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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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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果真是讨厌这种湿漉漉的天气。
隔着雨幕视野变得模糊，雨落的声响也限制着耳力的发挥。
不能最快了解和掌握周围的情况，解雨臣就无法安心。
伸出手将窗帘撩起一条缝，解雨臣看着快到了，感到轿子停下，外面传来随从小七的声音：“爷，就在前面了。”
“嗯，”解雨臣抬手敲了敲轿门框，“我过去瞧一眼。”
“哎，”外头小七应了一声，随即听到一声“落轿”的吆喝。
帘子被掀开的时候外头的人都撑好伞等着他了，解雨臣皱着眉拂了拂身上的水汽，才弯腰走出来：“在我解家盘口滋事，可查明是谁的人了？”
“查了，爷，”小七举着伞跟在主子半步之后，主子明显不悦的语气听的他战战兢兢，“是王八邱和卖鱼李的手下，说是因为分货不均，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了。”
解雨臣轻轻笑起来，摇摇头道：“不长眼啊……”
是，不长眼。
挑着解当家最讨厌的大雨天，挑着解当家最在意的盘口。
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小七，就到这儿吧，伞给我。”解雨臣淡淡开口，抬手接过了小七手里的伞，械斗的混乱和嘈杂就在眼前，但是大雨却将一切都包裹了起来。
解家伙计只见得当家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就只身往人堆里走，刚要去帮忙，却听得七哥发话：“咱们爷今儿个不高兴！识相的都退下！”
伙计们都明白自家爷不高兴的后果，闻言都立在原地，却是蓄势待发。
交战双方都杀红了眼，谁都没认出解雨臣，一个伙计不分敌友挑了长枪就刺过来，连来人的脸都没看清，手中的长枪就已易主，紧接着就带着胸前一个血窟窿飞起来，正正落在战场中央。
从天而降的尸体让所有人都咂了舌，一下子回过神来，只见人群外一抹月白在这漆黑的雨夜中格外刺眼。
“解、解雨臣！！”
解雨臣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提着那杆刚刚夺来的长枪，矛头和棍身上的血混合了雨水连成线滴落在他脚边。
很快双方管事儿的被带到解雨臣面前。
“九……九爷……”一身血污的两只落汤鸡被押着跪在连衣摆都没打湿的解雨臣跟前，简直要卑微到土里。
“还知道我是九爷，”解雨臣垂着眼看他，嘴边含着一抹冷笑，“还是说，明知道是九爷的地界儿？”
“真是误会啊九爷，这不……这不弟兄们喝高了……”
解雨臣若有所思般点点头：“嗯，原来是无故滋事。”话音没落便一枪挑起废了其中一人的双眼，“王八邱手下的小四吧，枉他这么宠你，这般不长眼，这眼睛留着有什么用，逼得爷非得屠帮。”
不顾倒在脚边的人捂着眼睛大声嚎叫，解雨臣抬脚将他踢到一边，向前走了一步：“过了对面那条街就是吴家的地界儿，从哪儿冒出个哑巴张都不稀奇，够胆的尽可以朝那边跑，爷不拦你们。”
烦躁。
大雨，盘口，人群，惨叫，血腥味。
大雨，血腥味。
烦躁，烦躁得很。
身后原本还跪着的那个人突然挣开了，摸出一把袖剑就往解雨臣身上扑，却被解雨臣侧身闪过，反手齤一枪就贯穿了咽喉。
喷涌而出的鲜血像是信号一样，霎时间所有人都红了眼，举着武器齐齐向解雨臣冲来，而解雨臣竟像是等着这一刻似的，随手甩了伞，手上耍了个枪花就解决了冲在最前头的几个人。
“啧。”解雨臣厌恶地看了眼身上溅到的血，月白的长衫被血和雨水弄湿，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可是，只有这样，心中的烦躁才得以消除。
挑起长枪用力甩出几个弧线，每一个弧度都伴着鲜血飞溅。
雨声盖过了惨叫，雨水将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宛若雪白的修罗，淌着鲜血流成的河。
众人见形式不妙，又处在一条巷子里不走前就只能走后，顾不上对街会有哑巴张出现了，转身就要跑。
可眼前寒光一闪，又有几个人成了刀下鬼。
“诸位别急着走啊，没见着我们花儿爷还没消气儿呢嘛。”那痞气的声音穿透雨幕，传到解雨臣的耳朵里。
“是黑瞎子！！”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解雨臣抬起眼远远望了一眼，这种夜里蒙着眼还能不撞树上的除了黑瞎子不会再有别人。
解雨臣回身一刺又解决一个，嘴角幽幽上挑。
“花儿爷哟，定金确实收到了，瞎子无名无姓，就暂时姓了解呗~”黑瞎子身上的衣服也全部打湿了，他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笑着挥刀解决想要逃跑的人，“花儿爷今儿个不高兴，瞎子就给您把着门儿，爷玩儿够了咱就回，这雨下得人燥得慌，回头爷别着凉了！”
解雨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黑瞎子。
正合了解当家的胃口。
“就你话多！”解雨臣笑着斥了他一句，跃起身又解决两个，“敢漏了一个过去爷就削了你命根！”
“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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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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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道上只传说是王八邱和卖鱼李倒斗倒出了个特别凶的东西，阎王震怒便开了鬼门派黑白双煞上来收人，王八邱和卖鱼李不光折了兵马，一时间连货都出不去。
当然这都是后话。
那天夜里到最后解雨臣打烦了，是黑瞎子收的尾。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解雨臣和黑瞎子一早都被浇了个通透，黑瞎子一身黑是看不出来，解雨臣一袭白衫都被染红大半，他微微有些喘，看着黑瞎子走向自己。
“爷，血。”黑瞎子指指自己的嘴边，示意解雨臣脸上还有血。
解雨臣闻言伸出拇指在唇边一抹，那点血却大半抹在了唇上。
白皙的皮肤衬着这抹红格外鲜亮，衣角发梢都还滴着水，解雨臣无意抬眼看了一眼黑瞎子，就这一眼，黑瞎子竟觉得魂魄都给勾了去。
“哟，好一位娇俏的小娘子。”黑瞎子回过神调笑道。
尝到唇上的血腥味，解雨臣故意给黑瞎子抛去一个媚眼：“黑爷请自重，”随即又甩去一枚眼刀，“别给爷蹬鼻子上脸，”他抬起手背将血迹一下抹掉，“血腥味，真让人难受。”
“是么？我觉着还不错。”黑瞎子还回味着刚刚的媚眼。
解雨臣瞪了他一眼道：“黑爷若是不嫌弃，今夜就在寒舍留宿一晚可好？”
“嘿，甚好。”
解雨臣转身不再搭理他，朝着自己的轿子走过去，却听得黑瞎子在身后道：“花儿爷，红色真衬您，改日您大喜，穿喜服一定又是惊艳四座。”
“少膈应爷，”解雨臣一想到喜服与血衣同是鲜红就浑身不舒服，别落下什么穿不得喜服的毛病才好，但转念一想，“这么想看，黑爷可愿嫁我？”
“嗯？成啊。”
原本只是逗乐的解雨臣被这爽快的回答噎住了。
“瞎子无所谓入赘啊。”
解雨臣全当他满嘴疯话，却见那人已经为他撩起了轿门帘。
像往常一样坐进去，解雨臣突然想起了什么要跟黑瞎子说，刚探出身子眼前就是黑瞎子放大的脸，唇上那一瞬间的触感让解雨臣呆愣当场，连要说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
“起轿回府~”
那人欢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解雨臣猛然回神，才惊觉自己的脸热得发烫。
到了解府，是管家平安迎的门，见着浑身染红湿透的解雨臣就是一阵大呼小叫，马上叫人给大家端姜汤，又说泡澡的热水都烧好了，让大伙儿都下去歇着。
“少爷，黑爷的客房也都准备妥当。”
“嗯，黑爷的要求直接满足，不用通报我。”解雨臣喝完了姜汤就往自己卧房走，把黑瞎子一个人撂在那儿。
“哎。”平安赶紧吩咐下人伺候好了黑瞎子，自己追着主子去了。
解雨臣全身浸泡在热水里，只觉得身子乏得很，脑袋里乱成一团糟，理不出个头绪。
好不甘心。
他把脑袋也一起浸入水中，微微的窒息感反而让他头脑清醒。
直到实在憋不住了，解雨臣才猛地从水里站起来，溅起一大片水花。
“少爷？”门外的平安听到响动，担心地叫了一声。
“我没事。”解雨臣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水，笑了起来。
