢。见身旁的人伸过来一个大拇指，泰迪熊般的小孩笑得灿烂。升起来的暖意慢慢笼罩了整个心房，这样就很好了吧，能这样真的已经不容易了。
白贤在一旁看的颇为惊讶，一周前朴灿烈还每天晚上睡觉前跟他吐槽吴凡有多么多么的讨厌他多么多么的看不惯他吴凡那个面瘫简直是太倒人胃口了云云，倒是他还劝劝朴灿烈别放在心上大家都是一个队里的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Weareone！”莫失莫忘啊。结果朴灿烈总是一脸哭相地抱怨吴凡的冷脸还让他担心了好一阵子，结果这一周来到底是什么样的风云变幻能让朴灿烈死心塌地替代他成了吴凡的脑残饭，又是什么让这两个人不但不再互相看不惯现在反而有了更进一步的趋势。
唱歌的时候卞白贤在心里默默地想，凭自己的努力，朴灿烈可以，他当然也可以。注意到右边投过来的目光，他决定一个月之内，必须要和他的关系好转起来。至少，把话说清楚才好。
大约一个月后，网上疯传着吴凡在韩国签售会上的饭拍的照片。发光的脸庞上是满满的笑意，一反寻常地露出了牙齿开心地笑着。再往下一张图，他用手在头顶比出一个爱心还对着饭吐舌头卖萌无所不能。
卞白贤在电脑前看得快要吐血身亡了，这个头发高高梳起立起大衣领子对着饭傻笑的屌丝真的是那个世界上最帅的Kris哥么！朴灿烈你告诉我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朴灿烈看着白贤满是惊恐和不肯相信的眼神，再看了看电脑屏幕，便觉得欢喜到了骨子里去，这大概是出道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吧。于是笑而不语，想给那人发过去一条短信说“哈哈哈哥你真棒道歉我接受了哦以后也请多笑吧你笑的样子真是……太微妙了！”打开手机通讯录却发现没有那人的电话号码，恍惚中愣了神。
去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排练结束后已经到了凌晨一点。朴灿烈跟着吴凡从练习室走回宿舍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上楼的时候才想起了重要的事，于是赶紧说，我说的条件，不要忘记了。
那人无奈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朴灿烈看着吴凡走向他的宿舍房间，突然想起好像有什么要话要说，于是加快了脚步拉住了他的胳膊。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掌心传过来的他皮肤的温度让朴灿烈在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事吗？”
“有……”朴灿烈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发现自己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的确是有话要说的。面前的人微微皱起了眉疑惑地注视着自己，沉默的境地持续了数秒，朴灿烈才像是回过了神来，连忙说道，那天我说让你教我中文和英文，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吴凡像是有些惊讶地张开了紧闭的嘴唇，脸向前逼近了一寸放大了瞳孔，认真的？不是为了报复我才那样？
朴灿烈放开了手，使劲地点了点头。
他的嘴角向上扬了扬，看的朴灿烈心惊肉跳。“好啊。”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面前一脸乖巧的小孩的头发。算是对他的补偿吧，吴凡心想。然后转过身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又被身后响起的一个低低的声音唤道：
“哥，晚安。”
眼角堆起了笑意，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像是在一瞬间得到了舒缓。
“晚安。”
他没有转身。　

吴凡看着他憋红的脸，心想他是有多渴，于是把手中的矿泉水瓶递过去，哪里料得到那人一接过瓶子就端起来仰着脖子使劲往喉咙里大口大口地灌。刚想说你喝慢点这样对身体不好，却见他三两下就喝光了所有的水。喝罢还喘着气平息着呼吸，像是刚参加完两千米赛跑的高中生。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线，灿烈你啊你啊……
却见面前的人像是突然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似的脸涨得更红，从地板上猛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出跑。吴凡以为他是水喝的太急被呛住了，还颇为担心地跟了出去。
“你没事吧？”终于追上了他的脚步，拉住了他的胳膊问道。
“没事……”那人也不回头看自己，一个劲儿地摇着头，“我没事……”然后挣开了自己的手更加快速地向着卫生间的方向跑了过去。
吴凡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想着这孩子该不会在闹什么别扭吧。但又觉得没理由——我最近也没招惹他啊。
朴灿烈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狼狈的面容，因为刚才跑得太快有些喘不上气而大声咳嗽着。打开水龙头拼命地用凉水冲洗着自己的热的快要烧起来的脸，想要快点把这该死的温度降下去。
脸上的颜色还未褪去，却见镜中的人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大概是刚才咳得太用力，连泪花都咳出来了。朴灿烈对着镜子露出了白牙，试着用平时那般熟练的语气扬起了嘴角说：“不对啊不可以啊，朴灿烈，这样的温度这样的心跳节奏可是严重犯规的啊。”
“朴灿烈，开启牙齿富翁模式——我是快乐病毒——”
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喜悦激动又酸楚的百感交集的心情该如何处置呢。
