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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员作品】时痕(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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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弦月
麦子在车站出口给了我一个熊抱,我一边笑骂一边抓着他的肩膀细细打量着他,四年多快接近五年未见面,沧桑消瘦却又渐显成熟的身影述说着某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而在他这张比那年离别之日更显消瘦的脸颊上露出一抹让我熟悉的而又难看的笑容时,我知道他还是那一个我所认识的麦子。
因为以前我们一群人都说,真正忘情了而开心地真笑起来最难看的,当属麦子,装逼腹黑假笑起来最难分辨的,也当属麦子!
临出门之前我还在反复看他以前的照片,那些保存在我相册里的合照和个人照,揣摩他会不会按照他那时候的想法真的去改变发型什么的,顺带估量着他现在的样子相貌可能给我的“惊喜”,所以我必须冷静地自己给自己打好一支预防针,以免他变化太大、这“惊喜”太重导致我认不出他来,让重逢徒增尴尬。其实我还想得更深,往人心的深处里面去想。但是现在这情况告诉我显然我是想得太多了,我微微苦笑。 不过在他清澈的眼睛里,我读出了更多难以直言的情绪,只有在真正朋友面前才能流露的情绪。我用拳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在他笑容凝固和愣神之时给他一个熊抱,“欢迎回家。”
中午在一家以前我们这几位好友常光顾的小餐馆开了一个小包间接待麦子。然而在旧日的小城周边充斥着各种我们熟悉的标志,比如某个价钱便宜而味道倍儿棒的餐馆,某个下次再去可以凭借上一次的收据打折的小宾馆,某个藏在郊区的河边竹林等等,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时间变换,记忆在空气中重重划过的痕在旧景消逝之时也一并湮灭,难能可贵的是这家小餐馆依旧还在,老板娘还是那位看着像孙二娘一样豪爽的大妈。几个熟悉的菜式加上几瓶啤酒,还是这个餐馆这个位置,我却和麦子沉默无语了。打破沉默的却是老板娘来问要不要开电视给我们看,我笑着点了点头。
麦子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给我的杯子倒满啤酒,然后自己悠悠的喝掉一杯,“是不是想起和他们几个一起吃饭的情景了。”
我也随着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默然点头,“嗯,有点怀念。”
麦子抬起头笑了笑,说,“时间是一个好东西啊,可以改变一个人,也可以让人彻底看清另一些人。”
我和他碰杯,点头笑了笑,并没反对。
一瓶又一瓶的啤酒见了底,觥筹之间,时间闪烁而过。我和麦子讨论着我们所知道的某些人的变化和与他们的事情,当说起某某在朋友聚会之时大秀自己的职务和车子、某某炫耀自己对于茶道的欣赏和喜爱但实际一窍不通、某某喝醉了之后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包养了多少情妇之时,麦子的脸上不会再浮现出以前的那种深深的不屑,而是变成了彻底的沉默,对这些事情更为面无表情,只因为他在那年就把那些人都看透了,仿佛事情的发生在他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其实一切也有迹可循。
我知道他是走不开心中的结,释怀不了这个狗屎一般的现实摧残了多少人心中的梦改变了多少人的心。
麦子和我说了他这几年的各种经历,失败的恋爱和失败的创业,听到这里我感觉最为神奇的却是麦子的钱包却没有随之失败,但是随即仔细想了想,在麦子眼中不适合他做和他不喜欢做的事情都是失败的,所以并不代表他的生意是亏本的。
他这套言辞曾经帮他不着痕迹的掩饰了很多。
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他却满不在乎的哈哈大笑。
其实我们都知道,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我们身上是存在的。
由时间堆砌出来的隔阂,时痕组成的墙,很恐怖。
我明了麦子这次回来的缘由,不过是想回来看看如今的我有没有随着那些人一样变了本心,有没有那种即使举杯无言也会堆砌出虚假的笑容来嘘寒问暖,甚至有没有连见一面的兴趣也丧失了或者以各种忙碌的工作理由去推搪。
其实我想我是真的明白,无非是失败的恋情和日渐疏离的友人让他不能把持自己的真心,生意场上的笑容和酒瓶子不过是想把利益最大化,倘若要说什么真心之类的,也只是双方都真心想让自己的钱袋更为饱满一些,努力争取让自己心中中意的那款车子那套房子变为现实。所以他害怕,害怕自己也会沉沦在那种追求物质的忙碌中去,一切从了欲望而违背本心的事情都会让他害怕。甚至说是恐惧,所以他以前能准确看准这谁以后会这样,那谁以后会那样,盖棺定论只因他过早便能认清这些。但是认清并不代表能够释怀。如果他能够释怀,自然也就能把持自己的心,自然也就能把生意做下去而不是在发展起来后转手出让博取一个人情那么简单了。
一个人最可怕是过不了自己的那道坎。
“即使是现在也好,我和你其实还是不怎么喜欢闲扯,现在你有理由相信,我们都还没变对吧。”第三天的早上,我送他去车站之时侧着头对他说。
他莫名的看着我,然后伸出手轻轻锤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我们都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我们曾在小城里留下很多属于我们的痕迹,可是那些痕迹都已经随时间的飞逝和我们的变化消失得无影无踪,逐渐也就找不到缅怀的理由。——然而我是一直这样想的,但是这次麦子回来,我却明了:那些我们付出过的感情和留下过的痕迹,并不是随着时间的迁移而湮灭了,而是随着我们的变化而转回来篆刻在我们的脸上。但是不在某个夜深人静回想往昔欢笑的晚上,那些时痕我想它是不会浮现出来的。
我们敌不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可能是如意的,也可能是不如意的,但我们都有理由相信,曾经美丽的样子,它们存在过。
即便是那些人都变了样子,即便是和他们都不再能够谈论交心的话语,可我们还能记住他们当初的真——即便是短短的、一碰便碎的瞬间。
作为我们缅怀的凭证,时痕其实就在我们身上。
无论,我们到底有没有变了。


1楼2013-03-21 00:13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