他明白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半干的长发用发带松松地束了，解雨臣站在黑瞎子房门前，手还没叩上那雕花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黑瞎子眼上的黑纱取下来了，一双泛着暗金色的眼正诧异地望着他。
“爷？有吩咐？”
黑瞎子没有点灯，解雨臣只能借着别的房间透出来的光，勉强看清这个还是一身黑的人。
“睡下了？”解雨臣才想起现在已是深夜。
“没呢，”黑瞎子把解雨臣让进屋里，“看见爷站在门口，就赶紧过来给您开门了。”
解雨臣环视了一下黑暗的房间，今晚才下了雨，云还没有完全散，没有月光，他究竟是如何看见的？
“怎么不点灯？”
黑瞎子轻松地走到桌边点燃了一盏灯：“能看见，何况瞎子的眼睛，还是不要受那么多亮为好。”
“受不了就灭了吧。”解雨臣闻言伸手要弄熄那烛火，却被黑瞎子伸手按住了。
“别，这么黑您看不见，万一磕着可怎么好。”
解雨臣想想在理，就把那盏灯移到了背对黑瞎子的地方：“这样可好些？”
“多谢爷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两人坐在桌边，各想各的，解雨臣的目光不自觉地朝黑瞎子的眼睛看去。
不蒙黑纱与人相处终究有些不自在，黑瞎子从衣服里摸出黑纱就要系上。
“等等，黑……”称呼叫了一半停住了，解雨臣似乎是茫然了一瞬，才叫了声“瞎子”。
“花儿爷？”
“过来，”像是自暴自弃似的叹了口气，解雨臣向他伸出手，“让爷瞧瞧你。”
黑瞎子顺从地走到解雨臣面前单膝跪下仰视他，解雨臣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发，看进他眼里。
暗金的瞳色，细长的瞳仁，在黑暗里甚至比野兽更敏锐，却在光线下如此脆弱。
纤长的手指抚上他英挺的眉，一路往下，滑过他合上的眼睑。
“不也没什么稀奇的么。”
“花儿爷这么束着头发的模样真美。”黑瞎子扯起嘴角笑，自顾自地说出一句，感受着触在自己眼上的指尖传来的温度。
解雨臣的手指没动，就这么让他闭着眼睛：“今日你可当真？”
“花儿爷说的是？”
“少给爷装傻，解瞎子，”解雨臣一顿，“真难听。”
黑瞎子笑出了声，睁开眼伸手捉了解雨臣的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
“用这真名冠上解姓可好？只有花儿爷一人知道的名。”
解雨臣只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好。”
黑瞎子收了笑声：“爷，瞎子当真。”
“瞎子，”解雨臣垂着眼看他，“我与你，本不是一类人。”
你无拘无束孑然一身，我身上却担着千斤的重。
“何妨，”黑瞎子笑着露出一口好牙，“不是一类，却是相同。”
好似光与影，阴与阳。
解雨臣好长时间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末了，解雨臣轻叹出一口气：“瞎子，做爷的影子。”
“爷，瞎子明码标着价呢。”
“允了，要什么。”
黑瞎子捉起解雨臣的手轻放在自己左眼上：“我做爷的影子，爷，做我的娘子。”
“改姓的是你，解瞎子。”
“成，不就是倒插门。”黑瞎子嘿嘿一笑，答得利索。
解雨臣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顺势用手覆上他的眼，低头将唇印在他唇上。
“赏你的。”
“谢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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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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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条两人宽的墓道在眼前延伸开，石壁上黯淡的鲛人灯随着空气的注入变得明亮起来，现出一种淡淡的蓝色。
“眼睛可好？”解雨臣让人留了一个火把，别的都灭掉，又问了黑瞎子的情况。
“爷放心，”黑瞎子环视了一圈，“鲛人灯的光于眼睛是好的。”
黑瞎子在前头小心地走着，没有人说话，解雨臣一路用匕首在石壁上划着记号，索性没有遇到鬼打墙，解雨臣不由得觉得这斗实在是太平静了一点。
黑瞎子也纳闷呢，进了墓门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没有粽子血尸冒出来自然是好，可这一路别说机关，连个岔口都没有，解雨臣做的记号也都没看见，难道这墓道就走不完了？
众人都有些不安，解雨臣干脆让大家停下就地休整，数了数人数，不多不少十个人，嘱咐了大伙儿别乱碰，解雨臣就和黑瞎子又稍微往前走了走。
“这会不会是整个斗的外围？”解雨臣推测道，“可是那一半没有啊。”
黑瞎子摇摇头：“不像，咱们应该是遗漏了什么。”
正当解雨臣仔细回想时，一阵风幽幽吹过他耳边，紧接着有重量压在肩上，吓得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回了头，正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眶。
解雨臣差点失声叫出来，电光火石之间他感到手臂被人一把扯住，耳边呼过一阵风，一记闷响之后肩上顿时轻了。
“爷！怎么样？！”一把将他扯在怀里的人正是黑瞎子，正一脸焦急地检查着解雨臣的脸颊脖颈和肩膀。
“爷没事，那是什么东西？！”解雨臣惊魂未定，拍开黑瞎子的手从身后摸出棍子，墓道里传来呜咽声，小孩子的，“粽子？你可看清了？”
“是个小粽子。”黑瞎子握紧了刀挡在解雨臣身前，石壁上匍匐着那只被刀柄砸歪了脸的小粽子，八九岁小孩儿的样子，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眶正直直瞪着黑瞎子，幽幽地哭着，叫人汗毛直竖，“爷，您回去带人快走，瞎子立马解决了这小畜生。”
解雨臣马上往回折，没跑几步就听到那边也是一阵骚乱，紧接着就是伙计“当家的有粽子”的大叫，还有小孩子咯咯的笑声。
那粽子也是小孩子的体形，比第一只稍大些，十岁左右，个头不大却行动速度极快，又不怕火，众伙计跟不上这样快的速度，只能堪堪躲避攻击，根本没法还手。
“往黑爷那边跑！”解雨臣逆着伙计们逃走的方向向前跑去，看准它的走向就直接给了它迎头一棒将它扫飞，那粽子吃了一击行动迟缓了些，也开始发出哭声，脸颊上一道深深的凹陷表明它刚才吃了全部力道。
“就这点痛你哭个屁！”小粽子的哭声让解雨臣很烦躁，他想起儿时练功被二爷用戒尺打手心，打疼了也不许哭的自己，无名的火气冒上来，抽出腿上绑着的匕首几步跃上去，那小粽子还没来得及躲就被一刀卸了胳膊，恶臭的尸水喷涌而出，哭声瞬间变成了厉声尖叫，它气急败坏地向解雨臣直扑过来，下一刻就被削掉了脑袋，摔在地上死透了。
“哭什么，”解雨臣骂了声娘，转身朝墓道深处跑去，“没出息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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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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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这边也已经解决，他甩了甩刀身上的尸水，嫌恶地皱了皱眉，听到了混杂的脚步声，还有伙计们大叫“黑爷”的声音，黑瞎子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背影，那人还在一个劲儿地往后瞧，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爷，您……”那人惊讶地一回头，惊讶的人就变成黑瞎子了，“诶你谁啊？！”
“小、小的是石头啊，黑爷您糊涂啦？！”小伙计哭笑不得，“当家的在后头呢！”
黑瞎子一抬头，果真看见解雨臣提了长棍往这边来了：“黑驴蹄子不顶用，难不成粽子都是小孩儿？”
“八成是了，”黑瞎子点点头，“它们动作这样快，很是棘手啊。”
“赶紧往前走，此地不宜久留。”解雨臣边走边说，一行人跟上了他，黑瞎子依旧走在最前面，解雨臣的长棍提在手里，可还没走出几步，墓道里就又回荡起了那诡异的笑声，听起来还不止一只。
所有人马上警觉起来，握紧了手里的家伙不敢有一丝松懈，可是墓道前后都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在上面！！”黑瞎子的声音让所有人往上看，只见墓道顶上密密麻麻爬了几十只粽子，都是小孩子的大小，像蜘蛛一样爬着，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下面的人，咧着笑的嘴里露出森白的獠牙。
“快跑！”解雨臣清楚跟这么多只粽子纠缠是没有胜算的，“这么长的獠牙怕是要吸血！”
