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馆

窗外绿树成荫，蝉声鸟鸣，树下有一汪清泉绕过。厅中竹帘半卷，凉茶幽幽，低垂的薄幔被偶尔吹进来的暖风拨弄着。夏日的香气催人入睡。
现在，大厅的边边角角都很安静，只有中央不断传出兵刃轻碰的声音，夹带掌风呼呼，悦耳动听。
再战五个回合，旁边有女子止道：“够啦。下一轮该谁？”刚才相斗的两人立即住手，退到一侧，另外两人走上前来，鞠躬行礼，摆开架势。
如此，一轮接着一轮。

待所有人都过完招后，主持的女子将名册展开，点道：
“这次从舞月院开始。玄间、疾风，你们舞月院今年收人么？”

她目光所指处，一人轻放下茶碗咳咳，咳咳。另一人叼着根草芯站在他座后，斜依椅背，慢悠悠道：
“舞月院今年不收。”

“啧，真是的……又不收？”对面的络腮胡一拍额头，“那我出月院收好了……麻烦红豆你记下……”
“你今年很积极嘛阿斯玛！”旁边的西瓜皮露出亮晶晶的白牙，“如果不是本院三名已满，我今年也是要收的！”
“那么，鹿丸、井野和丁次这三名，就师从出月院啦。”红豆拿笔在册子上圈圈点点。“下一个是……”

回来了！他的心怦地一窜。不用听也不用看，一瞬间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回来了。
他的目光稍稍一斜，右侧最后一扇窗户外闪进一道白影，轻飘飘无声无息，直上了——房梁。
哼。这回又搞什么。他瞄他一眼。那人在梁边半揭起面具，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声张。
暂且放过你。他又将目光下移，重新看向厅堂。

“下一个是……落月院。”
两人交换眼神的时间才不过红豆的一句话。
“落月院收三名。”站在最末的红衫女子上前。
“那么就是雏田、牙和志乃啦。”红豆说完，将名册一合。“剩下的就是落选。请明年再来吧。”

“什么——？！”
鸣人一个箭步想冲过去，却被身旁的男子拉住。
“你叫伊鲁卡对吧。”红豆有些不屑地望着那男子。“你的这两个徒儿，连万华别馆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我劝你还是死心吧。”

那个叫伊鲁卡的低头不语。鸣人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陷进了肉里。其实总共八个新人入馆，就只有他和同来的少女落选，丢尽了颜面。他想一想还不服气，就又冲着刚才与他对打的西瓜皮少年大嚷：“我们再打！”

“你再打多少回，旗木卡卡西也不会收你为徒的。”这时梁上传来一阵轻笑。“功夫越差劲的人，反而嚷得越凶。”

鸣人抬头一看，却是在瀑布边遇到的那名男子，只不过他已经换了一身装束，长袍变成了短衫，衣袖和裤腿很凉快地挽起，腰间不松不垮地系着一根天青色缎带，光着脚歪在梁上。

“哦你又跑出去了卡卡西！”西瓜皮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趁我们在这里辛苦的时候！你……”
“凯你真的很扫兴诶……”卡卡西将头扭到一边，语气无奈。右下方传来疾风连咳带笑的奇怪声音。

这家伙……
他望着白狐面具与那人脸庞衔合处的精致线条。
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还不是被你惯的，另一个声音立即反驳。
……罢罢。只要他高兴就好。他这么想着，端起茶碗。

“你是……你就是……原来你就是万华别馆第一高手旗木卡卡西！”鸣人一口气说完，不远处有人喝茶被呛。

“啊哈哈……过奖过奖……”狐面具遮住了灿烂笑容，也遮住了一瞬间眼眸流光。但他不用看不用想，心领神会。

……卡卡西，你就不怕待会我跟你算总帐么。

“啊，不说笑啦。既然大家都不肯要……”说到这里微一斜身，整个人倏地落下，除衣衫轻扬声外，没发出一丝声响。
“那我来收这两个孩子好啦……笨虽然是笨点，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吧。”
随即转向红豆，同时抬起手来揉揉鸣人的头发：

“旗木卡卡西，写月院两名。”

少年游

过了几天，鼬的伤完全好了。他打算南下去杭州与父亲会合，小叫化听了，忙问：“鼬你是要去木叶庄参加武林大会么？”