朴灿烈决定好好睡一觉。每次都是这样，当他感到累得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心情烦躁不安的时候，无法思考的时候，难过悲伤的时候总是会把睡觉作为第一选择。
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总是这样想着。没有力气笑的时候，感觉到不想再笑的时候，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一切困难都会解决。会觉得充满了活力，就会还回一个笑容灿烂的朴灿烈。
可是朴灿烈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什么邪，平时倒下就睡的功力今天却像是丧失了一大半，浑身困乏迷迷糊糊地想要坠入梦境，可就是睡不着。闭上眼耳边就是那人充满磁性的声音：“灿烈啊……”“灿烈你啊 ……”
灿烈你啊……你啊。温柔的，带着笑意的，他的声音。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拜托说清楚行吗，这样与你面瘫教圌主的设定完全相反的台词是干嘛啊。这样犯规的语气就是为了让人发疯地着迷吗。
　　朴灿烈铁定自己是睡不着了，于是迷迷糊糊地掀开了被子走下床，想要出去走走。刚出了门就看见了不远处那个人靠在走廊的一边喝着水，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在一层楼住着，他晚上出来转转，那个人自然也是极有可能出来的。只是这巧合碰巧就让他在今天遇上了，想要在他没看见自己之前赶紧逃回房间去睡觉还祈祷着千万不要做噩梦才好。刚转身向后退了一步，就听见吴凡在身后唤道：“朴灿烈。”
完了，还是被看见了。
只好转过头在原地装作才看见一样地打了个招呼：“哥。”
“你怎么还不睡？”吴凡穿了件单薄的T恤，被晚上的风吹得鼓起来，“这么晚了。”
朴灿烈心想你穿这么点是想和白贤一样发高烧么，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明天第一次合体舞台啊，我有点紧张。
那人大概也是觉得这理由也太……扯，露出一副“你说啥”的表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说，别太紧张。又不是出道舞台，没问题的。早点睡吧。
朴灿烈点了点头，十分感激他给了自己一个接话的机会，于是赶紧说道，那哥也早点睡吧。晚安。
“好。”吴凡微微地颌首示意，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晚安。” 
朴灿烈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地数起了数。
一秒、两秒、三秒……七秒、八秒、九秒……十九秒，二十秒……
他还是没有转身。
然后才反应过来刚才想要赶快逃离现场的明明是自己，怎么现在倒是目送着那人的背影离开了呢。
朴灿烈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某种春天里特有的传染病。

<五> 
去美国的飞机上照例是朴灿烈和白贤坐在一起。经纪人之前就曾不满地说过朴灿烈和白线这两个人待在一块儿就安静不下来，每次一上保姆车就属他俩吵得别人都睡不着觉。
今天白贤却风平浪静得让人觉得可怕。虽说在国际航班上自然是要收敛些的，但也不至于从登机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沉默地望着窗外飘浮的云朵。
朴灿烈心中已经猜出七八分，无聊之下只有翻杂志看电影喝饮料。当他喝光第四杯可乐，跑了两趟厕所，想要再问空姐要第五杯的时候，身旁的人终于开了口：“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朴灿烈如释重负地看着他，白贤啊，你终于说话了。
见白贤一脸紧张地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即将说出口的那一刻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余光中斜视着朴灿烈的侧脸，像是有些心虚的样子。
“我看见了。”右边的人轻轻说道。
白贤惊愕地扭过头去，看见朴灿烈一脸平静地把头向后靠了靠，舒服地靠在座椅背上。“什么？”
“我说……我看见了。”朴灿烈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得意，“而且，你自己也看见了不是吗。”
你也看见了他在你床前着急心疼的表情。你也看见了他每次在你唱歌的时候笑着注视着你的模样。你也看见了他总是追随着你的背影的目光。你也看见了他表面上的冷漠排斥却惟独给你深深的真心真意。
你只是怕吧。朴灿烈把眼罩拉下来遮住了视线中的光亮。
——谁不是呢。
迪士尼是每个小孩童年的梦想。若不是当了明星，朴灿烈还真没敢想过有生之年自己还能有机会到美国的迪士尼来转一圈。
可现实却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如此高的海外知名度让EXO的每个成员都颇为惊讶。本来也不指望玩的尽兴但至少也能逛逛几个著名景点起码不虚此行，可一路上粉丝的热情追赶和一刻不停歇的闪光灯让他们只想着走得更快些。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疲惫不堪的12个人在保姆车的掩护下终于暂得空闲。长途飞行后这样的折腾让吴凡觉得有些吃不消，此刻只想闭上眼睛睡觉，但又觉得早上咖啡的劲儿还没退怕是睡不着而且车大概也快离开了。于是走到车头那边路边的灌木丛旁坐着。
好累。手指伸进发间将刘海向上捋起来，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浑身疲惫的吴凡看着马路对面的海外fan正拿着相机对着自己，心想这就是艺人吧，果然想要享受荣誉就得付出代价。也不顾上形象了，胳膊撑在膝盖上，感觉这阳光照得他几乎快要睡着过去。