众人撒开了腿往墓道深处跑，可人腿的速度如何能跟这些怪物相比，没几下就被追上，一群人被几十只粽子堵住了前后去路。
“这么凶，可见这斗里有多少好东西。”黑瞎子嘴边勾起一抹笑。
“听着黑爷这话可是有了法子？”解雨臣紧紧盯着面前粽群的动向，要比起敏捷，他应该不会被这群怪物拉开太远的差距。
“哪能啊，”黑瞎子握刀的手腕转了转，“遇上这么快的粽子小的可是头一遭。”
“黑爷，解某奉劝您一句，”粽子们突然都一齐厉声尖叫起来发动了攻击，解雨臣一棍挥下去打飞两个，马上又有新的扑上来，“爷现在躁得很，你少触爷眉头！”
尖叫混着哭声让解雨臣烦躁得不行，尸水的臭味简直让人无法呼吸，解雨臣的眉头皱得都快滴出血了，黑瞎子却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砍杀着粽子。
双方一时间胶着了，已经有好几个伙计受了伤，还有一个人被咬死吸干了，解雨臣明知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却没法脱身，乱斗中他的长棍不慎带翻了一盏墙上的油灯，灯里的油在地上泼开一片燃烧起来，附近的几只粽子立马惊叫着跑开。
明火不怕，倒怕这鲛人灯？
“把它们引到一起！”
黑瞎子闻言马上带着伙计们照做，虽说没有特别明显的成效但是给解雨臣争取了时间，只见他用棍子往地上一撑就上了墙，借着棍子在墙上如履平地，他取下几盏油灯，把带着火苗的油毫不客气地往粽子们的身上泼去，一下子引燃一大片。
粽子堆里一下子炸了锅，粽子们四下尖叫着逃散，速度比原先更快了，混乱的场面没有持续太久，没被烧着的和还没烧死的粽子突然都朝一个方向飞快地爬去。
“追！”黑瞎子率先追了上去，解雨臣从墙上一跃而下也跟了上去，粽子们身上带着幽蓝的火焰，不时有粽子被烧死了从墓道顶掉下来，只见粽子们越爬越高，争先恐后地挤进墓道顶的一个缝隙消失了。
那个缝隙隐藏在黑暗里，若不是有粽子带路，解雨臣自知绝不可能发现这个洞口，再次让大伙儿停下来休整，这一下少了两个人，一个是在乱斗中被咬死了的伙计，另一个是一直在解家本宅干活的石头。
“爷，石头没了，”小七照顾大伙儿包扎上药完了之后来向解雨臣报告，“您点火之前还在的。”
“嗯，知道了，”解雨臣靠着石壁坐在地上，“兴许是落在后面了，若是一会儿咱们走的时候他还没跟上来，就给他留个记号。”
“哎。”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走到一旁去文了受伤的伙计的情况，又看了看石壁，到了这儿已经不是砖垒的了，而是直接在洞里凿的，上去应该没问题。
“瞎子，”解雨臣转过身来走向他，“可受伤了？”
“没呢，再战三百个回合不是问题。”
解雨臣点点头，看看那石壁：“绳子给我，我上去瞧一眼。”
“不再歇会儿？”
“无妨。”
“一起？”
“不了，你在下头，万一爷失足你可千万接住。”
“爷真晦气。”
解雨臣没再多说话，用绳子在自己腰上缠了一圈，拎了棍子又是一个倒立再一翻身就上了墙，两三下就上到了两三人高的位置，黑瞎子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叹为观止的壁虎游墙其实就只是些个皮毛，解雨臣现在使的功夫才是真家伙，好几个看上去绝不可能着力的点甚至是完全光滑的地方都让他窜了上去，三四层楼高的距离不到一刻钟就触了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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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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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结实实挨了一棍，黑瞎子夸张地捂着肚子往墙上一靠，却听得“咔嚓”一声。
解雨臣和黑瞎子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缓缓移开的石棺把还围在一旁的伙计吓了一大跳，之间石棺下头压着一个修整整齐的洞口，有一条阶梯通往下面。
“那些粽子移开了石棺从这儿走了？”黑瞎子语气中尽是不可思议。
“不应该，”解雨臣盯着那条阶梯思索着，“瞎子，再仔细找找有没有像进来时候一样的洞或者缝儿。”
这样昏暗的环境下只有黑瞎子的眼睛好使，他花了不少时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别的出口。
“爷，”小七在石棺边上叫了一声，“这儿有个小孩儿的手印，朝向正是这个洞，那些粽子是往这儿去了。”
解雨臣走过去瞧了一眼，的确是一个不甚明显的小手印，其余的痕迹都被石棺移动时抹去了，只有这一只保存了下来，张开的五指朝着打开的洞口，仿佛是路标。
“明器都自个儿拿好了，”解雨臣率先走下阶梯，“好戏还在后头呢。”
顺着楼梯拐了几个弯儿，又是一条笔直的墓道，鲛人灯依旧幽幽地亮着，解雨臣没看见自己用匕齤首划的记号，说明没有在绕圈子，于是叫人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看见墓道两旁立着一排石俑，又是十来岁小孩儿的模样，黑瞎子胆子大上前去拍了拍，转过头对解雨臣说：“没事儿，真石头。”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有了上次的教训黑瞎子格外注意墓道顶，生怕上头再不声不响趴着些个会吸血的粽子，他与解雨臣就隔着半臂的距离，万一有什么变故向后一摸就能拉住他。
伙计们都摸到了点儿东西活跃起来，虽然还是没人说话，但气氛已经没有上次那么僵硬，墓道也没有太为难他们，除开半道上冒出个石俑吓人之外，他们很快来到一扇石门前。
这扇石门与上一扇相同的样子，就是个头要大上许多，没有了三个凹槽，黑瞎子一边寻着机关一边眼尖地看见顶上又有一个洞，他回头问了解雨臣一句：“爷，您还有钥匙么。”
“有，”解雨臣已然准备好了，“爷不就是钥匙么。”
提着棍子两三下就爬了上去，黑瞎子有听见了那种关节脱位的喀喇声，解雨臣钻进了那个小洞，，又等了好一会儿，一阵牵动锁链的声音响起，解雨臣从里面将门打开了。
“诸位，”巨门才打开一条缝时解雨臣就站在那儿像是在迎接他们，“我们到达主墓室了。”
“等出去了老子就把那卖情报的宰了。”
黑瞎子进入墓室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解雨臣也有同感，他们拿到的消息都说的是这个斗是对称结构，但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儿，解雨臣还以为是因为粽子的干扰，现在看来却是粽子带他们走了条捷径，若是按着原先定下的路线走，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有人摆了局，要置解雨臣于死地。
狗五爷说得对，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解雨臣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这么误打误撞能进了主墓室，一路上遇了几十只粽子都才折了两个人，真实老天顾他。
众人刚进来就被墓室周围堆成山的财宝晃花了眼，墓室墙上八个方向悬着夜明珠，根本用不着火把照亮，中央摆着七口石棺，每一个石棺都有几乎一人高，周围玉器金银器，鎏金的佛像，还有数不清的宝石首饰，随便取几样出去出了手就能吃到下辈子，伙计们欢呼起来，大步跑过去开始挑拣，却根本挑不过来。
“爷不去拿？”黑瞎子看着解雨臣依旧背着手在墓室中央的石棺中穿行，仿佛周围的财宝他都看不见。
“走的时候顺点儿就成，都是好东西没必要挑拣。”解雨臣随口回答，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石棺上，他要的东西就在里面，但七口棺材摆着绝对有诈，一个一个打开的话肯定会出事，解雨臣不打算冒那么大风险。
七口棺材通常是七星棺，七星通常是北斗，解雨臣对星象研究不深，但北斗他熟悉，眼下这七星棺的摆放绝不是北斗，他拧紧了眉，努力回想着在吴邪书房里看到的那本七星阵。
“爷，”黑瞎子看解雨臣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就把他的心思猜了个七八成，“这是青龙七宿。”
“青龙么……”解雨臣停下脚步，眉头一下舒展不少。
“先开龙心。”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走进这七星阵中找龙心。