鼬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要去啊！”小叫化翻动着一条架在火上的肥鱼。

“……你？”鼬怀疑自己听错了。“就……你？也去？”

“对啊对啊！”小叫化把头猛点。“鼬你可不要小看我哦！我要去找我师父！”

“……你师父是……？”

“木叶庄第四代庄主注连绳……”小叫化看见鼬瞪大了眼睛，突然嘻嘻一笑，“……曾经救过的一个卖打糕的三叔的老朋友的……”“我知道啦……”鼬心里叹口气。这家伙……

“所以我们一起去吧鼬！”小叫化笑眯眯。鼬白了他一眼，算是默许。

他们到洛阳买了匹马。鼬让小叫化先上，小叫化抓抓脑袋说：“鼬我不会骑马诶……”鼬于是没好气地抓住他的衣领一提，小叫化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他面前。

“鼬你力气好大哦……”小叫化羡慕地说。

“……这没什么。坐好了。”说完一踢马肚，马儿就沿着往南的大路飞跑起来。

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歇息。有店住店，没店的时候就用老办法对付，鼬去找吃的，小叫化来烧烤，虽然远不如跟族人在一起时那么舒适安逸，但两人想走就走，想停就停，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加上小叫化一路上嘻嘻哈哈，反倒让鼬觉得自由爽快，开心多了。

有一天鼬终于想起来问小叫化的名字，小叫化说他没名字，鼬说可我不能总叫你小叫化啊。小叫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以前他们都叫我稻草人，你就叫我稻草人吧。”

“稻草人？……这算什么名字啊。”鼬摇头。“你说的‘他们’是你的朋友么？”

“对啊，可惜后来都走散了。”小叫化说着，突然咧嘴一笑。“不过我遇到你了啊！鼬我可是很缠人的哦……”

鼬哼了一声，只当没听见。

过了一会小叫化又拉拉他说：“诶不如这样吧。鼬你看我的名字是三个字对不对？”

鼬斜眼瞧着他。

“但你的名字只有一个字。这样不公平。不如我叫你‘黄鼠狼’吧，你和我就都是——”
他还没说完，马儿就疯跑起来吓得他哇哇大叫，鼬气定神闲地握着缰绳，其实脚下一直催个不停。

他们一路往南来到扬州。鼬找到一家最好的客栈门前，毕竟父亲总是住最好的店，上这儿来打听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他刚要进去，却被小叫化拉住：
“这家很贵诶鼬……”

“我知道。”鼬望望大堂里面。“我身上的钱也不够住这个了。我只是想来问问……”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一声低沉响亮的：“鼬！”
他寻声抬头，发现父亲正和别的几个族人从楼上走下来。

“……父亲……”
他本来要过那边去，但突然想起小叫化，便站在原地不动。

“总算找到你——唔？”父亲走到他面前，目光突然一转落在了小叫化身上。“这是……”

“他是……他是稻草人。”鼬看出父亲不太高兴，又连忙补上一句：“就是他救了——”
“你叫稻草人？”可父亲目不转睛地盯着稻草人的脸，似乎全然没听见他的回答。

“啊哈哈……伯父好……”小叫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但说话的同时一点点往鼬身后缩。

“唔……”父亲看了他一会，终于转身要走。鼬正想松口气，突然劲风呼过，父亲毫无预兆地双掌齐发，右掌是虚将鼬推到一旁，左掌径直朝小叫化胸口拍去，鼬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已收手退回原地。

小叫化被他拍个正着，后退两步摔到地上。鼬不明就里地大叫：“父亲！”转身跑到小叫化身边把他扶起来。
小叫化拍拍衣服上的灰，笑着说：“鼬我没事……我没事啦……”

“我这一掌根本没用劲力，只不过想试试而已。”父亲淡淡道。“抱歉我认错人了。走吧，鼬。”

鼬看看父亲的背影又看看小叫化，犹豫不决。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能也没有理由违抗父亲，但就这样丢下小叫化不管……就这样跟小叫化分开……他实在舍不得也放心不下。
父亲当然不会允许小叫化和他们一起住店，更不可能同意他和他们一起去杭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

