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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拉斯《物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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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河北1楼2013-03-30 19:50回复

    化学气味
    1986年我要在特鲁维尔①从6月半到10月半住四个月,比一个夏季还要长一些。待我一离开特鲁维尔之后,我就有阳光亡失之感。不仅是那种大太阳直射下来的光焰,而且还有阴翳天空蔓延开来的白色阳光,还有暴风雨中烧成炭黑那样的光色。在夏末,离开那个地方,我也就失去了大西洋深处升举而起的天空,从“长距离”浮游飘来的各种不同的天空。在秋季,我又失去了海上涨潮中的雾,风,勒阿弗尔②的石油气息,那种化学气味。当清晨早起,在空旷的海滩上,可以看到黑岩旅馆③完美图形略略侧向北方地区。随后,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逝去,高空中阴影渐渐冲淡,一直到消失得不见踪影。
    ①特鲁维尔,法国卡尔瓦多斯省濒临英吉利海峡一城市。
    ②勒阿弗尔,法国塞纳滨海省塞纳河出口右岸港口城市,濒临英吉利海峡。
    ③黑岩旅馆,近勒阿弗尔海滨一著名旅馆.法著名作家普鲁斯特曾在此度假。
    多年以来,我都是在诺弗勒①、特鲁维尔和巴黎这三个地方的住房居住的。为了不离开诺弗勒,我有十年没有去特鲁维尔,可是有几年夏季我还是付出很高的费用与人共同租用特鲁维尔的住房。这些年,我是单独一人在诺弗勒生活,这就使我很长时间不曾认识住在黑岩旅馆的人。如果我要在什么地方住下来度夏的话,我宁可住在诺弗勒堡,我在这里认识了整个这里的村镇。
    ①涝弗勒,地处巴黎地区。
    我从来没有在一个我感到舒适合意的地方住过,我一直是被拖在后面不得心安,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地方,寻求一个时间安排,我愿意留驻的地方,我一直没有找到,也许在某几个夏季,在某种可庆幸的不幸之中,诺弗勒可说是一个例外。在《大西洋人》①中的那座封闭的花园,对他的爱已告绝望,那个花园恰恰就是这里这个已经废弃的花园。现在我在其中还能看到我自己,被紧紧捆缚在我自己身上,被冻结在废园的荒寒之中。
    ①《大西洋人》,作者1981年制作的影片,同名小说1982年出版。
    我是这样一个人,从来不曾及时用餐、赴约、看电影、去剧院、赶飞机,这一切永远是要求精确准时的。现在我是这样不相信自己,以致去剧场一定要提前一个小时赶到。我见别人匆匆跑来唯恐迟误,我心下非常高兴。我一向是等人离去之后才去海滩的。我从来没有在海滩上晒成棕黑,因为我怕日光浴,怕皮肤沾上沙子,头发上有沙粒。我是在我的汽车飞驰中晒黑的,要不就是在西班牙或意大利漫游中晒黑的。
    不过,我一生大部分时间,我都渴望能去晒日光浴。这是由来已久了。我费尽力气制定许多系统方法以便能像别人一样去为人处事。正因为这样,我还是处处落后于人,很是沮丧。和别人一样,我也要那么做,我也要到海边沙滩上去,不过是在黄昏。我处事总是进行到一半,也算是做了,又总是不成功。这种情况我很感遗憾,虽然合乎规定,但不能令人满意。每到夏季结束,我总觉得我像一个总是大吃一惊的人一样,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对于生活来说,我知道为时已晚。有一件事我能做,那就是看海,很少有人写海像我在《80年夏》①写的那样。那就是《80年夏》中的海,是我不曾亲身生活过的事。那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可是我没有亲自生活过,这就是我写进一本书里的东西,因为它可能不是亲身生活过的事。在我全部生活中,永远有这一类时间经过的轨迹。而且是我在全部生活的广度上。
    ①《80年夏》,作者1980年出版的一本随笔集。
    在《80年夏》之后,我本来可能继续写下去。只写这种东西。关于海与时间的记事,关于雨,潮汐,风,关于把遮阳伞、风帆席卷而去的狂风,以及在沙滩凹陷处围着小孩蜷缩的身体吹拂的风,在旅馆墙后吹动的风。连同在我面前中止停下来的时间,还有阻挡严寒、阻挡极地严冬的屏障。《80年夏》现在已成了我生活唯一一本日记。在亚1980年那个恶劣的夏季,记载着我在海边沉沦挣扎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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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2楼2013-03-30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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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酗酒