青龙为四象之首，代表东方，青龙七宿中以角宿为龙角，亢宿为龙颈，氐宿为颈根，房宿为龙胁，心宿为龙心，尾宿为龙尾，箕宿为尾末，其中心宿又称大火星，是七宿中最大最亮的一颗，墓主人既然能有这样的魄力摆出青龙七宿，就没理由不躺在龙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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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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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青龙七宿的排列很快找到了龙心，解雨臣伸手抚着棺身上的刻文，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还在兴致勃勃装明器的伙计们叫过来：“先别太贪心，以免生变跑不了，发达了也得有命才能花。”
伙计们都聚拢过来，解当家的信条是天大地大利益最大，他们都很好奇能让当家的对其他明器视而不见的龙脊背究竟是个怎样好的东西。
一切准备妥当，众人屏息凝神，黑瞎子缓缓推开了棺板的一角。
石板的摩擦声让解雨臣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成骨了，爷。”黑瞎子看到一条手臂，依旧是白骨。
“死得这么透？”解雨臣走过去往棺里看，果然如此，他将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会儿，突然眼中闪出光来，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把长刀。
这把古刀刀鞘乌木鎏金镶玉，龙形浮雕栩栩如生。
“不全打开？”黑瞎子看着拿把刀移不开眼，心里念着这棺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解雨臣将刀抽出一截，刀身锋利异常寒气逼人，果然是可以和哑巴张的黑金刀相媲美的上等龙脊背。
“七星棺这么太平准没好事儿，全打开怕是有机关，”解雨臣把刀重新收回鞘中，“东西拿到了，快彻。”
然而就在他要转身的一瞬间，一只干枯的手从石棺中飞快伸出，黑瞎子眼疾手快将解雨臣往后一拉，堪堪躲过，那只手却还是抓住了刀鞘，解雨臣反应也快，马上用劲往后一扯，刀才没被夺去。
双方僵持了一瞬，一道寒光闪过，黑瞎子将那只手生生斩了下来。
“跑！”黑瞎子点了个火折子扔进石棺，拉了解雨臣就跑，众人一看情况生变也都四散逃开，却只听得四周都是石板摩擦的声音，七口石棺竟全自己打开了，里面传出小孩子的笑声。
“糟！被围了！”解雨臣他们所处的龙心正是整个七星阵的正中央，巨大的石棺再分开摆放使得整个七星阵格外巨大，想到达大门必须从中间穿过。解雨臣又听到锁链的声音，敞开的大门竟开始闭合。
“用鲛油烧！再不出去就完了！”
只有三个鲛油火把，黑瞎子果断从伙计手里夺下一个扔进挡在大门前的那口石棺中，果然马上听见哭声和尖叫声，伙计们马上照做引燃了另外两个挡路的石棺，众人在哭声和尖叫声中冲出石门，可没被烧着的小粽子也马上追了出来。
解雨臣侧头一看，那龙心棺中的粽子残了一只手爬了出来，是成人的体形，看样子也不怕明火，正直直向石门扑来。
此时跑在后面的伙计们已经开始与小粽子缠斗，可并不能占到上风，解雨臣被黑瞎子拉着跑在最前面，沉重的金刀不知何时已握在黑瞎子手里，小七和几个贴身的伙计紧紧跟着，眼见着那些粽子越来越近了。
“爷，您先走，”黑瞎子把金刀塞给解雨臣，“我挡一会儿，马上就追上。”
“爷可没缺胳膊少腿，”解雨臣没有接过那刀，而是直接推了回去，“爷使不惯刀，给爷拿好了！”一只粽子扑来，被解雨臣一棍子打飞狠狠砸在墙上，“磕了碰了拿你是问！”
黑瞎子笑起来，挥刀将一只粽子拦腰斩断，眼角余光看见一直粽子溜了解雨臣背后的破绽，便回身一刀顺着那张开的嘴硬是削下半个脑袋。
一行人边打边跑速度变慢，很快就被剩下的粽子围了起来，解雨臣环视一圈发现只剩下五个人，再数数粽子竟还有十来只，还不算那只大的，此时石门已经关闭，想要脱身，只有在这墓道中杀出一条血路。
黑瞎子何尝不知，如今唯有全灭了这些粽子才有可能出去，况且这墓道，似乎与他们进来时走的那条有微妙的不同。
包围圈又缩小一些，解雨臣和黑瞎子背靠着背，解雨臣的长棍杀伤力不够，于是另一手抽出了匕首：“瞎子，这墓道不对劲。”
“嗯，”黑瞎子的眼睛逐渐跟上了粽子的速度，显得游刃有余起来，“怕是遇着奇门遁甲了。”
解雨臣在背后骂了声娘。
粽子们开始忌惮黑瞎子，转而集中攻击其他伙计，解雨臣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伙计，他被三只小粽子缠住，已经挂了点彩，黑瞎子刚想过去帮忙，突然一股劲风扑来，腐臭刺鼻，黑瞎子反身一刀却被拦下，一看竟是那只大粽子扣住了他的刀身，力气居然与黑瞎子不相上下，森白的獠牙呲着，看样子已经吸了个半饱。
“别挡爷的路！”黑瞎子一下挥开那粽子，却马上被缠上，大粽子速度不快，力气却是奇大，他好像并不急于攻击黑瞎子要害，而是一个劲儿地要抢那把金刀。
黑瞎子看出它的意图，索性把金刀背在后背：“这刀现下可是花儿爷的东西了，由爷看着你还是省省吧。”
那粽子似乎明白了黑瞎子的意思，一下子狂躁起来，招招杀机，黑瞎子见招拆招还有余力反击，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跟解雨臣离得越来越远。
解雨臣这边又开始占到了上风，单只粽子被他打了个一死两伤，小七那边情况也有好转，黑瞎子已经遇上了那只大粽子，解雨臣知道他那些落在后面的伙计是再也跟不上来了。
只剩下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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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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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四个人。
一只粽子趁着解雨臣这个分神一下撞飞了他手里的匕首，解雨臣只觉得手腕一阵麻痹，那把匕首在半空中转了几圈，牢牢地插在了墓道顶上。
手上没了利器的解雨臣反手一棍打退了两只粽子，头也不回地吼了声：“瞎子！匕首！”
听到解雨臣声音的黑瞎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与他分开好远了，他分身乏术，只得在打斗的空隙中抽出腿上绑着的匕首，远远地掷了过去。
解雨臣稳稳地将匕首接在手里，定睛一看竟是在耳室里摸到的那把，惋惜地叹出一口气，抽出来一反手一回身就砍掉了那两只粽子的脑袋。
这时小七与另一个伙计也终于收拾了缠住他们的粽子，刚想过去看看当家的伤，却见那人气都不曾喘一口，就直奔黑瞎子那边帮忙去了。
黑瞎子远远看见解雨臣那边已经完事，松了口气，却见那人马不停蹄朝自己奔过来，心里一急一分神，就被粽子一口咬在左臂上。
血液被快速吸出的感觉让黑瞎子一下懵了，但常年战斗的身体本能地反应过来，右手照着那粽子的脑袋狠命一刺，粽子为了躲开只能迅速放开了他跳开几步，黑瞎子刺了个空，但争取到的这一瞬间足以让他彻底清醒。
左臂上的血汩汩地流着，麻痹着动不了，黑瞎子没有感觉到有中了尸毒的迹象，右手握紧了刀几步逼过去一刀狠狠劈下，可那粽子却像是得到力量一样灵活闪开，一口咬上迎面而来的利刃，只听得一声脆响，黑瞎子手中的刀硬生生被咬碎在那森白的獠牙间。
黑瞎子一惊，心中暗叫不好，这粽子怕是吸了他的血之后力量得到了补充，他趁着这粽子动作还没刹住，手里握着的半把断刀就已经深深插入了粽子的胸口，用力一顶就没柄了。
粽子一下退后好几步，黑瞎子也一个飞身跳开，此时解雨臣已到身边，黑瞎子伸手拦下他，眼睛紧紧盯着粽子，右手抽出匕首横在身前。
“咬断了爷的爱刀，可别想就这么算了。”
解雨臣也拉开了架势，早听闻黑瞎子爱刀如命，现在他站在他身边，能明显地感到那人的怒气和杀气。
粽子好容易稳住身子又向黑瞎子冲来，黑瞎子握紧匕首迎上去，双方缠斗在一起互不相让，可黑瞎子体力占不到上风，左手又动不了，不留神被溜了个空档，解雨臣挥棍上前补救，索性没有伤着黑瞎子，可那粽子嘴里突然吐出一块刀的碎片，直逼着解雨臣面门而来，解雨臣躲闪不及，被黑瞎子一下扑开，刀片一下子划开了黑瞎子眼上的黑纱，在眉骨上拉了条血口子。
“瞎子！拔刀！”
解雨臣稳了身形一棍将粽子打退好几步，幽暗中能看见黑瞎子泛着金色的眼眸，眉角的血流进左眼里染成一片猩红。
“敢动爷的花儿……”
黑瞎子的声音一下又冷了几分，似是自言自语，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解雨臣叫他，他径直抽出背后的金刀，只见没了刀鞘束缚的刀身冒出寒气，连周围的温度都随之下降，一股凌厉的煞气从他周身迸出，他动了动还不算太灵活的左手，脚下猛然使力就朝那粽子扑了过去。
在金刀出鞘的那一刻粽子不知所措起来，颤着膝盖差点儿跪下，但又马上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是金刀原本的主人，堪堪躲过黑瞎子的刀锋，却还是被黑瞎子凌厉的剑气废了一边肩膀。
那粽子拖着一条废手扑上来要抢刀，黑瞎子刚要迎战，却见粽子猛地转身直扑解雨臣。