那一刻鼬觉得自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拉起小叫化的手撒腿就跑。

他们跑出一段，惊讶地发现父亲并没派人来追他们，但鼬还是不敢松懈，一直拉着他跑到城外的一座破庙里才停下。

“稻草人……”
他喘两口气，回头看小叫化，却见小叫化脸色惨白，身子晃了一晃，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直直扑倒在地。

“喂……喂……”他手忙脚乱地把他搂起来，小叫化一手捂着刚才被拍到的地方，另一手胡乱抓住他的衣服，眉头纠在一起，不住地发抖。

鼬真的慌了。
他回想刚才父亲那一掌，在他看来那一掌也确实没用劲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连忙把小叫化抱到里面。小叫化没再吐血，但紧闭着双眼，手也变得冰凉。
虽然此时鼬功力尚浅，但宇智波家的内功心法却已全部修完，情急之下一手托住小叫化的背替他疗伤。
小叫化的内息很弱。看来他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因为宇智波家的家传心法旁人无法使用，除非将原有的武功全部废掉才能修炼。鼬的内力在他体内没遇到任何阻碍，足见他没有武功的底子。但这样一来，治疗也更加缓慢。鼬运一会功便要歇一会，如此反复折腾到第二天早上，小叫化的伤才大致痊愈。

鼬一觉醒来，已是正午时分。小叫化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鼬你救了我诶。”他笑眯眯地说着，似乎很高兴。

“……你觉得怎样？”鼬想起他昨天那样子，还是不太放心。

“没事啦没事！”小叫化使劲拍拍胸脯，吓得鼬连忙抬手阻止：“喂！你别……”

“鼬你对我真好。”小叫化很满足的样子。鼬心头一颤，支吾地说：“……那个……你看……你救了我一命，我救了你一命，我们算是扯平了……”

“……唔？”小叫化一愣。“鼬你干么说这个……”

鼬没有立刻回答，只从怀里掏出钱袋塞给他，把头别到一边：
“这些……你都拿去吧……以后别为了找吃的连命都不要……”

“鼬，”小叫化突然很认真地问，“你是在……赶我走么？”

“不是！”鼬回头瞪着他，小叫化的那只眼睛晶亮亮的，他不忍多看，随即又把头扭开。

“我父亲……是个怪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伤你，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他还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恐怕他——”
“总之，你是一定要赶我走了。”小叫化不等他解释完就耷拉下脑袋。
“我是为你好……”鼬有气无力。
小叫化把那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又塞回鼬的手里：
“这个你自己留着。我才不要。”
说完他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庙外面走。

鼬独自坐在庙里，觉得心头闷得痛。小叫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可他的脑子里却满都是他。他想他的身子还没好，要是找不到吃的怎么办？没钱住店怎么办？偏又一丁点武功不会，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遇到坏人了怎么办？或者是再被……再被父亲发现了怎么办？越想越乱。
本来他好不容易找到个伴儿，现在却要心不甘情不愿地撵他走。越想越憋屈。
他愣愣地坐了一会，突然跳起来拔腿就跑。小叫化的背影在远远的路那头，差点就要看不见。他朝他跑过去，刚开始是努力地跑，但很快就像是发狂了一样，仿佛在和全世界抢他想要的东西，拼命跑拼命跑，最后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正在慢慢走着的小叫化，两人险些跌倒。

“稻草人……”
他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然后又狠狠地抱着他。

这一个。就这一个。他谁也不给。

“我说错了，你别走了……”我不想一个人……
“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不会让你饿肚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再也不赶你走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算什么。
一想到要和小叫化分开他就难过。
他不想难过。

小叫化被他死死地抱得很紧，几乎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但一听到鼬的话立刻就笑了，胡乱地点着头。
过了好一会鼬才放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胸口，还疼不疼？”
小叫化笑着摇摇头。
鼬拉起他的手说：“城里是不能住啦，我们还是住外面吧。”
小叫化说好，于是两人就手拉手朝更远的郊外走去。从这天起直到他们到达杭州，鼬都把小叫化捧在手心儿里照顾，空闲时也不眨眼地盯着他，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会化烟儿。小叫化老老实实让他拉手的时候鼬觉得幸福无边，但他万万没想到杭州就是他们分别的地点，而且一别，就是六年。

