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醒了,揉揉睡眼,随手拿起我,轻柔而不迟缓。他轻轻晃动我的身体,在半空中来了又回,感受他温热胸膛,远了又近,身体轻飘飘的如同飞起一般。我咯咯的笑,他低下头轻抚我洁白的身体,满脸笑意。
先生,刘皇叔来了。小童来报,已等候多时了。
他吟着诗起身离了榻,我贴着他温暖的胸口,随他一道出去了。
刘备,几分儒雅几分苍老却是气宇非凡,我猜想此人以后定会成为一代英杰,跟在他身后的便是关羽、张飞。
关羽捋着长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我对他吐了吐舌头转向张飞。好个张翼德,险些烧了我们的草庐,哼,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回眸迎上他温柔的眼,我羞红了脸,贴着他胸膛蹭了蹭,他抿唇笑笑,揽我在怀里。
真的要走了吗?他对三先生说,等我回来归隐。我看到三先生唇角抖了抖别过头没说什么。
小童捧着一叠纸追出来:先生,做孔明灯的纸买回来了,您... ...
他伸手抚了抚小童的发髻笑而不语,跨上马头也不回,扬尘而去。
我回首,落日染红了我们的草庐,小童呆呆的伫立在夕阳下,洁白的灯纸纷飞满天,犹如铺天盖地的大雪。
他喃喃道:我定会回来归隐。我抬头望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渐渐远了,耳边回响着水镜先生的话:孔明虽得其主,未得其时。
我,便是他从不离手的羽扇。
(二)
三天三夜的路程,他托着疲惫的身子赶到白帝城,刘备躺在榻上,已经濒临油尽灯枯。我轻声的叹息,他握着我的手骤然紧了许多。
陛下... ...他轻唤刘备,刘备才睁开双眼。轻轻握住他的手,孔明,你也老了,记得你刚出山的时候还不到而立之年。转眼却也双鬓斑白了... ...刘备虚弱的咳了两声。
陛下...臣,来迟了... ...
他湿了双眸,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痛心,连毫不懂事的我也跟着心痛起来。抬头看他,的确啊,二十年了,他真的老了不少。但是胸口依然温热。我暗自问,我们还能回去吗?我好想念草庐的日子。整日陪着他游山玩水,赋诗吟词。
可是现在的他整日操劳军务,已许久不曾带我出去游玩了,每日徘徊书案与营帐之间,许多天没安眠过了。我心疼的伸出细小的手,想抚平他整日锁紧了的眉,可是,却触不到,垂头丧气的倚在他怀里,嘟了嘟嘴巴。他习惯性的揽紧了我,出帐巡视去了。
丞相,赵老将军他... ...
咣当,手中的樽掉在地上,他失声痛哭。这几年几员大将皆损,他流的泪也愈来愈多。我靠在他怀里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叹了口气,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浸进我的身体里,是他的泪。
他终于睡了,我倚在他身边,看他深锁的眉,看如练的月光洒在他斑白的发间,挪动轻柔的身体,一个吻落在他发梢处,一阵眩晕,又是喜又是惊。倚着他沉沉睡去。醒来时,东方泛白。
(三)
他断断续续的咳,甚至有时会咳出血。我心痛的贴紧了他,他剧烈的颤抖,我险些栽倒脱离他的怀抱,倒抽了一口凉气,还好,还好,他握紧了我,抚了抚我洁白的身体。心痛的看着他,又苍老了许多,不再想着能否回到草庐,只希望他快些好起来,完成刘备的嘱托。
突然很想听他抚琴,只见他起身轻抚落尘的瑶琴,又是一阵咳嗽。噗... ...我惊呆了,地上点点梅花,他吐血了!
近身侍卫扶住他,一脸担忧,他却莞尔一笑,强撑着走回榻前。我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带我回草庐了... ...
吩咐好所有的事情。他被心腹搀上了车,缓缓行到操练场,他虚弱的开口:我再也不能临阵讨贼了,悠悠苍天,曷此其及... ...
不,不,我看到他双眸渐渐黯淡下去,终于闭上了双目。心碎了,随着他下坠的泪,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措。身体变的好轻,最后跌在大地上,我仰望着此时的他,依然神采,只是毫无生机。天边泛起乌云,冰冷刺骨的雨滴进我的身体,秋风咆哮,此刻我心已成殇... ...
贴身侍卫拾起我,清理掉我身上的污泥。我被轻轻的捧起放到他怀中,贴着他冰冷的胸膛,已经死去的心竟是阵阵绞痛!短暂的光明之后便是永久的黑暗,响彻耳畔的声音如此悠扬,伴着众人的哭泣,我与他安然入土。我记得纷飞的纸钱飘满整个京都的天空,如同当日离开草庐时一般,洁白似雪...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生,又仿佛只是一瞬,周围好安静,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我知道他累了,睡吧,有我陪着他。我贴紧了他,想给没有温度的他一丝温暖,可是他,却没揽住我。
恍惚间,似乎又听到他爽朗的笑,和那悠扬的琴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