“花儿小心！”黑瞎子大声提醒，自己也挥刀追了上去。
解雨臣马上拉开架势准备迎敌，抽出匕首反握横在身前毫不慌乱，但那粽子见着匕首却猛地一顿，刹住了速度，在解雨臣面前跪下了。
“等……！”
解雨臣一愣，随即越过粽子矮下去的身形看见黑瞎子已经扬起的刀，制止的话语被黑瞎子眼中冰冷的杀气堵在喉间，粽子没有任何抵抗，垂下的脑袋就这样被削了出去，刀尖没有触地，却在地面上拉开一条又长又深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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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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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解雨臣第一次见到黑瞎子不笑的样子。
平日里黑瞎子总是勾着嘴角，连没有情绪的时候都是这样，这大约与哑巴张的面无表情一样无药可医。
可是现在他绷紧了表情提着刀立在他面前，眼神里不知是什么复杂的情绪。
“瞎子？”经过解雨臣的手的明器不计其数，他马上得出黑瞎子被附身了的结论，他把匕首收回鞘，直视黑瞎子暗金的眼，“解瞎子，再不回神可要挨打了。”
顿了一顿见对方没有反应，解雨臣叹了口气，扬起了巴掌就扇了下去。
然而那抹毫无预兆勾起的痞笑让解雨臣满意地刹住了手劲。
“花儿爷自个儿都觉着解瞎子难听，不如还是叫相公吧。”黑瞎子握住了那只停在自己耳边的手，“掌风打在脸上都疼，爷还真忍心动了内力。”
“脸皮这么厚指定伤不着。”解雨臣笑着抽出手，“谁这么大能耐能让堂堂黑爷着了道？”
“是这刀的主人，”黑瞎子收刀入鞘，“我当时注意力全在您身上，让他溜了个空，不过亏得这样才知道为什么那粽子要跪您。”
黑瞎子在拔刀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金刀上附着的魂魄要干什么，他念力强，那魂魄一开始没有成功，可气息或多或少漏出了一些，所以一开始那粽子动摇了，但黑瞎子最终压制住了那缕魂魄。可当粽子扑向解雨臣的时候，黑瞎子心里一急，那魂魄逮着这个破绽就粘了上来，但直到结果了那粽子黑瞎子的神智都一直是清醒的，脑海中蓦然浮现从未见过的画面——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貌美女子，发髻间簪着那海棠簪，反握着那把鎏金匕首横在身前，神色姿态与眼前的解雨臣重合在了一起。
“耳室里的那女尸？”解雨臣抱着手臂思索着，“跟我长得很像？”
“可以这么说，”黑瞎子停下想了想，“形似不足三分，神似却有七分有余，那一刻摆出的招式也如出一辙。”
解雨臣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场景中似乎并不是真正的厮杀，更像是练习对打，画面中除了那名女子和金刀的主人，还有一名随从，黑瞎子见他腰上挂着刀，便知是个武侍，此刻却端着茶跪在一边。
“娘子要不今日就到这儿，别累着。”
那金刀的主人说话了，很平静的声音。
那女子点点头收了架势，侍从端上茶来，说：“夫人辛苦了。”
女子笑着端起一杯茶，双手敬到丈夫面前道：“相公喝茶。”
“有劳娘子。”
黑瞎子才看到这儿就听到解雨臣叫他，赶紧调起念力将那魂魄从身上赶走，却被一股掌风呼在脸上。
“原来是把爷当成了夫人，”解雨臣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那龙心棺中的白骨就是这金刀的主人，这粽子是那随从，为了守住主人的刀变成了尸养尸？”
“恐怕是的。”
“难怪这样凶了，也难为他这么多年还能记得主子和夫人。”解雨臣看着地上死透了的粽子浅浅叹了口气。
这时小七和最后一个伙计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叫当家的，说说找到了一个机关。
黑瞎子和解雨臣走过去看，果然是，墓道壁上开了个暗门，进去却没有路，而是一个垂直的深井。
“这已经是地下了还能打这么深？”解雨臣随手捡了个石子扔下去，好一会儿才听到落地声，又打了个火折子扔下去，只见井壁是凿的，并不是很平整，还没到底火折子就灭了，竖井又变得一片漆黑，“瞎子，看看下面有什么。”
黑瞎子看了一会儿道：“什么也没有，几具枯骨罢了。”
“爷，下不下？”小七转过头来看着解雨臣。
解雨臣抱着手臂思索了一会儿：“不下，东西已经拿到了，这斗邪乎，要赶紧彻，出去的路应该是往上才对。”
黑瞎子点点头：“花儿爷说得对。”
“瞎子，探路。”
“走着！”
黑瞎子和解雨臣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那个小伙计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小七赶紧问。
“有、有声音……”小伙计哆哆嗦嗦地指着那打开的暗门。
“多大点儿胆子！”小七在小伙计脑袋上拍了一下，见着主子走过来了，赶紧从暗门前让开。
“可听清是什么了？”
“不、不知……”
解雨臣狐疑地看了那伙计一眼，转身又点了个火折子扔下去。
什么也没有。
黑瞎子和小七看了看四周，也是什么都没有，然而就在他回头看暗门的时候，他看见那伙计的嘴动了动，按下了机关，将没防备的解雨臣推了下去。
“花儿！！”
“爷！！”
黑瞎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他，可是已经晚了，他确定他碰到了他的指尖，若不是小七一把拉住他恐怕连他也会一起栽下去，小七拼命把黑瞎子往外拉才保住了他的手臂不被快速关上的石门夹断。
轰的一声，石门关闭了。
黑瞎子被小七拉得坐在了地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无措，愣了一霎那之后猛地神色一凛，眼中爆出杀气，一跃而起拔刀就将还没逃出几步的小伙计一刀斩成两截。
他脑子里只有解雨臣坠下去时那惊慌的眼神，和那小伙计的话。
别了，解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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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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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温热的血溅了一脸一身，可黑瞎子毫不在意，他用力一甩刀身上还在往下淌的血，转身走回暗门边，二话不说将刀架在小七脖子上，刀身上冒出的寒气和他身上迸出的煞气几乎要把小七冻僵。
“黑爷！救当家的要紧啊！”小七已经哭得涕泪横流，但还维持着趴在地上找机关的姿势，地面铺着的青砖都长一个样，慌乱中他实在不记得是哪一块下面有机关了，“打开石门之后全当小的护主不周，求您将我碎尸万段了吧！”
稍稍冷静了一点的黑瞎子实在是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但解雨臣在下斗之前就跟他说过，斗里可信的伙计，唯有小七一个。
黑瞎子紧紧皱着眉，泄愤似的一刀挥向暗门。
金刀在墙上撕开一条巨大狰狞的伤痕，暴露出墙后面的泥土。
竖井消失了，石门后什么都没有。
小七趴在地上颤着手拍打着每一块石板，压抑的哭声中透着绝望。
黑瞎子焦躁地骂了声娘。
是翻天斗。
翻天斗的形式多种多样及其精巧，黑瞎子下斗无数遇过几次，可总不得其章法。由机关连接几个耳室，人掉进去之后莫名其妙会被运送到别的地方，但在掉进机关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九死一生，地刺、竹剑、毒蛇、粽子、毒气……黑瞎子不知道他看到的竖井底下那几具枯骨是怎么死的，没看见什么利器，但那些人的确是死了。
他脑中飞快转过各种可能性，但每一种都让他更焦躁也更绝望一分。
这时小七终于拍开了机关，石门再次转开，黑瞎子往下一望见是竹剑，随手在一边的墙上划了一道，转头对小七道：“不是，再开。”
石门再合再开，这次是强酸。
“不是，再开。”
……
“再开。”
……
“再开。”
……
就这样反复了十几次，开出的小斗有许多是重复的，可就是不见解雨臣，一边的墙上没黑瞎子划得斑驳不堪。
“最后一次，再没有爷就下去。”
小七按开了门，黑瞎子扶着石门准备下去，但他一下子顿住了，他看见那几具枯骨，解雨臣坐在井底，仰着头看他。
“黑爷手上可还有绳子？”
还活着。
“爷扭了脚上不去，劳烦黑爷拉一把？”
他还活着。
“小七？怎么哭成这个模样？”