      最近几年夏天我就一个人生活在诺弗勒,大量饮酒。到周末才有人来。一个星期,我就一个人住在一座大房子里,在这样的情况下,酗酒自有其涵义。饮酒使孤独发出声响,最后就让人除了酗酒之外别无所好。饮酒也不一定就是想死,不是。但没有想到自杀也就不可能去喝酒。靠酗酒活下去,那就是死亡近在咫尺地活着。狂饮之时,自戕也就防止了,因为有这样一个意念,人死了也就喝不成了。起初,我是逢有节庆日才喝酒,开始是喝几杯葡萄酒,后来喝威士忌。后来,在四十一岁的时候,我遇到一个人,他的确是爱酒的,他每天都喝,喝得适度。很快我就把他超过了。这样,持续有十年之久。一直喝到肝硬化,吐血。我有十年停止不再喝酒。这是第一次。后来我又开始喝,过后我又停止不喝,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烟也不抽了,只是在又开始喝酒的时候烟又抽起来。因此第三次我中止喝酒。我从来没有吸过鸦片,也没有服用过大麻。我曾经每天“服用”阿司匹林制剂有十五年时间,麻醉品我从来没有用过。开始我喝威士忌、苹果烧酒,这类我叫做淡而无味的酒,还有啤酒,韦莱马鞭草酒——据说对肝脏尤其有害。最后我开始喝葡萄酒,而且喝起来从不中断。
      酒一经喝上,我就成了一个女酒鬼。我就像一个酒鬼那样接连不断地喝。我喝得把所有的人都抛在后面了。我开始在晚上喝,后来中午也喝,再后来早晨也喝,以后在夜里也喝上了。每天夜里喝一次,后来是每两小时喝一次。我从来没有用过别样的麻醉品。我早就知道,如果我逞英雄逐步升级,那将是快速的。我总是和几个男人一起喝。酒精一向是和性暴力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酒使它辉煌灿烂,因此它是不会溶解消散的。不过这是在精神上。那种快感的实现,酒可以取而代之,但不能代之而行。有性迷狂的人一般并不是酗酒者。酗酒者,即使是“属于污水沟的水平”,仍然还是知识分子。无产阶级如今已经是一个比资产阶级更有其知识的阶级,也有酗酒的倾向,全世界都是如此。体力劳动无疑是男人所从事的工作,这种工作让男人直接诉之于思考,所以也倾向于饮酒。请看看思想史便可以知道,酒精促使人说话。这就是那种所谓精神性之所在,甚至可以达到逻辑性精神错乱的境地,这也是理性试图去理解这个社会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不公正统治一切”、一直到迫使人发狂——理性一向是以同样的失望而告终。一个酒鬼有时粗鲁,但极少是猥亵的。他有时愤怒,杀人。当他喝得过量,他可能又返回生活恶性循环的开端。有人说到幸福,说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知道这个词语意味着什么。
      人们缺少一个上帝。人们在青年时期,一旦发现那是一个虚空,又对之毫无办法,因为那本来就是子虚乌有。醉酒于是用来承受世界的虚空,行星的平衡,行星在空间不可移动的运行,对你来说,还有那痛苦挣扎所在地专有的那种默无声息的冷漠。一个喝酒的男人就是行星际的人。他在行星际空间移动。他守候在那里。酒不可能提供什么慰藉,它不能充实个体心理空间,它只能顶替上帝的缺失。它不能安慰人。相反,酒能在人的疯狂之中将人强化,酒能把他转移到至上的境界,人在那里就可以成为他的命运的主宰了。酒对于人的这种功能,最根本最重要的一点是创造幻象,在其中,任何人的存在,任何女人,任何诗,任何音乐,任何文学,任何绘画,都不可能代替酒。酒在这里取代了创造。酒对于信仰上帝和不信仰上帝的那一部分人,就是这样起作用的。酒是贫瘠的。人在沉醉之夜说出来的话语白昼到来就随同黑夜一起归于无有。沉醉什么也不创造,沉醉在话语中是行不通的,它使智力昏暗,使心智沉眠不醒。我在酣醉中说话。幻象是完整的:你说出的事,没有人再去说它。酗酒并不创造任何可留存的东西。那是一阵清风。像话语一样。我曾在醉酒中写作,我有能力使沉醉采取尊重态度不要让我感到酗酒之可怖。我从来不喝得烂醉如泥。我从来不快速狂饮。我不时地喝,不喝到昏醉,沉酣不醒。我从人世中退身而出,可望而不可即,但并不喝成酩酊大醉。
      