*

散

鼬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小叫化还是满头黑发，左眼连同脸颊一起被一绺宽宽的布条遮住，浑身脏兮兮的。现在他虽然换了衣服，洗干净了脸，解下了布条，头发也恢复了银色，可鼬仍然一眼就确定他是小叫化。
那个和他一起在野外找吃的、住破庙的小叫化。

他觉得脑中乱糟糟一团。这么说小叫化从一开始就隐藏了自己的真面目，一直在骗他。
他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中，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呢？
鼬忙于理清头绪，根本来不及生气。这时注连绳又开口了。

“你伤在哪里？”鼬听见他问。“……让老师看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不用了老师。我好得很。”

但这次注连绳没有由着他任性。他伸手握住小叫化的手腕，小心却不容违抗地把他的身子掰过来。小叫化咬了咬嘴唇，似乎憋着一股劲儿想要挣脱，可突然一歪头吐出一口乌血，脸色煞白如纸。鼬几乎就要破窗而入，但注连绳立刻松开了小叫化，一手托着他的背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鼬知道他正在为小叫化疗伤，因为看刚才的情形，小叫化似乎想要强行运功来挣脱庄主的手，但小叫化怎么会武功，又怎么会伤到无法运功的地步，鼬突然发现到头来什么都不知道的，竟是自己。他望着小叫化那痛苦发抖的样子，强忍着不冲进去，就连指甲陷进肉里也毫无知觉。

果然，不到一柱香时间，小叫化已断断续续地把积在胸口的淤血全部吐出，脸颊也恢复了血色。注连绳还是用手掌托着他背心，叹一口气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是糟蹋自己身子，也要来与老师为难了？”
他见小叫化垂着眼帘，默不作声，便又继续道：“……老师对你不够好。这个，老师知道。”

他刚说完这句，鼬就看见小叫化的眼圈一点点变红，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现在他知道了小叫化叫卡卡西，是注连绳的弟子。这似乎是很重要的事，又似乎不那么重要。原本刚才他因为自己上当受骗而气恼，但看见小叫化的样子，又不忍心恼他了，甚至还很希望此刻搂着他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那个什么注连绳。

他正这样思前想后，突然听见注连绳嗓音一沉，虽不算杀气毕露却令人不寒而栗，道：“是宇智波族长下的手么。”

鼬惊讶得瞪大眼睛。小叫化一愣，随即轻声道：“老师你……别为难他们……”
“因为那个小鬼？”注连绳眉头微皱。小叫化默了一会，才说：“……他对我很好。”

这话从他口中讲出，听得鼬心头发热，早已暗念了不知几千遍“我会永远对你好的、我会永远对你好的”。可注连绳却立刻接口道：“他是他，他爹爹是他爹爹。宇智波族长废你武功，还想杀你灭口，你只当老师不知道、不会生气的么。”
他这几句话讲得安静平淡，听不出丝毫恼怒的口吻，可鼬却从来没如此恐惧过。
原来小叫化的武功是被父亲废掉的，所以在扬州的客栈里他才躲着父亲，所以他才能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一样接受自己万华写月的治疗。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有内伤在身，所以无论父亲是否真的认出他来、那一掌是否真的带了劲力，他都承受不住。
可是，小叫化到底犯了什么错让父亲如此厌恶他呢，甚至不顾一族之长的身份，先废了他武功，然后再穷追不舍，赶尽杀绝？既然留在鼬身边反而更容易遇见族长，他又为什么要跟着他呢？如果庄主大人真的去找父亲……

鼬只觉脑中越来越乱，偏偏这时候庄主又柔声问小叫化道：“……卡卡西，你是不是……喜欢上宇智波家那小鬼了？”紧张得鼬一颗心突突直跳，连忙凝神屏气。

“……我不知道……”卡卡西答道，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虽然……没了武功……但若想要制住他……还是……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当初跟着他……是因为想到万不得以时，可以利用他威胁族长，逃回木叶……但是……但是……”
他说到此时声音已轻若耳语，注连绳于是打断他道：“你累啦。先睡一会罢。现在养伤要紧，这些事情，日后慢慢说也不迟。”说完就要将他放回床上。可小叫化几个指头揪在他衣襟上，迷迷糊糊地问道：“老师……你再抱我一会……好么？”