他的花儿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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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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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慢慢将背着解雨臣的小七拉上来，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压下那股狂喜才没亲自下井背他上来，毕竟两个大男人将近三百斤，在这没有任何可以固定绳子的地方的墓道里，只有他的力气能保证解雨臣可以安全的上来。
绕在腰上的绳子绷得紧紧的，黑瞎子左手还只能使出五分力，但也已经足够将那两人拉上来，他的神经跟这绳子绷得一样紧，仔细听着绳子发出的声音，生怕再出什么岔子，不光解雨臣经不起再摔一次，他自己也经不起。
好在一路顺利，小七气喘吁吁地将解雨臣小心放下，黑瞎子二话不说就将解雨臣上下检查了一遍，除了写擦伤和淤血之外没什么太严重的，脚踝的扭伤也只是有些红肿，多休息一下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解雨臣对黑瞎子的行为似是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就淡然接受了，黑瞎子处理好他的伤之后将他背了起来：“爷，该走了。”
“嗯，多谢了。”
背上的人很轻，黑瞎子背着他很轻松，三人在墓道里安静地走着，小七举着火把走在前面，黑瞎子现在也不想什么明器了，反正他也不稀罕，他只想赶快从这斗里出去，让背上的人好好养伤。
“好了，爷自个儿走能行。”解雨臣在黑瞎子背上动了动要下来。
“花儿爷真能行？”
“少废话。”
黑瞎子顺从地把人放下，解雨臣又把长棍提在手里，队伍又变成了黑瞎子最前，解雨臣中间，小七殿后的顺序。
由黑瞎子开路行进速度明显快了一些，黑瞎子敏感地感到脚下的路在以一种几乎感觉不到的角度上扬，他知道这个方向是对的。
“爷，要不要休整一会儿？”黑瞎子担心着解雨臣的脚，“这个方向应该是对的，咱们在往上走。”
解雨臣看了看前后，点头同意了。
可还没等他们坐下来，墓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地面开始震颤，黑瞎子反射地抓住解雨臣的手护在身边，墓道顶微微有些尘土掉落，很快恢复了平静。
“爆炸？”小七的武器已经握在手里。
“有可能，得赶快走。”解雨臣挣开黑瞎子的手就往前走，第一步才迈出去，金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刃上冒出的寒气让解雨臣颈窝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黑爷您这是干什么！”小七被眼前的一幕惊到，连忙将刀指向黑瞎子。
黑瞎子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解雨臣的背影。
“黑瞎子，用这玩意儿指着爷，”解雨臣抬手敲了敲架在脖子上的刀，“可是死罪。”
谁知黑瞎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嘲讽地笑，拿刀的手却未动分毫：“那，假扮解当家，可以死几次？”
小七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黑爷这是在说什么梦话，”解雨臣显得有些不耐烦，“是要找个反水的借……”
锋利的刀刃贴上脖颈，微微划破皮肉，却流不出血来。
“石头，花儿爷在哪里。”黑瞎子的声音一点点冷了下去。
解雨臣笑了起来，沉沉的笑声充斥了整个墓道：“敢问黑爷，就这么断定我是假的？”
黑瞎子一步走近他，伸手在他发间摸到了那条浅浅的痕迹：“花儿爷双手白皙柔软胜于女子，若解语花用你这样一双糙手在戏台子上拈兰花，爷第一个看不下去。”缓慢而又毫不留情地撕下那张人皮面具，“石头，你跟花儿爷身形是很像，我都认错过一次，变声也很好，但主子的气度，下人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石头！当家待你不薄！”小七出离的愤怒，“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当家的在哪里？！”
可是石头只顾笑。
小七气急败坏地把他摁倒在地上，刀就切在他脖颈边：“快说！七哥可以给你个痛快！”
黑瞎子在一遍皱着眉想了想，说道：“小七，恐怕石头本来就是王八邱安插在解家的人，前日的械斗，我估摸着就是为了合围花儿爷才打起来装样子的吧。”
讲到这里石头的脸色变了。
“哈，猜对了，”黑瞎子在石头面前蹲下，一刀切下他的小指，无视了难听的哭号，“爷最后问你一次，花儿爷在哪里。”
“……嘿……嘿嘿……解、解语花……方才那一下……就已经、炸死了呀……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七的脸一下子刷白，黑瞎子的笑僵在嘴边。
“少给爷胡说！！”小七一下揪起石头的衣襟，手上额上青筋暴起。
“解语花死了！！”
石头一下喊破了嗓，很快嘴角流出鲜血，袖中传出一声瓷瓶碎裂的声音，很快一只手臂就化成了恶臭的血水，冒出大量诡异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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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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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花死了！！”
石头一下喊破了嗓，很快嘴角流出鲜血，袖中传出一声瓷瓶碎裂的声音，很快一只手臂就化成了恶臭的血水，冒出大量诡异的青烟。
“糟！是化尸粉！”黑瞎子一下拽起小七就跑，只觉得嗓子里一阵火辣的疼痛，化尸粉有毒，刚才恐怕是吸入了一些烟尘。
仿佛是上天眷顾，没跑多久就出现了一个拐角，黑瞎子和小七马上折了进去，确定烟尘没有扩散过来之后才一下子坐在地上喘气。
嗓子里疼痛越发剧烈，黑瞎子忍不住咳嗽起来，谁知一咳就是一口血，可把小七吓得不轻。
“黑爷？！您中毒了？！”
黑瞎子艰难地摆摆手，又吐出一口血，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只是……灼了嗓子……”
声音已经嘶哑得听不出原样儿了。
小七正慌忙给黑瞎子拿水，却听黑瞎子哑着声音笑起来，嘶哑的笑声在幽暗的墓道里回荡格外渗人。
“黑爷！您……”
黑瞎子拍拍小七的肩让他放心，自己接过水囊喝了起来：“还好遇着化尸粉的不是花儿爷，那嗓子要是坏了，得碎了多少人的心。”
“可当家的……”小七脸上显出悲怆的神色。
“你真信？”黑瞎子瞥了小七一眼，又咳了几声，“被石头这么一说爷还真不信了，花儿爷的功夫在道上算不错的了，怎能这么简单就没了，方才那爆炸离咱们不远，若是真有人设计埋伏他，至少也该有些响动才是。”
小七一听觉得有理，才稍稍放松些：“若是有埋伏，一定是见了当家的才引了炸药，这么说当家的当时离咱们不远……”
小七一下顿住了，黑瞎子也突然一副了然的表情。
几乎是同时黑瞎子和小七骂着娘跳起来，小七率先吼了一句“当家的”，黑瞎子则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走了下去。
“当——家——的——！！”
……
越往前走地上新掉的灰就越多，黑瞎子知道方向找到了，只是任凭小七把嗓子都喊破了，墓道里还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回音。
“会不会是当家的也遇到了会变声的，一直提防着？”小七灌了好大一口水，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黑瞎子点点头觉得有道理，经过一个拐角就看见了一扇倒下的石门，提着刀小心靠近，一股火药味和肉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耳室顶部已经塌了半边，满目的狼藉。
“当家的？”小七往里头叫了几声。
“若是真中过变声的计，现在凭你叫千万遍花儿爷也不会答应的。”黑瞎子让小七消停会儿，自己走进耳室，环视了一圈，转头对小七笑了笑，“把耳朵捂严实了。”
“啊？”
“别废话快点儿，非礼勿听。”
小七满脸狐疑地堵上了耳朵。
只见黑瞎子狠狠卯足了劲儿，扯起破锣嗓子大声吼了起来。
“娘子——！！！”
“娘子为夫来救……咳咳咳……为夫来救你啦——！！！”
废墟间隐约有石子掉落的声响。
黑瞎子清了清嗓子喘了口气。
“娘——子……”
“给爷闭嘴啊解瞎子！！”
突然冒出的呵斥把黑瞎子吓了一跳，一把拍掉小七还堵着耳朵的手，欣喜若狂地向声音发源地跑去，果然在一块坍塌的石板后面找到了被石块压住腿动弹不得的解雨臣。
“花儿！花儿……”黑瞎子看着解雨臣一下不知所措起来，“花儿这腿……”