稍微偏过一点头，看见穿着印了花纹和字母的白色T恤扣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的高个少年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心里顿时冒出几分欣喜。原来他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看着他在自己右边靠着自己坐下来，两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像是和自己一样的疲惫。

“累？”
“嗯。”朴灿烈低着头闭上眼静静休息着。忽然感觉到身旁的人伸出了手自他眼前轻轻摘下了他右耳中插着的耳机。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额头，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温度。耳边B.A.P的《power》快速的节奏一下下地敲打着心脏。
听见喧闹的马路对面是不同的肤色同一个梦想的海外饭在激动地喊“Krisyeol”，稍稍偏过头去看那人的反应。阳光将他平日里锋利的侧脸勾勒出一层柔和的轮廓。他拉起了灰色外套上的带的帽子，头顶被捋起的金色头发有种混乱的美圌感。即使是在这样疲惫的状态下，举手投足间也能散发出一种慵懒的贵圌族气质。朴灿烈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连那人光洁饱满的额头也觉得格外的好看。
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自卑感。朴灿烈听着耳机里传出的节奏强烈的歌曲，心想不行啊好歹我也是K队的门面岂能就这么丧了威风。下一秒却又在那人笑意盈盈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膝盖，听到妹子们更加疯狂的尖叫声时，认命地想好吧EXO总攻总门面这位置我是不敢有一丝非分之想了。
“听到他们在叫的名字了吗，”吴凡觉得有趣，就凑近了那个低着头感觉在认真地听歌还跟着节奏挥舞着手臂的人，“在叫我们呢。”
朴灿烈心想废话这我还听不出来吗，只是左边那人越来越逼近自己的距离让他浑身不舒服。他的鼻息喷在他颈间，温热的气流和炽圌热的目光像是把他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他终于理解当初在换衣间里他盯着这个人赤圌裸的上身看的时候他向着自己露出一脸不适的表情的原因了。
越来越高的温度，火苗在叫嚣着向上蹿。达到沸点的前一秒他狠下心向右扭过头去避开那目光。
根本不起作用。耳边的节拍重重地敲打着鼓膜。鼓点越来越快，终于与心跳合上了节拍。不听裁判员的枪声还未发令就急速奔腾着冲刺到了终点。
“哥，你想假戏真做吗。” 
左边的人像是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了在眼前交叉的手凑近了右边的人微微发红的耳根。
“……”
马路上驶过一辆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对面的饭们因为看不清车流掩映下的两人的互动而叫的更加激动了。耳边是马路上不断有车辆驶过的声音，对面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耳机里节奏分明的音乐声。　“你说什么？”朴灿烈肯定那人的确是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的，“刚才噪音太大我没听清——”
“胡说。”吴凡的语气中带着不满和责备，“你明明听见了。”
“真没听见——”
“那就算了。”
见朴灿烈也没再追问，那人把灰色帽衫上的帽子拽下来又再拉上去，不再说话。
　　SMTOWN演唱会LA场上，没有个人的节目，没有特意的安排。因此成员之间的互动就显得更为自然了。
唯独朴灿烈的心里还想着昨天下午的事，恍惚间笑容中就没了往常的那份明朗在里面。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多久了？三天、一周、两周、还是……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丝线，盼着一双等不到的手来解开这个仿佛解不开的结。

“所以今天晚上我想我还是请他出去吃顿饭好好谈谈吧……毕竟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白贤的音量强了一些，“他跟着我出去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到了吃饭的地方，我实在忍不住了，看见他那副欠揍的样子我就难受……灿烈你懂的吧？”朴灿烈无奈地点了点头，继续听他说。
“我说‘金钟仁咱俩都是好不容易才请了假出来，你这样一直不说话是怎样’……可是他还是没说话啊。”白贤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当时我就怒了……我觉得肯定要跟他吵说不定还得打一架，所以我把他拉到了卫生间旁边的走廊里……”音量渐渐低了下去，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般的声音。这声音朴灿烈再熟悉不过，每当白贤睡不安稳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小狗般的呜咽声。
“我说‘金钟仁你能不能说说话，发出一个音节，做出一个表情，哪怕是嘴唇动一下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行不行’。”声音越来越激动，带出了一丝哭腔。“谁知道金钟仁那个混圌蛋他圌妈圌的居然真的……把我推到墙上吻了我。”
卞白贤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一阵潮圌湿，想必他的室友也看见自己这幅狼狈样子了吧。算了，管他呢——金钟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他迟早要还回来的——白贤偏过头把眼眶中的液体擦了擦，觉得全身格外的疲惫。脑子里因为酒精的缘故像是要炸裂开来，轻轻地开口，嘴巴已经不受大脑控制。灿烈，你说我怎么办……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办……