      IP属地:河北3楼2013-03-30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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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人喝酒,那就像一个动物、一个小孩喝酒一样。酗酒因为是女人,因而引起公愤,成了丑闻:一个酗酒的女人,那是罕见的,也是严重的。无异是冒犯神圣。在我周围,我就见识过这种公愤。为了表示有力量公开对抗,譬如说,夜里只身一人去酒吧,我经常须在喝过酒之后才这样做。
        对什么人说,你喝得太多了,永远是为时已晚,太迟了。“你喝得太多”。这样说不论在什么场合都是牵强的,令人不快的。谁是酒鬼,他本人根本不知道。在百分之百的场合下,人们听到这样的消息,都认为是一种冒犯,他说:“你对我说这个,那你是对我心怀不满。”至于我,对我这样说,可我早已病入膏育不可救药了。在这里,我们都处于根本不容许动一动的空间范围之内。人们听任许许多多人死去,已经达到这样的地步。我相信服用麻醉品不存在这种引起公愤的事。毒品完全把服用毒品的个人从人类隔绝开来。毒品并没有把一个人抛到外面去,丢弃在街上,也没有促成一个无处栖身的流浪汉。酗酒,那倒是在街上,在收容所,还有其他许多酒鬼。服用毒品,为时很短,很快就死掉,患上失语症,无声无息,紧闭门窗,僵在那里不动。不喝酒,就得不到任何慰藉。自从我不再喝酒,我对我曾经酗酒总是怀有体恤之情。我的确喝过好多好多。后来他们跑来帮助我,这时我就讲我的故事,喝酒的事,我闭口不谈。很简单,简单得简直让人无法置信,真正酗酒的人,无疑是最单纯的人。处在这样的境地,假装痛苦那才是痛苦。流浪汉并不是不幸的,说这种话未免愚蠢,因为他们从早到晚十足24小时都在酩酊大醉之中。他们所过的生活,除开大街,便无处可活。1986年至1987年冬季,他们宁可面对死亡、严寒的危险,也不愿去领取收容所过夜发放的一公升红葡萄酒。人人都在研究他们为什么不愿进收容所,其原因也就在这里。
        最难熬的并不是夜里的几个小时。如果患有顽固性失眠症,那显然最为危险。家里不应存有一滴滴。有一类酗酒者仅仅是从喝一杯葡萄酒开始,我就属于这一类。我可不知道医生给我戴了一顶什么帽子。
        那就好比一座发电厂在运转中,一个酗酒者的人体,仿佛各个不同部分由人身全部连结起来组成整体。脑居于首位,这就是思想。首先是在思想上,其次是身体,他认为那就是幸福。因为有所得,于是,一点一点渗入吸收,于是,上路——是这个词:上路了。一段时间过去,就会有所选择:一直到无知无觉,主体正身丧失,或者停留在幸福初露端倪的状态之下。每一天,都可以说是死去了,又可以说还活着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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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4楼2013-03-30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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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团块
          当人们写作的时候,仿佛有某种本能在起作用。写作仿佛是处在黑夜之中。写作可能发生在我之外,在某种时间混乱之中:即处于写与已写、着手写及应该写、对其显在的知与不知、意义充盈、涵泳其中与臻至无意义境界这两者之间。世界上存在着暗黑团块这种意象并不带有什么危险性质。
          并不像亚理士多德所说的那样,是由潜在的存在向现实的存在过渡。它并不是一种表达。它不涉及由一种状态向另一种状态过渡。它涉及的是在你的生命沉睡过程中,在不为你所知的情况下,经过它有机的过滤,对已在的和你所形成的情境进行破译。也不是“移情”,与此全不相干。我说的本能,可能属于写出之前对他人说是不可读解的那种东西的阅读。我可以换一个方式说,我说:读自己的写作,就是你还未为他人解读就开始去写的初始状态。这种情况也可能是下降、俯就于他们的写作,让书写出以后能够为他们所阅读。还可以换一个方式说,换另一些词语表示,情况也是一样。人们在你相属的生与死之间,面临着一大团混沌之物。我经常感到在现有的位置上已经处在并将要处在两种状况间的那种对质之中。我处在中间地位就把那已在的一大团混沌之物从中提出,转移出来。我应将它打碎,这是一个需要费大力气的问题。也需要手段灵活机敏。动作还要比你那方面更为敏捷快速,在这一方面如果还没有动手写,一直处在思想的高度上,那就会永远面临消解的威胁,在即将出现的叙述的虚无缥缈之中分解,将不会落实到写作的层次上,艰苦地写,它也是拒不接受的。有时,写感性的那一面,就会消沉下去,以至于泯没,或者,在可能构成一本书的通俗写作中求得一吐为快。但是,在两种状态之间,也许有许多可庆幸的中间状态。这样,无疑也可能取得可喜的收获。在写《情人》过程中,我有一种发现的感觉。那一切,在我之前,就已经存在着,在那一切之前,原来也存在在那里,我认为那是另一种情况,那才是属于我的,为我所有。那一切因此以一种流畅转化而成为写作,那种流畅让人想到醉酒后说出的话语,而那种话语又让你永远觉得清晰,单纯。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其后,突然间,阻力出现。你就好像是穿了一身钢盔铁甲,由自身通向自身,由自己通向他人,都不能通行了。我所知道的事怎么说、怎么写,都发生抵牾,这是一种可悲的拒斥,不容你下笔,写不下去,仿佛那是不可能的事似的。十分钟以后,两个字词在文本中相遇合,一切又畅通无阻了。