“快把石头搬开，卡住了关节没法缩骨。”解雨臣抬眼看见黑瞎子焦急的脸，又才补了一句“腿没伤”。
黑瞎子和小七几下就把那些大石搬开，果真是这几块大石架起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正好把解雨臣的腿卡在里面，关键的关节处被压住，当然没法缩骨了。
解雨臣腿上只有些破皮和瘀伤，关节处有些红肿，看样子在黑瞎子他们到来之前，他自己也是做过很多尝试的，黑瞎子不顾解雨臣反抗就将他横抱起来，紧紧地搂着，生怕他再从眼前消失了，硌得解雨臣有些疼。
解雨臣听到黑瞎子剧烈的心跳，大约知道他心里想的，反正腿还疼着，索性不再挣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瞎子放松些，爷不会掉下去，这么勒着骨头疼。”
黑瞎子这才想起来长年练缩骨的人一般都长骨刺，硌着就疼，赶紧放松了手劲。
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细细软软，黑瞎子头一次对一个人能这样上心，每一丝每一毫的特征，他都记得。
抱着解雨臣出了那满是火药味的耳室，黑瞎子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把解雨臣放下，自己也坐在一旁，长长出了口气：“爷，腿可还疼？”
“皮肉伤而已，不足为提。”解雨臣真心觉得自己被困完全是由于运气太差，“倒是你，怎么把嗓子弄成这样了？”
没等黑瞎子回答，小七上前在解雨臣跟前跪下：“小的护主不周让当家的遇险，还连累黑爷坏了嗓子，求当家责罚！”
黑瞎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依旧嘶哑，他伸手拍拍解雨臣：“您谁都可以罚，唯独小七不该，您掉进翻天斗之后小七哭得那叫一个……呃，撕心裂肺。当然我这嗓子也不怪他，化尸粉少见，一下没反应过来吸了一口。”
“行了少说话，”解雨臣看黑瞎子一张口就喋喋不休，声音又哑的厉害，干脆地打断了他，转向小七，“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小七就把他和小孩子怎么一次次打开机关找人，怎么识破石头，怎么中了化尸粉，最后又怎么找到他的过程仔细地说了一遍，黑瞎子不时补上些细节。
“……石头啊……”解雨臣缓缓叹气，“果然是石头啊……”
“当家的早就知道？”
“原先只是怀疑，没有实证，所以一直没把他放进盘口，只是留在本家干粗活。”解雨臣慢慢说到，“这次若不是瞎子眼尖识破了石头，你们就会把他当成我一起出去，解家就会整个落入王八邱囊中，我就算没被那些人炸死困死，再出去肯定也晚了。”
“爷是说，这斗里还有别人？”黑瞎子忍不住开口问。
“有，王八邱的人，不过，”解雨臣挑起一抹胜者的笑，“全部，被爷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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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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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只差那么一点就能抓住黑瞎子的手，却还是错开了。
那一瞬间他是绝望的。
他眼看着黑瞎子被小七从门缝里拉出去，电光火石间他拔出匕首翻转身形狠命将匕首往石壁上一插——匕首在石壁上划开长长一道口子，解雨臣死死抓住刀柄拼命稳住身子，终于停止了下坠。
解雨臣在心里感谢这足够深的竖井，周围一片漆黑，他摸索着在石壁上找到了落脚点，空出一只手来点了个火折子，照得不算远，但能隐约看见上面的暗门消失了，手脚攀着的石壁有微微的震颤，解雨臣马上明白自己中了翻天斗。
再往上反正也出不去，解雨臣看看下方已经没有多少距离，索性把快要熄灭了的火折子扔下去，借着一点微光摸索着慢慢往下爬。
等他终于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地面已经停止了震颤，解雨臣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隐约看到一些，他蹲下身仔细看着那些枯骨，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外伤，说明不是摔死的，而是安全落地之后遇的险。
正当解雨臣思考着这些人的死因时，又是一阵石板摩擦的声响，解雨臣身侧的石壁上又打开一扇暗门。
解雨臣警惕地握紧了长棍。
“当家的？”
洞开的石门空空荡荡的，没有人进来，解雨臣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不是自家伙计的声音，却明明白白地叫着当家的。
“谁。”解雨臣沉着声问了一句。
“当家的？”
那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又重复了一遍。
“当家的？”
“九门提督下三门解家第三代当家解雨臣在此。”
“当家的？”
解雨臣恼了，刚要走出去看是谁那么肥的胆子敢拿他堂堂解九爷取笑，一团耀眼的火红就一下跳进了脑海。
“当家的？”
声音一下近了不少，解雨臣一个激灵从门边闪开，棍子一撑就上了墙，抽出匕首严阵以待，果然不多时，几条火红的蛇游了进来，嘶嘶地吐着信子。
“当家的？”
一条蛇游到抵在地上的长棍旁，盘着长棍就往上爬，解雨臣握紧匕首照着蛇头一挥，蛇头轻而易举地被削了出去，断口飞溅出蛇血来，解雨臣一翻身躲了过去，剩下的蛇身啪嗒一下掉在长棍边不动了。
这一下成功吸引了竖井里所有蛇的注意力，几条野鸡脖子全部转向解雨臣这边，火红的鸡冠炸起来，身子立起两尺多高，露出长长的毒牙。
解雨臣甩了甩匕首上的蛇血，攀紧墙壁长棍一挑就将那条蛇身挑飞出去，“啪”的拍在了门框上，他趁着众蛇注意力被吸引的这个瞬间一翻身就来到了门的侧面，再等那些蛇把头转回他原来所在的方向时，解雨臣已经攀在门框的上方了。
野鸡脖子们一下子丢失了目标，又纷纷吐起了信子，解雨臣刻意放慢了呼吸，将气息隐蔽起来，如同一只猎豹一般，紧紧盯着猎物的动向。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大约是七八个人，虽然有意压低了声音，但解雨臣耳力好，仍能听出谈话的内容是关于他的。
“……都放好了。”
“嘿嘿，等会儿一点火，轰的一声解家就是我们的了。”
“咱们爷等这一天可等了好久。”
“哈哈，回去说是重重有赏呐。”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解雨臣已经悄无声息地又解决了几条野鸡脖子，只剩下一条还嘶嘶地与他对抗。
“那小财主该下来了吧？”
“差不多了，走，看看去。”
解雨臣心想不好，对方人多又有炸药，硬拼胜算不大。他轻巧落回地面，反手一捅准确打在最后一条蛇的七寸上，趁着蛇软了劲道赶紧捏住它的嘴收在袖中，又收了长棍别在腰后，往地上一躺就开始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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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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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心想不好，对方人多又有炸药，硬拼胜算不大。他轻巧落回地面，反手一捅准确打在最后一条蛇的七寸上，趁着蛇软了劲道赶紧捏住它的嘴收在袖中，又收了长棍别在腰后，往地上一躺就开始装死。
很快进来了三个男人，解雨臣闭着眼听到其中一个说：“诶，那么高摔下来都没点儿血沫子？”
然后另一个骂了声娘：“这里有野鸡脖子！小财主该不会是没摔死被咬死了吧？哈哈！”
“天助我也！”
有人来探了探他的呼吸，说了声“还没死透呢”。
“管他的，快弄出去，上头的伙计跑了可就没趣儿了。”
有人用刀柄戳了戳他身上，确定没有蛇之后他就被两个人搬了起来，剩下那个用脚在地上刨啊刨的，似乎是在把死蛇弄出来。
“这么轻，身子软得跟女人似的，啧啧。”
“我看过这小财主唱戏，那身段儿，真绝了。”
“该不会就是个女人吧，哈哈哈……”
解雨臣已经在心里把这几个人的祖宗都狠狠问候了个遍，他感到自己被放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台子上，应该在一个耳室里，他闻到身下的火药味，手里的蛇已经醒了，正用力地绞着他的小臂。
可那些人好像并不急于动手，而是在一旁捣鼓别的，他们满以为解雨臣已经中了蛇毒命不久矣，便放心地没派人看着他。