注连绳答没答应，鼬不知道，因为他早在听见“利用他”这三个字时脑中就嗡的一声，先前的混乱也好、忐忑也好、暗暗的喜悦也好，全都化成一股闷痛憋在心头，待到卡卡西说“再抱我一会”时，被他死死扣住的木梁终于啪地断成两截，紧接着屋内毫无预兆飘出一道掌风打在他胸口，血立刻像炸开似的朝喉头涌去，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喷了出来。

注连绳走出房门。他显然没料到刚才的人是鼬，因此只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卡卡西瞧见门外的情景，一骨碌翻身下床。鼬不等他站稳转身就走。卡卡西生怕注连绳阻拦，便勉力提一口气从窗户跃了出去，三两步追到鼬身后。
鼬刚受内伤，心头绞痛，眼前一阵阵发黑，感到卡卡西逼近，却又不耐烦听他解释，情急之下抽出腰间长剑转身虚指。只听见不远处注连绳失声大叫“卡卡西！”，剑锋上真的传来刺穿血肉的触感。鼬浑身一颤，眼前画面顿时清晰。那长剑一端握在他自己手里，一端穿过卡卡西身子，让鼬刹那间就从头冷到了脚，胸口的伤痛、刚才的愤怒、全部的知觉，统统被抹了个干净。

卡卡西抖着嘴唇，大大地睁着依然清亮的眼睛。那眼里先是闪过些许茫然，随后，便沉淀为一片透明的，平静的温柔。他没有一丝怒气，没说一句怨言，只是轻微地皱了一下眉。这一皱眉，让鼬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钳住一样紧缩了起来，就连里面的气血也被全部挤干，一滴不剩。

卡卡西晃了一下，伸手扶住剑刃。
如同触电一般，鼬放开了剑。

这时注连绳已经落在了卡卡西身后。卡卡西慢慢地倾斜，然后像断线的偶人，软倒在注连绳怀里。

他倒下时，鼬上前半步，伸了一下手。但注连绳脸微侧，只一眼，便令鼬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滚。”
他淡淡地说道。

一股热流涌上了鼬的眼睛。
他看向卡卡西，说不出是懊悔多一点，还是不甘更多。

到头来，他答应过卡卡西的话，一句都没有兑现。

他退了一步，突然转身向院外奔去。

那时，他一口气奔出了木叶庄。但卡卡西苍白的脸和紧闭的眼却总是出现在他日后的梦里，侵蚀着他的心魂。

*

夜

月亮上来了。

细看，那月晕似还含着隐隐的血气。写月院的屋瓦梁柱，残的残，断的断，院中被一片疲惫得近乎死气沉沉的宁静笼罩着。

卡卡西的卧房里泛出浅浅的光，透着一丝暖意。
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
屋前，几个人影或站或坐，偶尔有微小的动作。

樱下意识地吸了一下鼻子。
到现在，她还惊魂未定。
她看了一眼鸣人——鸣人正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极其罕见地安静低着头。

她想起白天的情景，又抖了一下。

“没事的。”
一旁的红把手放在她肩上，安慰地拍拍。
她泪眼模糊地小声说道：
“老师他……要是老师……”

“胡说什么呢。”阿斯玛立刻打断。“给我安静等着！”
他话的末音已经扬起微弱却明显的怒气，令他听起来有些焦躁。

在这个过程中，鼬一直在院里的空地上缓慢地踱步，也没看他们一眼。

过了一会，尽头的屋檐下响起一阵很轻的衣衫摆动。佐助回来了。

“哥哥。”
他叫了一声，从鸣人身旁走下台阶。屋内的灯光映着他比先前松弛且柔和的脸，看得樱愣了一下。

“怎么样？”
鼬回身问道。他的眉头还微蹙着，声音却淡淡。

“确实都已经撤走了。”佐助说。
“……老师呢？”

“纲手还没出来。”
鼬看了一眼那扇亮着的窗户，不再说话。

佐助盯着他的脸，好一会，才说：
“哥哥，你脸色不好。”

鼬顿了一顿，还是什么都没说。佐助正想再开口，屋门突然被推开了，纲手从里面走出来。

鸣人像触电似的从地上跳起来。樱也站起来。红和阿斯玛一步抢上前。
纲手捋了一下额边被汗湿的发丝。周围的人个个紧绷着，却没有一个开口。
佐助看看纲手，又看看鼬，发现哥哥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动摇的神情。
说穿了，简直就是惊慌和恐惧。