          写作并不是叙述故事。是叙述故事的反面。是同时叙述一切。是叙述一个故事同时又叙述这个故事的那种空失无有。是叙述一个由于故事不在而展开的故事。洛尔·瓦·斯泰因①是被S.塔拉举行的一场舞会给毁了。洛尔·瓦·斯泰因恰恰又因S.塔拉一场舞会而得以形成。
          ①小说《洛尔·瓦·斯泰因的迷狂》(1964)中的主人公。
          《洛尔·丽·斯泰因的迷狂》是一本属于另一类型的书。一本独特的书。只有这本书在某些卷入洛尔·瓦·斯泰因疯狂的读者-作者,与一般读这本书的读者之间划出一条分界线区分开来。
          我对我已经说出和重复说出和我没有说出的事也做出区分。我以为这本书属于已经说出的那一类:即s.塔拉举行舞会,洛尔·瓦·斯泰因看到她的未婚夫和这样一个穿一身黑衣不相识的女人的那种情景,她是那么气愤,以致痛苦也忘在脑后想不到了。被抛在一边,被出卖,她并没有感到痛苦。正因为痛苦隐没未发,所以她后来陷入疯狂。似乎还可以换一个说法,说:她的未婚夫投向另一个女人,她完全明白,完成理解,不过,她已经介入一项选择,即做出违反自己的选择,由于这一事实,她失去了理性。这是一种遗忘。冬季结冰期也有这类现象。水在零度时就变成冰,但有的时候,也会出现这类的情况,严寒中空气呈静止状态,水因此忘记结冰。水可以降到零下五度才凝结成冰。
          


          IP属地:河北5楼2013-04-01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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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说出的,是我在我所有的书中所写的女人,不论她们年纪有多大,她们的来源无不是出自洛尔·瓦·斯泰因。也就是说,她们对自己都有某种遗忘。她们都是眼睛明亮灼灼有光的。她们又都不知谨慎,而且缺乏远见。她们没有一个不是她们自己给自己造成生活痛苦不幸。她们都很胆小。她们都害怕大街,她们并不期望幸福会找上身来。书中和影片里写的女人行列中所有的这些女人,从《恒河的女人》①到洛尔·瓦·斯泰因最后定稿,即我已遗失的那个手写稿本,都是相似的。为什么我这里想到我那个手写的稿本?我不知道。确切地说,这是因为在进行酒精戒毒治疗期间我曾经发生过许多幻觉,其中就有这样一种幻觉在。
            ①作者1973年发表的电影剧本。
            事件发生经过是在城里。大酒店灯火通明,同样的舞会还在继续进行,仿佛舞会已经延续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停止过。是的,我认为是这样。是S.塔拉那次舞会的复现,不过是在戏剧性那样的层次上。在那里,人们对洛尔·瓦·斯泰因的认识并没有前进一步,所有这一切,都已经到了终点,结束了。洛尔·瓦·斯泰因也快要死了。她已经不再来纠缠我、打扰我了。我已经把她杀了,我杀她是为让她不要跑到街上来,睡到我的家门前,我在书里写的是时时躺在海边沙滩上睡觉,在风里,在严寒之中,等待: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人们在赞美她的疯狂。现在她已经老了,她坐在一个由人抬着的椅子上从大酒店里被抬出来,她已经变成一个中国女人了。椅子由四个男人扛在肩上抬着,就像抬一架棺材一样。洛尔·瓦·斯泰因浓装艳抹,涂得五颜六色。她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人们,看着城市,她的头发染上颜色,那厚厚的脂粉涂得像一个老妓,她是毁了,人们也许会说,她一生下来就毁了。她成了我一生中最美的一个句子:“在这里,一直到河边,是S.塔拉,而且过了河,还是S.塔拉。”
            塔拉,就是在岩石旅馆顶楼里由那个有蓝眼睛黑头发的外国青年在那天夏夜喊出的那个名字。
            几天前,我有一个朋友从里约热内卢回来,对我说:“想想看,我们那本书,洛尔·瓦·斯泰因,那么难读,可我一下飞机,在机场书店的橱窗上,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闪闪发光的几个字母,ODeshmbrameo5°Edicao”