解雨臣微微睁开眼睛，很快明白了状况，一斜眼看见身下炸药的引线一直延伸到一块巨石后面，心下了然，那些人却还在忙活着什么，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人回到了刚才的竖井，在外面按下机关把石门关上了，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
“等会儿再把这个顶炸开就可以回去领赏了哈哈哈。”
解雨臣猛地睁开眼，一个挺身就跃下台子，隔着炸药对那些人笑：“哟，诸位，领了赏打算怎么花？”
“解雨臣！！”
“抓住他！！”
一群人马上操起家伙就冲向他，解雨臣猛地扯下手上的野鸡脖子劈手扔在他们身后，蛇是记仇的动物，马上暴怒着朝他反扑回来，却像是在追赶那群人一样，那群人一下子乱了阵脚加速向前跑，解雨臣看准时机将一个火折子塞在引线旁的炸药包里，拔开塞子的同时反身朝外扑去，拔开的火折子遇到空气嗤的喷出火焰点燃引线，解雨臣紧接着一个翻滚就到了巨石边，闪身躲到后面堵住耳朵，那些人已来不及躲闪，随着一声巨响被轰上了天。
爆炸产生的巨响让解雨臣耳中一片轰鸣，他猛然抬头看见巨石的上半部分已经被爆炸产生的气浪击出裂痕，赶紧爬起来要躲，可地面晃得根本站不住脚，解雨臣一个踉跄，那些石头就已经落了下来。
躲避不及的解雨臣本能地用手护住头部，又是几声巨石落地的声响，腿上传来一阵钝痛，他做好了断腿的准备，一切却又平静了下来，一堆石子粉末打在他头上身上。
解雨臣等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抖了抖头上的灰，腿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知觉也还有，他撑起上半身转头去看，原来只是卡在了缝隙里。
“咳……真走运。”他自言自语道，周围一片寂静，看来那些人和那条蛇都已经归位了。
灰尘和火药味呛得难受，解雨臣担心着嗓子，心想得赶快出去，便扭正了姿势准备缩骨。
可他刚动了动腿脱开关节，落实架起的平衡就被他破坏了，“喀喇”一声石堆坍塌，一块石头正正压在了他已经脱开的关节上。
解雨臣又气又痛地骂了声娘。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办法来推开这些大石，但一是力气不够，二是被压住的关节实在是疼，他的努力并没有见到太大成效，反而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
这时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当家的”，他听出是小七的声音，可是他刚刚差点吃了野鸡脖子一招，这斗里说不定还有敌人，会变声术也没什么稀奇，就耐着性子没有应声，拔出匕首握在手里严阵以待。
两个人的脚步声来到耳室门口，被巨石挡了视线的解雨臣看不见来人是谁，另一个人的声音没有听过，语气倒是不陌生。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吊儿郎当的语气是谁，那厮扯起破锣嗓子就吼出了惊世骇俗的两个字。
“娘子——！！”
胆敢这么叫他的翻了全国也只有一个人！
“娘子为夫来就……咳咳咳……为夫来救你啦——！！”
是他娘的黑瞎子！
解雨臣一听还要再吼，忍不住一声暴喝：“给爷闭嘴啊解瞎子！”
等出去了看爷不撕了你的嘴！
不过，能看见黑瞎子这般乱了阵脚的表情，倒也不亏。
休整得差不多了之后三人开始商量着怎么出去。
沿原路肯定是回不去了，这墓里又是翻天斗又是奇门遁甲，想找回原来的墓道实在太花时间。
解雨臣想到王八邱的人提到过“炸开这个顶就能出去”，便让小七再去那耳室找找有没有剩余的炸药，小七应了一声就去了。
黑瞎子又查看了一次解雨臣腿上的伤，确定真的没有大碍之后才又放心坐回原处休息。
“这一趟，辛苦你了。”解雨臣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这次下地发生的事情，好像几乎都是黑瞎子一个人在挑大梁，“出去会给你加佣金的。”
“花儿爷这么说可见外，”黑瞎子笑起来，哑着的声音不见好转，“爷加的价已经够多了，不如给些别的吧，叫声相公来听听？”
“滚。”
解雨臣转头瞪他，却被吻了个正着。
轻柔的啃咬和滑舔，极致的温柔。
解雨臣握着他的手，慢慢回应着。
绵长的轻吻，持续着传达着心意。
直到小七在那边叫了声找到了，黑瞎子才放开了解雨臣，闷闷地笑着，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一下让解雨臣红了脸。
“臭不要脸。”
“娘子教训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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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重制版结尾开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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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峡谷出口就与望风的伙计接上了头，那伙计看着十个大男人风风火火地进去，却只有三个人遍体鳞伤地出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又瞧见黑瞎子身后背着一把金灿灿的龙脊背，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早听说干倒斗这一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也见怪不怪了，但这把刀一出手，纵使当家的要用金砖铺地，恐怕都不在话下。
从斗里出来的三个人都没有太重的伤，望风的伙计很快牵了马来，黑瞎子这眼睛是没法骑马了，只好跟解雨臣骑同一匹。解雨臣笑笑表示无所谓，以前秀秀还没学会骑马的时候，踏青都是由他和吴邪轮流带她，身前坐一个人完全不会影响他的骑术，顺便还可以把黑瞎子占走的便宜再讨回来，好好威风一把。
可是就算精明如他小九爷，得意忘形之际也难免疏漏。
比如秀秀和黑瞎子的体格差距。
秀秀坐他身前是小鸟依人，那么黑瞎子这就叫阻他视线。看着这本身就比自己高的个子再加上宽厚许多的后背，解雨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又让他占了回便宜。
等一行人回到京城时已是傍晚，漫天的晚霞预示着明天又是个大晴天。解雨臣一马当先奔在前面，进入城中时遣了那望风的伙计去请吴邪过来给黑瞎子看看眼睛和嗓子，顺便瞧一眼这次出的货。
远远地便看见平安在大门前等了，看见主子平安回来，虽然少了不少人，但他紧皱的眉头还是一下便舒展开来：“少爷回来了！”平安转头朝院子里招呼了一声，两步跑下门前石阶，正迎着解雨臣在门前停下，小七一下从马背上跳下来给黑瞎子搭了把手，解雨臣一个利落的翻身也下来了，脸上波澜不惊的，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粽子太凶，折了七个。”
平安点点头，把马交给了马夫，跟着解雨臣走进院子：“都跟了解家这么多年了，他们一定都有觉悟了。”
“嗯，”解雨臣垂下眼想了想，抬手接过了侍女端上的茶，“平安，石头是叛徒。”
“什么？！”平安被惊到，“石头他……”
“对，就是石头，死活要跟去，”小七见解雨臣喝着茶不说话，就开口了，“王八邱的人，他们的人从别的道进了斗差点害死当家的不说，石头还假扮当家的想端了解家。”
石头平日里跟平安关系不错，这次下地之前他缠着平安跟解雨臣说了几次想进入队伍，说是家族里唯一的弟弟要进京赶考没有盘缠，他自己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没有积蓄，这会儿做哥哥的无论如何都得马上弄点儿银子。
平安心软好说话，却差点给解家引入了危险。
解雨臣将茶碗放回一旁侍女端着的盘子上，淡淡地看了平安一眼，刚要说话，平安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平安领罚。”
解雨臣被平安打断显得有些诧异，这时小七也挨着平安跪下了：“当家的，平安心软您最清楚，石头是个人精，骗他再容易不过，这次是小的护主不周，您要罚就罚我，连平安的份，我一起担了！”
“少爷！错在我，我……”
解雨臣抬手示意两人都先别说话，他叹了口气，脸上泛出淡淡笑意：“谁让你们领罚了？”
“可是……”
“石头找平安来说情的时候我就知道邱家要活动，本想带下斗去肃清了，石头却在下去不久就失踪了，我疏忽了以为他被粽子咬死了就没再提防，邱家又有真正的路线图才被他们摆了一道，这件事说白了是我自己失误。你们俩是我的左右手，这次算是提个醒儿，小七无罪，快洗洗治伤去；平安今晚忙完了，去祠堂里跪够一个时辰，下次眼睛放亮点儿就是了。一会儿吴邪要来，热水和伤药送到房里来，在去厨房瞧瞧有没有他爱吃的点心。”
“谢当家的！”“谢少爷！”小七和平安齐齐给解雨臣叩了头，赶紧站起身来开始了忙碌。