“没事了。”纲手吐了口气。
樱顿时瘫坐在地上。
佐助看见哥哥轻微一颤，随即就从纲手身边进屋去了。

“卡卡西老师！”鸣人叫着也要往里冲，却被纲手一把拦住：“行了！你老师需要静养，你过两天再进去看他不迟！”

虽不情愿，但鸣人还是立刻住了口。

鼬在卡卡西床边坐下。卡卡西合着眼，苍白的脸上有一层细细的汗。从他的神情来看，伤口似乎已不那么痛了，而且他也已进入了熟睡。鼬的手指很浅地插入他的发，然后缓慢理向那银亮的，尖尖的末梢。来回几下，然后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想起自己刚把他抱进屋的时候，卡卡西还抱歉地笑了笑，缓缓说：“如果我当初没有意气用事，今日也不会变得如此……”
他的后半句被淹没在一阵咳嗽声中。鼬知道，受伤，或被宇智波家怨恨，对于卡卡西来说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从前就生了根的心病，像根刺一样一直拔不掉除不去。

好在，这一次逃过一劫……

他替卡卡西放下帐子，转身走出来。走到门口时，突然觉得体内一股恶痛，眼前黑了片刻。
他急忙扶在门边，停了一会，一欠身吐出一口血。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佐助三两步走上前：“哥哥……”

“你也好好休息一下。”纲手皱眉看着他说。
他直起身，抬手擦了血，听见佐助在一旁问：“什么时候伤的？”

……是啊……什么时候伤的？
他大概回忆了一下，却想不起这到底是在前厅时伤的，还是后来赶来救卡卡西时伤的。满脑子都是当时周围撕杀的声音，还有那种掺杂着苦涩与酸楚的狂怒。
他那时只想着要保全卡卡西了，自己跟什么人打过，怎么打的，现在一想，才发现都很模糊。

“你们都去休息吧。我还有事跟佐助说。”
他站在门口没有动。其余几人听他这么说，就都各自回房去了，只是纲手在临走前又叮嘱了两句。

他把屋门从身后掩上，问佐助：
“你回去以后打算怎样？”

佐助一挑眉：
“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暂时还不打算回去。”

鼬沉默片刻，道：“也好。”

佐助说：“你去睡会吧。我守着老师便是。”

鼬微一点头，在进屋前，又看了看佐助的脸。
今天如果不是木叶的人随后赶到，恐怕连佐助也会危险。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肯定地说：
“你那个千鸟……很好。”

佐助立刻笑了，灯光下有点威风的邪气，又有点稚嫩的孩子气：
“可惜老师没有看到。待他醒了，我要舞给他看，好叫他也佩服我。”

鼬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佐助已经趴在卡卡西床边睡着了。

*

十日（上）

佐助狠狠地踢开安静躺在草里的一块石子，鼻子里冷哼出声。
本来答应得好好的要陪他练功，但哥哥再一次食言了。
他又气愤又委屈地来到后山，沿着自己熟悉的小路往深处走，时而踢开碍眼的小石头。
他一定要赶上哥哥，一定要让哥哥称赞自己，一定要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
他也是宇智波家的人。他就不信他练不好万华写月！

“哼！”

他钻进一个隐蔽的山洞。另一边的出口在远远的那头发亮。他大踏步地向前，快出洞口时，突然停住了。

外头有人。

他吃了一惊，立刻握住剑柄。
这里是他练功时发现的，除了他和哥哥，没有别人知道。
难道是哥哥故意捉弄他，嘴上说不来，其实已比他先到了？
他有些欣喜，蹑手蹑脚地向洞口靠近。洞外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平缓草坡，对面是瀑布。草里躺着一个人，双手枕在头底下，翘着腿，光着脚，穿着一身白衣服，银亮亮的头发冲着佐助这边，脸上斜斜地覆着一个面具。

大概……是在睡觉。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佐助现在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人。
他又开始恼火起来了。一方面是因为那不是哥哥，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人竟然这么大胆，侵入了他的秘密领地。

他从小到大没吃过外人的亏。就算在家里被父亲训斥，或被哥哥时而像这样“忽略”一下，那也是家人之间，与这不可同日而语。
他皱着眉头走过去，站在那人脑袋后面，大模大样冷冷地叫道：