　　苦涩压抑在脉搏里不安地跳跃着，那些欣喜和辛酸缠着回忆交织在一起要狠心地把人的理智都吞噬干净。
朴灿烈觉得自己也像是喝了酒一样的头脑发热，浑身难受得说不清楚感觉。他心想白贤你把我想的太聪明了，这种问题是我也无论如何解决不了的啊。他心想，白贤，要是我知道怎么办，那就真的太好了。
朴灿烈迟疑了一下，晕晕乎乎地说出一串绕口令：“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明明知道金钟仁喜欢你，你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他，卞白贤，跟着自己的心走不就好了吗。”
白贤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朴灿烈在心里狠狠地把自己骂了一百遍“朴灿烈你自己都做不到有资格这样说吗”，看见白贤终于把那双手从脸上移开，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喜欢金钟仁吗。
他脸上刚刚褪去一点的潮圌红此刻又像是因为激动而升了起来。问题的答案他思考了太久，此刻像是终于要说出来了。他压抑了太久，今日金钟仁给了他开口的理由，朴灿烈给了他开口的机会。
“我……”
却见朴灿烈替自己掖好了被子，那低沉的声音此刻像是莫大的安慰。高个的男生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开口说道，白贤，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然后关上了灯自己走出了房间。白贤轻轻地对着他的背影，开口说道，晚安。
　　——你喜欢金钟仁吗？
喜欢。
微弱的月光从厚重的窗帘中透过来。起风了，吹得窗外的树枝摇晃起来。雨点落下来了，是谁在低吟浅唱着心声，丝丝缕缕的温柔和紧张的情绪像是能在心尖掐出圌水来。又是一个漫长的黑夜。

 朴灿烈印象中有生以来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心焦如此坚决地非要做一件事情不可。
推开那扇门，不出他所料，房间里一片漆黑，那人早已睡下了。
站在门旁伸出手按下开关，整个房间就一下子亮了起来。
“谁啊……”是黄子韬软糯的声音。一向对睡眠怀着执念的吴凡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心想谁啊不让人好好睡觉，从床上缓缓坐起来，朝着门那边望过去，看见熟悉的高挑的人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看起来像是有急事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的。
“灿烈，怎么了？”见他一脸张皇失措的样子，不禁着了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朴灿烈朝着黄子韬那边望了一眼，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吴凡了然于胸地冲着黄子韬无奈地笑笑，子韬啊，你先去鹿晗那边委屈一下好不好。我和灿烈有事要商量。对不起了啊。
黄子韬有些不满地裹紧了被子，在吴凡的一再哀求下终于招架不住地下了床经过朴灿烈走了出去。
吴凡看见门被关上，立刻下了床，三两步走到朴灿烈面前，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见朴灿烈低着头眼睛里竟然闪烁出一点点泪光，更是吓得两手握紧了他的肩膀。“到底怎么了？朴灿烈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 
　　朴灿烈抬起头看着吴凡焦急的眼神，想说吴凡你不该这样的吴凡你一定是故意的吧我们明明应该就像一开始那样在两个对立的战线上，你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我躲避开你的目光你的身影。你看不惯我的笑，我讨厌你的不笑。我们是故事里设定好的互相看不惯的男主角，擦肩而过之后暗中互相挖苦陷害把故事演的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想说吴凡是谁在我们背后偷偷改变了情节的走向，一抬笔就轻易把谁放到了谁心里再也不准他离开不给他们反目成仇的机会。你看，那个无良的作者，他明明说“吴凡和朴灿烈要互相折磨一辈子”，却走极端地改写成了完全相反的另一种方式。
是谁终于轻轻地开了口，委屈和不安就毫无保留地流露了出来。窗外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在更加剧烈地圌震动。
“吴凡，怎么办，我好害怕。”
雷声震着心脏，眼皮在一个劲儿不安地跳动着。吴凡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样小声地开口 诉说着内心的恐惧。他的眼皮在使劲地跳，似乎是某种不详的预兆。身体不听使唤了，伸出手臂把眼前那人紧紧地拥在怀里，在他耳边说道，没事了。灿烈啊……没事了。
朴灿烈觉得眼前模模糊糊地起了雾，那人怀抱温暖的安全感让他不想离开。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半晌之后睁开眼发现那人的肩膀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
“哥……”
“嗯？”
“吴凡哥……”
“什么？”
“克里斯哥哥。”
“知道了知道了。”吴凡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今晚就在这里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