            洛尔·瓦·斯泰因。
            疯了的女人。
            她在S.塔拉那一次舞会上就已经注定是那样了。她一直停留在那里,依然如故。舞会却在扩大。以她为中心,形成了许多同心圆,圆圈还在逐渐扩大。现在这样的舞会,这样的舞会的声音,已经扩展到了纽约。现在,洛尔·瓦·斯泰因,她已经成为我所有的书中居于首位的一个人物。这是很奇特的。我的这个小疯子。正是她,“销售”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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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6楼2013-04-01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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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说,我想说的是指有一次在他们相互关系的交会点上,在某一天夜里,爱情像一面光的网在黑暗中显现。可能有一次,在某一个确定的时刻,故事直接指向爱情。
              ①《80年夏》是作者一本记叙体作品,1980年出版;电影《大西洋人》,1981年出版,小说《大西洋人》,1982年出版;“莎利玛尔花园大叫的副领事……”指小说《副领事》,1965年出版;《洛尔·瓦·斯泰因》即小说《洛尔·斯泰因的迷狂》,1864年出版;小说《情人》1984年出版;小说《痛苦》,1985年出版;《大堤》即小说《太平洋大堤》,1950年出版。
              ②此处可能是暗示与作者的小说《埃米莉·L》(1987)相关之事。
              如果写虚假的东西,即使是略带虚假,让我取得很大的成效,这在我也是极其少见的。为弄清这一点,我现在无疑正竭尽全力写这本书。我必须进入最佳的感情状态,以求好好对待这本书,我不应该像对待伤害人、仇视人的对象、一种奇向自身的凶器那样去对待它。有什么情况发生就让它发生吧。好像听到有人说过,写作无法再向上提升,说写作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总是已经走到门前大门紧闭就止步不前了,可是我认为正好相反,写作仍然通行无阻,什么都可以穿行而进,大门紧闭不管根据什么都可以长驱直入。这样,书一定有什么同罗兰·巴特式的潜在文论相近似,我有许多思想,我要把它炫示于外,小说有时就是证明,例如那些获奖小说。换句话说,我还没有从中走出来。我处在历史环境下,就像我沉到海里,投入一条长河,但是,把爱情、把人野蛮化,仍然不充分,对我来说,我是太重要了。距此还相差很远。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每天经历的事并不就是每天发生的事。发生的事就是那没有经历过的当天出现的最为重大的事。无事发生,那恰恰是最值得加以思考的事件。也许应该带着我的行装、我饱经风霜的容颜、我的年龄、我的职业、我的狂暴、我的疯狂进入写作,也带上你,你也应该留在书里,带着你的行囊、你的光泽的面容、你的年龄、你的优闲放任、你的可怕的狂暴、你的疯狂、你的惊人的超凡人圣。但是这仍然还不够。
              什么妥协,什么在样式上需按惯例做出“合理布局”,对它嗤之以鼻,丢掉它,这种爱情的不可能性我要面对面去抗争,我们没有后退,我们也没有救援,这是一种来自远古的爱情,简直不可想象,又是这么奇诡,我们并不在意,对它我们不需去勘察体认,我们生活在其中经受它就像它原本现身于其中一样,不可能,确实,但不要去干预,也不要去做什么,以求免遭残害免受痛苦,不要逃避,不要摧残,也不要走离。但这还是远远不够。
              在交付书稿之前,一直到最后一天,在这期间,我认为可能我还是不要把书槁拿出去出版,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思虑这件事,可是太晚了,最后还是他们占了上风,拿去出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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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8楼2013-04-02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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