“喂。”

这喂过一声之后，他才发现这人的身边还顺着一把剑。

这一惊又是不小。他抓紧自己的剑，退了半步，硬着一张脸。
他才不怕这个人呢。他要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好教他以后不敢再到这里来打扰自己的清净。

躺在地上的人动了动，慢慢抬起一只手，把本来就歪斜的面具拉到一边，向后仰着头，倒着看向佐助。

那是一张比一般人略微苍白一些的脸。干干净净的白，却不显得病态。由于向后仰着，光滑的额头露了出来，两道眉很利落，鼻梁挺直，唇色淡淡，下巴尖冲着天。
那双眼睛半开半闭地望向佐助，紧接着，又微微睁开了一点，然后，突然笑了。

佐助心头一慌，拔出剑来比在他脸侧，剑尖就贴在他的喉结旁边。那个人眼睛笑得弯弯的，神态自若地说：
“……真像。”

佐助愣了一下，随即发现对方已经耸立在他面前，他正完全处于这家伙的阴影之下。
至于这家伙翻身的动作啊什么的，一点也没看清楚。

好像……跟哥哥一般厉害。

两根修长的手指已经伸到他眼前了。现在回剑为时晚矣。这坏人要点他哪里？什么穴位？

……啪。
他额头正中被轻轻戳了一下。

“我看你啊，是宇智波家的小鬼吧？”那人笑眯眯地问。

佐助哼了一声，抬剑便刺。那人还是伸过两根手指，随意搭在他的剑刃上，无论他怎么挥，那手指就像粘在上面一样，一股劲力一直压迫到他的手腕，令他无法施展。
他正想用轻功从那人头顶越过去，却感到后领一紧，眼前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就栽进了潭水里。

“你给我等着！”
佐助从水里冒出个脑袋，奋力朝岸边游。

“唔唔。我没走呢。”那人蹲在岸边，等佐助游近了，突然伸出剑柄，摁住了佐助的肩。
佐助徒劳地踩着水，却无法再近前，无法左右移动，也出不来，只留个头在水面上，狼狈到家。
“你，你这个……”刚说两个字，就呛了一口。

“你为什么跑到这来？”那人继续笑着问。“偷偷练功？”

“不管你的事！”佐助大口喘着气。“你又怎么会知道这里？”

“我啊……”那人笑着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常常跑到这里来玩了。”

佐助惊讶得一时忘了踩水，差点沉下去。

“所以这么一算，这里不是你的地盘，而是我的地盘呢……”

“胡说！”佐助肺都快气炸了。
现在他的肺本来就憋闷得很，一生气，当然就要炸了。

“你真像你哥哥。”
就在佐助因为这句话再度下沉的时候，他被那人好心地拎起来了。
他浑身滴着水被放在草地上，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又听那人说：
“想变得比你哥哥还厉害？我倒有一个法子。”

佐助的黑眼睛瞬间放光，但立刻又变得凶狠：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认识我哥哥？”

那人轻笑着，仿佛没有听见。

佐助站起来。
现在他知道自己和这人差得太多，再拧下去只会被他欺负得更惨。——当然，他绝对不会亲口承认自己被欺负了。他抓起剑，转身就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下次再让我碰到你，一定也摔你个落汤鸡。

那人没有追上来，只看着他背影，笑着说：
“你若告诉别人在这儿碰到过我，那我就永远也不会教你那个法子。但若想好了，就自己来这儿找我哦。我只等三天。”

“谁要你这种人教！”
佐助磨着两排白生生的小牙齿，头也不回地走了。

恩，从开始写这文到现在，整整两年|||||||
目前放上来的已经是最新更新的了。
原贴见八十八夜�

抓起某汤圆拽上去=v =
等待平坑的那天(转圈)

大人~~你这篇文很久没更新了耶~~

前阵子刚更新咯~戳戳楼上仔细�

看到Rin忍不住想TX嘿嘿~~~~
万华，停了N久后送上3章又停撩。。�

楼上的说话语气好熟悉……= =
其实没有停，只不过米贴出来而已……反正我一直在撒土啊，不在这个坑撒就在那个坑撒……= =b

楼主快更新啊

Rin亲啊~~先不要开那么多新坑了吧~~话说你还有好多大坑呢~~
最近看你好象有开了个佐卡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